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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下大爺下棋太吵我屢次抗議,直到他說要搬走我才發(fā)現(xiàn)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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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上沈興國大爺?shù)钠寰郑俏野徇M這棟老居民樓后,每日定時響起的“背景音”。

      那棋子砸在石板桌上的脆響,夾雜著他與棋友鄭德福時而激昂、時而綿長的爭辯,總能在午后穿透樓板,準確無誤地敲打我的神經(jīng)。

      我試過耳塞,調(diào)高過白噪音,甚至調(diào)整過自己的作息,但收效甚微。那聲音仿佛帶著鉤子,總能鉆進來。

      交涉過幾次,大爺總是笑瞇瞇應(yīng)承,轉(zhuǎn)頭依舊。就在我?guī)缀跽J命,準備再次投訴時,事情卻起了意想不到的變化。

      那天清晨,一貫硬朗的沈大爺,竟在電梯里主動向我道歉。

      他眼窩深陷,聲音沙啞,說了一句讓我愣在原地的話:“閨女,對不住啊,吵了你這么久。快啦,我很快就搬走,不吵大家了。”

      搬走?這個固執(zhí)的、仿佛要在這里下棋下到地老天荒的老人,竟然主動說要搬走?

      吃驚之余,一絲怪異感悄然爬上心頭。他疲憊神色下,似乎藏著一股我讀不懂的沉重。

      而這,僅僅是一連串異常的開端。平靜的日常,自此裂開了一道縫,透出其后令人不安的微光。



      01

      “啪!”又是一聲悶雷似的脆響,緊接著是沈興國大爺那中氣十足的嗓門:“將!老鄭,你這馬回不來了!”

      我猛地從淺眠中驚醒,心臟突突直跳。窗簾縫隙透進白晃晃的午后陽光,墻上的掛鐘指向一點四十。這是我本月第七次在午休時分被精準“轟炸”。

      樓下的喧嘩透過并不厚實的樓板,嗡嗡地傳上來。

      除了落子聲和沈大爺?shù)慕腥拢€有另一個低沉些的、慢條斯理的聲音,那是鄭德福。

      他們似乎在復(fù)盤,爭論著上一步“車”是不是走得急了。

      “觀棋不語!老沈你這急性子……”鄭德福的聲音模糊不清,但那份特有的、慢吞吞的腔調(diào)很有辨識度。

      我煩躁地抓了抓頭發(fā),太陽穴隱隱作痛。

      昨晚為了趕項目進度,熬到凌晨兩點,本想趁午休補個覺,現(xiàn)在全完了。

      床頭柜上的耳塞形同虛設(shè),那聲音無孔不入。

      坐起身,我靠在床頭,聽著樓下的“現(xiàn)場直播”。

      這棋局通常下午一點半準時開鑼,風(fēng)雨無阻,節(jié)假日無休。

      持續(xù)時間不定,短則兩小時,長則能從日頭正酣下到暮色四合。

      沈大爺?shù)男β暩裢夂榱粒A棋時尤其如此。鄭德福話不多,但每次開口,總能讓沈大爺?shù)穆曊{(diào)拔高幾度,爭論隨即升級。

      我嘗試過深呼吸,數(shù)羊,甚至默念“鄰里和諧”,但胸腔里的火氣還是蹭蹭往上冒。

      這老舊的居民樓隔音本就不好,他們偏偏選在一樓樓道口的石桌石凳那兒下棋。

      那里像個天然的擴音器,聲音順著樓道盤旋而上,整棟樓西側(cè)住戶怕是都不得安寧。

      也曾有鄰居委婉提過,物業(yè)也來協(xié)調(diào)過。沈大爺當面總是點頭:“好好好,注意,一定注意。”態(tài)度好得挑不出毛病。可第二天,棋子照落,嗓門照亮。

      次數(shù)多了,大家似乎也疲了。

      除了我這新搬來不久、還對安靜懷抱幻想的年輕人,老住戶們大多選擇了忍耐,或者像我隔壁那對老夫妻,干脆調(diào)整了午睡時間。

      樓下傳來一陣哄笑,大概是沈大爺又講了什么棋攤?cè)な隆N覈@了口氣,認命地爬起來。覺是睡不成了,下午還有一堆工作等著。

      沖了杯濃咖啡,我站到窗前,下意識往下望。透過枝葉縫隙,能看到一樓單元門旁那塊小小的空地。

      沈大爺穿著那件洗得發(fā)白的淺灰色汗衫,背對我坐著,微禿的頭頂在陽光下反著光。他對面的鄭德福只能看到小半個側(cè)影,坐得筆直,戴著頂普通的鴨舌帽。

      石桌上凌亂擺著棋盤棋子,旁邊還放著兩個大大的、看不出年代的搪瓷缸。

      他們下得很投入,身體前傾,幾乎要趴到棋盤上。

      偶爾有路過的鄰居打招呼,沈大爺會抬起頭,熱情地回應(yīng)兩句,聲音洪亮依舊。

      我收回目光,咖啡的苦澀在舌尖蔓延。

      這就是我的日常生活,被一種粗暴的、固執(zhí)的噪音所標記。

      我甚至能預(yù)測他們每天爭吵的幾個高峰點:通常是沈大爺認為自己被“偷步”了,或者鄭德福久久不走子的時候。

      窗外的蟬鳴聒噪地加入這場午后交響。我揉了揉眉心,坐回電腦前,文檔上的字跡模糊跳動。樓下的聲浪一陣高過一陣,今天這盤棋,看來格外激烈。

      02

      積蓄多日的煩躁,在那個周五的午后達到了頂點。連續(xù)三天,我都因為午休被吵而精神萎靡,工作效率低下,被主管委婉提醒。

      當那熟悉得令人牙酸的落子聲和更加高亢的爭論聲再次響起時,我“嚯”地站起身,血液似乎都沖向了頭頂。

      不能再忍了。我踢踏著拖鞋,帶著一股豁出去的怒氣,徑直上了樓——沈大爺住在我正上方,五樓。

      站在502室那扇貼著褪色福字的深棕色防盜門前,我深吸一口氣,敲響了門。力道不輕。

      里面的談笑聲頓了頓。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條縫,沈興國大爺出現(xiàn)在門后,手里還捏著個烏木煙斗。屋里飄出淡淡的、有些嗆人的煙絲味。

      “喲,樓下的閨女?”他顯然認出了我,臉上堆起慣常的、有些圓滑的笑容,“有事?”

