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CC
來源 | 谷雨星球(ID:guyujihua2021)
2024 年 12 月,硅谷傳來一則讓創新教育界大為震動的消息:扎克伯格夫婦投資創辦的The Primary School宣布將于2026年永久關閉。
這所曾被《時代》雜志評為「年度最佳發明」,原本承載著為低收入家庭孩子提供世界級教育的理想。
「這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學校在官網發布的聲明透著很深的無奈。
董事會成員、同時也是家長的布魯克·科卡對媒體表示,學校一直在財務上苦苦掙扎,除了扎克伯格的初始投資外,很難再找到其他捐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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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像扎克伯格一樣的名人,有著創建學校理想的不在少數
這讓我想起斯坦福大學教育學教授拉里 · 庫班的那句名言 : 「 教育改革的歷史告訴我們,那些試圖繞過教育專業人士,以及忽略當地社區所謂‘ 革命性 ’的 變革,往往都會以失敗告終。 」
如果你以為這只是個例,那就錯了。
過去十年間,那些由超級富豪創辦的「夢想學校」,正在以驚人的速度走向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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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名人辦學的「大潰敗」
如果你能說出一個億萬富翁的名字,那么他們很可能都在教育領域投過錢。
比爾·蓋茨、馬斯克、貝索斯、坎耶·維斯特……這些商業巨子們懷著改變世界的雄心壯志,把目光投向了教育這片看似充滿希望的土地。
然而,現實卻一次次打臉。
Kayne West(侃爺)的Donda Academy于2022 年秋天開學, 2023 年春天就因創始人的反猶言論風波關門大吉,僅存活了264天。
更令人震驚的是,前教師們隨后提起的訴訟揭露了觸目驚心的細節:拖欠工資、安全隱患、因為 坎耶·維斯特 「不喜歡玻璃」而讓學生在沒有窗戶的教室里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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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據People雜志報道,坎耶已與其中一起訴訟達成和解,也有媒體稱Donda Academy也已復學,但在加州教育局目前的記錄中,該學校仍為關閉狀態
而WeWork創始人亞當·諾伊曼的WeGrow學校,號稱要「釋放每個孩子的超能力」,在運營不到兩年后就隨著WeWork的崩塌而悄然關閉。
還記得當初,諾伊曼曾豪言要「改變世界學習的方式」,結果連自己的商業模式都沒搞清楚。
除上述初次試水失敗的新教育投資人,貝索斯(投資Bezos Academy) 與馬斯克(投資Ad Astra)兩位科技巨頭都在資助以蒙特梭利理念為靈感的新型幼兒園,專注于自我表達和全球探索。
在他們看來,既然現有的教育體系積重難返,不如另起爐灶。但到目前為止,這些項目的影響力仍然有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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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斯克的Ad Astra計劃于2025年開學,目前招生已滿。招生對象為3-9歲全球范圍內兒童
正如教育咨詢公司 Whiteboard Advisors 的聯合創始人兼 CEO 本 · 沃勒斯坦所說:
「教育是一個由專注、熱情、勤奮的人組成的系統,但他們集體的努力并沒有達到期望的結果。」
這些失敗案例背后,反映的是一個更深層的問題:辦學校不是開公司,教育有其獨特的規律和復雜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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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2024年美國特許學校關停原因的比例,低入學率為主要原因。特許學校在運營上由政府100%資助,但私人資助往往是大部分特許學校最初創建的資金來源,如蓋茨基金會、沃爾頓家族基金會在學校的資助上多為特許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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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億美元買不來的教育真理
要理解這些失敗,我們不得不回到文章開頭那個更早、更昂貴的案例 —— 扎克伯格在新澤西州紐瓦克的 2 億美元教育 「實驗 」
2010年,年僅26歲的扎克伯格在奧普拉的節目中與時任紐瓦克市長科里·布克和新澤西州州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一起宣布,將向紐瓦市陷入困境的公立學校捐贈1億美元。
隨后捐款又與其他捐贈者配對,總額達到了2億美元。
當時的扎克堅信,只要有足夠的資金和硅谷的創新思維,就能徹底改變一個城市的教育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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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扎克伯格(中)與時任紐瓦克市長科里·布克(左)和新澤西州州州長克里斯·克里斯蒂(右)
十多年過去,專家們對這筆捐贈是否帶來積極影響仍存在分歧。有人質疑捐贈金額真正落實到教育的比例。也有研究發現,扎克帶來的創新教育方法使學生在英語方面取得了顯著進步,但數學成績沒有變化。
紐瓦克的一位前市長更是直言不諱地稱這次捐贈是「降落傘式」的解決方案,未能與當地社區成員進行適當的接觸。
這種「空降式」的改革模式,恰恰暴露了一個根本問題:教育從來不是一個單純的資源配置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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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這些在商業上無往不利的天才們,在教育領域卻屢屢碰壁?
