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篇》遺憾之前凋謝以后 安若塵紀薇薇

　紀薇薇有個愛得死去活來的前男友。
戀愛七年，即使我陪她住過橋洞、挨過刀，只要提到前男友，她便冷下臉：“別跟他比?！?br/>我不甘心，非要把婚禮定在他們當年分手那天。
紀薇薇沒反對，卻在接親時穿上了和他一起買的情侶衛衣。
甚至當眾把我親自繡的喜服剪得稀碎。
她盯著我，一字一句：
“第一，發朋友圈，為你糾纏他道歉。”
“第二，蜜月旅行和婚房全部取消?！?br/>“第三，婚后你不準碰我，我們要孩子只能試管。”
滿堂死寂，她聲音淬著冰：
“答應，或是現在滾?！?br/>那一刻，腹部的舊傷突然不再疼了。
原來心死的時候，傷口也會跟著枯萎。
我望著被剪成碎片的喜服，針腳是我熬了三百多個夜晚一針一線繡上去的鴛鴦，此刻在嘲笑我這七年的自作多情。
“薇薇······”
我的聲音抖得不成調，
“橋洞漏雨那晚，你發著燒，我把最后一件干衣服裹在你身上。
追債的人拿刀捅過來的時候，我什么都沒想就擋上去了，疤還在我身上······”
我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肉剝離的顫抖，
“七年了，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啊······你能不能······”
“安若塵。”
她打斷我，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紋，像在陳述一個與我無關的事實。
“把日子定在這一天的時候，你就該知道后果?！?br/>紀薇薇的閨蜜們擠在門口，眼神里藏著譏誚。
“姐夫，明知道是雷區還非要踩，這不是自找的嗎？”
“七年？感情哪有按年頭算的？得按心里先來后到的順序?！?br/>“說真的，薇薇能給你這場婚禮，已經是在還你的情了?！?br/>“薇薇維護前男友，說明她重感情，又不是出軌，你得珍惜！”
紀薇薇就站在那里，一言不發。
她在等，像過去無數次那樣，等我潰不成軍，等我抹掉眼淚，低頭說“是我不好”。
是啊，我無父無母，唯一的奶奶躺在醫院里等著續命。
七年里，我的世界小得只剩下一個她，連此刻身后所謂的“伴郎”，都是花錢雇來撐場面的陌生人。
“你也覺得······是我活該嗎？”
我抬起眼，試圖從她眼里找到哪怕一絲往日的溫存，
“你創業最難的時候，我一天打三份工，冬天擺攤凍得手上全是裂口，流的血把鈔票都黏在一起······
紀薇薇，我連命都可以給你，你就非要在我最想要被祝福的這一天，把我扒光了，讓所有人看看我有多么、多么不值一提嗎？”
她的睫毛，幾不可察地顫動了一下。
僅僅一下。
“若塵?！?br/>她的聲音突然放軟，卻比剛才更讓我發冷，
“我功成名就后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嫁給你。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一次次去碰我的底線?！?br/>她上前一步，陰影籠罩下來：
“只要你當眾道歉，答應我那三個條件，今天的事我就當沒發生過。我們還像以前一樣，好好過日子?！?br/>像以前一樣？
我幾乎要笑出聲。以前是什么樣子？是我每次提起那個名字，她就摔門而去；是我在她書房的暗格里，發現滿滿一盒沒寄出的信；是她在高燒昏迷時，攥著我的手喊的卻是前男友的名字。
我鬧，她冷。我挽回，她施舍一點溫情，然后周而復始。
紀薇薇單膝跪地拿出戒指那天，我以為那枚小小的銀圈證明我爬出了這個惡性循環。
原來不是。
目光下落，觸到她身上那件情侶衛衣，被熨燙得平整服帖。
而我那件浸透心血、曾被奶奶摸著說“我們若塵一定有福”的喜服，卻像垃圾一樣，金線纏著灰塵。
