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在護學崗上的家長 ：“自愿”二字，能否成為一切問題的終點？

一位45歲的家長，倒在了護學崗上。

隨之而來的回應只有一句話：這是自愿的。

可問題在于，當一項行為被制度化地安排、被反復調用、被視為理所當然時，“自愿”二字，是否還能終止一切討論？

這篇文章，不討論情緒，只討論一個被反復忽略的問題：

當善意被長期使用，風險究竟該由誰承擔？

1

一位45歲的家長，倒在了護學崗上

那天下午，孩子還沒放學。

張家界永定區一所小學門口，一位家長像往常一樣站在護學崗的位置上，穿著馬甲，等著放學鈴聲響起。

不到兩分鐘，他突然倒在地上。被緊急送醫后，人沒能搶救回來。

他只有45歲，有兩個孩子，小的，正在讀三年級。

事情發生后，相關部門很快作出回應，并反復強調一點：護學崗是家長自愿參加的。

這句話一出現，很多討論似乎就被畫上了句號。

既然是自愿的，那好像也只能算個人不幸。

但如果事情真的這么簡單，為什么還是會讓這么多人感到不安？

2

“自愿”不是萬能解釋

護學崗是法律上的幫工關系

在輿論場中，“自愿”往往意味著一句潛臺詞：既然是自己選擇的，那風險也該自己承擔。

但在法律上，事情從來沒有這么直接。自愿、無償地幫助他人從事某種事務，在法律上并非空白地帶，而是有明確討論的概念——義務幫工，或幫助行為。

簡單來說：

一個人不是受雇，也沒有報酬，但為他人提供勞務并使他人受益，這就是幫工行為。如果幫工人在幫工過程中人身受損，一般情況下被幫工人應當承擔賠償責任。

也正因為如此，法律才反復討論幫工制度的責任承擔問題。

護學崗的幾個核心特征，非常符合這一判斷邏輯：

·無報酬

·非勞動合同

·提供現實的勞務

·被幫工人有較大自主性

從法律結構上看，護學崗是一種幫工行為，而非純粹的私人自愿行為。

換句話說：正因為它是無償的、道德的，才更不能簡單地讓風險完全由個人承擔。

3

真正的難點在這里

護學崗究竟是在“幫誰”？

如果將護學崗理解為幫工行為，一個繞不開的問題就出現了：他到底是在幫誰？

很多人的第一反應是：當然是幫學校。

但仔細看護學崗的運行方式，就會發現事情并不那么簡單。

在現實中，護學崗通常由家委會認可、組織，并進行輪崗安排。這意味著，它既不是某位家長的個人行為，也不是單純接受學校指令。

更準確地說：護學崗是在學校協調下，由全體家長共同參與、共同受益的一種秩序安排。

·孩子上下學更安全；

·家長更安心；

·學校門口秩序更穩定，管理壓力更小。

這是一種受益并不集中的行為。

而在幫工法律關系中，“被幫工人”的界定是要看誰是實際受益者。

正因如此，護學崗的賠償問題才會變得復雜：學校不是唯一受益主體，責任自然也難以簡單地全部歸于學校一方。

從法理層面看，更接近的結論是：基于公平原則，學校與家長群體，均可能成為補償或責任的承擔主體。

4

“自愿”不能成為討論的終點

當討論走到這里，其實已經無法回避一個更根本的問題：

護學崗這種制度，本身是否合理？

很多人為護學崗辯護時，會給出一個非常現實的理由：學校人手不足，放學高峰又確實存在安全風險，如果沒有家長參與，秩序很難維持。

這個判斷并非沒有道理。但問題在于：解決現實困難，是否可以長期依賴家長的無償投入？

護學崗的特殊之處在于，它并不是零散、偶發的善意行為，而是一種制度化、常態化的安排。有固定時間、有輪崗表、有組織協調，甚至在一些地方，已經成為“默認義務”。

如果護學崗還要繼續存在，那就請別再用“自愿”這兩個字來掩飾它的真實運作方式。它已經不是偶爾伸出的善意之手，而是一套被反復調用、按表輪值的公共秩序安排。站在崗上的時候，是在替制度補位；倒下的那一刻，卻被迅速歸還為個人風險。善意被需要時，是集體的；風險出現時，卻是私人的。這樣的“自愿”，不是尊重，而是消耗。真正令人不安的，并不是要不要負責，而是我們正在習慣于用“自愿”來終止一切追問。

5

這位倒下的家長，不是一個抽象的案例，也不是一段情緒素材。

他只是一個普通人，在一個普通的下午，站在了學校門口。

而恰恰是這些普通人，讓很多看似“理所當然”的公共秩序得以運轉。

如果一種制度長期依賴普通人的善意，那么制度本身，也理應為這種善意提供最低限度的保護。

也許，我們真正該警惕的，不是“要不要負責”，

而是——讓“自愿”，成為一切問題的終點。

文/1376號觀察員

校對/福岡第一深情

編輯 設計/阿竹

圖/網絡&即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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