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徽
1
我和老周領了結婚證，因為都是二婚，所以我們就辦了兩桌酒席，請親近的家人朋友吃了頓飯。
酒席上，老周笑呵呵地遞給我兩個女兒一人一個雞油蜜蠟吊墜，說是見面禮。
這場景，讓我心里的那點不快，又浮了上來。
來之前，老周特意叮囑我，讓我給他兒子小峰和女朋友，各包一個5000的大紅包。
我知道老周兒子小峰，可小峰的“女朋友”，我從來沒有聽他提起過。
眼前的這兩塊蜜蠟，市場價頂多3千一個，老周卻開口讓我包5千的紅包，這就是明白的不對等。
但人多眼雜，我也不好多說什么，只好把心里的那點不平衡，給硬生生壓下去。
紅包，我照著老周的意思給了。席間推杯換盞，氣氛熱鬧得恰到好處。
小峰女朋友中途離席，我也想去趟衛生間。
回來路過走廊轉角，聽到那位女朋友壓低聲音向朋友炫耀：關系還沒確定呢，但他爸說了，來領個紅包，給我抽一千塊錢。
我心里瞬間涼了半截，想來，老周就是覺得我有兩個女兒，自己只有一個兒子，吃虧了，所以又找來一個人領紅包。
但想到這是我和老周的婚宴，撕破臉誰都不好看，我硬是擠出了笑臉，回到席間。
2
夜深人散，回到家后，我裝著不在意地問老周：“你兒子的女朋友，關系還沒確定，就來參加婚宴，不合適吧？”
老周眼神不自然地回避：“小峰說有女朋友，我想著早晚都是一家人，就叫她一起來熱鬧熱鬧。”
接著，他又聲音溫柔地哄著我：“萬一成了，以后就是一家人啦，你又不缺那點錢，計較那么多干嘛。”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躺下睡覺了。
看著老周那樣子，我只覺得疲憊。
“算了，睡吧。”嘴上說著翻篇，可我心里比誰都清楚，這才剛結婚，我們之間就扎了一根刺。
我跟女兒爸爸都是國企職工，他走得早，我為了不讓孩子受委屈，一個人拉扯兩個女兒，終于熬到孩子都長大了，我也退休了。
兩個女兒都很爭氣，頭腦靈活，工作了幾年后，兩人各自開了公司。她們心疼我不容易，總是想方設法得讓我心情舒暢，吃喝不愁。
孩子們忙事業，經常見不到人，我一個人在家，心里空落落的。
為了可以有個伴兒說說話，女兒給我報名了老年大學。
在老年大學里，我結識了老周。
他比我小一歲，也是國企職工，身材保持得不錯，做得一手好菜，待人接物也顯得體貼周到。
在班里，他很受大家歡迎，卻總愛找我聊天，給我帶飯，約我散步。
日子久了，我們漸漸生出些感情來。
女兒們也覺得，只要我愿意，有個人在身邊照顧我也挺好的，她們也能安心拼事業。
于是，我和老周領了證。
3
沒有談婚論嫁，我們相處得挺愉快。沒想到，剛結婚，就出現了這些磕絆。
新婚第一夜，同床異夢。老周呼吸平穩，睡得很香，而我卻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我掙扎著起身，突然感到一陣眩暈。我吃力地搖醒老周，想讓他帶我去醫院。
“剛結婚咋就生病？真是……晦氣！”他幾乎是半拖半抱地將我弄下樓，塞進了出租車。
醫院急診室里，醫生快速檢查后，又問了老周幾個問題，初步診斷是腦梗前兆，必須立刻做全套檢查。
“好，好。”老周趕緊回應醫生。語音剛落，他便急急忙忙地將我推出醫生辦公室。
剛在走廊站定，老周一把將包塞進我僵硬冰冷的手中，俯身湊近耳邊，壓低聲音說：“你得給我轉兩萬塊錢，你這病，檢查費用應該不少。”
我渾身僵硬地看著他，腦子里一陣亂麻：你不是我丈夫嗎？給我出錢看病，不是應該的嗎？
可喉嚨像是被凍住了，一個字也擠不出來。
“還愣著干嘛？快點轉啊！你不想治病啦？你不想治，我可就回家啦，誰有功夫耗在這兒啊！”老周不耐煩地催促。
巨大的恐懼環繞著我，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手指顫抖地劃開屏幕，打開那個模糊的小綠點，麻木地將兩萬塊錢轉了過去。
還沒等我喘口氣，就聽到老周說：“趕緊打電話叫你女兒過來。剛才醫生說得那么嚴重，看來得花一大筆錢，她們比我有錢……”
虛弱、絕望、疲憊席卷而來，我閉上眼，想隔絕這種窒息感。
可老周卻搖了搖我的身體：“哎，跟你說話呢，快打電話啊。”
他急切地催著我打電話，卻并不著急去繳費。
