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一八是奶奶心中永遠的痛，中村事件當事人關玉衡其后人的講述

(文/陳達) 張立，中村事件當事人關玉衡之妹關子杰的孫女，滿族瓜爾佳氏后裔，世居寧古塔。近期與小編的一次閑聊中，她無意中道出了一段鮮為人知的秘密……

在我們家族有一個誰也不能觸及的“禁區”——九一八。如誰在無意中提及，少言寡語的奶奶就會流眼淚，然后，接著說上一句：我的老弟死的慘啊……再后，她老人家就會拼命地抽著煙袋一鍋接一鍋，臉上不斷地流著淚。

聽爸爸說，80多歲的奶奶在去世前的半年當中，忽然間像變了一個人，從不喜歡說話的她在那段時間變得絮絮叨叨，總愛滔滔不絕地向家人一遍遍講述起過去的往事。

離開人世之前，沉默寡言的奶奶用最后的執著，將深藏在悠長歲月里的記憶拉了回來。

沉默寡言愛流淚的奶奶

奶奶關子杰是中村事件當事人關玉衡的妹妹，出身于黑龍江寧古塔的名門望族，滿族鑲黃旗人，姓瓜爾佳氏。外曾祖父關福綿在清末官封寧古塔三品協領，人稱“福大人”。民國初，當過吉林省議員。外曾祖父生有四男三女七個后人，生于1900年的奶奶是家中的次女。家雖有7個子女，外曾祖父卻非常寵愛將打小就聰明懂事的奶奶和喜歡舞刀弄劍的二兒子關玉衡，這兩個心肝寶貝在外曾祖父的細心呵護下逐漸長大。

（關玉衡）

二舅爺關玉衡深受父親“福大人”影響，從小熱衷騎射喜歡練武，血性剛烈嫉惡如仇，立志長大后也要和父親一樣“保疆衛國”成就一番大事業。1916年，年僅十八歲的關玉衡考入東北奉天講武堂炮兵科學習軍事，與同窗的大帥之子張學良義結金蘭成為生死弟兄。1928年“皇姑屯事件”后張學良接任帥位，他重用關玉衡為東北軍炮兵上校參謀處長。

有張學良少帥這個貴人相幫，二舅爺關玉衡的事業平步青云如魚得水，春風得意的他官位步步高升，這著實在令外曾祖“福大人”內心驕傲臉上有光，稱玉衡為關氏后輩的楷模。

二舅爺關玉衡與中村事件

令外曾祖感到自豪的二舅爺關玉衡，果真為國家為民族干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這件事直接改變了國家、民族和家庭的命運，那就是“九.一八”事變的導火索——中村事件。

1931年5月25日晚，時任興安屯墾區第三團上校團長的關玉衡校閱完新編的騎兵連正要休息，忽然接到急報，稱：查獲四名日本間諜，請速回團部處理。事情緊急，關玉衡連夜騎馬返回團部所在地蒙古王公的余公府。

審訊一開始就出現了僵局。面對一本記有興安區屯墾軍的兵力、槍炮種類和口徑、官兵數量、將校姓名、駐扎地點、營房容量及糧食倉儲等軍事情報，和兩本分別記載著當地的土壤、氣候等自然情況和蒙旗縣人口、物產、軍民分布等經濟情報的間諜證據，中村震太郎這個供職于日本關東軍情報二部，直接受關東軍特務機關長土肥原賢二領導，負責搜集中國軍事情報工作的日本間諜，狡猾傲慢地遞上印有“日本帝國東京黎明學會會員中村震太郎”的名片后，即蠻橫不語拒絕回答問題，妄圖掩蓋其從事軍事間諜活動的罪行。

審問第二個日本間諜井衫延太郎時，這人家伙很快就承認了自己是軍人到這里是給中村震太郎陸軍大佐當助手，收集屯墾軍軍事情報的事實……

日本侵略者1929年在朝鮮屠殺1000多名無辜華僑，長春“萬寶山”日本軍人殺死500多名中國農民的暴行讓有守土之責的東北軍官兵咬牙切齒，人人喊殺。中村面對滿屋子怒氣沖天的東北軍將士，氣焰囂張死不認罪。與上前捆綁他的東北軍官兵做困獸之斗，格斗撕打起來。狂妄地叫囂“我是間諜情報者……你們敢把日本人怎么樣？”面對垂死掙扎的中村，憤怒的官兵們蜂擁而上幾槍托就把他打昏在地。

