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7點,陜西歌舞劇院直播間演出準時開始。9個妝容精致、造型古典的女孩在直播間翩翩起舞,舞蹈節目《春江花月夜》《問天》《桃夭》《霍元甲》輪番上演。直播間不斷閃爍著“點贊激增”的動畫提示,“太美了”“專業團隊水平就是不一樣”“免費看劇院演出了”等贊美之語頻繁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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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在抖音直播。
今年6月起,每天晚上在直播間表演就成為舞蹈演員王嵐的工作日常。有著十幾年習舞經驗的她,起初面對直播間的鏡頭時也會感到不安:無處安放的眼神、難以施展開的動作,與線下迥異的互動形式……一度讓她很不適應,彼時直播間的人氣也頗為慘淡。
但如今,王嵐和劇院同事們不僅能自如面對鏡頭,默契十足地在空間狹小的直播間交替起舞,還登上了更大的舞臺——不久前,在央視與抖音聯合打造的《開播吧,國潮》節目中,9位女孩獲得了“兼具古典意韻與時代表達”的高度評價。
這些都始于陜西歌舞劇院的一次數字化轉型嘗試。半年間,經過反復的內容改造、團隊升級、設備更新、互動模式調整,首個試水團播模式的國有文藝院團終于實現了華麗的逆轉——從觀看人數不足50人,到單場曝光量超過500萬。當前,陜西省歌舞劇院的團播經驗正在被越來越多的專業院團所沿用,專業藝術正通過直播屏幕,真正“飛入尋常百姓家”。
困境
“演得很專業,就是看不懂”
作為擁有85年歷史的知名國有文藝院團,今年6月陜西省歌舞劇院首次在抖音試水團播模式遇冷,并不在意料之中。據陜西省歌舞劇院院長孟丁回憶,開播初期直播間在線觀看人數長期不足50人,給所有人潑了一盆冷水。
做團播并不是一個容易的決定。在多數人印象里,團播就是一群主播們集體上場動作齊整地在直播間里勁歌熱舞——這與傳統劇院人對演出的認知和理解顯然相差甚遠。因此,第一重阻力來自于院團內。
“團里的演職人員普遍思想包袱較重,起初幾乎都是清一色的抵觸。有人認為對著手機演出‘丟了演出的魂’、專業院團做直播‘不尊重舞臺’。”孟丁表示,首批線上演員隊伍是靠著“軟磨硬泡”“連哄帶騙”才組建起來的。
雖然有數十年劇院工作經驗,但面對線上直播這一表演形式,他坦言自己完全是個新人。一開始,團隊將叫好又叫座的線下演出幾乎原封不動地“照搬”進直播間,觀眾卻并不買賬:“演得很專業,就是看不懂。”
對于直面鏡頭的演員而言,起初的嘗試也并不順利。舞蹈演員王嵐自13歲起學習古典舞、民族舞,曾無數次在鋪著地膠臺面的劇場里翩翩起舞,卻在直播間遭遇了職業生涯中少有的尷尬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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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直播間。南都攝
“《大唐禮樂》這支舞蹈我們跳了無數遍,但那一天大家就像剛學舞的新人。”王嵐回憶,第一次面對直播鏡頭時,劇院9個女孩都有些手足無措,眼神無處安放,表情僵硬,甚至基礎動作都出現錯誤。在線下舞臺表演時,觀眾的注意力有限,更注重整體意境的表現和感染力,但直播間就像給每個人戴了一副“放大鏡”,所有細微的動作表情都能被收入眼底,一旦失誤很快就會遭到質疑。
此外,設備、場地等硬件不適配帶來的影響,也成為演出效果不佳的重要原因。那時劇院沒有專業的直播場地,只在錄音棚內臨時搭建了一個舞臺,“線上表演更注重對細節的呈現,鏡頭角度、屏幕大小都要調整為最適合直播觀看的形式。比如長綢舞的表演效果特別舒展,舞者對空間的把握要好,否則會出現鏡頭中‘只見長綢不見人’的情況。”王嵐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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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直播間。南都攝
首次團播遇冷,讓劇院一度陷入失落。“我們會一直質問自己,為什么內容這么好,我們這么努力,還是沒有人看我們?”王嵐問。更刺耳的質疑聲也接踵而至,“專業院團怎么淪落到開始直播了,不應該在劇院演出嗎?”進一步加大了演員的心理落差和壓力。那段時間,團播模式是否適合劇院古典歌舞,成為縈繞在每一個演職人員心頭的困惑。
破局
將專業優勢轉化為直播間特色
線下“一票難求”的經典演出,為何上線直播間后卻無人問津?2025年9月,在文化和旅游部市場司指導下,中國演出行業協會攜手抖音直播發起“優質團播計劃”,旨在該年底前培育超過100個符合行業標準的優質團播。隨著這一行業迎來專業化、精品化升級,陜西省歌舞劇院的困惑得到了解答。