      那股煙味讓我皺了皺眉。

      我盡量讓語氣顯得平和,但話里的火藥味還是漏了出來:“沈大爺,您能不能小聲點兒?又在樓下下棋吧?聲音真的太大了,我在家根本沒法休息。”

      “哎,下棋嘛,難免激動,難免激動。”他打著哈哈,把煙斗叼進嘴里,卻沒點火,只是那么含糊地含著,“我們注意,注意啊。”

      “您每次都這么說。”我忍不住了,聲音拔高了些,“可每次都沒見改。這都影響到我正常生活和工作了。樓下公共區(qū)域也不是棋牌室,您能不能體諒一下鄰居?”

      沈大爺瞇著眼,在繚繞的煙霧后打量我(其實煙斗并沒冒煙),那眼神讓我有點不舒服,像是衡量,又像是某種敷衍的安撫。

      “年輕人,火氣不要這么大嘛。我們退休老頭子,就這么點愛好……”

      “愛好不能建立在打擾別人的基礎(chǔ)上。”我打斷他,態(tài)度強硬起來。

      這時,屋里另一個身影慢慢走到了門邊,是鄭德福。

      他比沈大爺瘦削,個子也高些,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舊夾克,鴨舌帽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

      他沉默地站在那里,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平靜地投向我。

      那目光很沉,沒什么情緒,卻讓我忽然感到一絲壓力,仿佛自己是個闖入者,在不依不饒地指責(zé)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沉默比沈大爺?shù)姆笱芨屓穗y受。

      沈大爺回頭看了鄭德福一眼,又轉(zhuǎn)過來,臉上的笑容淡了些,顯得有些為難,又有點慣常的、油鹽不進的味道。

      “行行行,知道了。我們小點聲,盡量小點聲。閨女你快回去忙吧。”

      這種顯而易見的敷衍讓我更覺無力。我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任何結(jié)果。他們有自己的世界,一套運行了多年的、不容他人置喙的規(guī)則。

      “希望您這次真的能注意。”我扔下這句話,轉(zhuǎn)身下樓。背后,門被輕輕關(guān)上的聲音傳來,隔絕了里面的煙草味和那種無形的、屬于他們的氛圍。

      走到三樓轉(zhuǎn)角時,我下意識抬頭望了一眼。501的門似乎也剛剛關(guān)上,留下一道細微的縫隙,很快又合嚴了。是我的錯覺嗎?

      回到家,關(guān)上門,樓下的棋局似乎真的壓低了些聲音。但那種被敷衍、被無視的憋悶感,以及鄭德福那沉默的一瞥,卻在我心里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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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

      接下來幾天,樓下的棋局似乎真的收斂了一些。落子聲依舊,但沈大爺?shù)慕腥侣暣_實低了幾度,持續(xù)時間也好像短了點。

      我以為我那次的“上門理論”終于起了點作用,心里稍微松快了些。盡管午休依然會受干擾,但至少不像以前那樣難以忍受。

      變化發(fā)生在周二深夜。

      那天我睡得不算沉,迷迷糊糊中,似乎聽到樓上傳來不同尋常的動靜。

      不是下棋的清脆聲響,也不是說話聲,而是……一種沉悶的、拖曳重物的摩擦聲,偶爾夾雜著輕而急促的“叩、叩”聲,像是箱角不小心碰在了地板上。

      我睜開眼,房間里一片黑暗,只有電子鐘發(fā)出微弱的紅光,顯示著凌晨一點二十。

      聲音持續(xù)著,斷斷續(xù)續(xù),但能聽出是在移動?xùn)|西。這么晚了,沈大爺在干嘛?收拾屋子?這個念頭剛冒出來,我就聽到了人聲。

      是沈大爺?shù)穆曇簦瑝旱煤艿停Z速很快,完全不同于白日下棋時洪亮拖沓的腔調(diào)。我聽不清具體內(nèi)容,只覺得那聲音里透著一種緊繃。

      接著,另一個更低沉、更含糊的聲音回應(yīng)了幾句,同樣壓著嗓子。

      不是鄭德福,鄭德福的聲音雖然低,但吐字有種特有的慢和清晰。

      這個聲音更陌生,更……干脆利落。

      交談很短暫,不到一分鐘就停了。然后是幾聲更重的悶響,似乎是把什么東西推到了靠墻的位置。接著,一切歸于沉寂,只剩下窗外偶爾駛過的夜車聲。

      我躺在黑暗里,睡意全無。心臟在靜寂中跳得有些響。深更半夜搬東西?還有陌生的訪客?這不太符合我對一個獨居退休老人的想象。

      沈大爺?shù)娜粘O其規(guī)律:早晨出門遛彎買菜,午后雷打不動地下棋,晚上看看電視,很早就熄燈。

      從未聽說他有什么親戚常來,鄭德福似乎是他唯一固定的社交對象。

      那剛才那個陌生的聲音是誰?他們又在搬運什么,需要這樣刻意壓低聲響,選在深夜進行?

