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南博文物失竊案：內鬼3年倒賣19件文物，最后結果如何

1993年，南博文物失竊案：內鬼3年倒賣19件文物，最后結果如何

桂林表妹講故事

最近，關于南京博物院的新聞鬧得沸沸揚揚，引起全網熱議。

這不光是因為將捐贈品鑒定為“贗品”，再把“贗品”賣出去這種事突破的廣大網友的三觀，更是網友們對博物館收藏文物過程中可能存在的“暗箱操作”充滿疑慮和擔憂。

南京博物院作為中國第一座由國家投資興建的大型綜合類博物院，在國內的文博界擁有舉足輕重的地位，擁有43萬多件館藏文物，位居全國第五。

然而就是這么一座在文博界久負盛名的博物院，除了這次爭議事件之外，還發生過博物院內部人員盜竊文物倒賣的事件。

這便是1993年震驚中外的“南京博物院特大內盜案”。

1993年9月的一天，南京市公安局玄武分局值班室的電話突然響起，電話另一頭傳來一陣急切的聲音：公安局嗎？我是博物院的，我們單位的文物庫房被盜了，麻煩你們立刻派人過來。

整個江蘇的博物院只有一座，那就是玄武區轄境的南京博物院。茲此事大，接線員立刻將這個警情向當天值班的分局主要領導做了匯報。

分局主要領導一邊緊急向市局匯報情況，一邊派出精干力量趕赴現場進行勘察。

不到十分鐘時間，三輛警車已經趕到南京博物院，公安干警們立即投入到緊張的現場勘查和案件偵破當中。

偵查人員分為三個小組，第一組負責對整個庫房進行現場勘查，看看能不能找到嫌疑人可能留下的蛛絲馬跡；第二組負責對博物院的所有干部職工進行訪問談話，尋找破案線索；第三組則負責配合博物院的清點人員，對館藏文物重新登記造冊，以便確定最終損失。

經過緊張細致的清點，最后發現一共有19件文物被盜。其中包括國家二級文物“青玉含靈芝”1件、國家三級文物玉鴛鴦壺1件，其余17件為翡翠扳指、玉手鐲、白玉刀、紫砂小核桃、水果雕刻等工藝品，均為一般文物。

清點完之后，公安干警們的心情總算是稍微放松了一下，還好博物院內的國家一級文物以及數量不少的“禁止出國展出”文物沒有丟。

但旋即他們就收起腦海里的那一絲松懈。雖然眾多國寶級文物安然無恙，但被盜國家二級、三級、以及普通文物數量之多，仍然是南京博物院建院60多年以來前所未有的。

南京博物院文物失竊的消息不脛而走，每天都有人打電話到博物院和公安局，有問詢破案進展的，有聲稱提供線索的，有鼓勵安慰的，甚至有抑制不住憤懣之情，在電話里破口大罵的。

南京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也極為重視此案，親自指示要成立專案組，不惜一切代價偵破此案。南京市公安局、江蘇省文物局也專門派遣刑偵專家和文物專家前來增援。

社會和上級的壓力，讓參與偵辦的民警們都感受到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當天晚上，專案組連夜召開了案情分析會。在會上，各組民警將自己的偵查問話、現場勘查結果進行了匯總：

根據文保條例規定，南京博物院的文物庫房沒有窗戶天窗。經過仔細勘察，文物庫房的四周墻壁和大門也沒有任何被撬動破壞的痕跡。

文物庫房有嚴格的出入登記制度，每次進出都需要兩人以上簽字，鑰匙也是雙人保管，且鑰匙并沒有丟失，省廳鑒定專家也確定鑰匙上面也沒有被拓印的痕跡。

種種跡象表明，這是一起監守自盜或者內外勾結盜竊的案件。

專案組迅速將偵查方向轉移到博物院內部人員身上，并當場宣布，在案件沒有下一步進展之前，博物院所有干部職工一律不得離開。

第二天一早，針對博物院內部人員的偵查行動迅速展開。

首先由省文物局領導牽頭召開了一場博物院全體干部職工大會。

在會上，市公安局領導端莊威嚴地坐在主席臺，四周都是荷槍實彈的武裝警察。市局領導首先展開了攻心政策：經過省廳刑偵專家的確定，此次文物失竊屬于內部人員作案，嫌疑人就在場上的眾人里面，公安機關已經掌握了大量的證據。但是，如果嫌疑人如果能夠站出來坦白罪行，主動交出失竊的文物，還是可以得到寬大處理的。

