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記·第六十六回：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

第六十六回 諸神遭毒手 彌勒縛妖魔

　　話表孫大圣無計(jì)可施，縱一朵祥云，駕筋斗，徑轉(zhuǎn)南贍部洲去拜武當(dāng)山，參請蕩魔天尊，解釋三藏、八戒、沙僧、天兵等眾之災(zāi)。他在半空里無停止，不一日，早望見祖師仙境，輕輕按落云頭，定睛觀看，好去處：巨鎮(zhèn)東南，中天神岳。芙蓉峰竦杰，紫蓋嶺巍峨。九江水盡荊揚(yáng)遠(yuǎn)，百越山連翼軫多。上有太虛之寶洞，朱陸之靈臺。三十六宮金磬響，百千萬客進(jìn)香來。舜巡禹禱，玉簡金書。樓閣飛青鳥，幢幡擺赤裾。地設(shè)名山雄宇宙，天開仙境透空虛。幾樹榔梅花正放，滿山瑤草色皆舒。龍潛澗底，虎伏崖中。幽含如訴語，馴鹿近人行。白鶴伴云棲老檜，青鸞丹鳳向陽鳴。玉虛師相真仙地，金闕仁慈治世門。上帝祖師，乃凈樂國王與善勝皇后夢吞日光，覺而有孕，懷胎一十四個月，于開皇元年甲辰之歲三月初一日午時降誕于王宮。那爺爺；幼而勇猛，長而神靈。不統(tǒng)王位，惟務(wù)修行。父母難禁，棄舍皇宮。參玄入定，在此山中。功完行滿，白日飛升。玉皇敕號，真武之名。玄虛上應(yīng)，龜蛇合形。周天六合，皆稱萬靈。無幽不察，無顯不成。劫終劫始，剪伐魔精。

　　孫大圣玩著仙境景致，早來到一天門、二天門、三天門，卻至太和宮外，忽見那祥光瑞氣之間，簇?fù)碇灏凫`官。那靈官上前迎著道：“那來的是誰？”大圣道：“我乃齊天大圣孫悟空，要見師相。”眾靈官聽說，隨報(bào)。祖師即下殿，迎到太和宮。行者作禮道：“我有一事奉勞。”問：“何事？”行者道：“保唐僧西天取經(jīng)，路遭險(xiǎn)難。至西牛賀洲，有座山喚小西天，小雷音寺有一妖魔。我?guī)煾高M(jìn)得山門，見有阿羅揭諦，比丘圣僧排列，以為真佛，倒身才拜，忽被他拿住綁了。我又失于防閑，被他拋一副金鐃，將我罩在里面，無纖毫之縫，口合如鉗。甚虧金頭揭諦請奏玉帝，欽差二十八宿，當(dāng)夜下界，掀揭不起。幸得亢金龍將角透入鐃內(nèi)，將我度出，被我打碎金鐃，驚醒怪物。趕戰(zhàn)之間，又被撒一個白布搭包兒，將我與二十八宿并五方揭諦，盡皆裝去，復(fù)用繩捆了。是我當(dāng)夜脫逃，救了星辰等眾與我唐僧等。后為找尋衣缽，又驚醒那妖，與天兵趕戰(zhàn)。那怪又拿出搭包兒，理弄之時，我卻知道前音，遂走了，眾等被他依然裝去。我無計(jì)可施，特來拜求師相一助力也。”祖師道：“我當(dāng)年威鎮(zhèn)北方，統(tǒng)攝真武之位，剪伐天下妖邪，乃奉玉帝敕旨。后又披發(fā)跣足，踏騰蛇神龜，領(lǐng)五雷神將、巨虬獅子、猛獸毒龍，收降東北方黑氣妖氛，乃奉元始天尊符召。今日靜享武當(dāng)山，安逸太和殿，一向海岳平寧，乾坤清泰。奈何我南贍部洲并北俱蘆洲之地，妖魔剪伐，邪鬼潛蹤。今蒙大圣下降，不得不行；只是上界無有旨意，不敢擅動干戈。假若法遣眾神，又恐玉帝見罪，十分卻了大圣，又是我逆了人情。我諒著那西路上縱有妖邪，也不為大害。我今著龜、蛇二將并五大神龍與你助力，管教擒妖精，救你師之難。”行者拜謝了祖師，即同龜、蛇、龍神各帶精銳之兵，復(fù)轉(zhuǎn)西洲之界。不一日，到了小雷音寺，按下云頭，徑至山門外叫戰(zhàn)。

