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 文 觀察者網 王一
距離荷蘭宣布暫停對安世半導體的干預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但至今未采取進一步措施撤銷有關行政令。
美國彭博社12月22日刊發報道稱，聞泰科技董事長楊沐在采訪中表示，荷蘭政府針對聞泰科技的司法行動，已實質性違反了2001年與中國簽署的投資保護協定，荷蘭政府與當地高管合謀想要驅趕合法股東聞泰科技的行為，屬于“有預謀、毫無正當性的干預”。
楊沐警告稱，除非聞泰科技恢復對安世半導體的控制權，否則全球芯片供應仍將面臨風險，“爭端每持續一天，都會進一步損害全球產業鏈、國際投資信心和股東利益”。
這是自10月安世半導體風波公開以來，楊沐首次接受國際媒體專訪，她2019年加入聞泰科技，今年7月出任董事長。
楊沐否認了所謂的“向中國不當轉移技術”的錯誤說法，并要求恢復聞泰科技對安世半導體的控制權。她直言，荷蘭政府與部分當地高管的共同目標，是將自2019年收購安世半導體以來一直控股的聞泰科技“擠出局”。
聞泰科技董事長楊沐 聞泰科技
彭博社稱，這番表態凸顯出安世半導體當前的內部裂痕，引發了外界對汽車和消費電子行業關鍵零部件供應穩定性的擔憂。安世半導體的生產模式是將晶圓從歐洲運往亞洲進行后段封測，其最大生產基地位于中國，而目前該基地并未與安世（荷蘭）合作。
報道指出，盡管上月中荷在政府層面緩和了局勢，但企業層面的沖突仍在持續。這種影響已外溢至產業鏈下游。日本本田汽車公司上周發出警告稱，受芯片短缺影響，其在中國和日本的部分工廠將不得不臨時停產。
整場糾紛的直接導火索源于9月30日，荷蘭政府以所謂的“國家安全”為由下令“強行接管”安世半導體。隨后，荷蘭企業法庭裁定暫停聞泰科技創始人張學政的安世半導體首席執行官職務，并將聞泰科技的股東表決權交由法院指定的受托人管理。安世中國業務與安世荷蘭公司決裂，荷蘭方面單方停止向廣東工廠供應晶圓。
這實際上將該公司撕裂為兩個平行體系，一方是由荷蘭法院指定管理層控制的歐洲業務，另一方是與聞泰立場一致、位于中國的業務實體。由于安世（中國）需要晶圓，安世（荷蘭）需要后期加工產能，雙方均無法完全替代對方，供應鏈因此陷入僵局。
楊沐強調，當前全球供應中斷“直接且唯一的原因”，正是荷蘭“單方面、出乎意料”的斷供行為。
她指出，荷蘭政府的相關行為，包括支持針對聞泰科技的訴訟，已違反中國與荷蘭2001年簽署的投資保護協定。聞泰科技已于今年10月15日提交爭端通知，若問題在6個月內無法解決，將考慮提起國際仲裁以追討損失，索賠金額可能包括其對安世約80億美元的估值。
荷蘭經濟事務部發言人拒絕置評，稱案件已移交企業法庭，政府此前的相關命令也已暫停。
在12月4日的荷蘭議會聽證會上，挑起安世半導體事件的荷蘭看守政府經濟事務大臣卡雷曼斯被議員們批為“魯莽”“草率”“外行”，并被反復追問“為何未能預判中方的反制”。
卡雷曼斯不斷辯解，聲稱該決策“經過深思熟慮且有充分依據，已將所有風險和信息納入考量，并進行了審慎權衡”。他狡辯道，“（我們認為）中方采取出口管制的可能性不高，因為這類措施本是防擴散的工具。”
據報道，此次辯論是應荷蘭議會的明確要求，安排在卡雷曼斯原定的訪華日期之前進行。但2日，卡雷曼斯致信議會稱已取消原定訪華行程，理由是日程沖突。他還表示若形勢需要近期仍會訪華，新日期待定。
而在議會上，多名荷蘭議員指出，其行程取消實則是因中方拒絕與其會面。
在2日致荷蘭議會的信中，卡雷曼斯還試圖甩鍋。他公布了干預事件的時間線，聲稱該決定是在9月25日由荷蘭首相斯霍夫、副首相、外交大臣、國防大臣和外貿國務秘書共同做出的。但他承認，荷方在采取實際行動后才通知英國、德國、美國和中國。
荷蘭媒體nu.nl批評稱，“卡雷曼斯的干預引發了一場外交爭端”。
聞泰科技11月28日表示，已就荷蘭企業法院剝奪其子公司安世半導體控制權的決定向荷蘭最高法院提起上訴。不過，英國路透社分析稱，預計荷蘭最高法院在今年內不會做出裁決。
雙方有關“技術轉移”的核心爭議，集中在一項于2020年提出的晶圓廠計劃——上海鼎泰匠芯科技有限公司。根據當時的方案，聞泰科技控股股東聞天下科技集團有限公司作為投資主體參與該項目。
