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敏如：相比哥哥楊憲益、妹妹楊苡，我還算讓老媽最省心的那個娃

作者：山佳

楊敏如，北師大教授，與啟功同事。當年在燕京就讀時，顧隨是其恩師。如此這般，顧隨在輔仁的弟子葉嘉瑩，就成了敏如的師妹。

雖說相比哥哥楊憲益、妹妹楊苡，敏如似乎不那么出名。但在生母徐燕若眼中，在婚姻大事上敏如卻還是最令她省心的那個娃……

01

敏如，1916年出生，是個七個月的早產兒。由于是生母一手帶大，因此也養成了敏感的小脾氣，尤其討厭別人說起“姨太太”三個字。

哥哥楊憲益一出生，就上了楊家長子長孫的戶口本，抱給了娘（正妻李氏）撫養。1919年，楊父過世，楊憲益更成了家中的“小皇帝”。

家中吃雞，兩個雞腿，一個歸楊憲益，另一歸大姐楊蘊如（正妻所生長女），敏如還有雞胸可吃。到了楊苡這兒，只剩點兒雞皮了。生母徐燕若，要求女兒們只準夾跟前兒的菜，生怕別人會說”姨太太生養的孩子沒規矩“。

娘長年帶著楊憲益住在樓下，敏如與妹妹楊苡有天下樓，哥哥就拿了根麻稈在樓梯口攔著，嘴里還喊著：“姨太太生的，不許下來！”

那時楊苡還小，不明所以，但敏如可是氣得要命，記了一輩子，到老了提起來，還對楊苡說：”你說哥哥氣人不氣人？！“再長大一點，楊憲益就知道了事情的原委，跟兩個妹妹特別親。

楊憲益長年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有時仆人不在，生母就叫女兒給兒子系鞋帶。

敏如就不干，會發脾氣：”憑什么要我給他系？！“楊苡最小，只敢輕聲說：”他自己會！“哪知，生母就拿手指頭戳下楊苡：”幫你哥系一下鞋怎么了？“倒不是楊憲益懶，是家里就那個氣氛。

后來楊憲益赴英留學，沒人侍候了，衣食住行也都自己張羅了。多年養成的習慣，楊憲益吃西餐溜得很，吃中餐就顯得笨手笨腳，敏如老嘲笑哥哥：”你怎么那么笨？“

其實，楊憲益可是天賦異秉，從小家里請來家教，敏如還在讀四書五經的階段，大她兩歲的哥哥就已把十三經背了個滾瓜爛熟。敏如在美國教會辦的中西女校讀書，而楊憲益已是新學書院名震全校的才子。當然敏如也有自豪的時候，哥哥在學校所會的游戲，都是敏如教給他的。

02

1934年，楊憲益出國留學，去國六年，很少寫信。要錢，要書，都直接由敏如代辦。敏如，當時在燕京讀書，她儼然成為國內家庭與國外哥哥傳遞信息的通訊員。

有時，楊憲益會郵來一張潔白的洋紙，上面用英文寫著”沒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但也有一封重要的信，他特別需要妹妹幫忙，并加上了對妹妹從未有過的甜言蜜語。

原來，楊憲益愛上了一位英國姑娘戴乃迭，將要訂婚。他也深知，異國通婚，這對生母來說將是一個”爆炸性的消息“，于是他請敏如向生母解釋與斡旋。

的確，當徐燕若得知后，立馬病倒在床上，不思茶飯，還是敏如深刻發揮了”小棉襖“之效，當即從北京回到天津家里，盡力解釋，才令生母恢復常態。當然，徐燕若也要敏如保證“將來我老了，是要和你生活在一起的”。

03

早在1931年夏天的香山，經堂兄楊纘武介紹，敏如與羅沛霖相識。那年，敏如15歲，羅沛霖18歲。

羅沛霖與楊纘武，同在南開中學就讀。而羅父羅朝漢，則是中國第一代電報生，后來在北京擔任北京電話總局局長，后曾一度擔任楊父楊毓璋在天津電話局的副手，兩家關系甚好。

就是這次相遇，令敏如與羅沛霖一見如故。敏如熱心地教羅沛霖這個“理工男”下跳棋、打撲克，兩人還一起唱歌，講魯迅和莎士比亞。就在這個夏天，敏如也得知羅沛霖上初二時，就被家中包辦，與前大總統馮國璋的孫女馮綺訂了婚。