　　卻說那黃眉大王聚眾怪在寶閣下說：“孫行者這兩日不來，又不知往何方去借兵也。”說不了，只見前門上小妖報(bào)道：“行者引幾個龍蛇龜相，在門外叫戰(zhàn)！”妖魔道：“這猴兒怎么得個龍蛇龜相？此等之類，卻是何方來者？”隨即披掛，走出山門高叫：“汝等是那路龍神，敢來造吾仙境？”五龍二將相貌崢嶸，精神抖擻喝道：“那潑怪！我乃武當(dāng)山太和宮混元教主蕩魔天尊之前五位龍神、龜、蛇二將。今蒙齊天大圣相邀，我天尊符召，到此捕你這妖精，快送唐僧與天星等出來，免你一死！不然，將這一山之怪，碎劈其尸；幾間之房，燒為灰燼！”

　　那怪聞言，心中大怒道：“這畜生有何法力，敢出大言！不要走！吃吾一棒！”這五條龍，翻云使雨，那兩員將，播土揚(yáng)沙，各執(zhí)槍刀劍戟，一擁而攻，孫大圣又使鐵棒隨后。這一場好殺：兇魔施武，行者求兵。兇魔施武，擅據(jù)珍樓施佛象；行者求兵，遠(yuǎn)參寶境借龍神。龜蛇生水火，妖怪動刀兵。五龍奉旨來西路，行者因師在后收。劍戟光明搖彩電，槍刀晃亮閃霓虹。這個狼牙棒，強(qiáng)能短軟；那個金箍棒，隨意如心。只聽得扢撲響聲如爆竹，叮當(dāng)音韻似敲金。水火齊來征怪物，刀兵共簇繞精靈。喊殺驚狼虎，喧嘩振鬼神。渾戰(zhàn)正當(dāng)無勝處，妖魔又取寶和珍。行者帥五龍二將，與妖魔戰(zhàn)經(jīng)半個時辰，那妖精即解下搭包在手。行者見了心驚，叫道：“列位仔細(xì)！”那龍神蛇龜不知甚么仔細(xì)，一個個都停住兵，近前抵擋。那妖精幌的一聲，把搭包兒撇將起去。孫大圣顧不得五龍二將，駕筋斗，跳在九霄逃脫。他把個龍神龜蛇一搭包子又裝將去了。妖精得勝回寺，也將繩捆了，抬在地窖子里蓋住不題。

