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能時代已經來臨!在2025年的歲末,我們看到了Deepseek(深度求索)成為了貫穿全年的熱門關鍵詞。從科幻小說到詩歌創作,許多文字工作者已經開始主動接觸AI;從國際詩歌節到文學活動,作家和詩人們激辯AI。文學寫作是否會被AI取代?讓我們來聽聽作家與學者們的聲音。
對于AI,作家與學者更看中深度對話和思維過程
在AI時代來臨之際,創作邊界不斷重構,傳統文學的厚度、科幻的前瞻與網文的生態正在碰撞交融。今年夏天,巴金圖書館開啟了文壇茶話會科幻季,6月14日是科幻季第一期,幾位嘉賓就AI做了充分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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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宙盡頭的茶館——《水星逆行》新書分享會”,主持人與三位嘉賓雙翅目、嚴鋒與呂廣釗
《水星逆行》作者、青年作家雙翅目認為,與碎片化的短視頻相比,她對AI的評價會更高,因為和AI對話的時候可以進行深度對話,可以挖掘更專業的東西。“AI的出現可以拯救大家在短視頻的情緒波動,比如我學的宇宙軌道計算,我可以去問它,可能會問的是精英化的問題,我從AI獲得了在自己眼中更高級的答案。”雙翅目說。
雙翅目表示,目前她寫小說用不了AI,因為要用自己的表達體系。“雖然大家會覺得很難懂,但是我要這個表達體系,所以肯定是自己動筆寫的,但是在前期工作的時候我會狂問AI,據說小說《水星逆行》行星運動的軌跡是用《Universe Sandbox》游戲跑的。我拿那個一邊寫小說一邊跑著數據,可以通過游戲保證我的小說的科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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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翅目拿著巴金圖書館科幻季推出的特別印章
記者注意到,在2025年的《上海文學》的7月期中,刊發了雙翅目與青年科幻作家慕明的對話(文學訪談 | 雙翅目 × 慕明:我們的聲音屬于很小的一群人)。在訪談當中,雙翅目表示:“對于命名,我覺得Deep Seek比ChatGPT更為貼切。因為ChatGPT容易讓人產生誤解,好像它只是一個聊天工具,但實際上,ChatGPT本身具有深度,它代表著人類現有知識的廣闊海洋。你如何能在這個海洋中潛得更深,這不僅僅是技術層面的問題,更是提問和思維方式的問題。換言之,你并非僅僅是跳進這個海洋,而是要帶著某種工具和方法,才能潛得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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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鋒在進行分享
有讀者問到如何看待不同AI工具給出的過程,復旦大學中文系教授嚴鋒對此表示,他更關注的是AI帶來的推理過程。“一種思考,它把這個思考的過程展示給你,包括阿里的、豆包的,它們都會把推理過程展示給你。我們現在的思維簡單化恰恰是省略了這個過程,我們更注重答案。以后的教育、學習應該是更注重這個過程,這個過程也很難用簡單的詞涵蓋它,我說的AI只不過是其中一部分。今天的物質這么豐富,文學重要的就是復雜性,當然簡單也有簡單的美,但這個世界不能只有簡單,還要有一種復雜性。現在網絡上就是這樣,很多事情不去進行事實核查。事實上,核查也是一個過程,需要你花時間經歷,但多少人有這個意愿?這個是最讓我切身感受的。過程也應該是開放的,文學只是通向過程。”
嚴鋒除了是大學中文系教授,他還是一位資深電腦游戲玩家,對于自己喜愛游戲的原因,這位學者解釋:“游戲是過程化的,游戲的輸贏不是關鍵,關鍵的是你玩的過程,這是我看中游戲的原因。”
多數詩人并不擔心AI的創造能力
今年12月初,上海市作家協會大廳聚集了來自國內外的詩人代表。今年的上海國際詩歌節恰逢第十屆,主題則是“AI時代·詩歌之道”。對于AI時代的到來和面對人工智能的挑戰,與會詩人各抒己見。從大多數詩人代表的發言來看,他們似乎并不擔心AI的創造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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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屆詩歌節以“AI時代?詩歌之道”為主題
在開場階段,主持人朱亞南分享了一件與AI有關的事情。今年4月份,她在閱讀活動中遇到一位從事AI專業的老師,這位老師上臺給大家演示如何給AI幾個詞,讓AI限時翻譯或者創作一首新詩歌。“說實話,當時我的內心五味雜陳。我們不知道AI時代,詩是我們靈魂的火花,難道輕松地給幾個詞AI就能創造出新的詩歌嗎?它能夠反映我的情感嗎?它能夠讓我的靈魂再次閃光嗎?”
