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謝流箏醒來時,精神有些萎靡。
春桃進來伺候,小聲說:“王妃,側妃娘娘那邊派人來傳話,說園子里的梅花開得正好,邀您過去一同賞花。”
謝流箏揉了揉額角,她本不想去,魏若泠的邀請,多半沒安好心。
但轉念一想,若是不去,魏若泠轉頭去蕭祁淵面前哭訴一番,說她這個正妃擺架子,又平添麻煩。
“更衣吧。”她淡淡道。
到了梅園,魏若泠已經在了。
她穿著一身簇新的淺粉襖裙,,一看就是被嬌寵著、浸泡在愛里的模樣。
“姐姐來了?”魏若泠笑著迎上來,親熱地拉住謝流箏的手,“瞧這梅花,開得多好。王爺前兒還說,這紅梅襯我,特意讓人多移了幾株到我院子里呢。”
若是以前,聽到這話,謝流箏心里必定像針扎一樣疼。
可現在,她只是點了點頭,語氣平淡:“嗯,是好看。”
魏若泠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
她又不死心,開始絮絮叨叨地說起蕭祁淵對她有多好。
新得了什么貢品綢緞,第一時間送到她那里;她夜里咳嗽一聲,他能緊張得把太醫從被窩里揪起來;她隨口說句悶,他能拋下公務陪她去郊外散心……
謝流箏安靜地聽著,心里一片平靜,甚至覺得有點無聊。
聽到魏若泠刻意停頓、期待她反應的地方,她還配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敷衍的微笑。
魏若泠一拳打在棉花上,臉色漸漸有些不好看了。
就在這時,園子入口處傳來腳步聲。
蕭祁淵大步走了進來。
他似乎是剛從外面回來,身上還帶著寒氣,玄色大氅的肩頭落了點點未化的雪花。
“王爺!”魏若泠眼睛一亮,立刻像只歡快的蝴蝶般撲了過去,“您不是有緊急軍務要處理嗎?怎么這么快就來了?”
蕭祁淵接住她,語氣是謝流箏從未聽過的溫和:“聽說你在這兒賞梅,便抓緊處理完了。”
他解下自己的大氅,仔細地披在魏若泠肩上,“出來也不多穿點,手這么涼。”
他替她系好帶子,一抬眼,才看到站在幾步之外的謝流箏。
蕭祁淵動作頓了一下:“你也在?”
謝流箏福身行禮:“妾身見過王爺。是側妃妹妹邀妾身前來賞花。”
蕭祁淵看著她身上單薄的常服,又看看被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魏若泠,猶豫了一瞬,才道:“不知道你也在,只帶了一件大氅。”
“妾身不冷。”謝流箏立刻回道,語氣恭順。
蕭祁淵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覺又來了。
以前,每次他對魏若泠好,謝流箏總會露出難過、黯然、強顏歡笑的神情。
他雖然無視,但心底其實是知道的,知道她喜歡他,她的情緒因他而起伏。
可他從未在意過,因為她的感情與他無關,他愛的只有若泠,若不是規矩所限,正妃之位只會是若泠的。
可如今,謝流箏這副全然不在乎的模樣,讓他莫名煩躁。
難道還是因為丫鬟和孩子的事?
不對,她那么愛他,怎么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記恨他?
他壓下心頭異樣,沒再管謝流箏,轉頭對魏若泠溫聲道:“這里風大,仔細著涼。午膳備好了,去用些熱乎的。”
魏若泠卻倚著他,嬌聲道:“王爺,我突然想吃鯽魚了。聽說古有臥冰求鯉的佳話,不如今日我們也效仿一下?就讓姐姐身邊這個新來的小丫鬟去試試吧?也算給她個表現的機會。”
春桃腿一軟,噗通跪下,聲音發顫:“側妃娘娘饒命!奴婢……奴婢這幾日身子不便,來了葵水,實在不能碰冰水啊!”
蕭祁淵眉頭一皺,剛要開口說什么——
“我去吧。”
謝流箏平靜的聲音響起。
蕭祁淵猛地轉頭看她,眼中滿是震驚:“胡鬧!你一個王妃,成何體統!而且你剛……身體還沒養好,怎么能碰冰水!”
謝流箏心里一片冰涼。
她知道,魏若泠今天就是沖著她來的,不達到目的不會罷休。
這次是為難她身邊的人,下次指不定想出什么更惡毒的法子。
春桃膽子小,經不起嚇。
而且,她馬上就要走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橫生枝節。
“妾身身體早好了,王爺不必掛心。”她語氣沒什么起伏,“不過是抓條魚,妾身幼時在邊關,也常冰釣,算不得什么。妾身……也挺喜歡冰水的。”
她說的是實話。
未嫁他時,她也是恣意過的。
“你!”蕭祁淵被她這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氣到了,聲音沉了下來,“為了一個丫鬟,你至于如此嗎!”
