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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一頭已滅絕6500萬年的遠古滄龍做成菜需要幾步?
來自上海的餐廳主理人辛西婭展示了她的步驟:頰肉經歷過黃油與香草的低溫慢煮,繼而在烈火寬油中迎來川菜的試煉;接著,野生雞油菌和黑松露由黃油煎制,為這道菜增加了豐富的層次;金黃的脆米粉則作為鋪底,頰肉被放置其上,一道“龍吟之心”便被擺在了頭戴恐龍頭套的“地獄廚師”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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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B站UP主@黃浦江三文魚
這一片段源于B站UP主@黃浦江三文魚 模仿《地獄廚師》制作的系列視頻“把遠古滄龍做成六道菜”,每期視頻時長都在6分鐘以上,且從頭到尾都由AI生成。
在上線之初,這一系列視頻就迎來爆火,第一期播放量沖至764萬,登上站內第344期每周必看。流暢的轉場、成熟的分鏡,以及對場景、人物的掌控力,讓不少用戶感慨AI的進化程度,發出“懷疑實拍”的彈幕。
不僅是美食綜藝,AI與美食賽道的結合似乎越來越緊密了。在內容平臺,你很容易刷到這樣的視頻:乾隆、忽必烈坐在長桌前大口吃飯,面前擺滿了五花八門的菜肴;戶外徒步的人在鍋內放入一個壓縮片,瞬間膨脹成誘人的美食;貓咪在鏡頭前表演吃火雞面;金條、熔巖、玻璃制品則被AI主播放入口中,面不改色地咀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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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抖音
這類視頻悉數由AI生成,并在信息流中搶占著用戶注意。在抖音,“AI美食”話題收獲了超2億次播放;小紅書上,AI吃播則與ASMR結合,自成一類內容模式,動輒收獲上萬次點贊,且涌現出不少專注于此內容品類的賬號。
一面是AI搶入美食賽道,另一面,AI創作的邊界問題也在顯現。這一切對創作者而言是機遇還是挑戰?
AI入侵美食賽道
早前,DS初步爆火互聯網時,美食賽道上誕生的一種玩法實際上是“用AI創造料理”,即由AI自由發揮創造菜譜。今年2月,UP主@洛杉磯嬴政W 突發奇想,要求AI為自己制作一道人類從未見過的料理。在AI的指導下,UP主兢兢業業一步步對豬肘進行醉鹵慢煨、金甲塑形、火焰沐浴、解構裝盤,最終端出了一份“麒麟火焰醉金甲”——實際就是豬肘裹上核桃鍋巴碎,再以火焰烤香外殼。
如果說初期AI的作用還是打輔助,給博主提供選題靈感,隨著大模型的飛快進步以及技術門檻的下放,“AI+美食”逐漸變成了內容本身,并很快瞄向了解壓賽道,完成了與ASMR的“合體”。
今年6月,由AI生成的“切水果”ASMR視頻在外網爆火,專門制作這一視頻的賬號短短幾天內便漲粉十幾萬,由此引發了大量模仿。這一模式的演變形式則是“涂面包”——在三明治上放上各種食材,再用刮刀涂抹,欣賞食材爆開、鋪平的過程,看完仿佛連大腦的褶皺也能撫平。
這類視頻中不乏一些創意想法,比如@AI造夢研究所 從名畫中提取“夾餡”,舀一勺《向日葵》,或是《星月夜》涂抹到面包上,新奇的設計讓不少用戶感慨,“這才是AI應該做的東西”。目前,這條筆記在小紅書收獲了超6萬次點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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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小紅書博主@AI造夢研究所
與此同時,大量AI美食視頻在短視頻平臺興起,典型的如“古人的一日三餐”——你可以看到成吉思汗啃餅子、喝馬奶,還能看到李世民一手啤酒、一手烤串。
再如此前流行的“只能吃一種食物選擇”“十二星座的專屬食物”,或是“吃完一個就放你離開”。這類視頻往往先提供一個特殊情境,再依次展示食物,雖然表現形式各不相同,但仔細一看就發現共享一套底層邏輯,那就是依靠食物數量制造夸張與獵奇感,且由于提供了一種互動性,得以在平臺內迅速流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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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抖音
縱觀下來,當下AI美食賽道最火的一種形式,可能是AI吃播。