詩人、北京大學教授謝冕的詩在理性和感性之間有一種恰切的平衡,在純凈簡魄的語言中散發出自由浪漫的氣息,對于AI時代,這位94歲的詩人坦言:“關于AI時代我不能說什么,我只能說它非常聰明,它記憶力非常好,它的概括能力非常強,這一點我很感謝AI。但是,我不想AI取代我的創作,因為它代表不了我,代替不了我。”
哥倫比亞著名詩人何塞·路易斯·迪亞斯·格拉納多斯認為“從目前的時代來看,這個時代受到AI的影響是非常大的。但是盡管如此,我們目前沒有看到AI可以替人類寫出一句充滿情感的詩歌。就像剛剛幾位詩人所講的,AI它并沒有創造的能力,它只有概括和重復的能力。對這一點,我并不是特別擔心。”
何塞也指出,要注意到AI可能會對人類產生一些其他方面的影響:“在現代這個時代,我們應當如何創作是每個詩人、每個作家、每個文學家都要思考的話題。在AI時代,我們有了這樣一個工具,是不是能夠促使我們更好地寫作?當我們能夠成熟地運用這個工具的時候,我們人類是不是離幸福更近了一步。其實如果我們運用好這個工具,未來的十年、二十年甚至五十年的時間,人類可以利用這樣一種新的智慧、新的科技,寫出更美好的詩篇,可能到那個時候我們真的就離幸福更近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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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I時代·詩歌之道”—《上海文學》2025年12月號第十屆上海國際詩歌節特刊首發式暨詩歌論壇
在意大利詩人弗拉米尼亞·克魯恰尼看來,跟音樂和視覺藝術相比,詩歌并沒有被AI改變得非常多。“我們寫詩不需要用太多的工具,一張紙、一支筆,甚至聲音,我們就可以創作出來詩歌。AI是在詩歌存在很久之后才出現的,所以AI寫出來的詩只能說是類詩歌的文本,并不能說是真正的詩歌。”
克勞迪奧還進一步指出了AI寫詩的局限性:“因為AI寫詩有些問題,它寫的詩機器味道非常足,缺乏人寫詩所需要的想象力和創造力……詩歌給我們帶來了勇氣和膽量,我更懼怕人寫的詩,而不是更懼怕AI寫的詩。”
德國當代作家馬蒂亞斯·波利蒂基認為:“我寫詩,我不得不寫詩,因為我心里有苦有愁,我希望說出來讓別人理解我。愛情的結果,無果而終,我希望給別人說出來,讓別人同情我。這是AI寫作和人寫作不同的地方,也是好的詩歌創造出來,有好的經歷創造出來。AI做的其實是文字智力游戲,所以我并不害怕我不擔心AI,我對它沒有任何的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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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散文家張曉雪提到,前段時間她看到兩位國內詩人在網上發表的一些言論,并引發了自己的一些思考。一位詩人說:“事實證明AI這頭猛獸我們已經無法阻擋,我們也無法侵蝕它,一味地批評毫無意義”。另外一位作家說:“我們作為作家,我們要有能力有自信超越AI的創作。假如說你不能做到,你就趁早改行。”
張曉雪認為:“關于AI,這兩位作家他們的觀點看上去是有分歧、是不同的,但是并無悖論。我覺得他們說的是兩件事情,而且互為補充。前一位作家的意思應該是,AI作為一種物種,它在這個地球上出生了,就像世界上任何一個物種一樣,讓它生長發育好了不用去管它。另外一位作家的意思是,你只管寫你的,作為一個作家,你要有信心寫好自己的作品。我把兩位作家的觀點加以連接,我認為他們就是AI時代的完整的詩歌之道。”
中文系教授:AI是非常好的寫作老師,未來我們可能會下崗
很多人認為,AI會讓年輕人寫作尤其是學生寫作變懶,不過在作家、學者、同濟大學人文學院中文系教授張生看來,AI對寫作的影響其實有著非常積極的一面。
