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邊無際，是你

走進海浪，才發現隨波逐流多么舒服自在。

哪怕下一波浪猛拍臉和頭發，咸得發苦；哪怕再一波浪卷走帽子，轉頭就不見。似乎還是覺得值得，海浪巨大的推力把身體攜至高點，不可得的輕盈。要獲得這份快樂非常簡單，只需要在浪潮撲過來時附和著往上輕輕踮腳。一頭風口浪尖的豬，忘記了自己的沉重。不需要用力，不需要翅膀，就可以體驗水中飛翔。

如果海浪襲來時，我選擇站立呢？小的波浪沖撞我，讓我感到自己身體的力量，與之抵抗。一波大浪，將我卷入海水中，身體失重，嗆水。

自然規律讓我學會了隨波逐流。這不是一種追求，也不是一種欲望，只是在水流中，獲得短暫的舒適。因為我只是海浪中的一朵體型稍大的浪花，而不是樹樁，不是船只，不是巨鯨，甚至不是熟知水性的水母。作為一個外來者，可以隨波逐流，似乎是一種幸運。

我的呼吸，高于水面，在即將溺水時，也保有生存的希望。我的身體，借助波濤，也可伸直雙腿，借著沙粒走回海岸。

海浪并未呼喚我。是它第一眼的自由征服了我。

如果你還想問自由是什么——那一定首先是一種身體直覺，當這兩個字從你鬧鐘呼嘯而出時。

那就是我第一眼站在海浪面前呼嘯而出的字眼。

然后嗆水與不穩告訴我我還在陸地上，我還攜帶著我的身體，嘗到不喜歡的咸濕味道。

沒有關系。

或許我繼續朝海浪深處走去我會抵達天際。

或許是一定的。

大海的形狀，無邊無際。是你身體的形狀。我們一齊跑下草坪的時候，我告訴你青草如情欲之火，與你跑下草坪點燃了我，我問你是否聽到大海的聲音，是否聞到咸濕的味道。我問你，是否看到青草和我。

少年要笑。

否則哪能蠱惑我。

要你的眼里全是我的影子。要你的嘴里全是我的青草地。

至少眩暈過。

波濤一浪一浪襲來，盡情沉溺。

問一聲——什么時候我們才會走到海的盡頭？什么時候，波濤會停息。什么時候，是我回到青草里，還是你沉入海底。

幾年過去。

海依然無邊無際。波浪同今天一樣。

是我隨波逐流在海里。

總是我。

菩薩翹著腿，為我指向了這片海，預示了我與你的一生，我們的孩子，房間，白發，病床，吊燈，菩薩給我看了那樣的一生。發生過了，發生過了。

死亡已經過去了。一生已經過去了。

大海無邊無際，某一生過去了。

希望總是可以撒潑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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