　　你看那大圣落下云頭，斜敧在山巔之上，沒精沒采，懊恨道：“這怪物十分利害！”不覺的合著眼，似睡一般，猛聽得有人叫道：“大圣，休推睡，快早上緊求救。你師父性命，只在須臾間矣！”行者急睜睛跳起來看，原來是日值功曹。行者喝道：“你這毛神，這向在那方貪圖血食，不來點(diǎn)卯，今日卻來驚我！伸過孤拐來，讓老孫打兩棒解悶！”功曹慌忙施禮道：“大圣，你是人間之喜仙，何悶之有！我等早奉菩薩旨令，教我等暗中護(hù)佑唐僧，乃同土地等神，不敢暫離左右，是以不得常來參見，怎么反見責(zé)也？”行者道：“你既是保護(hù)，如今那眾星、揭諦、伽藍(lán)并我?guī)煹龋谎г诤畏剑渴苌踝锟啵俊惫Σ艿溃骸澳銕煾笌煹芏嫉踉趯毜罾认拢浅降缺姸际赵诘亟阎g受罪。這兩日不聞大圣消息，卻才見妖精又拿了神龍、龜、蛇，又送在地窖里去了，方知是大圣請來之兵，小神特來尋大圣。大圣莫辭勞倦，千萬再急急去求救援。”行者聞言及此，不覺對功曹滴淚道：“我如今愧上天宮，羞臨海藏！怕問菩薩之原由，愁見如來之玉象！才拿去者，乃真武師相之龜、蛇、五龍圣眾。教我再無方求救，奈何？”功曹笑道：“大圣寬懷，小神想起一處精兵，請來斷然可降。適才大圣至武當(dāng)，是南贍部洲之地。這枝兵也在南贍部洲盱眙山蠙城，即今泗洲是也。那里有個大圣國師王菩薩，神通廣大。他手下有一個徒弟，喚名小張?zhí)樱€有四大神將，昔年曾降伏水母娘娘。你今若去請他，他來施恩相助，準(zhǔn)可捉怪救師也。”行者心喜道：“你且去保護(hù)我?guī)煾福鹆顐蠈O去請也。”

　　行者縱起筋斗云，躲離怪處，直奔盱眙山。不一日早到，細(xì)觀真好去處：南近江津，北臨淮水。東通海嶠，西接封浮。山頂上有樓觀崢嶸，山凹里有澗泉浩涌。嵯峨怪石，槃秀喬松。百般果品應(yīng)時新，千樣花枝迎日放。人如蟻陣往來多，船似雁行歸去廣。上邊有瑞巖觀、東岳宮、五顯祠、龜山寺，鐘韻香煙沖碧漢；又有玻璃泉、五塔峪、八仙臺、杏花園，山光樹色映蠙城。

　　白云橫不度，幽鳥倦還鳴。說甚泰嵩衡華秀，此間仙景若蓬瀛。

　　大圣點(diǎn)玩不盡，徑過了淮河，入蠙城之內(nèi)，到大圣禪寺山門外，又見那殿宇軒昂，長廊彩麗，有一座寶塔崢嶸。真是：插云倚漢高千丈，仰視金瓶透碧空。上下有光凝宇宙，東西無影映簾櫳。

　　風(fēng)吹寶鐸聞天樂，日映冰虬對梵宮。飛宿靈禽時訴語，遙瞻淮水渺無窮。

　　行者且觀且走，直至二層門下。那國師王菩薩早已知之，即與小張?zhí)映鲩T迎迓。相見敘禮畢，行者道：“我保唐僧西天取經(jīng)，路上有個小雷音寺，那里有個黃眉怪，假充佛祖。我?guī)煾覆槐嬲鎮(zhèn)尉拖掳荩凰昧恕Ｓ謱⒔痃t把我罩了，幸虧天降星辰救出。是我打碎金鐃，與他賭斗，又將一個布搭包兒，把天神、揭諦、伽藍(lán)與我?guī)煾浮煹鼙M皆裝了進(jìn)去。我前去武當(dāng)山請玄天上帝救援，他差五龍龜蛇拿怪，又被他一搭包子裝去。弟子無依無倚，故來拜請菩薩，大展威力，將那收水母之神通，拯生民之妙用，同弟子去救師父一難！取得經(jīng)回，永傳中國，揚(yáng)我佛之智慧，興般若之波羅也。”國師王道：“你今日之事，誠我佛教之興隆，理當(dāng)親去，奈時值初夏，正淮水泛漲之時，新收了水猿大圣，那廝遇水即興，恐我去后，他乘空生頑，無神可治。今著小徒領(lǐng)四將和你去助力，煉魔收伏罷。”行者稱謝，即同四將并小張?zhí)樱竹{云回小西天，直至小雷音寺。小張?zhí)邮挂粭l楮白槍，四大將輪四把錕鋘劍，和孫大圣上前罵戰(zhàn)。小妖又去報(bào)知，那妖王復(fù)帥群妖，鼓噪而出道：“猢猻！你今又請得何人來也？”說不了，小張?zhí)又笓]四將上前喝道：“潑妖精！你面上無肉，不認(rèn)得我等在此！”妖王道：“是那方小將，敢來與他助力？”太子道：“吾乃泗州大圣國師王菩薩弟子，帥領(lǐng)四大神將，奉令擒你！”妖王笑道：“你這孩兒有甚武藝，擅敢到此輕薄？”