      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感,像冰冷的蛛絲,輕輕拂過我的后頸。我翻了個身,盯著天花板上模糊的暗影,那里正對著沈大爺家的客廳或臥室。

      這一夜的后半段,我再沒睡踏實。那些沉悶的摩擦聲和壓低的交談碎片,總在我即將入睡時,又清晰地在耳邊回響起來。

      04

      因為前夜的失眠,第二天我起得比平時晚了些,眼睛下面掛著淡淡的青黑。匆匆洗漱完,抓起背包就沖出了門,生怕遲到。

      電梯從樓上下來,停在我的樓層。

      門打開,里面站著的人讓我愣了一下——是沈興國大爺。

      他今天沒穿那件標志性的舊汗衫,而是套了件半新不舊的深棕色夾克,手里拎著個常見的布質(zhì)購物袋。

      我們同時愣了一下。平日里除了那次不愉快的上門交涉,我們幾乎沒在樓道或電梯里單獨碰過面。他總是活躍在樓下棋攤,而我行色匆匆。

      “沈大爺早。”我率先打了招呼,語氣盡量平常,側(cè)身走進電梯。

      “早,早。”他應(yīng)著,聲音有些干澀,不如往日洪亮。電梯門緩緩合上,狹小的空間里只剩下我們兩人,空氣似乎有點凝滯。

      我按下了一樓的按鈕,電梯開始下降。金屬箱體發(fā)出輕微的運行聲。我盯著不斷跳動的樓層數(shù)字,能感覺到旁邊沈大爺?shù)哪抗馑坪趼湓谖疑砩希炙坪鯖]有。

      就在電梯快到三樓時,他突然開口了,聲音不大,甚至帶著點遲疑:“那個……樓下的閨女。”

      我轉(zhuǎn)過頭看他。

      他臉上沒有慣常那種圓滑的笑容,眉頭微微蹙著,眼窩比前幾天看起來更深了,里面布滿了紅血絲,眼神里有一種明顯的疲憊,甚至……歉意?

      這讓我十分意外。

      “之前下棋,”他頓了頓,像是斟酌用詞,“吵著你了。對不住啊。”

      我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這突如其來的道歉,和他此刻的狀態(tài),都與我認知中的那個固執(zhí)、樂天、有些倚老賣老的沈大爺相去甚遠。

      “沒……沒事。”我下意識地說,心里那點殘留的怨氣,在他這份過于沉重和真實的歉意面前,忽然有些無處安放。

      他扯動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沒成功,只形成一個苦澀的弧度。

      “老了,就這點嗜好,吵吵鬧鬧的,惹人煩。”他搖搖頭,目光垂下,看著自己手里磨得發(fā)白的購物袋提手。

      電梯到達一樓,發(fā)出“叮”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要緊事,猛地抬起頭,又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復(fù)雜極了,歉意、疲憊,還有一絲……決絕?

      “快啦,”他語速加快,幾乎是匆忙地說,“很快就不吵大家了。我……我打算搬走了。”

      搬走?!這兩個字像兩顆小石子,投入我本就因他異常態(tài)度而泛著漣漪的心湖,激起了更大的浪花。我徹底怔住了,呆呆地看著他。

      他沒再解釋,也沒等我反應(yīng),幾乎是逃也似的,匆匆邁出電梯,步伐有些踉蹌地走向單元門,很快消失在外面的晨光里。

      我站在緩緩閉合的電梯門內(nèi),忘了走出來。電梯門又關(guān)上了,開始上行,我才如夢初醒,趕緊按了開門鍵。

      走出單元門,早上的陽光有些刺眼。

      沈大爺?shù)纳碛耙呀?jīng)不見了,只有幾個晨練歸來的老人慢悠悠地走著。

      剛才電梯里那短短幾十秒的對話,像一場不真實的夢。

      他真的要搬走?因為覺得吵到鄰居了?這個理由,放在幾天前我或許會信,但在經(jīng)歷了深夜異響和此刻他反常的、沉重的歉意之后,我只覺得哪里不對。

      非常不對。



      05

      沈大爺說要搬走的事,像一顆投入池塘的石子,在我心里激起的漣漪久久不散。那份沉重的歉意和他憔悴疲憊的神情,總在我腦海里盤旋。

      幾天后的傍晚,我去物業(yè)辦公室交水電費。物業(yè)經(jīng)理王明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圓臉,總帶著職業(yè)性的熱情笑容,辦事還算周到。

      交完費,我隨口問了一句:“王經(jīng)理,咱們樓里五樓的沈興國大爺,是不是要搬走了?我聽說他在找搬家公司?”

      王明正在電腦上敲打著什么,聞言敲鍵盤的手指頓了頓,抬起頭,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訝異,隨即又被笑容掩蓋:“喲,小馮你也聽說了?沈大爺是來咨詢過搬家公司的事兒。”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點聲音,帶著點閑聊的語氣:“不過挺奇怪的,我本想說他年紀大了,我們物業(yè)可以幫忙聯(lián)系熟悉的、靠譜的搬家公司,或者幫著搭把手。可沈大爺婉拒了,說不用麻煩我們,他自己能搞定。”

      “自己搞定?”我想起沈大爺并不算硬朗的身板,還有那晚疑似搬重物的聲響。

      “是啊。”王明點點頭,眼神里也流露出幾分疑惑,“而且最近吧,總有幾個生面孔來找他。不是咱們小區(qū)的,看著……嗯,不太一樣。”

      “生面孔?什么樣的人?”我的心提了起來。

      “怎么說呢……”王明摸了摸下巴,斟酌著詞句,“都是中年男的,穿著打扮挺普通,但就是感覺……挺精悍的,眼神也利索。來了也不多待,進去一會兒就走。有一次我正好在樓道里碰見一個,跟他點頭打招呼,那人也就淡淡點個頭,沒什么表情。”

      精悍的、表情冷淡的中年男人……這描述讓我立刻聯(lián)想到了深夜那個陌生的、低沉干脆的聲音。他們是一類人嗎?沈大爺怎么會和這樣的人有來往?

      “沈大爺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親戚朋友嗎?”我試探著問。

      王明搖了搖頭:“這我就不太清楚了。沈大爺是好多年前搬來的,一直獨居。登記的信息就是普通退休。親戚……沒怎么見過。倒是總跟他下棋的那個鄭師傅,算是常客。”

      他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么,補充道:“不過,最近鄭師傅好像來得也沒那么勤了。以前幾乎天天來,現(xiàn)在有時隔好幾天才見一次。”

      棋局的變化,深夜的異動,陌生的訪客,突然的搬走決定……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我腦子里亂轉(zhuǎn),卻拼湊不出一個合理的圖景。

      王明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笑了笑,語氣恢復(fù)了平常的公事公辦:“嗐,老人家嘛,想法有時候是有點奇怪。說不定是想換個環(huán)境,或者去投靠哪個親戚了。小馮你也別太在意,他搬走了,你們樓下不也清靜了?”