“盡管現在很多人認為AI會讓學生在寫作時變得懶惰,甚至喪失自己的思考或者寫作能力,但我覺得這種提法有些以偏概全。因為我在教學實踐當中,特別是在學生在進行寫作時和做學術論文前,我一般都會讓學生自己先做一個框架,然后根據這個框架,再通過這個AI來幫助豐富建構,使框架更為合理。我認為作為一個大學老師,其實我們每一個人的知識面和閱讀量都是非常有限的;但AI基本上融合了古今中外非常了不起的一些智慧,包括先賢哲人的思想,最新科學的進步,還有各種各樣的理論。可以說,它是超越了任何一個大學老師的智慧、能力和知識量。對于人文社會科學的學生來說,這樣一個非常好的導師,他們在進行論文的框架的搭建時,還是非常需要求助于這位AI老師。”張生向記者表示自己的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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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教授在學校的小說寫作課授課當中
張生認為,今天的高校教師應該尊重對AI在寫法方面的利器,并指導學生合理使用:“實際上,對于我們這些在現實社會中的老師來說,就知識儲存方面,AI幾乎就是降維打擊。因為AI就像一位智慧老人,同時又像一個積極探索新知的先鋒學人,他幾乎融兩者于一身,而且視野寬闊,也有縱深感,這恐怕是每一位老師在有生之年很難完成和企及的。所以說,我覺得老師們應該放棄自己可憐的自尊心,不要因為學生從自己這里得到的知識有限而因愛生恨,把這種憤怒感發泄在AI上,我覺得這不是很明智的做法。蘇格拉底曾經說過一句話,我知道的就是自己的無知,或者說我知道自己并不知道什么。也就是說,我們每個人的知識其實都有邊界的,但是對AI來說,他把這個邊界大大拓展了。我覺得應該尊重通過人工智能研究出來的、在我們時代這樣的一個非常偉大的成果。這樣的話,我覺得對學生來說才會更有幫助。”
作為同濟創意寫作專業的負責人,同時也是作為一位當代作家,張生每年都會教學生進行小說寫作。2024年,創意寫作專業獲得教育部批準成為中文系的二級學科之后,迎來了更多發展和討論的空間。
張生向記者坦言,他認為AI還是非常好的一位寫作老師:“我覺得每次在給學生作業進行評析時,其實并不能完全根據學生作品本身的邏輯來給他提出相應的意見。但是假如說,學生把自己的作業用AI來進行批改的話,那么我想AI會給他提供非常好的一些建議,比如說情節的走勢,人物塑造是否飽滿,還有故事的框架,這也有助于學生迅速掌握具體的寫作技術,這些都是AI可以很輕松做到的。而且AI還有一個非常大的特點,在文學的創作領域,任何一個人他所掌握的熟練的敘事模式以及文體類型,都沒有AI掌握得那么全面。而且AI讀遍了有史以來所有最偉大的文學作品,它嫻熟于各種敘事模式,而且對各種文體也了如指掌,而這也是超越大學老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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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生教授在學校的小說寫作課授課當中
有時候,張生甚至會想到在未來某一天,AI或許會替代學校里那些從事純文學教學工作老師的崗位。“讓學生們向AI學習,那么即使我們這些老師下崗,我個人覺得也沒什么。因為我們的角色可能需要調整,就是在未來,我們可能是作為AI的助手存在的,而不是自大到認為自己比AI還要強大。我們先為AI當助手,然后來教育學生,讓學生可以取得更大的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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