你可能也刷到過這樣的視頻:尚未凝固的熔巖、鑲嵌有晶鉆的馬卡龍、果凍質感的labubu,以及一系列玻璃水果,被AI主播放入口中,若無其事地咀嚼,在咬碎“食物”的瞬間,玻璃會像冰塊一樣碎裂,熔巖則如“爆漿”一般流出巖漿內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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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B站UP主@KG-Area21
從今年7月起,這類“吃播”風靡各大內容平臺,收割著用戶的注意力。究其創作邏輯,就是讓AI主播突破人類限制,吃一切人類無法食用的物品,主打“萬物皆可吃”。AI吃得香不香不重要,重要的是食材的新奇,從LV包包到“tree tree”的哈密瓜果凍水滴、生銹的手機,甚至是一小片宇宙餅干,都能被AI主播面不改色地吞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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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小紅書
玻璃制品和硬金屬是AI吃播中最常見的材質,堅硬的食物在人類柔軟的唇齒間被咬碎,產生的白噪音帶來奇異的解壓感。
有意思的是,不管食物看上去多么“超自然”,在咬開的一瞬間都會變成人類熟悉的口感——熔巖像融化的橙汁糖果,金條有著巧克力質感,讓人不得不感慨,AI的想象力也受人類的限制。
當越來越多的用戶開始在AI吃播視頻中獲得解壓感,吃播的主角也在發生變化。除了傳統的真人形象外,還有人會調教出精致如同BJD一般的娃娃,為他們“投喂”各種甜品;寵物吃播也是很熱門的一類視頻,坐在食物堆里的貓咪或狗狗、刺猬,會嫻熟地撈起炸雞、咀嚼火雞面,甚至為自己倒一杯可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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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小紅書
這些視頻偶爾會流露出破綻,比如由于融入了人類吃播元素,寵物吃播多少帶著點“人味”;以及AI無法識別動作,貓咪吃下的明明是菠蘿,咀嚼時卻變成了青葡萄。不過,這些瑕疵在治愈的氛圍中很容易被原諒,甚至部分穿幫還可以加大作品的討論度。在B站,一支貓咪吃播的視頻甚至播放量能達到百萬。
AI吃播的崛起,原因不難想象。
一來,傳統吃播有著明確的現實限制,但AI則能突破限制,從玻璃制品、金條、熔巖到奢侈品、機械、手辦,主打一個“萬物皆能吃”,由此帶來更多獵奇和新鮮感。而在創作邊界被無限打開后,AI還能夠做到音畫同步、材質模擬精準,人們期待聽到的聲音——玻璃的脆響、膠制的粘膩、熔巖的炙熱,AI都能準確呈現,配合ASMR本身的白噪音效應,更能放大人類的感官體驗。
另一方面,AI 吃播大多是 15-60 秒的短視頻,節奏緊湊,感官刺激直接,不用專注理解劇情,適合碎片化場景,這類奇觀向作品更容易被用戶進行二次傳播,以及在評論區“定制”自己想看到的吃播。新奇、高完播率、互動率都促使平臺算法向這類視頻進行傾斜。
被“復制”的AI吃播
未來人類實驗室曾對@黃浦江三文魚 做過一場采訪。當被問及制作“將遠古滄龍做成一道菜”的過程中都用過哪些AI工具,UP主的回答是,他幾乎用過市面上所有主流的AI模型:先是用Gemini、ChatGPT梳理鏡頭腳本、優化提示詞,再用即夢或Nano banana P圖;視頻生成80%都是Veo3,偶爾還會用到可靈,以及一個擅長動作生成的本地模型wan2.2,還有Heygen、minimax進行配音。
在繁雜的AI模型之外,撰寫提示詞則是更為復雜、高強度的工作。@黃浦江三文魚 曾在評論區曬出過自己的一段提示詞,一個短暫的鏡頭就要花費差不多一頁word,假如場景中存在特效,文字量還需要再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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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B站UP主@黃浦江三文魚
一條視頻下來,會員包月和token付費就花了四五千。由于提示詞工作量巨大,在看到制作精良的視頻時,網友們會戲稱“博主又和AI嘮了一晚上”“寫了一篇萬字論文”。即便如此,AI的生成依舊不一定精準,創作者還需要進行多次“抽獎”,確保自己所生成的是想要的一幀。
相比于精細化的綜藝運作,簡單的AI吃播則具有“可復制”的屬性。大模型技術的進步是這類視頻野蠻生長的重要原因,以谷歌Veo3、快手可靈、抖音即夢為代表的視頻生成模型,能夠一鍵生成與畫面精準同步的高質量音效,為這一內容的模式化提供進一步便利。
今年5月底,谷歌發布了一款視頻生成模型Veo3,這款模型可以直接實現視聽一體,在生成畫面時直接生成對應的環境音、人物語音,甚至能對應相關唇形。在音畫同步技術加持下,制作ASMR視頻的難度直線下降,甚至無需進一步后期,創作者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動態視頻。
