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市場西頭的王嬸又給我塞了把小蔥,"三樓老張家的小子,離婚帶個姑娘,跟你家樂樂同歲。"
我低頭擇著豆角,菜葉子上的水珠滾到指甲縫里,涼絲絲的。
"孩子爸昨天來接樂樂,校門口碰到了。" 王嬸的聲音壓得低,"他新媳婦懷了,顯懷了都。"
塑料袋在手里攥出褶皺,豆角的棱角硌著掌心。
離了三年,我還在學著應對這些時刻。
![]()
小區門口的裁縫鋪老板娘,離婚五年,去年嫁了開貨車的老李。老李跑長途,半個月回一次家,她就在鋪子里支張折疊床,夜里裁布料的聲音能傳到街對面。有次我去取改短的褲腳,見她正對著手機哭,屏幕上是老李發來的定位,在兩千公里外的服務區。
"圖啥?" 我問她。
她把線頭咬斷,"夜里下雨,鋪子后墻滲水,總得有個人爬梯子糊水泥吧。"
上個月同學聚會,班長特意繞到我這桌,"還記得劉斌不?他也單著,在開發區開了家汽修廠。"
我笑了笑,劉斌是我初中同桌,當年總偷我作業本抄。
"他那人實誠," 班長拍我胳膊,"帶個兒子,跟你正好,湊一對全乎的。"
全乎。這詞像根針,輕輕扎了下。
我帶著樂樂過的這三年,不全乎嗎?
每天早上六點半,我煎兩個雞蛋,樂樂吃蛋白,我吃蛋黃。送他去學校后,去超市理貨,下午五點半準時出現在校門口。周末帶他去公園喂鴿子,他總把面包渣往我手心里放,"媽媽也喂。"
上周樂樂發燒,我背著他往醫院跑,棉襖后背汗濕了一大片。急診室走廊里,護士喊 "3 床家屬",我應著跑過去,看見醫生手里的化驗單,腿肚子直打顫。
那時候是想過,身邊要是有個人就好了。
對門張姐介紹過一個中學老師,斯斯文文的,第一次見面就在茶館里算開銷。"我每個月房貸三千二,你工資多少?樂樂的興趣班多少錢?"
我沒接話,給他續了杯茶。
后來張姐來問,"覺得咋樣?人家條件不錯的。"
"他茶杯蓋沒擦干凈," 我說,"有圈茶漬。"
張姐嘆了口氣,"都這歲數了,還講究這些。"
是講究嗎?我也說不好。
只是想起剛離婚那會兒,我在陽臺哭,樂樂搬來小板凳,踮著腳給我擦眼淚,"媽媽不哭,我長大了養你。" 他的小手肉乎乎的,帶著奶香味。
那天晚上,我把他攢的奧特曼卡片全倒出來,一張張數,數著數著就笑了。
![]()
前陣子去參加裁縫鋪老板娘的生日宴,老李特意從外地趕回來,拎著個掉漆的蛋糕盒。打開一看,奶油花歪歪扭扭的,老板娘卻笑得眼角堆起褶子。
"他說在服務區買的,就這一個了。" 她給我們分蛋糕,"路上堵了四個小時。"
蛋糕甜得發膩,我卻吃了兩塊。
回家路上,樂樂牽著我的手,"媽媽,張阿姨為什么要嫁給李叔叔?"
"因為李叔叔會給她買蛋糕啊。"
"我也會給媽媽買," 他仰起頭,"等我長大了,買最大的。"
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疊在一起,像棵歪脖子樹,不怎么直溜,卻扎在土里,穩穩的。
王嬸今天又來說,"老張家小子約你明天吃晚飯呢。"
我正在曬被子,陽光把被單曬得暖暖的。
"再說吧," 我抖了抖被角,"明天要帶樂樂去放風箏。"
風從巷子口鉆進來,掀動被單的一角,露出我縫在被角的小補丁,藍布配碎花,是我自己繡的。
其實小縣城的日子就這樣,東家長西家短的,像曬在繩子上的衣裳,風一吹,誰的補丁都藏不住。
至于最終嫁給了誰,或許有的嫁給了踏實,有的嫁給了將就,有的嫁給了回憶。
而我,好像嫁給了每天早上的煎雞蛋,嫁給了樂樂的小手,嫁給了這帶著煙火氣的,不怎么全乎,卻實實在在的日子。
也挺好。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