      話雖這么說,但他之前提及陌生訪客時那種下意識的謹慎和描述,讓我感覺事情并非那么簡單。

      王明顯然也有所察覺,只是出于職業(yè)習(xí)慣,或者別的什么考慮,不愿深談。

      我道了謝,離開了物業(yè)辦公室。

      夕陽把樓影拉得很長,院子里有幾個孩子在玩耍。

      一切看起來平靜如常。

      可我知道,有什么東西,正在這平靜的表面下悄然改變。

      沈大爺?shù)氖澜纾坪醪⒉恢挥衅灞P和爭吵。

      那些陌生的訪客,他們?yōu)楹味鴣恚可虼鬆斢譃楹尉芙^幫助,執(zhí)意自己處理搬家事宜?還有鄭德福,他在這場我看不懂的變化中,又扮演著什么角色?

      06

      自那以后,我對樓上的動靜,對樓下那盤棋,不再僅僅是厭煩,更多了一層連自己都說不清的好奇與窺探。

      我開始有意識地留意。

      沈大爺和鄭德福的下棋時間,果然變得不再規(guī)律。

      有時下午兩三點才開始,有時四五點才擺開陣勢,甚至有天晚上七點多,我還能聽到零落的棋子聲。

      爭吵聲也變了。

      不再是單純?yōu)榱似迓窢巿?zhí)的面紅耳赤,有時,他們的聲音會驟然拔高,語速極快,吐出一些聽起來和棋局完全無關(guān)的詞語片段,比如“東邊”、“老位置”、“信號不對”,緊接著又是一陣激烈的、近乎爭吵的辯論,然后戛然而止,陷入一種異樣的沉默。

      棋子落盤的聲響,我也聽出些異樣。

      不再總是隨心所欲的“啪嗒”脆響,有時會變成一連串急促的“噠噠噠噠”,像是用手指快速點過棋盤;有時則是長時間的停頓后,猛地一記重扣,震得我天花板似乎都微微發(fā)顫。

      有次我佯裝下樓倒垃圾,遠遠瞥了一眼棋攤。

      沈大爺和鄭德福背對著我,坐得很近,幾乎頭碰頭。

      沈大爺?shù)氖衷谄灞P上方比劃著,動作幅度很大,不像在走子,倒像是在畫著什么圖形。

      鄭德福則微微側(cè)頭,帽檐下的目光銳利地掃過周圍,在我身上似乎停頓了極短的一瞬。

      我心頭一跳,趕緊低下頭,快步走向垃圾桶。扔完垃圾往回走時,他們的棋局已經(jīng)恢復(fù)了“正常”,正為了一步“象”能不能過河吵得唾沫橫飛。

      但我已確信,那盤棋,絕不僅僅是棋。那些不規(guī)律的時間,那些突兀激烈的“爭吵”,那些特定的落子節(jié)奏,更像是一種……掩護,或者交流方式。

      他們在傳達什么?又要避開誰的耳目?

      我想起王明提到的那些“精悍”的陌生訪客。他們是否就是需要避開的“耳目”?沈大爺突然決定搬走,是否也與此有關(guān)?

      一個雨天的周六下午,棋局沒有開始。

      我坐在窗邊看書,卻總有些心神不寧。

      樓上一整天都很安靜,靜得反常。

      沈大爺沒有出門,至少我沒聽到他開關(guān)門的聲音。

      傍晚時分,雨下大了,噼里啪啦地敲打著窗戶。我起身準備做晚飯,隱約聽到樓上傳來一點動靜,像是拖動椅子的聲音,很輕,很快又消失了。

      夜色漸濃,雨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我煮了碗面條,端到客廳,剛坐下,就聽見樓道里傳來腳步聲,很沉穩(wěn),不是沈大爺那種略帶拖沓的步子。

      腳步聲在五樓停了,接著是敲門聲,三短一長,很有規(guī)律。過了十幾秒,門開了,傳來沈大爺壓低的:“來了?”然后門關(guān)上,一切又被雨聲掩蓋。

      我的心跳莫名有些加速。那個敲門節(jié)奏,太刻意了。來的會是誰?是那些“陌生訪客”之一嗎?

      大約半小時后,五樓的門再次打開。我屏住呼吸,側(cè)耳傾聽。兩個腳步聲一前一后走下樓梯,在四樓與五樓之間的轉(zhuǎn)角平臺處,停住了。

      雨聲嘩嘩,我努力去分辨,只能聽到極其模糊的低語。其中一個聲音是沈大爺?shù)模硪粋€,低沉,陌生,帶著一種冷硬的質(zhì)感。

      “……不能再等了。”陌生聲音說,字句被雨打散,但我捕捉到了幾個詞,“……東西必須轉(zhuǎn)移……他們盯上了這里。”

      沈大爺?shù)穆曇舾透保坪踉跔庌q或解釋什么,但我完全聽不清。

      “……明白。下周……老地方……”陌生聲音最后說了幾個詞,然后腳步聲再次響起,繼續(xù)下樓,離開了單元門。

      沈大爺?shù)哪_步聲則緩緩回到了五樓,關(guān)門,落鎖。聲音很輕,卻仿佛重重敲在我的心上。

      “東西必須轉(zhuǎn)移”、“他們盯上了”。

      這兩個短語,像冰錐一樣刺破了我所有的猜測和不安,指向一個清晰而危險的結(jié)論:沈大爺守著某樣重要的“東西”,而現(xiàn)在,有“他們”在尋找這樣?xùn)|西,威脅迫近,他必須帶著“東西”離開。

      那盤喧鬧的棋,那些深夜的異動,突然的搬走決定……一切都有了解釋。可這解釋,卻讓我脊背發(fā)涼。

      我卷入什么里面了?



