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開原創(chuàng)】上猶避暑的一天（謝文海）

□文/謝文海

七月二十日，時令已入酷暑，暑氣像一張密不透風的網(wǎng)，從清晨就罩住了整座城市。這天恰逢入伏第一天，陽光曬在柏油路上泛出晃眼的白光，連蟬鳴都透著焦躁，一聲疊著一聲往人耳朵里鉆。

朋友小楊早約好李老師、郭老師、吳老師、何總、王支等幾位音樂老師和歌唱愛好者，要去上猶縣避暑。大家?guī)闲√崆?、手風琴、吉他等心愛的樂器，三輛車十幾人，多是幾家人結(jié)伴而行，一路向著上猶縣出發(fā)。

近幾年隨著人們生活水平提高，上猶縣已成為贛州中心城區(qū)的后花園、避暑勝地。

一小時車程后進入城郊山區(qū)，車窗外的風景從鋼筋水泥換成連綿的綠，車上空調(diào)出風口的涼意混著窗外飄來的草木氣，總算驅(qū)散了幾分黏膩，大家一路歡笑，順利抵達上猶縣。

第一站是“甘姥姥農(nóng)家樂”，幾分涼意撲面而來。這里有幾間老屋，房前水溝清流潺潺，被改造成帶水車轉(zhuǎn)輪的景致，滴滴答答的水聲伴著轉(zhuǎn)輪不停轉(zhuǎn)動，帶來一片涼爽天地。

一進老宅，便有穿堂風從門洞里鉆出來，帶著井水的清冽。小楊進門后直奔水井，打上一桶水，把剛從土里摘下的兩個西瓜泡在桶里。李老師推開老屋門，帶頭跨過高高的門檻走進大堂。等大家坐下后，老板娘端來切好的西瓜、油炸燙皮，還有一大杯涼茶。涼茶杯外壁凝著厚厚的水珠，喝一口，暑氣瞬間退了大半。李老師說：“這才是夏天該有的樣子嘛！我就喜歡這燙皮。”何總立刻囑咐再上一份。

很快，李老師張羅起來，讓大家取出樂器。陽光被小屋的樹木遮得嚴嚴實實，像一把大雨傘將小院罩成涼快的勝地。吳老師已抱著小提琴坐在譜架旁調(diào)弦，琴箱里飄出的細碎音符驚飛了檐下的麻雀。李老師從琴箱里拎出手風琴，風箱一拉，“呼哧呼哧”的聲兒混著院角絲瓜藤的芳香漫開來。

茶臺旁的我們圍坐成圈。李老師架起手風琴，深吸一口氣，手指搭上琴鍵時，眼角的細紋都透著專注，像是要把胸腔里的熱血全通過琴箱里的簧片震出來。琴鍵跳動間，《當那一天來臨》的前奏剛起，他微微仰頭隨著節(jié)奏輕晃，眼睛瞇了又睜，音樂在忽明忽暗的光線里流動。

王支攥著話筒，喉結(jié)跟著音樂前奏上下滾動，眼神掃過眾人時藏著點“戰(zhàn)前動員”的熱乎氣?！捌穑　蓖踔ш犻L嗓門一亮，戴眼鏡的何總直接一拍桌子，沉醉在無我的快樂中，茶盞都跟著顫了顫。黃老師的沙錘“嘩啦”響起時，兩個小朋友也要參與，黃老師握著她們的小手抖動沙錘。何總鏡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圓，手指還一下下敲著桌面打拍子，那股興奮勁兒，像是真要奔赴訓練場。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鴿哨聲伴著起床號音/但是這世界并不安寧/和平年代也有激蕩的風云/為了勝利我要勇敢前進/看那軍旗飛舞的方向/前進著戰(zhàn)車艦隊和機群/上面也飄揚著我們的名字/年輕士兵渴望建立功勛/當那一天真的來臨/放心吧祖國/放心吧親人/為了勝利我要勇敢前進。”

“這是一個晴朗的早晨……”李老師開嗓，手中手風琴猛地拔高聲調(diào)，琴箱上的漆映著他泛紅的臉頰，指尖在琴鍵上翻飛，把“并不安寧”的旋律繃得緊緊的，連后槽牙都咬出幾分“肅殺”。何總拍桌子的節(jié)奏越來越急，手掌拍在老榆木桌面上“砰砰”響，眼鏡滑到鼻梁也顧不上推，唱到“渴望建立功勛”時，脖子上的青筋都繃了起來，活像要跟著旋律去沖鋒。

唱到“放心吧祖國”，李老師的手風琴突然收了勁兒又猛地揚起，琴鍵按出雷霆萬鈞的氣勢。他額角的汗順著鬢角往下淌，卻咧開嘴笑，露出點“使命在肩”的驕傲。何總拍桌子的手換成握拳捶胸，眼鏡片上蒙了層水汽，不知是屋里熱，還是歌聲里的家國情懷焐的。沙錘在其他人手里晃得愈發(fā)歡，滿屋子的旋律、拍桌聲、合唱聲，把農(nóng)家屋的土墻都震得發(fā)燙，活脫脫一場沒穿軍裝的“戰(zhàn)前誓師”，把和平年代藏在心底的那腔熱血全浸入在了歌聲里。