　　太子道：“你要知我武藝，等我道來：祖居西土流沙國，我父原為沙國王。自幼一身多疾苦，命干華蓋惡星妨。因師遠(yuǎn)慕長生訣，有分相逢舍藥方。半粒丹砂祛病退，愿從修行不為王。學(xué)成不老同天壽，容顏永似少年郎。也曾趕赴龍華會，也曾騰云到佛堂。捉霧拿風(fēng)收水怪，擒龍伏虎鎮(zhèn)山場。撫民高立浮屠塔，靜海深明舍利光。楮白槍尖能縛怪，淡緇衣袖把妖降。如今靜樂蠙城內(nèi)，大地?fù)P名說小張！”妖王聽說，微微冷笑道：“那太子，你舍了國家，從那國師王菩薩，修的是甚么長生不老之術(shù)？

　　只好收捕淮河水怪，卻怎么聽信孫行者誑謬之言，千山萬水，來此納命！看你可長生可不老也！”小張聞言，心中大怒，纏槍當(dāng)面便刺，四大將一擁齊攻，孫大圣使鐵棒上前又打。好妖精，公然不懼，輪著他那短軟狼牙棒，左遮右架，直挺橫沖。這場好殺：小太子，楮白槍，四柄錕鋘劍更強(qiáng)。悟空又使金箍棒，齊心圍繞殺妖王。妖王其實(shí)神通大，不懼分毫左右搪。狼牙棒是佛中寶，劍砍槍輪莫可傷。只聽狂風(fēng)聲吼吼，又觀惡氣混茫茫。那個有意思凡弄本事，這個專心拜佛取經(jīng)章。幾番馳騁，數(shù)次張狂。噴云霧，閉三光，奮怒懷嗔各不良。多時三乘無上法，致令百藝苦相將。概眾爭戰(zhàn)多時，不分勝負(fù)，那妖精又解搭包兒。行者又叫：“列位仔細(xì)！”太子并眾等不知“仔細(xì)”之意。那怪滑的一聲，把四大將與太子，一搭包又裝將進(jìn)去，只是行者預(yù)先知覺走了，那妖王得勝回寺，又教取繩捆了，送在地窖，牢封固鎖不題。

　　這行者縱筋斗云，起在空中，見那怪回兵閉門，方才按下祥光，立于西山坡上，悵望悲啼道：“師父啊！我自從秉教入禪林，感荷菩薩脫難深。保你西來求大道，相同輔助上雷音。只言平坦羊腸路，豈料崔巍怪物侵。百計(jì)千方難救你，東求西告枉勞心！”大圣正當(dāng)凄慘之時，忽見那西南上一朵彩云墜地，滿山頭大雨繽紛，有人叫道：“悟空，認(rèn)得我么？”行者急走前看處，那個人：大耳橫頤方面相，肩查腹?jié)M身軀胖。一腔春意喜盈盈，兩眼秋波光蕩蕩。敞袖飄然福氣多，芒鞋灑落精神壯。極樂場中第一尊，南無彌勒笑和尚。行者見了，連忙下拜道：“東來佛祖那里去？弟子失回避了，萬罪！萬罪！”佛祖道：“我此來，專為這小雷音妖怪也。”行者道：“多蒙老爺盛德大恩。敢問那妖是那方怪物，何處精魔，不知他那搭包兒是件甚么寶貝，煩老爺指示指示。”佛祖道：“他是我面前司磬的一個黃眉童兒。