      07

      雨后的清晨,空氣格外清新,陽光明媚,昨夜的陰霾和那場危險的對話仿佛只是一場夢。但我知道不是。

      我照常上班,處理郵件,參加會議,努力表現(xiàn)得一切如常。可“東西必須轉(zhuǎn)移”、“他們盯上了”這幾個詞,總在我思維空隙間閃現(xiàn),帶來一陣寒意。

      沈大爺今天沒有下棋。樓上一整天都很安靜。這種安靜,在知曉了部分內(nèi)情后,反而顯得更加壓抑,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死寂。

      午休時,我猶豫再三,還是去了物業(yè)辦公室。王明正在泡茶,見到我,熱情地招呼:“小馮啊,來來,嘗嘗我剛到的龍井。”

      我坐下,接過茶杯,清香撲鼻,卻無心品味。

      寒暄了幾句后,我裝作不經(jīng)意地提起:“王經(jīng)理,上次你說沈大爺總有陌生人來訪……我好像昨晚也碰見一個,雨挺大的時候。”

      王明吹茶葉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我,眼神里閃過一絲警惕,但很快又笑了:“是嗎?可能是什么老朋友吧。”

      “感覺不太像普通朋友。”我斟酌著詞句,“沈大爺他……是不是以前做過什么特殊工作?我看他有時候,挺神秘的。”

      王明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放下茶杯,雙手交握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后靠,打量著我。辦公室里只有我們兩人,墻上時鐘的滴答聲格外清晰。

      “小馮啊,”他緩緩開口,語氣不再像之前那樣隨意,“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沈大爺……確實不是普通的退休老頭。我在這小區(qū)干了十幾年,多少聽過一點風(fēng)聲。”

      他壓低了聲音,幾乎像耳語:“聽說他早年在‘特殊部門’待過,具體是哪個部門,干過什么,沒人清楚。退休后也挺低調(diào)的,就是愛下棋。他那個棋友,鄭師傅,估計也不是一般人。”

      特殊部門?我雖然早有猜測,但聽到王明親口證實,心臟還是重重一跳。

      這意味著,沈大爺守護的“東西”,以及正在尋找“東西”的“他們”,可能涉及的危險層級,遠超我的想象。

      “那……那些來找他的人?”我追問。

      王明搖了搖頭,表情嚴肅起來:“這就更不是我們能打聽的了。小馮,聽我一句勸,”他身體前傾,聲音壓得更低,帶著明顯的告誡意味,“沈大爺?shù)氖聝海闱f別往里摻和。他要搬走,就讓他安安靜靜搬走。知道得太多,對你沒好處。這潭水,深著呢。”

      他頓了頓,補充道:“咱們平頭百姓,過好自己的安穩(wěn)日子最重要。有些熱鬧,看不得。”

      我看著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告誡,知道再問下去也得不到更多信息,反而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點點頭,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已經(jīng)涼了,澀味很重。

      “我知道了,謝謝王經(jīng)理提醒。我就是有點好奇,隨口問問。”我勉強笑了笑。

      離開物業(yè)辦公室,陽光照在身上,我卻覺得有點冷。王明的警告在耳邊回響。他顯然知道得比說出來的多,但也僅限于此,并且強烈希望我到此為止。

      可我已經(jīng)無法“到此為止”了。

      我聽到了不該聽的話,猜到了不該猜的事。

      就算我想裝聾作啞,沈大爺那邊呢?那些正在尋找“東西”的“他們”呢?會不會已經(jīng)注意到我這個屢次與沈大爺產(chǎn)生交集的鄰居?

      安穩(wěn)日子……我抬頭看了看五樓那扇緊閉的窗戶。沈大爺想要的,或許也只是一份安穩(wěn)的退休生活,下下棋,吵吵架。可他卻被迫要帶著秘密倉促逃離。

      而我這個被噪音困擾的鄰居,似乎也被無形的手,推到了這個秘密的邊緣。

      08

      接下來的兩天,沈大爺家進出的頻率明顯增高。

      有時是穿著工裝、看起來像搬家工人模樣的人,搬著一些捆扎好的紙箱下樓;有時則是空手而來、匆匆而去的陌生面孔,神情依舊精悍警惕。

      樓下的棋局徹底消失了。石桌石凳空蕩蕩的,偶爾有小孩跑去玩一會兒,很快又被家長叫走。院子里少了那熟悉的爭吵聲,竟顯出幾分不真實的寂寥。

      我盡量待在單位加班,很晚才回家,避免與沈大爺或任何可能相關(guān)的人碰面。

      王明的警告像警鈴一樣懸在心頭。

      我知道自己在玩火,好奇心已經(jīng)把我?guī)У搅宋kU的區(qū)域,現(xiàn)在退出或許還來得及,只要我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但真的能裝作不知道嗎?

      周五晚上,我十點多才回到小區(qū)。樓道里的聲控?zé)綦S著我的腳步聲逐一亮起,又逐次熄滅。走到四樓家門口,我掏出鑰匙,忽然感覺到一股視線。

      抬起頭,五樓轉(zhuǎn)角處,沈大爺正站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個垃圾袋,似乎剛出門準備下樓。我們四目相對。

      他看起來更瘦了,顴骨凸出,眼里的紅血絲似乎從未褪去,但眼神卻異常清明,甚至有一種沉靜的力量。

      他沒有像往常那樣打招呼或是移開目光,就那么靜靜地看著我。

      我心臟緊縮,鑰匙差點掉在地上。空氣凝固了幾秒。

      最終,是他先動了。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對我?guī)撞豢刹斓攸c了一下頭,眼神復(fù)雜難明,然后提著垃圾袋,慢慢走下樓梯,腳步聲在空曠的樓道里回響,漸漸遠去。

      我站在原地,直到聲控?zé)粝纾萑牒诎担呕琶Υ蜷_門躲進家里,背靠著冰冷的門板,大口喘氣。

      那個眼神,那個點頭……他知道了?他知道我察覺到了異常?