楊沐表示，這一計劃長期以來就是安世全球戰略的一部分，并曾獲得如今身處糾紛中心的荷蘭管理層的同意。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最初簽署該協議的高管正是現在指控聞泰科技行為不端的3個人。”楊沐補充說，這些高管“利用他們作為臨時管理層的主導地位，大幅提高了自己的薪水”。
安世（荷蘭）否認了有關指控，還裝無辜地回應稱，希望與安世（中國）和聞泰科技展開“建設性合作”。
隨著糾紛久拖不決，路透社12月19日報道稱，其獲取了安世（中國）本月初發給分銷商的一封信件，信中表示，該公司已與本土供應商敲定2026年IGBT產品的晶圓產能，正加速驗證鼎泰匠芯科技的晶圓產品，以確保實現“充足供應”。數據顯示，2024年IGBT產品營收僅占安世半導體總營收的約0.1%。
安世（中國）在信中稱，鼎泰匠芯科技將為其供應12英寸車規級IGBT晶圓，該公司位于上海的生產基地目前具備每月3萬片晶圓的產能。除鼎泰匠芯科技外，安世（中國）還將從上海GAT半導體（Shanghai GAT Semiconductor），以及芯聯集成（United Nova Technology）采購8英寸IGBT晶圓。不過，信件并未明確披露已鎖定的晶圓供應具體數量。
安世（荷蘭）據報計劃擴建馬來西亞工廠的封測能力。楊沐直言，安世（荷蘭）此舉顯示出“明顯的對華脫鉤意圖”。
盡管雙方互相指責，聞泰科技仍認為問題有解決方案。楊沐表示，只要恢復聞泰科技對安世的正常控制權，這場危機完全可以迅速化解，“我們仍期待，能夠帶領安世取得更大的成就”。
12月22日，中國商務部新聞發言人就安世半導體問題答記者問。發言人表示，據了解，聞泰科技與安世荷蘭的負責人上周舉行了首輪協商，就各自關注的問題進行了解釋和澄清，并同意繼續保持溝通。中方呼吁相關企業就控制權和恢復供應鏈問題進行協商，切實恢復全球半導體產供鏈。
發言人重申，安世半導體問題的根源是荷政府對企業經營的不當行政干預引起的。中國有句古話，解鈴還須系鈴人，要想徹底消除全球相關企業對芯片短缺的擔憂，荷政府應立即撤銷行政令，推動安世荷蘭前高管從企業法庭撤訴，為企業協商創造有利條件，盡快恢復包括在中國的中外汽車制造商芯片供應，為恢復全球半導體產供鏈的安全與穩定做出荷方應盡之義。
延伸閱讀
荷蘭政府強搶中資企業，險些引發全球車企“停工潮”。隨著本周荷蘭議會聽證會的信息逐步披露，這起連歐洲盟友都覺得荒唐的事件，其背后更多內情也浮出水面。
據香港《南華早報》6日報道，周四在眾議院就安世半導體事件接受質詢時，挑起事端的荷蘭看守政府經濟事務大臣卡雷曼斯承認，他被中方叫停芯片出口的反制措施打了個“措手不及”（blindsided）。
他解釋說，“我們確實評估過可能的反制行動，但這并不是我們認為最可能的中方反應。”
卡雷曼斯4日在荷蘭議會出席辯論會 荷蘭媒體
《南華早班》報道稱，在這場漫長的聽證會上，卡雷曼斯的行事方式被議員們批為“魯莽”“草率”“外行”，他被反復追問“為何未能預判中方的反制”。
卡雷曼斯不斷辯解，聲稱該決策“經過深思熟慮且有充分依據，已將所有風險和信息納入考量，并進行了審慎權衡”。他狡辯道，“（我們認為）中方采取出口管制的可能性不高，因為這類措施本是防擴散的工具。”
更多議員還要求他解釋，為何在未咨詢議會、歐盟及汽車行業的情況下就貿然采取行動。
中左翼的荷蘭伏特黨（Volt）議員勞倫斯·達森（Laurens Dassen）就追問，“我們對這種草率的執行方式存疑，這就好比司機猛踩油門，卻忘了更新導航系統。大臣是否充分預判了中方可能的反應？”
面對質疑，卡雷曼斯仍辯稱，“永遠無法預料”中國將作何反應。
“事先沒有任何確定性。在做這類決策時，你永遠無法確定事態會如何發展，”他接著說，“我們從不會孤立考量某一種情景，而是會結合其發生的概率進行綜合評估，這次的風險研判也是如此。”
綜合英媒報道，此次辯論是應荷蘭議會的明確要求，安排在卡雷曼斯原定的訪華日期之前進行。但本周二（2日），卡雷曼斯致信議會稱已取消原定訪華行程，理由是日程沖突。他還表示若形勢需要近期仍會訪華，新日期待定。
但在議會上，多名荷蘭議員指出，其行程取消實則是因中方拒絕與其會面。
右翼自由黨（PVV）議員亞歷山大·科普斯（Alexander Kops）質問道，“為何大臣下周不訪華了？是因為中國的部長們沒空嗎？這不奇怪嗎？這類行程本應提前敲定、預約會面的，不是嗎？”
卡雷曼斯對此予以否認，堅稱是個人決定推遲訪華。
