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張照片里,一個女人癱在地上,手里攥著一把剛從土里摳出來的草根,正往嘴里送。
她的眼神是空的,不是絕望,也不是痛苦,就是空空蕩蕩,好像魂兒早就餓飛了。
這事發(fā)生在1942年的河南,不是演戲,是真事。
這張照片就像一根針,隔了這么多年,看一眼,心還是會猛地疼一下。
1942年開春,河南那片地界兒,老天爺就像焊死了水龍頭,一滴雨都不給。
地里的土都干得裂開了大口子,那縫兒寬得能塞進一個小孩的拳頭。
莊稼?
別提了,剛冒出點綠芽,太陽一曬就焦黃了,風一吹就成了末末。
從豫東到豫西,上千里的地,瞅不著一點活氣兒,跟火燒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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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大伙兒還能靠著家里存的那點陳糧混日子。
后來陳糧吃完了,就開始吃糠、吃麩皮,再后來就是牲口的料。
等到這些都沒了,就只能往野地里跑了,挖草根、剝樹皮。
三門峽那邊,一群女人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跪在荒地里,用手一點點刨土,找那種發(fā)黃的草根。
找到一根,就趕緊塞嘴里嚼,嚼得很慢,沒力氣,眼神也直勾勾的,跟木頭人一樣。
美國記者白修德就把這一幕給拍下來了,沒聲音,但比喊出來還讓人難受。
到了四月份,情況更糟了。
家家戶戶的鍋底刮得比臉都干凈,村子周圍的樹,皮都被剝光了,白花花的樹干戳在那,看著瘆人。
地里的草根也快被挖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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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要命的是,蝗蟲來了。
那玩意兒一來,黑壓壓的一片,把天都給遮住了,嗡嗡的響聲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它們飛過去,地里別說莊稼了,連根雜草都給你啃得干干凈凈。
許昌縣的縣志里寫著,那時候的人,只要是能填肚子的東西,不管啥味兒,都往嘴里塞。
有人把土和著野草煮成糊糊,騙家里的娃娃,說這是“觀音土”,吃了不餓。
其實那玩意兒吃下去,肚子是脹了,可人也離死不遠了。
夏天一來,四十多度的高溫,地表燙得能烙餅。
井也干了,河也斷流了,最后一絲活路也給堵死了。
人就像被扔進了一個大蒸籠里,活活地烤著,餓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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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上到處都是倒下的人,一開始還有人收尸,后來太多了,就那么扔在路邊,慢慢爛掉。
那個民間流傳的順口溜說得一點不假:“人吃人,狗吃狗,老鼠餓得啃磚頭。”
照片里那個嚼草根的女人的眼神,其實已經(jīng)不是想活了,就是餓到極致,肚子里最后一點抽搐的本能反應(yīng)。
在村里等死不是個辦法,總得找出路。
于是,成千上萬的人,拖家?guī)Э冢_始往西邊走。
都說陜西那邊有活路,有糧食。
可這條路,比嚼草根還難走。
從河南到陜西,幾百里地,全靠兩條腿。
隴海鐵路線兩邊,全是逃荒的人,一波接著一波,像黑色的潮水,慢慢地往西蠕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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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州、洛陽的火車站,那簡直就是人間煉獄。
人擠人,人挨人,空氣里混著汗臭味、屎尿味,還有人死前的那股子氣味兒。
當?shù)谋е⒆樱⒆釉缇宛I得沒氣兒了,可當?shù)倪€抱著,不撒手。
當兒女的攙著老的,走著走著,老的就倒下了,再也爬不起來。
《大公公報》有個叫張高峰的記者,他后來寫文章說,光是洛陽城門外頭,一天就能撿到上百具尸首。
逃荒的隊伍到了洛陽,以為能喘口氣,結(jié)果城門有兵守著,不讓進。
說他們是“盲流”,是累贅。
警察拿著柳條子抽人,把人往城外趕。
鄉(xiāng)里的保長更狠,災民都這樣了,他還挨家挨戶催軍糧,交不出來就扒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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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少家庭,就這么在絕望里散了。
為了換口吃的,有當?shù)鶍尩模延H生孩子扔在路邊,自己磕個頭就走了。
不是心狠,是實在沒辦法,再帶著,就是一塊兒死。
逃到三門峽,黃河擋住了路。
日本人占著北邊,河上都封鎖了。
豫北的災民想過河,比登天還難。
有的人把家里最后一點東西都給了船家,有的人甚至賣兒賣女,就為了換一張船票。
可就算上了船,浪頭一來,小船說翻就翻,一船人就這么沒了。
到1942年秋天,當初踏上這條逃荒路的人,十個里頭,能有一個活著到陜西就算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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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大饑荒,到底餓死了多少人?
有記錄說是三百多萬。
這背后,不光是天災,還有人禍。
老百姓都快餓死了,國民政府的救災糧遲遲不來,征糧的命令倒是一道接一道。
當時的《大公報》都看不下去了,發(fā)文章罵:“餓著肚子納糧,賣田也要交糧”,這不就是杜甫詩里寫的《石壕吏》嗎?
活生生就發(fā)生在眼前。
就在這片餓殍遍地的土地上,有兩個“外人”的眼睛,正冷靜地記錄著這一切。
1943年初,一列往重慶開的火車上,坐著兩個美國記者。
一個叫白修德,是《時代》周刊的;一個叫哈里森·福爾曼,是攝影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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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車開得很慢,窗外的景象,讓這兩個見多識廣的外國人一輩子都忘不了。
村莊是死的,沒有一戶冒煙。
田地是死的,光禿禿一片。
路上躺著的黑點,離近了才看清,是尸體,有大人的,有小孩的。
白修德在他的本子上寫:“火車每往前開一里路,我就能看見一具新的尸體。”
火車在洛陽停了一下,白修德像瘋了一樣沖下車,奔向電報局。
他要馬上把這里發(fā)生的事情發(fā)出去。
那篇報道的標題叫《等待收成》。
他把災民吃草根、吃樹皮、賣兒賣女、倒斃路旁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寫了下來,還直截了當?shù)刂赋隽苏恼骷Z政策,是如何把老百姓推進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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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爾曼也沒閑著,他的相機一直在響。
他拍下一個男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懷里抱著個眼看就不行的嬰兒,眼神麻木。
他還拍下了那個后來震驚世界的畫面:一個女人蹲在地上,費力地嚼著一根干草。
這張照片,后來被送到了蔣介石的辦公桌上。
白修德的報道發(fā)回重慶,就像扔下了一顆炸彈。
重慶的大人物們一開始還不信,覺得是這個美國記者在夸大事實,博眼球。
直到福爾曼的照片擺在他們面前,那種視覺沖擊,再也沒法抵賴了。
國民政府這才慢吞吞地開始有所行動,調(diào)撥了一些救災物資。
可惜,一切都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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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萬人已經(jīng)沒了,剩下的,也在饑餓的邊緣線上掙扎。
白修德晚年回憶起這段經(jīng)歷,他說那些河南人不是牲口,他們是一個創(chuàng)造了偉大文明的民族的后代。
面對死亡,他們沒有大喊大叫,也沒有揭竿而起,只是那么安靜地、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福爾曼的那張照片,后來傳遍了世界。
白修德也因為他的報道,惹惱了國民政府,差點被驅(qū)逐出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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