      那一夜,我輾轉(zhuǎn)難眠。沈大爺那個眼神在我腦海里反復(fù)出現(xiàn),沒有威脅,沒有警告,反而像是一種……確認,或者說,無聲的交流。

      周六,搬運的動靜持續(xù)了一整天。到了傍晚,終于安靜下來。我透過貓眼觀察,看到搬家公司的卡車開走了。五樓似乎已經(jīng)搬空。

      夜里十一點多,我正在收拾明天出門要用的東西,忽然,敲門聲響起。

      很輕,但很清晰,三下。

      我渾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這么晚了,會是誰?我躡手躡腳走到門后,從貓眼望出去。

      門外站著的,是沈興國大爺。他穿著一件深色的舊外套,手里沒拿東西,臉上沒有什么表情,只是眼神在樓道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格外深邃。

      我猶豫著,心跳如擂鼓。王明的警告在尖叫。但鬼使神差地,我慢慢擰開了門鎖,把門打開了一條縫。

      “沈大爺?”我的聲音有些干澀。

      他看著我,目光銳利地掃過我的臉,似乎在確認什么。

      然后,他從外套內(nèi)袋里,掏出一個用牛皮紙包得方正正、嚴嚴實實的東西,看起來像一本厚厚的舊書,又像一本冊子。

      他沒有遞給我,只是托在手里,聲音壓得極低,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嚴肅:“閨女,這個,你幫我收著。”

      我愣住了,沒敢接。

      他似乎預(yù)料到我的反應(yīng),繼續(xù)快速說道:“就是一個舊棋譜,不值錢,但對我有點紀念意義。”他頓了頓,眼神緊盯著我,“如果三天內(nèi),有自稱是我‘侄子’的人來取,你就給他。記住,只認‘侄子’這個身份,要核對清楚。”

      “如果……三天內(nèi)沒人來呢?”我聽到自己艱澀地問。

      沈大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一眼仿佛要看進我的靈魂深處。

      然后,他緩緩地、清晰地說:“如果沒人來,或者來的人不對……你就把它燒了。徹底燒掉,灰燼沖進下水道,一點痕跡都不要留。”

      他把那包著牛皮紙的東西往前送了送,幾乎要塞到我懷里。“拿好。別讓任何人知道,包括物業(yè),包括……你任何朋友。”

      他的語氣里有種托付千斤重擔的凝重,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懇求?

      我手指冰涼,微微顫抖著,接過了那個“棋譜”。入手比想象中沉,牛皮紙包裹得很緊實,邊角有些磨損,透出歲月的痕跡。

      沈大爺像是松了一口氣,肩膀微微塌下些許。他最后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疲憊,有釋然,或許還有一絲歉意,對我這個被無辜卷入的鄰居的歉意。

      他沒再說“對不起”或“謝謝”,只是對我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后轉(zhuǎn)身,步伐比往常輕快了些,迅速消失在上樓的樓梯拐角。

      我關(guān)上門,反鎖,背靠著門滑坐在地上。手里那本“舊棋譜”沉甸甸的,像一塊燒紅的鐵,燙得我心慌。

      我知道,這絕不是棋譜。

      這就是那個“必須轉(zhuǎn)移”的“東西”。

      是沈大爺用一盤盤喧鬧的棋局作掩護,用即將到來的搬遷作煙霧,最終選擇托付給我的——秘密,或者,證據(jù)。

      三天。我只有三天時間。而我的生活,從這一刻起,已經(jīng)徹底脫離了平凡的軌道。



      09

      沈大爺在周日清晨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我聽到樓上最后一陣輕微的關(guān)門聲和落鎖聲,之后,便是長久的、真正的寂靜。

      那本“棋譜”被我藏在了書柜最頂層一堆很少翻動的舊雜志后面,外面又隨意塞了幾本小說做掩護。

      它像一個沉默的炸彈,安放在我生活的核心,讓我坐立不安。

      周一,周二。

      時間在焦灼的等待中緩慢流逝。

      我上班心神不寧,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檢查那包東西是否安然無恙。

      夜里稍有風(fēng)吹草動就會驚醒,側(cè)耳傾聽樓道里是否有陌生的腳步聲。

      王明碰到我,問起沈大爺是否搬干凈了,我含糊地應(yīng)著,說好像搬走了,不太清楚。他看了我兩眼,沒再多問,只是眼神里似乎多了點別的意味。

      周三,第三天的下午,我請了假待在家里。

      窗外的陽光很好,但我只覺得心頭發(fā)冷,時間每過一秒,壓力就增大一分。

      如果今天沒人來,我晚上就要親手燒掉它。

      燒掉一個我連內(nèi)容都不知道,卻可能至關(guān)重要的東西。

      下午三點多,我正在客廳來回踱步,敲門聲猝然響起。

      不是三下,而是兩下,略重,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意味。

      我渾身汗毛倒豎,猛地停住腳步,看向門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來了?還是……別的什么人?

      我強迫自己鎮(zhèn)定,慢慢走到門后,從貓眼望出去。

      門外站著兩個男人。

      都穿著深色的夾克,身材結(jié)實,面無表情。

      站在前面那個約莫四十歲,方臉,眼神銳利得像鷹。

      后面那個年輕些,臉頰瘦削,目光不斷掃視著樓道上下。

      他們看起來,確實很“精悍”,甚至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氣息。和王明描述過的、我雨夜隱約聽到的,感覺一致。

      我深吸一口氣,擰開門鎖,把門打開一條縫,身體擋在門口。

      “你們找誰?”我問,聲音還算平穩(wěn)。

      方臉男人上前半步,目光落在我臉上,帶著審視。

      “我們是沈興國同志的侄子。”他開口,聲音平穩(wěn),沒有多少起伏,“他搬走前,說有些舊物托您暫存,讓我們來取。”

      “侄子?”我重復(fù)了一遍,心臟跳得更快,“沈大爺沒跟我說有侄子要來。他只說,如果是他‘侄子’,會來取一個舊棋譜。”

      “對,就是棋譜。”方臉男人立刻接話,語氣肯定,“一個用牛皮紙包著的舊棋譜。麻煩你了,同志。”

      他稱呼我為“同志”,這個詞在當下語境里,顯得格外突兀和刻意。

      我沒動,看著他的眼睛:“沈大爺說,要核對清楚。我怎么知道你們真是他侄子?”