4
再次睜眼，我用盡全身力氣，顫抖地撥通了大女兒的電話，含糊不清地告訴她我的位置和狀況。
躺在醫院的移動病床上，看著急于撇清關系的老周，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我的腦門：這就是我想托付后半生的丈夫嗎？
等待檢查的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樣漫長。
兩個女兒，一前一后趕到醫院，她們甚至來不及喘勻氣，就立刻跑前跑后：繳費、推著我穿梭在各個檢查室、取片子、詢問醫生……
好在檢查報告出來，醫生說我只是頸椎問題急性發作，壓迫到神經，癥狀和腦梗有些相似。住院觀察幾天，好好配合理療，就沒事了。
懸著的心猛地落下，我的眼淚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身邊的女兒也喜極而泣，慌忙用手背去擦臉上的淚痕。
住院的那幾天，女兒給我請了護工，老周偶爾過來看看我，都是裝模作樣的。我已經想通了，先顧著自己的身體，其他都不重要。
出院那天，陽光格外好，劫后余生的喜悅一直伴隨著我，兩個女兒寸步不離地守在我身邊。
大女兒邊給我按摩，邊開口說：“媽，你這次可把我和妹妹嚇壞了。我們商量了一下，一人出15萬，湊30萬給你買輛車。你不是有駕照嗎，別總在家里悶著，出去轉轉，散散心，身體自然就好了。”
我心里暖暖的，還沒來得及暢想以后有車的日子，就聽到老周說：“30萬，還買什么小車啊？浪費！要買就買個大一些房車，想去哪里都可以，又實用，又氣派！”
5
看到他突如其來的熱情，我和女兒都愣住了。
老周此刻已經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我想好了，我明天就去辦理內退。廠子里那點活，我早都干膩了。以后，我專門給你當司機。”
他搓著手，嘿嘿一笑，看著我說：“反正咱閨女有能力，也不在乎這點錢。不多，你每月給我5000元工資就行，保準讓你坐得舒舒服服！”
空氣瞬間凝固，女兒們的笑容僵在臉上，困惑又警惕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我。
我想起紅包騙局，和生病時老周的嘴臉，再看看此時他那張充滿貪婪的臉，頓時氣笑了：“如果你給我當司機，我需要付錢，那你吃我做的飯，要給我多少錢？如果兩口子總把錢頂在腦門上，那結婚還有啥意義？”
老周的臉像個調色板：“你女兒會賺錢，你條件好，幫襯我一下，不是應該的嗎？將來我兒子結婚，你伸手幫孩子一下，將來他也會給你養老的！”
我苦笑了一下：“老周，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跟我結婚，里里外外都是算計，算盤珠子都能崩我一臉！咱們還是分開吧，我受不了你的算計！”
說完，我從包里掏出離婚協議遞給他。這是，我讓女兒提前幫我準備的。
老周仿佛沒料到，看著他吃驚的模樣，我輕聲說：“簽了吧，老周。我年紀大了，也不想拖累你。”
和離婚協議一起遞過去的，還有那兩個“正宗雞油蜜蠟”和鑒定書。
老周不可置信地看著那份協議，又猛地抬起頭，眼睛紅通通地盯著我，還想要再說些什么，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為了多算計些錢財，一直拖著不肯簽字。后來，女兒找了律師和他談，加上我態度堅決，老周還是簽了。
我算是明白了，不管是生活還是車，方向盤都得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一個人生活又如何？至少自在，省心，更不必日夜提防枕邊人的算計。
走過二婚這一遭，我也更好地看清楚了，往后一個人該如何好好過。
就像是女兒說的，趁著我還能走動，我想一個人出去看看大好河山。反正有女兒給我當后盾，這不比男人可靠多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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