同時，市局領導還強調，如果有存在知情不報的現象，一經查實，要從嚴從重處理。

散會后，專案組立即抓住博物院干部職工剛剛在會場上被震懾的有利時機，對博物院全體人員逐個進行單獨談話。

經過一番細致的談話，有兩名博物院工作人員向專案組反映，上個月他們去文物庫房辦理交接手續時，文物保管員陳超的神情有些緊張，并以“給你們省麻煩”為借口，要求自己清點文物。

當時他們兩人也沒有在意，見陳超主動幫忙，索性樂得清閑，任由陳超自己“清點”過后將名冊交給他們。

專案組迅速到南京博物院人事科把陳超的檔案調了出來。

陳超，1969年出生，南京本地人。1988年從南京市第三十六中學文秘檔案專業畢業后，同年10月被分配到南京博物院工作，當上文物保管員。這一年他才19歲。

平常陳超給人的印象是老實本分，話不多，但是干活很踏實，有什么活都搶著干，在領導和同事心中的印象很好。

他負責的區域主要是書畫、玉器、瓷器等小型文物的保管和日常清點。而這正是被盜文物所藏的區域。

專案組迅速調取了近兩年所有進出文物庫房的登記表，發現陳超的名字出現的頻率最高，同時他既是文物保管員，又是最后一批移交文物的人。

專案組迅速將這個發現上報給市局領導。在經過一番權衡商議之后，市局領導要求必須嚴格按照法律程序辦案，在取得鐵證之前，不能對陳超采取強制措施。

為了進一步獲得證據，專案組在對博物院全體干部職工進行再次談話的同時，又安排人走訪陳超的社會關系。

由于這次有了明確的懷疑對象，一切進展的都很快。

博物院的好幾個工作人員反映，陳超父母都是下崗工人，家庭條件一般，但他近兩年突然“闊綽”了起來。不僅經常請同事們去“卡拉OK廳”這種娛樂場所，還專門買了一部“大哥大”和一輛“鈴木”摩托車。

另一頭，專案組還走訪了陳超的同事和鄰居。有人反映：“陳超最近花錢大手大腳，經常騎摩托車出去，衣服都是新買的名牌?！边€有人說：“他家這兩年添置了不少電器，有錄音機、影碟機、電冰箱等等。”

專案組民警經過核算，發現陳超近兩年添置的大件物品加起來價值超過兩萬塊，而陳超當時的工資每月才150元，這些東西很明顯不是他能消費起的。

1993年10月初，專案組第一次傳喚陳超。

面對偵查員的詢問，陳超一開始還裝得很鎮定。他說：“我只是保管員，文物都是按程序交接的，可能賬本有誤。”

但當偵查員拿出玉鴛鴦壺的照片時，他的臉色瞬間變了，手指微微顫抖。

“你見過這個壺嗎？”專案組民警問。

“沒……沒見過?！标惓椭^回答。

“那為什么你移交時的清單上沒有這件壺的記錄？”專案組民警緊接著問道。

陳超支支吾吾，一口咬定自己沒見過。

第一次傳喚結束，警方沒有立即拘留他，而是讓他先行回家，隨時配合警方調查。

陳超為了避免暴露，在傳喚結束后照常上下班，以示自己心中“坦坦蕩蕩?！?/p>

而專案組在第一次傳喚結束后，結合陳超的種種反常表現，就已經將他認定為失竊案的嫌疑人。

為了將這件案子辦成經得起社會和歷史檢驗的鐵案，專案組并沒有貿然抓捕陳超，只是在他家附近派人24小時盯梢，以防他畏罪潛逃。

接下來，專案組又從南京當地的文物圈子入手，力求找到陳超的銷贓渠道，追回被盜文物。

10月底，專案組通過外圍摸排，終于找到了玉鴛鴦壺的買家。

這位買家是個民間文物收藏家，據他交代，他是在夫子廟附近的一個古玩店，以2萬元的價格將玉鴛鴦壺買來的。

專案組又找到古玩店老板，對方聲稱玉鴛鴦壺是一個男子放在他這兒寄售的，他只是從中間賺個差價。

打開寄售人所留的聯系方式紙條，上面赫然寫的是陳超的名字，以及他的呼號。

10月30日，警方第二次傳喚陳超。

當陳超看到早已經賣出去的玉鴛鴦壺出現在自己面前，還有自己親筆所寫的紙條后，終于情緒崩潰。

在鐵證面前，他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實：從1990年的第一次偷竊，到1993年的連續作案，再到銷贓的全過程。