第一,時間維度的根本錯配
商業追求的是快速迭代和即時反饋,而教育是一個需要用十年甚至幾十年來驗證效果的慢過程。芬蘭教育專家帕西 · 薩爾伯格曾說:「教育不是制造業,學生不是產品。我們無法通過提高生產效率來提高教育質量。」
第二,成功評估標準的根本差異
商業成功可以用明確的數字衡量:收入、利潤、市場份額。但教育的成功卻是多維度的、長期的、難以量化的。
那些真正重要的變化——學生思維方式的改變、價值觀的形成、創造力的激發——往往無法在財務報表中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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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財富」教育評論作者在最近探討了富豪辦學的現象及背后難以成功的原因
第三,文化土壤的認知缺失
每一所成功的學校都深深扎根于其所在的社區文化中。但這些名人創辦的學校往往試圖移植某種「標準化 」 的成功模式,完全忽略了教育的本土性和情境性。
正如美國企業研究所教育政策研究主任弗雷德里克 · 赫斯所說:「善意的捐助者很容易意外地將事情政治化,或者讓明智的想法看起來像是被神秘的外來者推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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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類學家項飚曾提出一個概念,叫「附近的消失」,現代人們要么只關心自己,要么只關心宏大議題,容易忽略自身所處的「附近」,那種通過人與人,人與社群的鏈接而創造出的重要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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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誤解的教育創新
當我們把目光從那些光鮮亮麗的「創新學校」轉向真正成功的教育案例時,會發現一個截然不同的圖景。
真正的教育創新往往不是來自外部的「拯救者」,而是來自內部的「覺醒者」——比如 當地的教育工作者、社區領袖、家長群體。
這些人沒有億萬身家,沒有全球影響力,但他們有著比金錢更珍貴的東西:對教育的敬畏,對孩子的愛,對社區的歸屬感,以及對長期堅持的耐心。
沃勒斯坦曾將慈善比作風險投資:「你構建項目,測試想法,擴大規模,看看什么有效,然后砍掉壞主意。」在這個過程中,失敗是常態,而非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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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經分享過的一出學社與其創始人任竹晞老師的故事,一出學社就是依靠內部「覺醒者」而建立起來的創新教育,
從這個角度看,扎克伯格的The Primary School也并非完全失敗。
這所學校在運營期間確實為低收入家庭提供了高質量的教育服務,只是在可持續性方面遇到了挑戰。
但問題在于,即使是最好的教育創新,如果無法找到可持續的資金模式和社區支持,難以長期存續。
而這些名人學校的失敗,恰恰在于找錯了支點——他們以為錢就是支點,技術就是支點,名人效應就是支點。
但真正的支點其實是對教育本質的深度理解,是對當地文化的充分尊重,是對長期投入的堅定承諾。
當我們看到一個個「夢想學校」黯然退場時,或許不應該簡單地嘲笑他們的失敗,而應該反思:在一個急功近利的時代,我們是否對教育抱有過多不切實際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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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大學副教授林小英提出了「嵌入與脫嵌」的概念:我們不斷嵌入新的整體,與不同的人交往;當環境不再適合時,我們可以選擇脫嵌,尋找更適合的地方。這種進進出出的過程,是形成個人完整性的一個重要途徑。「教育不是由宏大的理論構成的,而是由一件件小事填滿的。」
真正的教育創新從來不是一個可以被「顛覆」的行業,它是一個需要用耐心、智慧和愛來慢慢耕耘的園地。
那些真正的教育奇跡,往往誕生在最不起眼的地方——那些深深理解孩子、尊重教育規律、與社區血脈相連的學校。
不過,美國私立教育也離不開富人捐贈,如哈佛、耶魯,斯坦福等,都是由個人捐贈而成。高中也是如此,扎克伯格就讀的全美TOPExeter,也是由菲利普斯家族捐贈而設立。
金錢的捐贈,一定程度上給了學生更多的可能,也為教育公平的天平上加了更多的籌碼。但我們最需要的不是更多的資金和更炫酷的技術,而是更多的耐心和更深的理解。
畢竟,教育從來不是一個可以用金錢快速修復的系統,它是一個需要用時間、用心、用智慧去慢慢培育的花園。
本文授權轉載自“谷雨星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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