理智的弦在那一刻崩斷了。
我像瘋了一樣撲上去，雙手死死抓住那截袖子，用盡全身力氣狠狠一扯——！
裂帛聲響徹死寂的禮堂。
紀薇薇猛地推開我，我踉蹌著跌坐在喜服碎片上，掌心被金線劃出血痕。
她卻看都沒看我一眼，只是盯著那道裂口，眼神里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痛惜和暴怒。
“安、若、塵——”
她從牙縫里擠出我的名字，每個字都裹著恨意。
她的閨蜜沖過來指著我：
“你瘋了嗎？！你知道薇薇為你奶奶做了什么？！
她瞞著你做了腎臟配型！匹配成功了！她連自己的腎都準備割一個給你奶奶！你就這樣對她？！這樣對她最珍視的東西？！”
世界突然失了聲。
我怔怔地望著紀薇薇，卻只收到她失望至極的眼神。
掌心的血珠，一滴，一滴，砸在破碎的鴛鴦眼睛上。
那鴛鴦竟像是在哭。

休息室外，紀薇薇的閨蜜一臉恨鐵不成鋼：
“安若塵，你摸著良心想想！薇薇心里要是沒你，能豁出去捐一個腎？！那件衣服是她前男友給她留下的唯一遺物，你倒好，把她最珍視的東西毀了！”
“七年了，我們以為你懂事，算我們看錯你了！”
我不停鞠躬道歉，直到承諾給紀薇薇閨蜜買一雙限量鞋，她才答應幫我求情。
“薇薇現在誰也不想見。你先把道歉視頻錄好發過來，我再幫你說說情?！?br/>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最終卻鬼使神差地走回門口。
門縫里漏出的對話，將我最后一點體溫徹底抽干。
紀薇薇閨蜜問：
“薇薇，你這么年輕，真要給那個老太婆捐腎??？”
紀薇薇神色冷淡：
“不這樣做，若塵不會同意做試管嬰兒的。”
“當年我和阿杰留下的受精卵，馬上就要失活了，這是唯一的機會?！?br/>門外，我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間凝固。
閨蜜猶豫：
“阿杰都死這么多年了，你又何必做到這個份上。”
紀薇薇道：
“我這輩子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阿杰。等孩子出生，我也能名正言順為阿杰守身如玉?！?br/>閨蜜嘆了口氣：
“也是安若塵好命，長得像阿杰，當年趁虛而入拿下你···不過也好，阿杰的孩子總算有個名正言順的‘爸爸’了?！?br/>紀薇薇沉默了。
我把手心掐得發白。
忽然想起她創業失敗那段灰暗日子，她姐妹幾個常常來我們狹小的出租屋喝酒。是我拿出所有積蓄買酒買菜，是我在煙霧繚繞和杯盤狼藉后，忍著腰酸背痛收拾到凌晨。
可她們怎么對我的呢？沒有一句感謝，只是調侃：“薇薇，你這小跟班還挺賢惠。”
歸根結底，還是紀薇薇從來沒有為我說過好話。
她的閨蜜們自然也不會尊重我。
真的······好累啊。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屏幕亮起，是紀薇薇發來的消息：
“安若塵，視頻呢？”
“五分鐘內，我要看到你的公開道歉。別忘了，你奶奶還等著我的腎。別在這種時候惹我不高興。”
我怔怔地看著。
最近幾年，她很少給我發這么長的句子。
往上翻，我的噓寒問暖、長篇大論里夾雜著她零星幾個字的回復：“嗯”、“哦”、“在忙”、“睡了”。
我拿出懷里的婚戒，輕輕地把它丟進垃圾桶里。
然后，一條一條，刪光了那些僅自己可見的、關于她的、我小心翼翼揣測又自我折磨的朋友圈。
最后，給領導發去消息：
“領導，上次說的那個援外項目，讓我去吧?！?br/>領導很快回復，帶著驚訝：
“小安？你不是今天結婚嗎？那個項目很苦，而且三天后就要出發，你真的確定？”
我低頭，用力按下發送鍵：
“我確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