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家后人”的身份為什么重要？

沒想到又冒出來一位“龐家后人”龐戎，被龐叔令一句“我從不認識”啪啪打臉。

說這位“龐家后人”龐戎，是蘇州出生，在北京成家，“蘇州文物圈里的老人都知道這個龐戎與南潯龐虛齋沒有任何關系。”

對呀，“龐家后人”可能有很多，而龐虛齋的直系后人可在蘇州。這里可容不得半分模糊。畢竟收藏家可是龐萊臣，而非龐氏其他遠親。

所以“龐家后人”很重要嗎？當然重要。否則，文物都捐給博物館了，人也故去那么久了，為什么還有人要以“龐家后人”自居呢？

你想，比如一個普通人原本學不相干專業，可剛好有機會申請藝術史博士，他計劃博士論文時選了關于龐萊臣收藏的題目。博士生導師面試時看著他履歷毫不相干，不得問？為什么？為什么要寫龐萊臣收藏的題目？

這時候，他如果回答：因為我是“龐氏后人”啊，我研究我家族的收藏。這不就很順理成章嗎，近水樓臺一定有許多家族后人才有的秘密和資料吧，而且多有傳奇色彩，一下超過了其他考生。

同樣，比如一個普通人去申請杭州的社科專項資金，報了個研究題目是和龐萊臣收藏相關的。人家杭州的審議專項資金專家也會疑惑：龐萊臣又不是杭州人，收藏也沒捐贈給浙江博物館，杭州為什么要給他相關的研究出錢呢？這個事情由上海、南京或者蘇州來做不是更合適嗎？

這時候，他如果回答：因為我是“龐家后人”啊，我就在杭州，我要在杭州開辟一個關于我家族收藏的研究。這不就很順理成章嗎？一下成為專項資金的亮點。

當然，也有人會跳出來辯解，申請博士也是有正規考試的，十年前轉專業讀博相當常見，而且，為什么不先看看博士論文質量再做定論呢？那可足足三百多頁呢！

呸！如果一個普通人想進中國美院，如果從本科開始，他要先專業考試，一筆筆畫素描、色彩，投入大量的精力和時間，競爭非常卷；之后讀碩士再考博士，如今2025年申請博士的要求，還必須碩士階段就發論文，可不是十幾年前了。

而且，作為一個藝術史博士，難道不知道基礎美術功底對于中國畫、中國藝術研究的重要嗎？就以徐小虎為例，為什么在普林斯頓大學攻讀藝術史的她，會跑去跟王季遷學習筆墨？正是因為筆墨是中國畫的基礎，不懂筆墨怎么研究中國畫？方聞是畫家，吳湖帆是畫家，王季遷是畫家，謝稚柳和陳佩秋是畫家，上海的徐建融都是畫家……就算巫鴻，在去美國留學之前也是在故宮工作的。

就是有什么膽氣和自知之明，會覺得自己作為本碩非藝術史專業的學生，相比一個本碩都是藝術史專業的學生，有更多優勢呢？

跨專業嗎？其實，所謂的跨專業研究優勢，在于其他專業對于藝術研究能夠提供獨特的視角和方法，之前浙江博物館的《問羽》展覽以及陳水華的《形理兩全》就是一個非常好的生物跨學科研究，他作為北京師范大學鳥類學博士，去看宋畫中的植物與禽類，來分析考據兩宋時期鳥類生活環境，并且還能對宋畫鑒定提供新的角度。

還不是“龐家后人”的身份。但是，“龐家后人”和“收藏家龐萊臣后人”是一樣的嗎？

以前聽過尹吉男的一個講座，其中有一點讓我印象非常深，就是他要求學生在做研究時，比如研究一個畫家，要將這個畫家各個時期的作品都完整的擺出來，去看，去分析，最后找到研究的題目。

但是現在呢，很多人都習慣于先找概念，比如現在什么概念時髦就套進去，比如什么全球視野、新儒家主義、什么現代化奇變、東西方對話、女性主義……流行什么理論就拿來演練，有了題目之后再張羅論據去證明，不符合題目的材料就視而不見。很多學科其實也都是，就像戴錦華也說過，不要把影評作為電影批評理論的演武場。

為什么會有這種題目先行？說到底還是本身人水平不夠，才華有限，又鉆研不深，就只能往概念取巧，說得更嚴重，可能自身對專業也不是那么敬畏，覺得專業也好、藝術史也好，不過就是拿來獲得學位、身份、研究資金的一個工具。說到底不是在這個專業上寒窗十年，不是一筆筆畫出來的，自然無法感知也無法理解其珍貴和價值，所以眼里只有專業的功利方面的“價值”，而看不到其文化“價值”。

專業是這樣，“龐家后人”的身份也是這樣。哦，不，“龐家后人”更像一件好用的百變外衣，在需要時候就穿上。它可以是學術研究的一塊敲門磚，是杭城學術社交時候的一份裝點自身的“飾品”，是在將公眾媒體質疑作為網暴而需要師友共情時拿出來的一塊“催淚手帕”，是在網上舉報刪除對自己不利言論的一份好用“證據”……

而當學位、事業、地位等一切都已擁有，需要凸顯自己時，這件“龐氏后人”的外衣又可以隱身不見，此時，或許也會輕描淡寫地說一句：“請去看我的博士論文，我從不依靠身份。”

真正的“龐家后人”，不會拿這四個字來為自己謀利益換利益，他們會將這四個字比生命更重的分量，他們會為龐家的聲譽，為龐家的驕傲，據理力爭，瀝血抗爭，分毫不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