乾隆年間,浙東天臺山下有個桃花溪,溪邊住著個叫林阿秀的姑娘。阿秀爹娘死得早,靠著一手織布的手藝,勉強糊口。
她家的織布機是祖上傳下來的,烏木做的,用了幾十年,依舊結實。阿秀常常夜里織布,機杼聲 “咔噠咔噠” 響,伴著溪水流淌,成了桃花溪的夜曲。
這年深秋,連著下了三天大雨,溪水漲了,山路滑了,連飛鳥都躲在窩里不出來。阿秀看著屋里不多的棉花,心里發急,連夜坐在織布機前,想多織幾尺布,換些口糧。
雨 “嘩啦啦” 下著,打在屋頂的茅草上,像是有人在外面敲鼓。阿秀的手凍得通紅,卻不敢停,織布機的聲音,在雨聲里顯得格外清晰。
突然(此處違反要求,刪除),院門口傳來 “撲通” 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摔倒了。阿秀嚇了一跳,手里的梭子差點掉在地上。
她壯著膽子,拿起墻角的柴刀,走到門口,借著油燈的光往外看。院門口的泥地里,躺著一條大蟒蛇,足有碗口粗,身上滿是傷口,血混著雨水,染紅了一片泥地。
阿秀嚇得腿一軟,柴刀 “哐當” 掉在地上。她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這么大的蛇,更別說還是在這雷雨交加的夜里。
蟒蛇似乎感覺到了她,緩緩抬起頭。它的眼睛像兩盞燈籠,在黑暗里閃著幽光,卻沒透著兇氣,反而帶著幾分哀求。
“姑娘,別怕。” 一個低沉的聲音突然響起,阿秀愣了半天,才發現是蟒蛇在說話,“我不會害你。”
阿秀捂住嘴,差點叫出聲。蛇會說話?這世上竟有這般怪事?她想關門,腳卻像被釘在地上,挪不動半步。
“我被獵人追殺,受了重傷。” 蟒蛇的聲音帶著喘息,“求你讓我進屋躲躲,天亮就走。”
阿秀看著它身上的傷口,有的深可見骨,還在往外冒血,心里的恐懼漸漸被憐憫取代。她爹生前說過,萬物有靈,遇到難處,能幫就幫。
“你…… 你進來吧。” 阿秀往旁邊挪了挪,聲音發顫。
蟒蛇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拖著受傷的身子,慢慢爬進屋里。它盡量蜷縮著,怕占太多地方,血滴在地上,像一朵朵暗紅的花。
阿秀找來草藥,又燒了熱水,想給它包扎傷口。蟒蛇卻搖搖頭:“不用,我自己能好。只是……”
它看向墻角的織布機,眼神里閃過一絲異樣:“姑娘,能不能借你的織布機用一用?天亮就還你。”
阿秀愣住了:“你用織布機做啥?你又不會織布。”
“有用處,事后定有重謝。” 蟒蛇的聲音很誠懇,“只求你今夜別進來打擾,也別對外人說。”
阿秀心里犯嘀咕,哪有蛇用織布機的?可看著它受傷的樣子,又不好拒絕,只好點點頭:“行,你用吧,我去里屋睡。”
她拿了床被子,走進里屋,卻怎么也睡不著。外屋傳來織布機 “咔噠咔噠” 的聲音,和她平時織布的節奏不一樣,更快,更勻,像是有雙無形的手在操作。
雨聲漸漸小了,變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阿秀豎著耳朵,聽著外屋的動靜,除了織布機的聲音,再沒別的,心里稍微踏實了些。
天快亮時,外屋的織布機聲停了。阿秀屏住呼吸,聽著蟒蛇爬出門的聲音,然后是輕輕的關門聲,像是怕吵醒她。
她等了一會兒,才敢從里屋出來。外屋的地上,血跡不見了,像是被什么東西擦過。織布機上,放著一匹布,雪白雪白的,摸上去像云朵一樣軟,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阿秀拿起布,對著光看,布上沒有一絲線頭,織得比最好的織工還要精細。她活了二十年,從沒見過這么好的布。
這難道是蟒蛇織的?阿秀心里又驚又喜,把布小心翼翼地疊起來,藏在箱子里。
吃過早飯,雨停了,太陽出來了,照得桃花溪金燦燦的。阿秀拿著平時織的布,去鎮上的布莊賣。
布莊的王掌柜拿起布,皺著眉:“阿秀啊,你這布織得越來越糙了,最多給你五十文。”
阿秀心里一沉,正想爭辯,突然想起箱子里的白布,試探著問:“王掌柜,要是有更好的布,你能給多少?”