羅沛霖高中畢業，同時被清華大學、上海交大錄取，最終他選擇了交大，也開啟了與敏如鴻雁傳書。當時大家開玩笑說“小敏如居然有小男朋友了！”但在徐燕若眼中，羅沛霖的訂婚才是正統，她反對女兒與其交往。

直到敏如上了燕京后，1937年羅沛霖要求解除與馮家婚約的消息才傳到。雖說羅沛霖對敏如情有獨鐘，但羅家五姐認為“敏如是姨太太所生，屬庶出”，堅決反對。對此，敏如很生氣，與羅沛霖斷聯，后經通信、朋友勸說，兩人才重歸于好。

1937年，羅沛霖經張伯苓介紹給周公，前往延安創辦通訊材料廠，后又前往重慶從事地下工作。

哥哥遠在國外，妹妹在昆明西南聯大讀書，生母身邊只有敏如一人。不管敏如去哪兒，都不能丟下生母。1939年寒假，敏如通過叔叔的關系輾轉經香港來到重慶，并在南開中學教書。

1940年，楊憲益帶著戴乃迭回國。乃迭稱徐燕若“媽媽”，敏如很喜歡這位漂亮的英國嫂嫂，她用流利的口語擔當生母與嫂嫂間的翻譯。

其實，戴乃迭出生在北京，七歲后才回到英國，父親是一位傳教士，曾在燕京有過教職。在牛津，乃迭愛上了同上法國文學課的楊憲益，因為熱愛中國文化，所以與中國才子相戀。

1941年2月16日，為了掩護羅沛霖的地下工作，敏如決定與哥哥來個雙婚典禮，并請來羅家倫與張伯苓擔任證婚人。而徐燕若，則以生母的身份操持婚禮，這是她非常向往的。

早在1940年，小女兒楊苡未婚先孕。當時的徐燕若，讀到小女的信后，與敏如抱頭痛哭，覺得天都塌了。從此，她對那個詩人姑爺不再“感冒”。

如今，徐燕若親眼看著敏如與乃迭，兩人的婚服，一個繡著梅花，一個繡著鳳凰，而兒子與姑爺都是絲棉長袍，才子配佳人，婚禮那是相當的熱鬧，老母親夫復何求？

04

1948年，羅沛霖受黨組織委派，赴美國加州工學院留學，但他去過延安，出國會不會受阻，這很難說。于是，徐燕若就讓小女兒楊苡陪羅沛霖去趟上海，找顏惠慶幫忙。

顏惠慶何人？北洋政府的前國務總理，在國民政府也擔任高官。楊苡與其小女兒顏枬生是閨蜜，楊苡從中西女中畢業時，顏伯母還送了一個大花籃。

到上海后，楊苡找到顏家，顏惠慶給教育部長朱家驊寫了封信，羅沛霖出國的事就辦成了。

羅沛霖絕對學霸級人物，后來他是我國電子學與信息專家，并成為兩院院士。但羅院士常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就是“這輩子，我就敏如一個女朋友，而她也只有我一個男朋友”。2011年，羅院士離世，他與敏如相識、相知80年，實在難得。

05

徐燕若一直與長女一家生活，在敏如80歲時，母親住院，她就專心陪在老媽身邊，直至老人95歲離開人世。北師大同事啟功，還特此獻上一幅挽幛，上書“春暉永照、荻教長垂”八個大字。敏如裱好掛在書房，作為永久的紀念。

徐燕若生前特別重視教育，她總是跟子女說”學本事，能自立“，她的目標就是把三個孩子養育成人。

三兄妹中，敏如的記性最好，有關楊家上百年的家譜，她信手寫來。當然她最喜歡的事，還是和哥哥、妹妹一起聊天，她是當仁不讓的女一號，負責主講。哥哥就笑瞇瞇地聽著，妹妹不時插上一兩句話。最令楊苡沉迷的，還是哥哥與姐姐對對子時，那簡直就是一堂經典的古典文學課。

最值得稱奇的，還是兄妹三人均為高壽，楊憲益享年95歲，敏如101歲，楊苡104歲。膝下三個孩子，均在各自的領域成名成家，九泉之下的徐燕若也會深感欣慰。當然，敏如也許會在另一世界向老媽驕傲地表白：相比哥哥與妹妹，在婚姻大事上，我還算讓您最省心的那個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