在國內,快手旗下的“可靈”也在不斷迭代。今年6月初,可靈推出2.1版本視頻生成模型,增添了“視頻音效”開關;12月,可靈又進行了多次升級,推出多模態創作引擎“可靈O1”,以及具備“音畫同出”能力的可靈2.6模型,前者支持視頻、圖像的“一站式編輯”,后者則支持用戶在輸入文本或圖片時,一次性生成帶有人聲、環境音效、動作音效的完整視頻。
就在不久前,抖音旗下的即夢也完成了一次全面升級,上線視頻 3.5 Pro,同樣支持視頻與音頻的毫秒級同步生成,并支持創作者鎖定特定時段進行局部編輯,“僅尾幀” 模式則支持用戶僅上傳一張圖片便可生成動態延續的長鏡頭畫面。
一系列模型迭代下,技術門檻已經被壓至最低,“提示詞”的重要性得以顯現,由此也衍生出一門“賣模板”的生意。
事實上,在內容平臺檢索AI生成教程,就能找到大量視頻,主打“簡明易懂”“兩分鐘學會”。比如“古人的一日三餐”系列,先是要用智能體生成古人的形象,在這一過程中設置年齡、服飾、形象以及一些細節補充;然后使用“即夢”輸入提示詞,生成自己最滿意的圖片進行超清處理。系列操作后,將圖片導入即夢要求AI制作動態視頻即可。
沉浸式AI吃播的制作也并不復雜。在@芥末醬AI 制作的教學視頻中,她先是將一套提示詞模板扔給豆包,讓AI幫助生成五個“文生詞”,接著打開Veo3進行文生視頻,進行模型選擇后,一段吃播就得以順利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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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源:小紅書博主@未來設計師KiK
而以上定制化的“提示詞”則成為博主引流關注或是“賣課”的敲門磚。像是小紅書博主@未來設計師KiK,便在主頁中分享AI熱門玩法的提示詞,單條視頻點贊過2.2萬;@一分鐘學AI 也制作了這類簡易教程,通過“提示詞分享”吸引用戶加群關注,目前,其主頁共有4個提示詞分享群,均超過400人。
AI吃得不夠”香“
AI主播能吃,但終究吃得不香。
雖然論起解壓感和獵奇性綽綽有余,但AI吃播卻丟棄了吃播最核心的“飯張力”。盡管超現實元素的存在能讓AI輕易避開傳統吃播中浪費食物、審美畸形的爭議,但真人主播所具備的情感連接優勢,也是AI無法撼動的。
作為一種“舶來品”,吃播最早是在韓國興起的一種“美食真人秀”節目,2015年左右逐漸開始進入國內觀眾的視野。在本土化的十年里,吃播經歷了大胃王限制令、主播轉型、內容分流的被動演變,本身變成了更為復雜的命題。
相比于AI吃播,美食吃播的受眾群體更為廣泛,動機也更加多樣。除了享受單純咀嚼的聲音帶來的解壓感外,有的人希望能收獲情感代償,滿足被壓抑的食欲,或是喜愛吃播博主邊吃邊聊的沉浸式體驗,希望在單獨吃飯時打消孤獨感,抑或是更實用一些,單純種草自己想吃的小店。
不少觀眾還通過吃播滿足“好奇心”。無論是早期大胃王的驚人食量、為博人眼球出現的怪異食材,還是博主的神奇操作,都被置于用戶的觀察之下,繼而達成某種情感目的。
比如此前內容平臺上火爆一時的“模仿韓國財閥吃飯”,主播面對并不算豐盛的飯菜,吃上一口一邊夸張扶額,一邊不斷贊嘆“太好吃了”,這一過程中,觀眾和主播共同完成了對異域文化的凝視。這種凝視有時是畸形的——在大胃袋良子身上,觀眾獲得了抽象,甚至是“審丑”的權力。
真實的美食測評、探店過程和情感敘事構成了美食吃播的堅實壁壘。相較而言,在模板漫天橫飛的當下,AI吃播反而面臨同質化危機,也時常因調教不佳呈現出“恐怖谷”效應。
在遍觀諸多AI吃播后,網友們積極總結AI“共性”,譬如,咀嚼動作與食物變形的物理邏輯不匹配、“張大嘴但只咬很小一口”“吃一半漏一半”,還有人吐槽“AI也看不到吞咽鏡頭”。只有當AI吃播同樣具備真人的內容創作力,二者才更有可能被拉到天平的兩端去比較。
而在內容層面,AI吃播過于依賴“獵奇”驅動,模式單一且易于令人審美疲勞,既缺乏真實的情感連接和敘事深度,更難構建具備深度價值的長期內容。不久之前,“奶奶做飯”系列引發爭議。
在破舊的鄉村背景中,頭發花白的奶奶以處理禽類的手法,將小黃人、皮卡丘洗凈、拔毛,甚至裹粉、油炸,詭異的不和諧感讓人san值狂掉。這類利用AI整活、僅追求獵奇感與感官刺激的視頻并不在少數。
最后,法律與倫理邊界也標注了合規的“紅線”。在創作過程中,AI同樣面臨著知識產權侵權的風險,如果AI吃播中使用了受版權保護的形象,很有可能構成侵權行為。與此同時,AI生成內容則必須進行顯著標識,中央網信辦等機構也已將“AI技術濫用亂象”納入整治范圍。
AI創作的邊界同樣值得深思,而如何明確這一道邊界,也許是AI吃播所必須回答的問題。
題圖來源:小紅書
來源 | 卡思數據(ID:caasdata6)
作者 | 潮關 ; 編輯 | 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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