“事實并非如此，”他磕磕巴巴地解釋說，“安排這類行程總要確認…… 能否實現部長級會面……而雙方日程往往難以匹配，各國部長……都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
盡管飽受各方批評，卡雷曼斯毫無悔意，依舊“死鴨子嘴硬”辯解，稱此次干預已見成效，他“阻止了歐洲對非歐洲供應商在關鍵傳統芯片上的依賴”。他還說，“我并不想干預一家公司，但為了荷蘭和歐洲的利益，這樣做是必要的。”
被問及為何不事先通知歐洲盟友、美國以及中國時，卡雷曼斯強行找補稱自己“別無選擇”，擔心計劃泄露會增加“消息傳至中國的可能性”。
他也再次否認美國對此事施加影響，堅稱美方將安世半導體列入制裁名單、要求撤換中方管理層的訴求，與荷蘭政府的干預毫無關聯。
工人正在作業 資料圖
報道提到，盡管不斷為自身辯護，但卡雷曼斯也承認，他對上月接受《衛報》采訪時的表態感到懊悔（regret）。當時他宣稱對釀出爭端毫無悔意，即便事后回看也不會改變做法。
反對黨保守黨議員彼得·格林威斯（Pieter Grinwis）在會上怒斥，那篇“臭名昭著”的專訪堪稱“火上澆油”，不僅讓事態惡化，還激怒了多個歐洲政府，引得它們紛紛向海牙提出抗議。
這也是卡雷曼斯在聽證會上少有的“認錯時刻”。他說，“現在回頭看，我可以百分之百確定，當時本可以換一種處理方式……尤其是在面對媒體發表言論時。”
目前事件遠未塵埃落定，議員們繼續追問卡雷曼斯后續動向：中方是否會全面恢復芯片出口？歐洲能否重建對其決策能力的信任？荷蘭與中方的外交裂痕又能否修復？
談及此，卡雷曼斯開始強調與中方的磋商，稱其已暫停干預命令作為“外交姿態”，還宣稱若沒有中方“邁出第一步”恢復安世在華工廠出口，自己不會做出這一決定。
對于當前情況，卡雷曼斯承認，安世（荷蘭）與安世（中國）之間的分歧仍未化解，“當前雙方溝通狀態仍不理想”。
“受此前一系列事件影響，雙方目前的溝通非常有限。因此，尋求一個能全面恢復產業鏈兩端正常運轉的務實解決方案，至關重要。”他說。
9月30日，荷蘭政府以所謂“國家安全”為由，援引《貨物可用性法案》“強行接管”中國半導體領軍企業聞泰科技的全資子公司安世半導體，但直至10月12日才對外公開。
“卡雷曼斯的干預引發了一場外交爭端，”荷蘭媒體nu.nl指出，荷蘭多方對卡雷曼斯的干預提出嚴重質疑，各界人士指責其“單方面行動，未嘗試與中方協商就擅自決定政府干預”。
而在2日致荷蘭議會的信中，卡雷曼斯試圖甩鍋。他公布了干預事件的時間線，聲稱該決定是在9月25日由荷蘭首相斯霍夫、副首相、外交大臣、國防大臣和外貿國務秘書共同做出的。但他承認，荷方在采取實際行動后才通知英國、德國、美國和中國。
11月19日，卡雷曼斯在社交平臺X上發布聲明稱，荷蘭政府決定采取建設性措施，中止對安世半導體的干預。他表示，過去幾天里，荷蘭與中方進行了建設性的會談，荷蘭方面的舉措旨在“展現善意”。
此后，荷蘭方面又裝出一副“受害人”的模樣。11月27日，安世半導體的荷蘭子公司在一封公開信中倒打一耙，聲稱他們曾多次嘗試與安世半導體的中國子公司恢復對話，但始終沒有收到回復。安世中國已就此說法予以有力駁斥，指責安世荷蘭試圖混淆視聽。
11月28日，聞泰科技表示，已就荷蘭阿姆斯特丹企業法院剝奪其子公司安世半導體控制權的決定向荷蘭最高法院提起上訴。聞泰科技表示，安世荷蘭公司正在回避其“合法控制權”問題，使談判難以維持。
據商務部網站消息，11月26日，商務部部長王文濤與歐盟委員會貿易和經濟安全委員謝夫喬維奇舉行視頻會談，就安世半導體等經貿問題深入交換意見。
王文濤表示，關于安世半導體問題，造成當前全球半導體產供鏈混亂的源頭和責任在荷蘭方面。中國政府始終本著負責任的態度，及時采取切實措施，努力維護和恢復全球半導體產供鏈穩定。近期，荷方宣布暫停行政令，向妥善解決問題邁出了一小步，但是荷方對企業的不當行政和司法干預仍未取消，全球半導體產供鏈尚未恢復正常，依然面臨較大不確定性。希望歐方發揮積極作用，敦促荷蘭政府盡快提出建設性的解決方案，為企業開展內部協商創造有利條件。
本文來源：澎湃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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