對中村這樣給日本提供情報，企圖顛覆國家的間諜“國人皆可殺之”。關玉衡下令秘密處死日本間諜。將尸首連同間諜的馬匹行李一并被焚毀滅跡。此事匯報張學良將軍后，將軍電令關玉衡“妥善滅跡，做好保密”。關玉衡雖在軍中實施了嚴格的保密措施，但泄密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不久，日本軍隊借口“中村事件”，突然向東北軍駐地沈陽北大營發動襲擊，炮轟奉天城，發動了震驚中外的九一八事變。侵略中國是日本幾十年的國策，“中村事件”純粹是他們尋找武裝侵華，蓄意挑起事端的借口罷了。

改變家國命運的“九一八”

“九一八”事變后，東北日偽當局和國民黨政府分別對關玉衡進行了全國通緝。深明大義的外曾祖父關福綿在寧安得知這個消息后，即為二子關玉衡救國救民的壯舉感到驕傲，又時刻擔心這個“將門虎子”的安危，面對當局每天瘋狗樣的逼問，老人一言不發。不久，老人由于憂慮過度身染重病，于1931年冬病逝。

（城鎮被日本占領）

1932年3月6日，日本軍隊占領寧安城，家鄉落入敵寇的魔掌。寧安城的大漢奸孫小辮、范喜珍為討好日本主子向其告密，說：關玉衡的老家就在寧安城。日本侵略軍少將師團長和田如獲至寶，妄圖抓獲關玉衡向上級請功。和田猜想關玉衡肯定躲藏在寧安老家，就組織密探、漢奸暗中將關家大院包圍，日夜監視。暗中追查一無所獲的日本鬼子狗急跳墻了，他們決定對直接關家人進行嚴刑逼供。

1932年冬，范喜珍將外曾祖母、奶奶和小姨奶、四舅爺關玉孚分別騙到了寧安的南火磨（日軍司令部）。矮胖子和田對外曾祖母進行了審訊，漢奸孫小辮、范喜珍當翻譯。面對侵略者的威逼，外曾祖母義正詞嚴的告訴他們：“我二兒子關玉衡沒有犯法！犯了什么日本國的王法？日本國的王法咋跑到中國來了？” 孫小辮虛情假意地說：“老太太你不說是不？那就讓你看看你小兒子吧。”說完，他們把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四舅爺帶了進來，外曾祖母他們娘仨個一看到四舅爺的慘樣都哭了起來……

第二天凌晨，外曾祖母、奶奶和小姨奶被放回了家。可是，哪有什么家啊？日本鬼子抄家后，關家大院連燒火柴都沒剩下一根！

此后，日本鬼子連續幾天對我四舅爺關玉孚進行嚴刑逼供且一無所獲，惱羞成怒的鬼子，將四舅爺關玉孚活生生地釘死在南火磨的后墻上，淋漓的鮮血染紅了冰凍的大地。

兇惡的日寇還不讓家人收尸，親人們每天看到四舅爺死后也不得安寧，心如刀割……

轉過年，二舅爺關玉衡的二姨太劉淑賢和女兒鳳英也相繼去世了，關家的六間瓦房也被日本鬼子當做“逆產”沒收了。二舅爺關玉衡為了維護國家和民族的利益，慘遭家破人亡，寧古塔城聲名顯赫的關家從此沒落了。

（關玉衡與長子關松軍夫妻及長孫）

解放后，關玉衡回到了家鄉寧安。1956年，為紀念西安事變20周年，周總理在北京接見了參加西安事變的東北軍和西北軍代表。席間，周恩來總理親切地稱關玉衡為“愛國軍官”、“愛國民主人士”。

1965年11月，關玉衡在文化館的展室犯病，經查為肝癌晚期已經擴散。關玉衡就這樣走完了自己傳奇的一生，享年68歲……

關于奶奶關子杰的記憶

我６歲時奶奶就去世了。她老人家常年住在寧安縣城的小叔家，我每次去看她都要坐車到城里。在我的記憶中，奶奶個子不高、腦后挽個“旮瘩鬏”，和所有的滿族老人一樣愛抽煙袋。奶奶話少，平時很少出聲。印象最深的是：每逢年過節，奶奶總會流淚說上一句：我的老弟死的慘啊……然后，奶奶就沉默不語了。黃銅煙袋鍋在奶奶嘴前一明一暗，“吧嗒——吧嗒——”聲陪伴著奶奶從白天到黑夜。

“九一八”成了奶奶的夢魘，四弟的慘死牢牢地刻在她的記憶里，家破人亡的悲狀讓她久久不能忘記。

現在我才明白，奶奶為什么總說“我的老弟死的慘啊……”，為什么對她的家世避諱莫深從不提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