謝流箏心口微微一刺。
看,在他眼里,任何人的命,都不如魏若泠一時興起的念頭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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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再說話,只是轉身,朝著不遠處結了厚冰的湖邊走去。
“謝流箏!你給我站住!”蕭祁淵厲喝。
謝流箏腳步不停。
春桃哭著撲上來想攔,被她輕輕推開。
湖邊寒風刺骨,謝流箏蹲下身,看著冰面下隱約游動的黑影。
她挽起袖子,露出纖細蒼白的手腕,然后俯下身,用體溫去融化堅冰。
真的很冷,冰寒刺骨,很快她的手指就凍得通紅,失去知覺,嘴唇也泛起了青紫色。
但她只是咬著牙,用體溫將冰面漸漸融化出一個小洞。
一條肥美的鯽魚被光線吸引,游了過來。
謝流箏看準時機,伸手去抓——
可就在她指尖碰到魚尾的瞬間,承受了體溫和重量的冰面,忽然發出一聲脆響,以大洞為中心,裂紋迅速蔓延開來!
“流箏——!”
蕭祁淵驚恐的喊聲從岸上傳來。
謝流箏只覺腳下一空,冰冷的湖水瞬間從四面八方涌來,淹沒了她的口鼻!
窒息,冰冷,黑暗。
失去意識前,她恍惚看到蕭祁淵瘋了一樣朝湖邊跑來,然后毫不猶豫地跳了下來,朝著她墜落的方向奮力游來……
再次醒來,是在熟悉的寢殿里。
外間傳來壓抑的怒喝和瓷器碎裂的聲音。
“……廢物!一群廢物!王妃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本王要你們全部陪葬!”
“王爺息怒!臣等已經盡力施救,用了最好的藥,如今高熱已退,脈象也平穩下來……只是寒氣入體太深,加上王妃之前小產虧損了根本,身體極為虛弱,能否醒來,何時醒來,還要看王妃自己的意志和造化啊……”
太醫的聲音戰戰兢兢。
謝流箏咳了幾聲。
外間的動靜瞬間停了。
緊接著,急促的腳步聲響起,蕭祁淵帶著一身寒氣沖了進來。
他臉色有些蒼白,眼下帶著青影,衣衫也有些凌亂,不復平日一絲不茍的冷峻模樣。
“你醒了?”他沖到床邊,“感覺怎么樣?還有哪里不舒服?”
謝流箏搖了搖頭,聲音嘶啞:“沒……沒什么。”
蕭祁淵似乎松了口氣,但隨即,他眉頭又皺了起來:“若泠她沒有壞心。她只是孩子心性,沒想到你會真的掉下去……你,別怪她。”
謝流箏心口那點微弱的波瀾,瞬間平復了。
看,他第一反應,還是替魏若泠開脫。
怕她這個受害者遷怒他的心上人。
她扯了扯嘴角,想笑,卻沒力氣。
“妾身……明白。是妾身自己不小心。”她啞聲道。
蕭祁淵見她嗓子干澀,轉身去桌邊倒了杯溫水,走回床邊,很自然地遞到她嘴邊,想喂她。
謝流箏卻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往后縮了一下,然后飛快地伸出手,接過了杯子。
“謝王爺,妾身自己來。”她低著頭,小口小口地喝水,避開他的觸碰和視線。
蕭祁淵的手僵在半空,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她剛剛……是在躲他?
這個認知讓他心頭無名火起。
他盯著她這副死氣沉沉、仿佛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樣子,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和不安涌了上來。
“謝流箏,”他聲音冷了幾分,“你如今怎么變成了這副樣子?本王記得,你小時候……挺明媚一小姑娘。”
謝流箏喝水的手頓了頓。
她慢慢抬起眼,看向蕭祁淵:“王爺覺得,是那時候好,還是現在好?”
蕭祁淵被她問得一怔,下意識道:“自然是那時候。”
那時候的她,眼睛里有光,鮮活生動,像春日枝頭最俏麗的花苞。
謝流箏聽了,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那笑容很淡,轉瞬即逝,卻莫名讓蕭祁淵心頭一緊。
“王爺放心,”她看著他,聲音輕得像嘆息,“妾身……很快就會變回從前的。”
變回那個,還不曾愛上蕭祁淵,心里沒有傷痕,眼中沒有陰霾的,明媚的謝流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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