“文藝院團做團播,我們是第一家。只能硬著頭皮邊學邊試、邊試邊改。”孟丁說。首次團播受挫后,陜歌直播團隊在抖音平臺的扶持下總結了幾大整改方向——內容改造、互動調整、團隊升級。他們逐漸意識到,將線下表演簡單復制到直播間是不可行的,只有新內容才能打動“新觀眾”。
具體而言,團隊開始將思維重心從“自己覺得好”轉向“觀眾喜歡看”,力爭將自身優勢轉化為鮮明的直播間特色。比如,舞蹈是陜歌劇院的優勢項目,經典劇目《仿唐樂舞》中的經典段落被拆解重組,縮短整體演出時間,改編成適合小屏觀賞的舞蹈形式;明確直播間定位,逐漸形成以專業古風舞蹈為標志的直播間特色,長綢、水袖、劍舞、扇舞等輪番登場。另外還大膽融入流行元素,以《霍元甲》等快節奏現代歌曲為背景音樂的節目幾乎每場必演。
在吸取多方意見后,直播間增加了每5分鐘一次的觀眾互動環節。主持人會解讀不同舞蹈節目的風格意蘊,為觀眾朗誦古詩詞、開展“古詩詞接龍”游戲;在直播間介紹、交流陜西的飲食、歷史、城市文化,詢問觀眾“了不了解西安”“羊肉泡饃味道怎么樣”,根據觀眾投票評出最喜愛的節目并表演等等。
為了適應直播間的運作模式,同時專注走職業化、精品化路線,陜歌劇院還對幕后團隊進行了改造。劇院的“兼職項目制”化解了成員同時服務于線上線下演出的時間沖突問題,彈性安排工作。制作投入方面,在基礎配備之上,團隊專門采購了影棚燈、攝像機、聲卡、直播電腦電視等專業設備。
經過反復嘗試,一套標準化運作流程很快形成。在策劃階段,策劃組要提前30天提交方案,內容組逐一審核修改;直播期間要結合時下熱點,靈活調整互動玩法,讓觀眾有參與感;直播結束后1小時內,全員開會復盤。
堅持團播半年后,陜歌劇院直播間的觀眾數量從最初不足50人,發展到了如今平均每場300余萬曝光,每場平均觀眾約15萬人。“這一場直播觸達的觀眾體量,把一年的任務都完成了。”孟丁感慨。
單一院團直播影響力有限,陜歌劇院能夠“破圈”,離不開平臺的大力扶持。2025年7月,抖音平臺促成該劇院與市場化團播團體@夢華錄·踏月、主播@二餅胡拉合作推出“古藝新聲,三方共舞”主題團播。這場直播成為專業院團與優質主播合作的成功示范,開播十分鐘點贊數破1000萬,共計約210萬人觀看,最高同時在線觀看人數5萬人。
新生
直播間成為傳統劇院“第二舞臺”
“破圈”能帶來直接經濟收益,但陜歌劇院團播模式的成功,意義遠不止于此。
孟丁表示,開啟團播后,劇院收益更加多元化,包括直播間收益,“優質團播計劃”為參與藝術家提供經濟補貼等。“在我看來,‘打賞’這個詞可以理解為‘多元化票根’,以前觀眾線下花錢買票,現在變成了在線上為好的藝術內容付費。”更重要的是,線上直播進一步拓展了劇院的影響力,并反哺線下演出。陜歌劇院通過線上業務增長了約10%線下額外演出,自6月開始,新增線下演出任務11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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陜西省歌舞劇院在抖音直播。
數字時代,傳統演藝行業正遭遇空前的沖擊與挑戰,而陜歌劇院的數字化轉型模式得到了廣泛認可,開始在全國范圍內推廣。據抖音直播內容運營負責人金大喜介紹,截至2025年6月,以經紀機構形式入駐抖音的中直加省市院團達230家,共有3850個演員和院團官方賬號在抖音開展直播活動。
多個傳統劇院在抖音開啟直播的背后,是從前被稱為“陽春白雪”的高雅藝術進入“尋常百姓家”的寫照。孟丁表示,劇院非常樂于看到通過團播這一形式,讓更多人了解、喜歡上傳統文化藝術,“現在抖音已經成為歌舞劇院的‘第二舞臺’,線上表演方式、內容和各種元素都不遜于線下,這種模式我們會持續做下去。”
除了為大眾熟知的優秀文化提供傳播空間,金大喜提到,直播還給一些小眾甚至瀕臨失傳的藝術形式提供了生存機會,比如箜篌,非遺古琴等。因自身發展受限,全國演奏和傳播這些小眾藝術門類的人非常少,也難以盈利。如今通過直播這一媒介形式,它們又重新進入大眾視野,有了延續發展的可能性。
對線下的反哺還體現在催生更多就業崗位。孟丁提到,直播演出所需配備的團隊人員遠多于傳統演出,新增崗位包括運鏡師、數據分析、數據控臺、運營、主持人、新媒體視頻設計、演員管理等。抖音提供的統計數據更為直觀——直播行業平均一個職業主播會帶動兩個新增就業崗位。
以往線下表演中,作為群舞演員的王嵐通常只能在暗處默默起舞,如今團播鏡頭下,每個人都能擁有“專屬”鏡頭。她坦言,從前覺得直播“沒什么技術含量”,但現在發現它并不是高雅文化的對立面,更不是掙快錢的捷徑,“它只是一種新的媒介,能讓更多人通過屏幕,更快更好看到我們,看到優秀傳統文化。”
采寫:南都N視頻記者 樊文揚 發自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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