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金山一場停電，為什么馬斯克會“幸災樂禍”？

文 | 電廠，作者 | 翟芳雪，編輯 | 高宇雷

2025年12月20日夜間，舊金山突然“暗了下來”。

太平洋煤氣電力公司（PG&E）位于該市的一處變電設施發生火災，導致全市范圍大規模停電。官方數據顯示，高峰時期約13萬戶家庭和企業斷電，占其用戶總數的三分之一，交通信號燈、路燈、公共交通系統同時失效 。

停電持續數小時。混亂之中，已在舊金山常態化運營超過1000輛的 Waymo，造成了嚴重交通堵塞。多段社交媒體視頻顯示，同一街區內出現十余輛 Waymo 車輛同時停滯，部分路口被完全堵死，拖車公司不得不在深夜將多輛 Robotaxi 回收。

Waymo在聲明中表示，其車輛的設計是將故障信號燈視為四向停車信號，“此次故障規模之大導致車輛停留時間比平時更長，以便確認受影響路口的狀況。這加劇了擁堵高峰期的交通摩擦。”

特斯拉CEO馬斯克轉發多條推文表示，特斯拉的Robotaxi 并未受到舊金山停電影響。Waymo 與特斯拉所代表的兩種 Robotaxi 技術路徑，再次被擺上臺前比較。

相比自動駕駛技術本身的優劣之爭，更容易被忽視的，是這場風波真正的起點——停電。它不僅決定了交通信號燈是否工作，還牽涉著電動汽車的現在和AI的未來。

技術之爭再起，特斯拉有了同路人

馬斯克的表態掀起又一輪對Robotaxi技術的討論。

Waymo事件發生后，馬斯克在 X 平臺轉發了一輛特斯拉 Model Y 在路燈、信號燈全部熄滅的街道上開啟 FSD（監督式完全自動駕駛）行駛的視頻。不過，也有相當多的聲音認為這樣比較并不嚴謹，因為特斯拉的Robotaxi當時仍配有人類安全員，且未正式規模化商業運營。

馬斯克還轉發了一篇推文，該推文寫道：“Waymo 所有配備大量激光雷達的Robotaxi車隊全部下線。與此同時，所有特斯拉Robotaxi 卻繼續運行……通過簡單的軟件更新，特斯拉的視覺人工智能可以在任何地方運行，而不僅僅像激光雷達那樣只能在預先批準或精心控制的環境中運行。”

事實上，在舊金山停電之前，馬斯克已多次公開表達類似觀點。12 月 10 日，他曾直言：“Waymo 從一開始就沒有真正與特斯拉抗衡的機會。事后看來，這一點顯而易見。”

Waymo的技術路徑，是業內公認的“高安全冗余”方案。即依賴激光雷達、毫米波雷達、攝像頭的多傳感器融合；使用高精地圖與明確的運行設計域（ODD）；通過遠程技術人員進行兜底協助。這樣做的好處是多層冗余提高安全性，并且更容易通過監管審批，但相較于純視覺方案成本更高，對運營區域的限制更多，在規模化上更難。

在此次停電事件中，Waymo 的系統設計本身并不依賴實時通信或外部供電。多位業內人士判斷，更可能的情況是：在大規模停電背景下，遠程支持體系的響應能力受限，車輛在“不確定性確認”階段被迫延長停留時間，最終形成局部甚至連鎖式擁堵。

與之形成對照的，是特斯拉強調的純視覺方案：弱地圖甚至無地圖依賴，通過神經網絡學習人類駕駛行為。這并不意味著其路徑更安全，但在突發場景下更具靈活性，對投放區域的依賴更低，也更接近規模化商業化所需的成本結構。

中國的 Robotaxi 公司長期采取折中路線。以蘿卜快跑、小馬智行、文遠知行為代表，其技術體系既保留多傳感器融合和高精地圖，又不斷強化端到端能力，試圖實現類人駕駛。但這一高成本折中正在被打破。

例如，累計服務單量全球第一的蘿卜快跑，據多家媒體報道，百度創始人李彥宏在二季度內部會議上明確提出：基于成本與規模化考慮，百度 Robotaxi 將從多傳感器融合方案，全面轉向純視覺技術路線。

