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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水滸傳》,總讓人生出英雄末路的悲涼感,這是作者為塑造主題刻意營造的氛圍。林沖、宋江這類體制內(nèi)的人物最終走投無路,本身就是作者想要揭露的社會之惡。這就像《三國演義》的人物評判,劉備未必是真英雄,曹操也未必是真奸雄,人物的善惡褒貶,全憑作者的主觀旨意和小說的主題需求。
林沖本有著人人艷羨的生活。公務員、技術(shù)級副科級教員,嬌妻賢良,生活小資,日子美好。可天有不測風云,領(lǐng)導要潛規(guī)則老婆,林沖雖是官迷,可迷之無綠。矛盾這就大了,結(jié)果可想而知,領(lǐng)導開個遠遠的調(diào)令,讓林沖到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出差了。當然,小說中高俅做的更絕,不但要人老婆,還要人命。簡直“叔可忍嬸不能忍”,林沖認慫認栽,林娘子走了窄路,懸梁自盡。
很多人覺得林沖窩囊 ,被上司欺辱、妻子遭覬覦卻選擇隱忍,實則是錯怪了他。高俅彼時的地位堪比國家武裝部隊司令,面對這樣的權(quán)勢人物,林沖第一時間選擇拒絕,這已經(jīng)是極具膽識的表現(xiàn)。如果他是趨炎附勢之徒,說不定會將此視作 “中大獎”。《水滸傳》里遺臭萬年的西門慶,天天花天酒地,無惡不作,他用錢搞的那些女人,不管是下人的老婆,朋友的媳婦,人人都甘之如飴,那些背后男人誰比林沖強呢?
林沖幾乎是所有讀過《水滸傳》的人心中的不平情結(jié)。評判一個社會的良惡,若拋開辯證法只講邏輯,那么英雄人物的落難,就是社會之惡最直接的彰顯。
當一群英雄接連走投無路,甚至連李逵、王英這樣的土匪都能被稱作英雄時,便意味著廟堂之上盡是惡魔。連土匪都沒有活路,底層的草野百姓又該如何生存?甚至連那些惡魔手下的爪牙,也活得人不人鬼不鬼。
有人說林沖如果不委曲求全,學王進跑路,結(jié)果會不會更好。我認為林沖也難。林沖沒有王進的人脈,就算殺了陸謙等夜奔梁山,也被王倫差點給欺負死。想想林沖帶著老婆,林娘子也未必能活,所以林沖所遭遇的是死題,無解。
施耐庵塑造林沖這個人物,正是寄托了他對宋明社會的真實看法。只有把林沖的冤屈寫得天理不容、無處昭雪,才能酣暢淋漓地抒發(fā)作者的胸臆 : 反上梁山,砸了腐朽的廟堂,換一個朗朗乾坤的人間。
但梁山本質(zhì)上還是一伙土匪。拋開眾人走投無路、落草為寇的緣由不談,土匪本身就是游離于王權(quán)之外的另一套社會系統(tǒng),所謂 “王權(quán)不及之處”,百姓往往是 “走了老虎來了狼”,難有好日子過。梁山聚集著那么多人,靠自力更生顯然不現(xiàn)實,祝家莊、扈家莊等的覆滅就是明證,打土豪養(yǎng)土匪的路子下,梁山周邊的百姓,實際上成了供養(yǎng)梁山的 “血汗來源”。
《水滸傳》《紅樓夢》這類作品,在古代本就是登不上大雅之堂的地攤文學。究其原因,廟堂之上的權(quán)貴們心里清楚自己的所作所為,讀了這些書只會覺得扎心又冒汗 。梁山那種反抗的思想萬萬不能傳播,萬一底層百姓也不堪忍受、奮起反抗,后果不堪設(shè)想。
清朝滿清文人寫就的《蕩寇志》,正是廟堂對《水滸傳》的真實態(tài)度,將梁山好漢盡數(shù)剿滅,宣揚 “招安” 與 “鎮(zhèn)壓” 的思想。可即便清廷處心積慮大興文字獄,終究沒能保住江山,西洋列強入侵,草野起義,滿清覆滅,天下還是易主了。這恰恰說明,無論統(tǒng)治者如何壓制,鉗人之口,地攤文學里蘊含的民意與反抗精神,終究能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水滸傳》之所以能夠流傳千古,被古人爭相捧讀,正是因為人們心中都懷著一個關(guān)于公平正義的樸素夢想。期盼有朝一日,能出現(xiàn)一個王道樂土,人們不用再遭受廟堂權(quán)貴與土匪惡霸的雙重壓迫,不用再活在他們共同構(gòu)建的地獄之中。只是,古人根本想不到,期盼英雄不如自己當英雄,指著別人的孩子叫爹,孩子長大了也沒自己啥好果子吃。如是,現(xiàn)實不易,就只能寄托于文學的桃花源了,這理想和寄托于殘酷的現(xiàn)實,更多的是鏡中花水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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