根據陳超的交代，警方在他家中起獲了還未來得及賣出去的玉手鐲、翡翠扳指、白玉刀等6件贓物。

陳超的第一次偷竊發生在1990年，那時他還在試用期。

那年夏天，博物院里組織了一次文物大清點，需要把部分小型工藝品從主庫房搬到臨時展廳。陳超被安排參與搬運和清點。

清點結束后，同事們都各自下班回家，只留下陳超一個人在庫房打掃衛生。

燈光昏黃，空氣里彌漫著檀香味和老木頭的氣息。陳超站在一堆紫砂小核桃和紫砂水果前，望著這些精巧的工藝品，猶豫了很久。

這些小玩意兒是清代文人雅士們放在案頭把玩的文玩，體積小巧，單個不過幾十克重，塞進口袋根本不顯眼。

陳超心跳加速，伸手拿起一顆紫砂小核桃，輕輕掂了掂，又觸電似的放回去；再忍不住拿起，又滿臉不舍放回去。

天人交戰了無數回合，最終，他把這顆核桃塞進了褲兜。

那一刻，他心里告訴自己，只是“借”來把玩一晚上，明天就放回去?？傻诙?，他卻遲遲沒有找到機會放回去?；蚴沁z憾，或是慶幸，陳超把那個紫砂小核桃又揣回了家里。

一開始，他還擔驚受怕，每天把紫砂核桃揣在兜里，就等如果被人發現核桃被偷后趕緊叫出來?？墒且贿B幾個月，別人竟然毫無察覺。

陳超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在一天晚上下班后，把這個沾滿自己手心汗的紫砂核桃賣給一個文玩店，得了500元。那是他三個多月的工資。

從此，他心中的貪念像野草一樣瘋長，再也壓不住。

1992年12月，院里內部調整，陳超被要求把保管的文物全部移交給新來的同事。這次移交給了他絕佳的機會。

整理庫房時，他發現了一件重達三斤多的玉鴛鴦壺。那是清代乾隆時期的宮廷玉器，通體碧綠，雕工精美，壺身雕有鴛鴦戲水圖案，底刻乾隆御制款，被認定為國家三級文物，估價6萬元。

陳超盯著它看了很久，最后把壺塞進了自己的帆布包里。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已經回不了頭了。

移交結束后，他又多次以“整理遺留物品”為由，回到庫房，先后盜走了青玉含靈芝（國家二級文物，估價4萬元）、翡翠扳指、白玉刀、玉手鐲、紫砂小核桃等共19件文物和工藝品。

這些東西大多體積小、重量輕，塞進衣服口袋或放進包里毫不顯眼。

每次偷完，他都會把賬本上的記錄涂改、劃掉，甚至撕掉一頁，造成“登記遺漏”的假象。

一開始，陳超還把部分贓物藏在家里衣柜夾層、床底暗格，后來覺得這樣子不保險，就開始變賣。

其中最貴的一件是玉鴛鴦壺，他通過一個中間人，以2萬元的價格賣給了南京城外一位收藏愛好者。青玉含靈芝則只賣了1.5萬元。

整個銷贓過程，陳超一共拿到3萬多元現金。對一個月工資不過百十塊的年輕人來說，這筆錢簡直是天文數字。

他開始大手大腳：買名牌衣服，去歌舞廳，騎摩托車兜風，請朋友吃飯。同事們私下議論：“陳超最近怎么突然有錢了？”可從來沒人往深處想。

有時候同事或開玩笑問他是不是中了彩票，他也只是靦腆一笑，不置可否。

1993年9月，陳超被正式調離文物保管員崗位，根據程序，南京博物院組織了一次徹底的文物清點。

這次清點成了導火索。

清點小組由部門負責人和老保管員組成，一件件對照名冊核實實物。

起初打擊都以為只是例行檢查，但很快有人發現不對勁：名冊上有記錄的青玉含靈芝不見了，玉鴛鴦壺也不在原位。接著，紫砂小核桃、玉手鐲等小件工藝品也大批缺失。

清點小組立刻向院領導匯報。

經過內部尋找無果后，南京博物院領導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登記失誤”，而是一起嚴重的文物失竊案。

然后就有了本文開頭的一幕。

1994年6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此案。庭審中，陳超耷拉著腦袋，默默垂淚。

公訴人指出：陳超身為國家文物保管員，利用職務之便，監守自盜19件文物，其中國家二級文物1件、三級文物1件，涉案金額巨大，情節特別嚴重，社會影響極其惡劣。法院最終認定：陳超犯盜竊罪，判處死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1994年9月15日，陳超被押赴刑場執行槍決。

此案震動全國，也讓文物界痛定思痛。南京博物院隨后進行了全面整改：加強了庫房雙人雙鎖制度，增設了電子監控，定期進行賬物核對，對保管員進行背景審查和輪崗。

陳超的名字被寫進了文物保護的警示錄中，成為一個永遠的教訓。23歲的生命，就這樣在貪欲中畫上了句號。

而那些被陳超盜走的文物，大多數被追回，有少部分則由于他賣不出去又擔心放在家里被發現，所以毀掉了，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遺憾和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