開始涉足 Robotaxi 的小鵬汽車，也選擇了與特斯拉高度一致的方向。小鵬汽車自動駕駛產品高級總監袁婷婷在社交平臺上分享其北美體驗：同一路段臨時封路時，特斯拉 FSD 能自主重新規劃路線，而 Waymo 需等待警察移除路障后才能通行。她表示：“在 Robotaxi 的技術路線判斷上，小鵬與特斯拉的思考高度一致。我們認為，第二代 VLA 將推動系統從 L2 走向 L4。”

Robotaxi、電動汽車乃至AI，均面臨基礎設施之困

在海外論壇Reddit上，一條評論寫道：“基礎設施還沒有為這些事情做好準備。”

另一條更直白：“我們甚至連汽車本身都無法維持運轉，更不用說自動駕駛汽車了。”

Waymo 停下來的直接原因是停電。變電設施起火后，電力公司響應遲緩，延長了交通癱瘓時間。在中國一線和核心二線城市，大規模、長時間停電已十分罕見。根據國家電網運行數據，中國近年來幾乎沒有發生影響百萬級人口的城市級停電事故。但在美國和歐洲，突發性停電正在成為一種常態。

美國能源信息署（EIA）數據顯示，2024 年美國用戶平均停電時長達 662.6 分鐘（約 11 小時），同比增長 80.7%；數據中心密集的得克薩斯州更是達到 1614 分鐘，同比增幅超過 170%。2025 年，西班牙和葡萄牙也曾發生影響超過千萬人的大規模停電。

停電背后，是持續擴大的電力缺口。北美電力可靠性委員會（NERC）在報告中警告，2025—2029 年，美國大部分地區面臨電力短缺風險。這一風險與 AI 的發展高度相關。美國能源研究所（IER）估算，OpenAI “Orion”模型單次訓練的耗電量，相當于約 100 萬個美國家庭一整年的用電量；而 OpenAI 計劃到 2033 年部署的算力中心，新增負荷超過美國當前全國最高用電負荷的四分之一。

英偉達 CEO 黃仁勛也曾直觀描述這一缺口：“到 2027 年，僅英偉達自身供應的 GPU 集群就將消耗全球 150—200GW 電力，相當于 1.5—2 個法國全國用電量。”

問題在于，電網擴張的速度遠遠跟不上需求增長。電網建設成本高、回報周期長，政府與私營電力企業投資動力不足，建設效率低下。例如，2021 年得克薩斯州大停電事件發生至今，電力裝備可靠性標準的修訂仍未取得實質性進展。

電壓不穩進一步放大了問題。數據顯示，美國電網老化嚴重：70% 的變壓器已超過 25 年設計壽命，輸電線平均使用年限達 40 年，電網負荷備用率僅 20%，抗沖擊能力明顯不足。AI 運算帶來的瞬時負載，更容易觸發電壓波動。這直接限制了充電樁安裝，進而影響電動汽車的購買決策。

多位美國網友在 Reddit 上提到，特斯拉充電樁連同安裝費用約 2000 美元，但并非所有配電箱都能承受相應電流。有的公寓因此禁止安裝充電樁，純電車主只能依賴經常排隊的公共充電站。

供電能力不足也推高了電價。美國能源信息署數據顯示，2025 年美國多地電價飆升，部分地區已達 20 美分（約 1.4 元人民幣）/千瓦時。今年 4 月歐洲大停電期間，德國電價一度突破 3.3 元人民幣/千瓦時。而中國居民電價一般在 0.52—0.62 元/千瓦時之間。

這些結構性差異，決定了海外市場難以復制中國電動化的推進速度。乘聯會數據顯示，2025 年四季度全球新能源汽車滲透率為 25.2%，其中中國達到 49%，德國為 30%，而美國僅 7%；公共電價高于油價的日本，更是只有 1.7%。

基礎設施的不穩定，不僅拖慢了電動化進程，也不斷放大公眾對智能化的質疑。一位 Reddit 用戶寫道：“Robotaxi 和 AI 一樣，是被包裝出來的未來。它們沒有解決眼前的問題，反而讓問題更復雜。”

網絡承載能力同樣成為瓶頸。多地居民反映，在人群密集、網絡擁堵時，曾多次出現 Waymo 因網絡連接不足而無法繼續行駛的情況。這不僅影響 Robotaxi，也制約著車路協同、智能信號系統，乃至整個“智慧城市”框架。

Waymo 在舊金山停下真正暴露的，并不是某一家公司的技術缺陷，而是一個更殘酷的事實：在基礎設施尚不穩定的環境里，科技的天花板，并不由科技本身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