　　三月三日，我因赴元始會去，留他在宮看守，他把我這幾件寶貝拐來，假佛成精。那搭包兒是我的后天袋子，俗名喚做人種袋。那條狼牙棒是個敲磬的槌兒。”行者聽說，高叫一聲道：“好個笑和尚！你走了這童兒，教他誑稱佛祖，陷害老孫，未免有個家法不謹(jǐn)之過！”彌勒道：“一則是我不謹(jǐn)，走失人口，二則是你師徒們魔障未完，故此百靈下界，應(yīng)該受難。我今來與你收他去也。”行者道：“這妖精神通廣大，你又無些兵器，何以收之？”

　　彌勒笑道：“我在這山坡下，設(shè)一草庵，種一田瓜果在此，你去與他索戰(zhàn)。交戰(zhàn)之時，許敗不許勝，引他到我這瓜田里。我別的瓜都是生的，你卻變做一個大熟瓜。他來定要瓜吃，我卻將你與他吃。吃下肚中，任你怎么在內(nèi)擺布他，那時等我取了他的搭包兒，裝他回去。”行者道：“此計(jì)雖妙，你卻怎么認(rèn)得變的熟瓜？他怎么就肯跟我來此？”彌勒笑道：“我為治世之尊，慧眼高明，豈不認(rèn)得你！憑你變作甚物，我皆知之，但恐那怪不肯跟來耳。我卻教你一個法術(shù)。”行者道：“他斷然是以搭包兒裝我，怎肯跟來！有何法術(shù)可來也？”彌勒笑道：“你伸手來。”行者即舒左手遞將過去，彌勒將右手食指蘸著口中神水，在行者掌上寫了一個禁字，教他捏著拳頭，見妖精當(dāng)面放手，他就跟來。

　　行者揝拳，欣然領(lǐng)教，一只手輪著鐵棒，直至山門外，高叫道：“妖魔，你孫爺爺又來了！可快出來，與你見個上下！”小妖又忙忙奔告，妖王問道：“他又領(lǐng)多少兵來叫戰(zhàn)？”小妖道：“別無甚兵，止他一個。”妖王笑道：“那猴兒計(jì)窮力竭，無處求人，斷然是送命來也。”隨又結(jié)束整齊，帶了寶貝，舉著那輕軟狼牙棒，走出站來叫道：“孫悟空，今番掙挫不得了！”行者罵道：“潑怪物！我怎么掙挫不得？”妖王道：“我見你計(jì)窮力竭，無處求人，獨(dú)自個強(qiáng)來支持，如今拿住，再沒個甚么神兵救拔，此所以說你掙挫不得也。”行者道：“這怪不知死活！莫說嘴！吃吾一棒！”那妖王見他一只手輪棒，忍不住笑道：“這猴兒，你看他弄巧！怎么一只手使棒支吾？”行者道：“兒子！你禁不得我兩只手打！若是不使搭包子，再著三五個，也打不過老孫這一只手！”妖王聞言道：“也罷！也罷！我如今不使寶貝，只與你實(shí)打，比個雌雄。”即舉狼牙棒，上前來斗。孫行者迎著面，把拳頭一放，雙手輪棒。那妖精著了禁，不思退步，果然不弄搭包，只顧使棒來趕。行者虛幌一下，敗陣就走，那妖精直趕到西山坡下。

