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無意間看到兒子在快手上刷低俗視頻,萬麗還會在手機里繼續保留快手軟件。她告訴第一財經記者,自己正在上初中的兒子,常常趁她不注意偷拿手機,在快手上刷短視頻。有一次,她偶然發現兒子又在刷視頻,畫面中,一位袒胸露背的中年女子正在跳鋼管舞,其姿勢和發出的聲音都與成人片類似,敏感部位更是清晰可見。她當時被嚇壞了,趕忙一把從兒子手中奪過手機,毫不猶豫地刪除了這個軟件。
有這種憂慮的不只萬麗。有家長向記者反映,自家孩子偷偷拿自己的手機在快手上刷看色情“擦邊”類短視頻。記者發現,在快手上,諸多視頻將“未成年”話題當作吸引流量的噱頭。
記者發現,快手等平臺上充斥對未成年人的有害信息早已不是新聞,不少的投訴、處罰、新聞報道有關于此。
觸目驚心
李玲在一所小學擔任高年級的班主任。她留意到,學生們在四、五年級時,就能夠熟練地在快手等社交平臺上發布自己的視頻,到了六年級,已然成了“資深玩家”。讓李玲擔憂的是,她發現有學生在快手上模仿學習一些不良行為,比如掐脖子。她甚至還得知,有學生在快手上“談戀愛”。
陳康也是一名小學六年級的老師,他向第一財經記者表示,當下學生手機使用存在諸多令人擔憂的現象,其中包括快手在內社交平臺對學生產生的不良影響尤為突出,一些孩子在這個階段對戀愛產生了懵懵懂懂的感覺,在平臺上“談戀愛”的現象也有發生。他是通過私下和學生深入溝通,才了解到有學生存在上述行為的。
據陳康介紹,目前他班級里的學生幾乎人手一部獨立手機。這一現象背后有著多重原因,其中,學生作業需要在手機上打卡,為了方便孩子完成學習任務,家長通常會單獨為孩子購置手機。
擁有手機后,學生們的使用情況不容樂觀。陳康發現,許多學生在快手上都擁有屬于自己的獨立賬號,學生們接觸并學會了大量網絡信息,許多當下流行的“梗”讓老師們聽得一頭霧水。同時,一些學生甚至時不時蹦出“我X”“你X的”等臟話。
為了解學生為何喜歡在快手刷視頻、發視頻,陳康還特意在手機上下載了快手軟件。一番瀏覽后,他發現平臺上充斥著大量低俗、暴力等不良內容。他擔憂的是,六年級學生正處于身心發展的關鍵階段,是從兒童向青少年過渡的重要時期,心理和生理都尚未成熟,缺乏正確的價值觀和戀愛觀引導。倘若過早地在社交平臺接觸這類涉及戀愛等的不良話題,極易使他們形成錯誤認知,進而對學業和身心健康造成諸多負面影響。
但實際情況可能比老師們看到的更觸目驚心,更令人憤慨。
打開快手軟件,第一財經記者發現,類似的色情擦邊內容屢見不鮮。例如,在一段視頻中,一名身穿緊身超短裙的女主播,胸部緊挨著一個小男孩,并將小男孩的手在自己的腰間摸來摸去。該視頻標題為“兄弟們催大的大姐姐跟小朋友”。而在留言區,有人留言稱“身材太絕了”“小孩的幸福”。
再比如,有的視頻中,能看到小女孩擺出可愛模樣,視頻封面上寫著“六年級,12歲,粉絲很少,正在努力中……”。點開該視頻的留言區,里面的留言不堪入目:“單身嗎?”“需要小學生對象要女生。”“處嗎?”類似的留言,多達數百條。
此外,還有不少視頻將“未成年”話題當作吸引流量的噱頭,諸如“初中少女與大叔”;“七歲女孩在叔叔家住了一暑假,乳房增大一倍”;“現在初中生真成熟,老娘三四十年都達不到的身材,她十幾歲就有了”;“15歲的女兒獨自生活”……在這些視頻的留言區,充斥著像“小朋友在哪里啊?”“我有錢,讓她來找我”;“可以下手了”之類的留言。
為了讓學生們能夠遠離不良網絡信息,李玲和學校其他老師曾建議學生家長將快手等軟件從手機上刪除。但她發現“真正照做的(家長)沒幾個”。
問題頻發,為何難以根絕?
盡管快手一再表態,稱會積極保護未成年人身心健康,上線了“青少年防沉迷系統”,并且近年來每年都會發布《快手未成年人保護報告》,詳細披露其在未成年人保護工作上的舉措和進展,但網絡上圍繞快手低俗內容對未成年人造成傷害的話題,始終未曾間斷。
第一財經記者在黑貓投訴平臺看到,今年3月,有網民發布題為《快手涉黃推送致孩子沉迷,1.3萬消費款應退還》帖子。該網民在帖子中稱,自家孩子今年在快手平臺上,三個月內花費1.3萬元大量購買卡片,還趁在家時偷看直播、與博主聊天。孩子表示,平臺推送了大量色情、同性戀等不健康內容,且所購買的卡片上也印有不健康圖片。該網民希望快手能盡快履行法律賦予的、保護未成年人的平臺審核責任,并將孩子消費的1.3萬元全額退還。
12月25日,記者在黑貓投訴平臺上以“快手+未成年”作為關鍵字搜索,共出現了6515條投訴內容,大多數涉及未成年人消費退款訴求。但相比這些,現實中,已有多名未成年女性在使用快手時遭受侵害的案例。
2024年5月,四川省高級人民法院公布的“四川法院未成年人權益保護典型案例”顯示,2022年6月至9日期間,被告人羅某通過快手軟件認識并聯系多名女性未成年被害人后,采用點外賣、給零花錢、買禮物等方式,引誘、威脅被害人向其發送裸照和裸露視頻,對12名女性未成年被害人(除1名被害人滿16歲外,另外11名未成年人均不滿14歲)進行猥褻,在聊天期間還邀約2名被害人外出并對其實施強奸。
2022年7月至2023年3月期間,被告人羅某將其利用快手軟件獲取的被害人裸照、視頻資料通過非法翻墻軟件,上傳至境外網站相關討論組中,并以口令紅包88、188、288元不等價格進行傳播,非法獲利9540元。
上述案例顯示,法院堅持治罪與治理并重,通過行使審判權對犯罪行為進行嚴懲,并在案件審結后,向快手軟件公司發送司法建議,督促互聯網平臺落實監管責任,加強和改進網絡信息管理。
12月22日晚間,不少網友在社交媒體上發布打碼截圖,反映快手平臺上多個直播間出現露骨涉黃等不當畫面。隨后,快手官方回應稱,12月22日22時左右,平臺遭到灰黑產惡意攻擊。
有受訪的家長、老師表示,灰黑產惡意攻擊平臺自然應該譴責并打擊,但快手這類平臺,也應該加強平常的管理,其間充斥涉及未成年人的有害信息并非偶發事件且早已有之,這類有害信息本身就是灰黑產,為何能夠在平臺獲得生存土壤,為何無法根絕?
(文中李玲、陳康、萬麗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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