      方臉男人似乎預(yù)料到這個問題,臉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從夾克內(nèi)袋里掏出一張折疊的紙,展開,遞到門縫前。

      “這是我們的工作證,以及沈興國同志寫的便條,上面有他的簽名和指印,你可以核對。”

      我接過那張紙。

      上面確實是某種帶有單位名稱的證件復(fù)印件,旁邊附著一小片紙條,上面用熟悉的、有些抖的筆跡寫著:“取棋譜。沈興國。”下面有一個紅色的指印。

      筆跡我認得,是沈大爺?shù)摹V赣 覠o法辨認。

      但這似乎已經(jīng)是最直接的“核對”方式了。沈大爺沒說具體的核對方法,只說了“侄子”這個身份和“核對清楚”的要求。

      我抬頭,再次看向這兩個男人。他們耐心地等待著,但那種無形的壓迫感卻越來越強。方臉男人的眼神看似平靜,深處卻有種不容拖延的意味。

      “稍等。”我說,關(guān)上門。

      我快步走到書柜前,手微微發(fā)顫地拿出那包牛皮紙包裹。

      它靜靜地躺在手里,依舊沉甸甸的。

      這就是沈大爺用平靜生活甚至安全換來,最終托付給我的東西。

      現(xiàn)在,我要把它交出去,交給這兩個自稱他“侄子”的、來歷不明的男人。

      我忽然想起沈大爺最后那個深深的眼神。想起王明的警告。想起雨夜那句“他們盯上了”。

      如果……他們不是“侄子”呢?如果沈大爺指的“核對”,不僅僅是筆跡和指印呢?

      我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向下望去。

      小區(qū)路面空蕩蕩,但在我這棟樓斜對面的臨時停車位上,停著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窗貼著深色的膜,完全看不到里面。

      車子沒有熄火,尾氣管排出淡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白氣。

      那輛車,似乎停了有一會兒了。我剛才心神不寧,竟沒注意到。

      我的血液仿佛瞬間涼了半截。沈大爺?shù)摹爸蹲印保_一輛這樣不熄火、深色車窗、明顯在等待接應(yīng)的車?

      不對勁。

      我猛地轉(zhuǎn)身,背靠著墻壁,緊緊攥著那包“棋譜”。門外的男人沒有催促,但沉默本身就像一種壓力。

      沈大爺說,如果來的人不對,就燒掉。

      筆跡可以模仿,指印可以獲取。

      但樓下那輛充滿監(jiān)視和戒備意味的車,那種冰冷陌生的氣質(zhì),和王明口中“特殊部門”的模糊背景……這些拼湊起來,指向的似乎并非托付,而是……索取。

      我該相信誰?是門外持有“證明”的“侄子”,還是我自己的直覺和那些零碎的、危險的線索?

      時間一秒一秒過去。門板仿佛變得越來越薄,門外兩人的存在感越來越強。

      我低頭,看著手中沉甸甸的包裹。牛皮紙粗糙的質(zhì)感摩擦著指尖。

      燒掉,還是交出?

      我抬起頭,目光緩緩掃過這間我住了兩年、充滿平凡生活氣息的小屋。然后,我做出了決定。

      我沒有走向門口,而是轉(zhuǎn)身,快步朝著廚房走去。

      那里有打火機,有堅固的不銹鋼洗菜盆。

      火焰,或許能帶來徹底的安寧,也能照亮某些隱藏的真相。而門外的寂靜,此刻聽起來,如同風(fēng)暴降臨前的序幕。

      10

      走向廚房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燒紅的刀尖。心臟在喉嚨口狂跳,撞擊著耳膜,幾乎要淹沒門外再次響起的、更急促的敲門聲。

      “同志?請開門。”方臉男人的聲音透過門板傳來,依舊平穩(wěn),但那股不容置疑的壓迫感更重了。

      我沒理會,徑直走進狹窄的廚房。不銹鋼洗菜盆就在水池旁。我從抽屜里翻出用來點熏香的防風(fēng)打火機,手指冰冷僵硬,試了兩次才打出火苗。

      橘黃色的火舌跳躍著,映著我慘白的臉。

      門外,傳來了更用力的拍門聲,不再是手指叩擊,而是手掌拍打的悶響。“開門!我們有緊急事務(wù)!”聲音里透出了一絲被壓抑的急躁。

      我撕開牛皮紙包裹的一角,露出里面暗藍色、封面沒有任何字跡的硬殼筆記本邊緣。

      紙張很舊,是那種老式檔案材料常用的紙張。

      我沒有翻開看——不敢,也沒有時間。

      我將筆記本連同牛皮紙一起,丟進干燥的洗菜盆。紙張摩擦發(fā)出沙沙的輕響,像一聲嘆息。

      “最后一次警告,開門!”門外的男人失去了耐心,開始用力晃動門把手,防盜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他們很可能在試圖撬鎖或強行破門。

      樓下的黑色轎車依然沒有動靜,但那種被窺視、被圍困的感覺卻達到了頂峰。

      不能再等了。

      我蹲下身,將打火機的火焰湊近筆記本卷起的邊角。火焰先是遲疑地舔舐著紙頁,隨即,仿佛找到了歸宿,猛地向上躥起,貪婪地吞噬起干燥的紙張。

      橘紅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廚房油膩的墻壁和我顫抖的手。一股帶著陳年墨跡和灰塵氣味的焦糊味彌漫開來。

      “砰!砰!”撞門的聲音變成了沉重的撞擊,門外的人顯然在用身體或工具沖撞。門框周圍的墻灰簌簌落下。

      火苗越燒越旺,筆記本在火焰中蜷曲、變黑,化為片片帶著火星的灰燼。

      那些可能記載著秘密、罪惡、過往或真相的字跡,在高溫中扭曲消失。

      我死死盯著火焰,仿佛要將這一幕刻進腦子里。

      就在火焰吞噬大半筆記本時,我隱約看到,在幾頁燒得卷曲的紙張夾層里,似乎有不同于紙張的、小小的、黑色的方塊邊緣一閃而過,像是……一張極薄的存儲卡?或者微型膠片?沒等我看清,更猛烈的火焰便將一切吞沒。

      撞門聲停了。

      門外死一般寂靜。只有火焰燃燒的噼啪聲和我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幾秒鐘后,我聽到門外傳來極其低微、快速的對話,用的是某種我聽不懂的方言或暗語,語氣冰冷而急促。

      接著,腳步聲響起,不是離開,而是向上?去了五樓?還是去了樓頂天臺?