　　行者見有瓜田，打個滾，鉆入里面，即變做一個大熟瓜，又熟又甜。那妖精停身四望，不知行者那方去了，他卻趕至庵邊叫道：“瓜是誰人種的？”彌勒變作一個種瓜叟，出草庵答道：“大王，瓜是小人種的。”妖王道：“可有熟瓜么？”彌勒道：“有熟的。”妖王叫：“摘個熟的來，我解渴。”彌勒即把行者變的那瓜，雙手遞與妖王。妖王更不察情，到此接過手，張口便啃。那行者乘此機(jī)會，一轂轆鉆入咽喉之下，等不得好歹，就弄手腳抓腸蒯腹，翻根頭，豎蜻蜓，任他在里面擺布。那妖精疼得傞牙倈嘴，眼淚汪汪，把一塊種瓜之地，滾得似個打麥之場，口中只叫：“罷了！罷了！誰人救我一救！”彌勒卻現(xiàn)了本象，嘻嘻笑叫道：“孽畜！認(rèn)得我么？”那妖抬頭看見，慌忙跪倒在地，雙手揉著肚子，磕頭撞腦，只叫：“主人公！饒我命罷！饒我命罷！再不敢了！”彌勒上前一把揪住，解了他的后天袋兒，奪了他的敲磬槌兒，叫：“孫悟空，看我面上，饒他命罷。”行者十分恨苦，卻又左一拳，右一腳，在里面亂掏亂搗。那怪萬分疼痛難忍，倒在地下。彌勒又道：“悟空，他也彀了，你饒他罷。”行者才叫：“你張大口，等老孫出來。”那怪雖是肚腹絞痛，還未傷心。俗語云，人未傷心不得死，花殘葉落是根枯。

　　他聽見叫張口，即便忍著疼，把口大張。行者方才跳出，現(xiàn)了本象，急掣棒還要打時，早被佛祖把妖精裝在袋里，斜跨在腰間，手執(zhí)著磬槌，罵道：“孽畜！金鐃偷了那里去了？”那怪卻只要憐生，在后天袋內(nèi)哼哼噴噴的道：“金鐃是孫悟空打破了。”佛祖道：“鐃破，還我金來。”那怪道：“碎金堆在殿蓮臺上哩。”那佛祖提著袋子，執(zhí)著磬槌，嘻嘻笑叫道：“悟空，我和你去尋金還我。”行者見此法力，怎敢違誤，只得引佛上山，回至寺內(nèi)，收取金碴。只見那山門緊閉，佛祖使槌一指，門開入里看時，那些小妖，已得知老妖被擒，各自收拾囊底，都要逃生四散。被行者見一個，打一個；見兩個，打兩個，把五七百個小妖盡皆打死，各現(xiàn)原身，都是些山精樹怪，獸孽禽魔。佛祖將金收攢一處，吹口仙氣，念聲咒語，即時返本還原，復(fù)得金鐃一副，別了行者，駕祥云徑轉(zhuǎn)極樂世界。

　　這大圣卻才解下唐僧、八戒、沙僧。那呆子吊了幾日，餓得慌了，且不謝大圣，卻就蝦著腰，跑到廚房尋飯吃。原來那怪正安排了午飯，因行者索戰(zhàn)，還未得吃。這呆子看見，即吃了半鍋，卻拿出兩缽頭叫師父、師弟們各吃了兩碗，然后才謝了行者。問及妖怪原由，行者把先請祖師龜、蛇，后請大圣借太子，并彌勒收降之事，細(xì)陳了一遍。三藏聞言，謝之不盡，頂禮了諸天，道：“徒弟，這些神圣，困于何所？”行者道：“昨日日值功曹對老孫說，都在地窖之內(nèi)。”叫：“八戒，我與你去解脫他等。”

　　那呆子得食力壯，抖擻精神，尋著他的釘鈀，即同大圣到后面，打開地窖，將眾等解了繩，請出珍樓之下。三藏披了袈裟，朝上一一拜謝。這大圣才送五龍二將回武當(dāng)，送小張?zhí)优c四將回蠙城，后送二十八宿歸天府，發(fā)放揭諦伽藍(lán)各回境。

　　師徒們卻寬住了半日，喂飽了白馬，收拾行囊，至次早登程。臨行時，放上一把火，將那些珍樓、寶座、高閣、講堂，俱盡燒為灰燼。這里才無掛無牽逃難去，消災(zāi)消障脫身行。

　　畢竟不知幾時才到大雷音，且聽下回分解。

圖源：河北美術(shù)出版社《西游記連環(huán)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