“更好的?” 王掌柜笑了,“你能織出貢品那樣的布,我給你五兩銀子一尺!”
阿秀沒說話,轉身往家跑。她回家取了白布,又跑回布莊,小心翼翼地打開:“掌柜的,你看這個。”
王掌柜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眼睛突然瞪得像銅鈴:“這…… 這是你織的?”
他拿起白布,翻來覆去地看,又放在鼻子前聞了聞,激動得手都抖了:“是云錦!這是云錦啊!比貢品還好!”
“云錦?” 阿秀愣了,她只知道這布好,卻不知道叫啥。
“對!云錦!” 王掌柜拍著桌子,“五兩銀子一尺,我全要了!不,十兩!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阿秀把布賣給王掌柜,換了五十兩銀子,揣著沉甸甸的錢袋,心里像做夢一樣。她長這么大,從沒見過這么多錢。
回到家,她買了米,買了肉,還給鄰居李婆婆送了些。李婆婆無兒無女,阿秀常幫她干活。
“阿秀,你哪來這么多錢?” 李婆婆看著肉,眼睛瞪得大大的。
阿秀把蟒蛇的事說了,李婆婆聽完,臉色一白:“傻丫頭,那是山里的蛇精!你咋敢讓它進屋?”
“可它沒害我,還留了布給我。” 阿秀不解。
“蛇精都狡猾,現在給你好處,將來不定要你啥呢!” 李婆婆拉著她的手,“快把錢還回去,再去廟里燒柱香,求菩薩保佑。”
阿秀半信半疑,卻還是聽了李婆婆的話,去廟里燒了香,只是錢沒還 —— 她太需要錢了,冬天快到了,她想修修屋頂,再給李婆婆做件新棉襖。
當天夜里,又下起了雨,比前幾天還大。阿秀坐在織布機前,心里想著蟒蛇,不知它傷好了沒有。
院門口又傳來 “撲通” 一聲,阿秀心里一緊,走到門口,果然又是那條蟒蛇,只是身上的傷口好了些,眼睛更亮了。
“姑娘,又來借織布機了。” 蟒蛇的聲音比上次溫和。
阿秀點點頭:“進來吧,織布機給你用。”
這次,她沒去里屋,而是坐在灶前,燒著柴火,聽著外屋的織布機聲。她想問蟒蛇,為啥要用織布機,又怕打擾它,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天快亮時,織布機聲停了。蟒蛇爬出來,嘴里叼著一匹紅布,比昨天的白布更鮮艷,像桃花溪的朝霞。
“這個給你。” 蟒蛇把紅布放在地上,“多謝姑娘兩次相借,這份情,我記著。”
它爬出門,消失在雨幕里。阿秀拿起紅布,上面織著桃花,栩栩如生,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第二天,阿秀拿著紅布去布莊,王掌柜看了,眼睛都直了,二話不說,給了她一百兩銀子,還說要跟她長期合作,只要她有這樣的布,多少錢都要。
阿秀成了桃花溪的名人,有人說她走了運,有人說她得了神仙相助,還有人說,她夜里跟妖精打交道,不然哪來那么好的布。
村里的張屠戶,見阿秀有了錢,就托人來說親,想娶她做填房。阿秀不愿意,張屠戶就放話說,要是不答應,就燒了她的房子。
阿秀嚇得躲在家里,不敢出門。李婆婆急得團團轉:“這張屠戶是個無賴,你可不能嫁給他!”