      我無暇細想。

      盆中的火勢漸弱,筆記本已化為一堆冒著青煙、夾雜著零星紅點的黑色灰燼。

      我打開水龍頭,一股冷水澆下,“刺啦”一聲,白汽混著焦味騰起,最后一點火星也熄滅了。

      黑色的紙漿在水里翻滾、碎裂。

      我用手將那些濕透的灰燼徹底碾碎,攪散,然后拔出水槽的塞子,看著烏黑的水流打著旋,帶著所有的秘密殘骸,汩汩地流入下水道,消失無蹤。

      做完這一切,我虛脫般靠著廚房冰冷的瓷磚墻滑坐在地上,渾身被冷汗浸透,止不住地發(fā)抖。手里還緊緊攥著那個打火機,金屬外殼硌得掌心生疼。

      門外沒有再傳來任何聲音。我不知那兩個人是離開了,還是守在門外,抑或如我猜測般去了別處探查。

      我癱坐了不知多久,直到雙腿發(fā)麻,窗外的天色漸漸染上暮色。

      恐懼慢慢退潮,留下的是劫后余生的虛脫,以及一種空蕩蕩的茫然。

      我燒掉了什么?我保護了什么?或者,我摧毀了什么?

      我掙扎著爬起來,走到門后,再次從貓眼望出去。樓道空無一人,聲控?zé)袅林鴳K白的光。我屏息傾聽,只有遠處隱約的電視聲。

      我輕輕擰開反鎖,將門拉開一條縫。

      門外的地墊有些歪斜,門把手上方,似乎有一道極細微的、新的劃痕。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痕跡表明剛才發(fā)生過激烈的撞門和威脅。

      我關(guān)上門,重新反鎖,又加上了防盜鏈。

      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

      那輛黑色的轎車不見了。

      空出來的停車位很快被另一輛家用小車占據(jù),一切如常,仿佛那輛充滿威脅的車從未出現(xiàn)過。

      夜晚降臨,我開著所有的燈,無法入睡。

      每一次水管輕微的響動,都讓我心驚肉跳。

      我不斷回想火焰中的那一幕,那個可能的存儲卡或膠片的影子。

      沈大爺托付的,果然是實體證據(jù)的載體嗎?而我,在巨大的壓力和錯誤的判斷下,是否已經(jīng)將其徹底毀滅?

      他說的“侄子”,究竟是誰?今天來的,是“他們”,還是真正該接收的人?我燒掉了證據(jù),是破壞了沈大爺?shù)挠媱潱€是陰差陽錯地執(zhí)行了他的最終指令——不讓它落入“他們”手中?

      沒有答案。只有下水道里消失的灰燼,和沈大爺離開時那個深重的眼神。

      第二天,我向公司請了假,去了最近的派出所,以“遭遇可疑人員試圖強行闖門”為由報了案。

      接待我的警察記錄得很認真,但聽到我提及沈大爺和“特殊部門”的模糊猜測時,他只是看了我一眼,讓我留下聯(lián)系方式,說會加強小區(qū)巡邏,有情況再通知我。

      我知道,這件事很可能就此沉入水底,就像那盆灰燼一樣。

      沈大爺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鄭德福也消失了。樓下的石桌石凳依舊空著,偶爾有老人坐在那里曬太陽,安靜得很。

      我的生活似乎恢復(fù)了寧靜,真正的、再無棋子吵嚷的寧靜。

      但我卻再也無法享受這份寧靜。

      那盤喧鬧的棋,那些低語,那夜灼人的火焰,還有樓下消失的黑車,共同構(gòu)成了一片無形的陰翳,籠罩在我的日常之上。

      我常常會想,沈大爺去了哪里?安全了嗎?他是否知道,他托付的東西,最終化為了灰燼和污水?而我,這個曾經(jīng)只煩惱噪音的普通鄰居,是否因為一時的好奇、一瞬間的抉擇,永遠地被改變了某種軌跡?

      答案,或許就像那本未曾翻開的“棋譜”里的字跡一樣,已不可知。

      只有一點逐漸清晰:那個用喧囂掩蓋秘密的老人,和他的棋局一起,從我生活里徹底退場了。

      但他留下的回響,那帶著焦糊味的、沉默的余音,卻可能還要伴隨我很長、很長的時間。

      窗外,又到了午后安靜的時刻。

      陽光透過玻璃,在地板上投下規(guī)整的光斑。

      我坐在曾經(jīng)被吵得心煩意亂的位置上,聽著這徹底的寂靜,第一次感到,喧囂有時,或許也是一種讓人安心的陪伴。

      而真正的漩渦,往往始于最平凡的聲響,隱于最徹底的寂滅。

      聲明:內(nèi)容由AI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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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賄數(shù)額特別巨大,安徽一廳干一審獲刑12年半!另有4人被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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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凰網(wǎng)安徽
      2025-12-30 16:11:15
      新兵擦重機槍發(fā)現(xiàn)受潮,向上級申請打兩槍,日軍大將專機恰好出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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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謝談史
      2025-12-29 10:58:43
      廣東3消息!朱芳雨正式上訴,小崔自宣復(fù)出計劃,張昊最新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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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特體育說
      2025-12-30 07:20:03
      有人建議毛主席遺體移往韶山,如此重大問題堅決聽從黨中央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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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鶴羽說個事
      2025-12-30 11:33:57
      91架無人機襲擊普京官邸?烏克蘭嚴正否認,但特朗普明顯更信普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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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眼Defence
      2025-12-30 16:52:26
      Skip:別在選秀中選美國本土的七尺長人,他們肯定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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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懂球帝
      2025-12-30 08:5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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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愛英超
      2025-12-29 21:46:23
      A股:盤面非常明顯了,大家要有準備,明天周三或?qū)⑦@樣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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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財經(jīng)大拿
      2025-12-30 11: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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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山詩話
      2025-12-21 06:5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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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滑稽斑馬呀
      2025-11-27 17:02:09
      35歲哈雷女騎手祈鑠然去世,車友還原車禍經(jīng)過,顏值比明星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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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麥少
      2025-07-20 11:5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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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火子
      2025-12-30 05:1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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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鐘廚娘
      2025-12-23 15:23:17
      2025-12-30 17:56:49
      飛碟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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