雄壯的歌聲告一段落，李老師說：“我們再來個舒緩些的，請郭老師唱首鄧麗君的《甜蜜蜜》?！?/p>

農(nóng)屋頓時從雄壯的合唱切換到郭老師輕柔的歌聲，伴著小提琴和手風琴伴奏，她臉上帶著甜蜜的微笑，整個農(nóng)家樂仿佛被溫柔的氛圍包裹。

手風琴的風箱輕輕一拉，流出細碎如流水的前奏，小提琴趁勢纏上來，像一縷被陽光曬暖的絲線。郭老師往琴師身邊湊了湊，嘴角先漾開笑意，眼尾的細紋里都盛著光——她沒急著開口，指尖在衣襟上悄悄打著拍子，等旋律鋪得差不多了，才微微仰起頭，聲音像含了塊化到一半的冰糖，不疾不徐地漫出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那聲音真軟，像剛蒸好的米糕帶著溫吞的甜，尾音輕輕往上挑一下又倏地收住，像怕驚擾了什么。唱到“好像花兒開在春風里”時，她眼波往下一落，正撞見何總夫人的目光，便對著她彎了彎眼睛，聲音里又多了幾分嬌憨，連小提琴手都忍不住放慢了弓速，想讓這甜味在空氣里多飄一會兒。

底下的人早都靜了，方才合唱時漲紅的臉慢慢褪去熱意，一個個坐得筆直。李老師舉著茶杯忘了喝，茶葉在水里浮浮沉沉，他眉頭舒展著，嘴角跟著旋律輕輕動，像是在心里跟著哼。

最前排的幾位女性掏出帕子擦了擦眼角——許是想起了年輕時候的事，手指在膝頭輕輕打著節(jié)奏，眼里閃著光；旁邊的小伙子原本還蹺著二郎腿，這會兒悄悄放下了，手托著下巴，眼神里帶著點不好意思。

歌聲快收尾時，郭老師的聲音輕輕顫了一下，像花瓣落進水里，最后那句“在哪里，在哪里見過你”飄得老遠。手風琴的最后一個音落定，小屋里靜了足足兩秒，不知是誰先鼓起掌，接著便像潮水似的漫開來。何夫人笑著說：“郭老師這嗓子，比鄧麗君還甜三分呢！”郭老師被夸得臉紅，往琴師身后躲了躲，眼里的笑意卻更濃了，連帶著滿屋子的陽光，都像是被這歌聲泡得發(fā)甜了。

大家沉浸其中的樣子一定特別溫馨，這種動靜結(jié)合的活動，格外讓人難忘。

午飯后，何總問：“誰想去游泳？”我立刻響應：“我去！”

一行人行車二十分鐘左右，來到趣野南湖野奢營地。這里建設(shè)得頗具特色，娛樂設(shè)施豐富多樣，有浪漫星空泡泡屋、精致三角木屋、獨特彩色帳篷等多種特色住宿，還有15個野奢帳篷。星空帳篷區(qū)可滿足不同游客需求，配備天幕、實木蛋卷桌、舒適床鋪等，可拎包入住。營地內(nèi)有生態(tài)魚中餐廳提供特色美食，設(shè)有趣野樂活燒烤區(qū)、美食集市、燒烤夜市，能享受圍爐冰茶等，滿足食客不同需求。月光影音廣場可舉辦音樂會、播放露天電影等活動。

我們正是奔著水上運動項目來的，可體驗水上槳板、皮劃艇，還能感受刺激的水上飛龍項目，在湖面上飛馳，享受風的呼嘯。

大家下車后急不可待，買好保險就要下水，尤其是幾個孩子，早就按捺不住。車子剛停穩(wěn)，車門“嘩啦”一聲被推開，三個大人牽著兩個扎著羊角辮的小家伙涌下來。腳剛沾地，孩子們就掙脫了手，指著前方“哇”地叫出聲——眼前是望不到頭的寬闊江面，粼粼波光被微風揉碎，帶著水汽的風拂過臉頰，把一路的燥熱都吹散了。

“爸爸爸爸，我要去水上漂！”穿黃裙子的小女孩拽著何總胳膊左右晃，另一個小女孩干脆踮腳往江邊跑，被媽媽笑著拉回來。

大人們也按捺不住，李老師早有準備，換上泳褲，健美的肌肉展現(xiàn)在我們面前。我急著下水游泳，手機卻落在車上沒帶下來，買泳褲的錢還是小楊墊付的，保險則是何總夫人幫忙交的。大家一邊商量著，腳步卻不由自主地往辦理手續(xù)的地方挪，誰都想快點撲進那片清涼里。