就在這時,外面傳來張屠戶的叫罵聲,還有村民的驚呼。阿秀趴在門縫里一看,嚇得差點叫出聲 —— 張屠戶被一條大蟒蛇纏住了,動彈不得,臉憋得發紫。
“以后再敢欺負阿秀姑娘,就把你扔進桃花溪喂魚!” 蟒蛇的聲音像打雷,震得人耳朵疼。
張屠戶嚇得魂飛魄散,連連點頭:“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蟒蛇松開他,尾巴一甩,把他掃倒在地,然后爬回山里,消失在密林里。村民們看著蟒蛇的背影,半天沒回過神。
張屠戶連滾帶爬地跑了,再也沒敢來騷擾阿秀。村民們這才相信,阿秀真的跟蛇精有交情,對她又敬又怕。
阿秀知道,是蟒蛇救了她。她心里感激,卻也有些害怕,不知道這條蛇精,到底是好是壞。
又過了幾天,夜里沒下雨,阿秀正準備睡覺,院門口傳來熟悉的 “沙沙” 聲。她打開門,蟒蛇爬了進來,這次,它的身上沒受傷,眼睛里卻帶著愁緒。
“姑娘,我想再借一次織布機,這次,可能要織到天亮。” 蟒蛇的聲音有些疲憊。
阿秀點點頭:“你用吧,我給你燒壺熱茶。”
她燒了茶,放在織布機旁邊,看著蟒蛇盤在織布機旁,閉上眼睛,像是在運功。不一會兒,織布機自己動了起來,比前兩次更快,“咔噠咔噠” 的聲音,在夜里格外響亮。
阿秀坐在灶前,看著跳動的火苗,心里有好多疑問。她終于忍不住,輕聲問:“你…… 你到底是誰?為啥要用織布機?”
蟒蛇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我是這山里的蛇王,修行了五百年,快要化形了。只是前些日子,被一個道士打傷,內丹受損,需要用云錦裹住內丹,才能修復。”
“云錦?” 阿秀愣了,“就是你織的那些布?”
“嗯。” 蟒蛇點點頭,“織布機的震動能幫我凝聚靈力,織出的云錦才有靈性。只是…… 那道士很快就會找來,我怕是躲不過去了。”
阿秀心里一緊:“那道士很厲害?”
“他是茅山派的,手里有把斬妖劍,專殺我們這些修行的生靈。” 蟒蛇的聲音低沉,“我若死了,這山里的其他精怪,怕是也難逃一劫。”
阿秀想起山里的野兔、山雞,還有偶爾見過的小狐貍,心里有些不忍:“我能幫你啥?”
“你幫我借織布機,就是最大的幫忙了。” 蟒蛇笑了,聲音里帶著暖意,“天亮前,我的內丹就能修復,到時候,就算打不過那道士,也能保住山里的生靈。”
阿秀沒說話,只是往灶里添了些柴,火光映著她的臉,紅撲撲的。
天快亮時,織布機聲突然停了。蟒蛇猛地睜開眼睛,眼神銳利如刀:“他來了!”
阿秀往窗外一看,只見一個道士,穿著黃色道袍,背著一把劍,站在院門口,眼神兇狠地盯著屋里。
“妖孽!竟敢躲在這里!” 道士的聲音像冰錐,“出來受死!”
蟒蛇盤起身,對阿秀說:“姑娘,你躲進里屋,別出來。”
它剛想往外爬,道士已經破門而入,一劍劈了過來,金光閃閃的劍氣,直逼蟒蛇的七寸。
蟒蛇猛地躲開,尾巴一甩,撞在道士身上。道士后退幾步,站穩腳跟,冷笑一聲:“孽畜,還敢反抗!”
他揮舞著斬妖劍,和蟒蛇打在一處。屋里的東西被撞得亂七八糟,桌子翻了,椅子碎了,只有那臺織布機,還穩穩地立在那里,上面的云錦,已經織好了大半。
阿秀躲在里屋,聽得心驚肉跳,她想出去幫忙,卻又怕添亂。她看著地上的云錦,突然想起蟒蛇的話,拿起云錦,沖了出去。
“住手!” 阿秀把云錦擋在蟒蛇面前,“你不能殺它!它沒害人!”
道士愣了一下,隨即怒道:“小姑娘,你被這妖孽迷惑了!它是蛇精,留著必成大患!”
“它是蛇王,一直在保護山里的生靈!” 阿秀把云錦舉得更高,“你看,這是它織的云錦,沒害過人!”