工作人員動作麻利，拿出橙色的防水背心，耐心地幫每個人系好，檢查松緊度：“小朋友的背心要拉緊一點，這樣更安全?！庇忠龑Т蠹屹I了人身保險，叮囑著注意事項。剛一放行，兩個孩子就像脫韁的小馬，拉著大人往水邊沖，腳下的沙子還帶著點余溫，可一看到江面上起伏的沖浪板和疾馳的快艇，笑聲就像銀鈴一樣撒了一路。

江面上頓時熱鬧起來。李老師坐在摩托艇上，高高豎起大拇指示意岸上的人幫他照相，他趴在摩托艇后的沖浪板上，隨著水波輕輕晃悠，享受著隨波逐流的愜意；快艇“嗖”地一下掠過，濺起的水花灑在旁邊人臉上，引來一陣暢快的尖叫。

兩個小家伙套著救生圈，被何總托著在淺水區(qū)撲騰，小手拍打著水面，濺起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著光。后來何總把她們穩(wěn)穩(wěn)地綁在滑板上，自己也放開了拘謹，學著調(diào)整沖浪板的平衡，對著疾馳的快艇揮手。江風里混著笑聲、喊聲，還有遠處快艇的馬達聲，像一首歡快的夏日交響曲。每個人的臉上都沾著水珠，笑容卻比陽光還要燦爛，把所有的煩惱都泡在了這清涼的江水里。

我浸泡在水中，享受著大自然的恩賜。許久沒在水庫游泳，回歸這清澈的水面，游著游著竟忘了太陽的照射?？鞓返赜瓮陰装倜缀?，我又駕駛摩托艇在江面上飛快奔馳。

時間過得真快，美好的時光總是一晃而過，一天的游玩也接近尾聲。大家提著半濕的泳衣、沾著草屑的鞋子往停車處走，何總忽然拍了下手：“別急著散，我?guī)銈內(nèi)ド溪q最好的魚館吃全魚宴，保證你們記半年。”

車往河邊開，窗外的稻田漸漸漫成一片墨綠，風里混著水腥氣和稻穗的甜香。拐過一道河灣，終于看見亮著暖黃燈光的老字號魚館，木牌上“活水魚”三個字被風吹得輕輕晃。老板娘要引著進包廂，何總擺了擺手：“就外頭坐，吹著風才得勁?！?/p>

找了一張最大的圓桌，幾家人拼在一起，正對著粼粼的河面。最后一點夕陽把云朵染成橘紅色，倒映在窗前，像打翻了的胭脂盒。服務員端菜上桌時，鐵盤“哐當”一聲落定，紅燒魚頭冒著熱氣，清蒸鱸魚的蔥絲還在微微輕顫，油炸魚鱗脆得能看見透光的紋路，連魚湯里的豆腐都吸足了鮮味。

“嘗嘗這個魚丸，手工打的！”何總給身邊的孩子夾了一筷子，又往妻子碗里塞了塊炸魚排。他今天穿的棕紅色T恤袖口還沾著卡丁車賽場的泥點，額角的汗剛被晚風吹干，笑起來時眼角的細紋里全是松弛。沒人提起他其實早上悄悄從醫(yī)院出來，中途醫(yī)生還打電話叮囑別太勞累，更沒人知道他口袋里那張疊得整整齊齊的術(shù)前告知單。此刻他只是舉著啤酒杯，以水代酒吆喝：“都動筷子啊，涼了就不好吃了！”直到這時，大家才發(fā)現(xiàn)他手腕上的住院手環(huán)。

晚風從河面溜過來，掀動桌上的紙巾盒，帶著湖水的潮氣、稻田的清香，還有魚鍋里飄出的濃鮮。

大家聊著下午沖浪時誰嗆了水，卡丁車賽道上誰差點撞了護欄，笑聲混著遠處的蛙鳴，在暮色里蕩開一圈圈漣漪。十幾個魚菜轉(zhuǎn)著圈被消滅，連最后一點魚湯都被用來泡了米飯，碗底吃得干干凈凈。

散場時，何總?cè)嘀畠旱念^發(fā)往車邊走，小家伙困得直打晃，趴在他肩頭嘟囔：“爸爸，明天還玩嗎？”他低頭應：“等爸爸忙完這陣，再帶你來?！蓖盹L掀起他的衣角，露出后腰貼的止痛貼一角，他隨手掖了掖，抬頭時依舊笑著招呼大家：“慢點開車，到家報個平安。”

車燈劃破夜色時，每個人心里都揣著點溫熱的東西。唱歌的酣暢、沖浪的刺激、卡丁車的瘋跑，最后都落進這桌魚宴的鮮香里。而何總那句“玩就玩得痛快”，以及他眼底那點藏在笑意里的堅韌，比任何一道菜都更讓人記掛——原來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才是最該學的本事。

（本期配圖來源于路開文化圖庫）

謝文海，江西省贛州市章貢區(qū)人，1960年生，江西省書法家協(xié)會會員，贛州市書法協(xié)會常務理事，章貢區(qū)書法家協(xié)會主席，章貢區(qū)作家協(xié)會理事。多年從事政法工作，工作之余師從名師學習書法，并創(chuàng)建海琳畫派，立足于贛南山水寫意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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