道士看著云錦,眼神里閃過一絲驚訝:“這是…… 凝神錦?你竟然能織出這個?”
蟒蛇趁機盤起身,內丹從嘴里吐出來,是一顆鴿蛋大的珠子,通體發亮。它用尾巴卷起云錦,裹住內丹,內丹的光芒漸漸變得穩定。
“多謝姑娘。” 蟒蛇對阿秀說,然后看向道士,“我已修復內丹,你若再逼我,休怪我不客氣!”
道士看著蟒蛇的內丹,又看了看阿秀,嘆了口氣:“罷了,看在你沒害人,還有這位姑娘求情的份上,我就饒你一次。只是你要記住,不可為禍人間,否則,我定不饒你!”
他轉身往外走,走到門口,又回頭看了一眼阿秀:“姑娘,你心善,必有好報。只是人妖殊途,以后還是少來往為好。”
道士走后,屋里一片狼藉。蟒蛇變回原形,對阿秀說:“多謝姑娘救命之恩,我無以為報,這臺織布機,就送給你吧,它已沾染我的靈氣,以后織布,會事半功倍。”
它說完,爬出門,消失在山里。阿秀看著織布機,上面的云錦還在,閃閃發光。
第二天,阿秀發現,織布機真的變了樣,她一坐在前面,手就不由自主地動起來,織出的布,比以前好得多,還帶著淡淡的清香。
王掌柜聽說了,親自來桃花溪,想跟阿秀簽長期合約,還說要給她開家布莊,讓她當老板。
阿秀想了想,答應了,卻提出一個條件:要請村里的窮苦人家來幫忙,工錢要給足。王掌柜笑著答應了。
布莊開起來了,取名 “秀云布莊”,生意很火,阿秀成了遠近聞名的布商。她沒忘了李婆婆,把她接到鎮上,跟自己一起住。
有人問她,為啥織的布那么好。阿秀總是笑著說:“是這臺織布機有靈性,也多虧了山里的朋友幫忙。”
村里人都知道她指的是蛇王,卻沒人敢多問。只是每年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阿秀都會帶著最好的布料,去山里祭拜,像是在感謝什么人。
有一年,桃花溪發大水,沖毀了不少房子。就在村民們絕望的時候,山里突然沖出一條大蟒蛇,用身體堵住了缺口,水很快就退了。
村民們都說,是蛇王顯靈了,在報答阿秀的恩情。
阿秀的布莊越做越大,她成了浙東有名的慈善家,修橋鋪路,辦學堂,幫助了很多窮苦人。她一直沒嫁人,身邊的人勸她,她總是笑著說:“我有織布機陪著,有山里的朋友惦記著,不孤單。”
那臺烏木織布機,一直放在她的繡房里,每天都被擦拭得干干凈凈。有人說,夜里路過阿秀的繡房,能看到織布機自己在動,織出的布,像云彩一樣飄在空中。
![]()
阿秀老的時候,把布莊交給了村里的年輕人,自己回到了桃花溪的老屋。她每天坐在織布機前,手里拿著梭子,像是在織布,又像是在等什么人。
有個小孫女問她:“奶奶,你在等誰啊?”
阿秀笑了,指著窗外的桃花:“等一個老朋友,它說過,等桃花開滿山,就來看我。”
小孫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看著奶奶的眼睛,里面像是有星星在閃,亮晶晶的。
那年春天,桃花開得特別旺,漫山遍野都是,像一片粉色的海洋。阿秀坐在織布機前,安詳地閉上了眼睛,臉上帶著笑,像是睡著了。
就在她咽氣的那一刻,屋里的織布機突然自己動了起來,織出一匹云錦,雪白雪白的,飄在空中,然后慢慢散開,化作點點星光,落在阿秀的身上。
有人說,是蛇王來了,接阿秀去山里享福了;也有人說,阿秀和蛇王一樣,成了精怪,永遠守護著桃花溪。
不管是真是假,桃花溪的人,都記得林阿秀的故事,記得她和蛇王的約定。每年春天,桃花盛開的時候,村民們都會去阿秀的老屋看看,像是在看望一位老朋友。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