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博物院以真亂假、監守自盜？龐萊臣后人龐叔令通過亞洲周刊發聲！

“亞洲周刊獨家報道，知名收藏家龐萊臣后人龐叔令質疑南京博物院稱龐家捐贈之仇英《江南春》為贗品、卻以低價盜賣，如今以天價出現在拍賣場。”

▲ 南京博物院：指控盜賣文物腐敗

原文標題：南京博物院陷盜賣風暴　民間捐名畫被失蹤丑聞

作者：顧玉成

最近，中國近現代收藏大家龐萊臣（號虛齋）的后人龐叔令發現，其家族于 1959 年捐贈給南京博物院（簡稱「南博」）的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竟現身北京的一場藝術拍賣會，估價高達 8800 萬元人民幣。

為此中國從主流媒體到自媒體，眾聲質疑博物館藏品為何流失在外？

▲ 　《江南春》圖卷：捐畫竟現身北京藝術拍賣

同時南博內部員工實名舉報南博前領導貪污腐敗、盜賣文物，更讓輿論大嘩。為此，江蘇省委已經成立跨部門調查組，聲稱「絕不姑息」。

面對沸騰的輿論，南京博物院終于公開若干證據，其中一張收據顯示他們在2001年把一幅《仿仇英山水圖》以6800元人民幣的價格在文博商店賣掉了。

龐萊臣的曾孫女龐叔令隨即通過亞洲周刊發表聲明，質疑南博響應的問題所在及有關報道的客觀性與公正性，而且直指南博當年的操作違規。

龐叔令指出，南博向新華社提供的鑒定檔案存在明顯瑕疵：1961年、1964年的鑒定原件未完整公開，關鍵內容被馬賽克遮擋；1986年、1990年的鑒定原件始終缺位；所謂「6名以上專家3次鑒定」，也從未附上完整的專家名單與原始意見。

這些細節讓南博宣稱的「依法處置」顯得疑點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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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秘的南京十竹齋

據悉，在龐叔令向國家文物局舉報后，拍賣行撤下了《江南春》圖卷的拍賣。

委托拍賣者是收藏界頗為神秘的南京十竹齋，而十竹齋這幅畫則來自有名的藝蘭齋。藝蘭齋由收藏家陸挺、丁蔚文夫婦創建。2006年，丁蔚文公開發表一篇名為《仇英〈江南春〉卷考辯》的文章，明確提到藝蘭齋收藏的仇英《江南春》手卷，長達7米，提及藝蘭齋所藏《江南春卷》是上世紀90年代以17萬元購于龐萊臣后人。

▲ 　仇英《江南春》圖卷長達七米

亞洲周刊發現，早在2000年第8期的《讀者》雜志就刊有藝蘭齋的廣告，其中就介紹「藝蘭齋收藏仇英《江南春圖》卷，上有沈周、文征明、王寵、文彭等名家題跋」。

那么問題來了，南京博物院出示的2001年收據上的以6800元賣出的《仿仇英山水圖》到底是不是龐家捐贈的那幅《江南春》呢？又是不是被藝蘭齋收藏的那幅呢？

在龐萊臣的曾孫女龐叔令看來，藝蘭齋收藏的就是自家捐贈的那幅《江南春》，而且藝蘭齋也認為自己收藏的這幅也就是龐萊臣舊藏。因此，問題的關鍵已經不在于龐萊臣收藏的《江南春》是不是偽作，而是南京博物院的文物到底是如何保管和流轉的。

前故宮書畫組專家、人民美術出版社古典美術編輯章東盤認為，按國家文物法，凡高等級文物（一級甲、一級乙），哪怕后期鑒定為假、降等級后，也不允許由該館決定所謂劃撥和調劑。「故宮當年有一幅王冕《墨梅》，雖被鑒定為非真跡，但仍永久保存，連待遇都未下降。只不過不再作為真跡展出了。」章東盤說。

上世紀70年代章東盤在故宮書畫組工作，他說，因地方博物館文物鑒定力量不夠，國家開始以故宮老專家為基礎組建國家文物鑒定小組（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前身），巡視全國各博物館，對館藏逐一鑒定，過去單由館內人員鑒定的，一概以國家文物鑒定小組的鑒定為準。作為國家頂級博物館以及龐虛齋在收藏界的收藏地位，這個小組應該看過南京博物院的龐虛齋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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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家后人「賣畫為生」？

說起中國近現代的書畫收藏，龐虛齋如果說自己第二，沒人敢說自己第一。

龐萊臣，浙江吳興南潯人，是中國近現代著名的書畫收藏家和鑒賞家。龐萊臣的「虛齋」收藏以其精湛的質量和完整的體系而聞名，被譽為「江南收藏甲天下，虛齋收藏甲江南」，足以見其在收藏界的崇高地位。

「龐萊臣的判斷力相當厲害，畫上題字這些人也非無名之輩。龐虛齋認為真，肯定有依據。」章東盤說。

1949年龐萊臣去世后，龐氏后人被動員向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南京博物院和蘇州博物館等許多國家級文博機構捐贈或轉讓藏品，不少文物成為當地鎮館之寶。其中，南京博物院就接收了龐家137件（套）珍品字畫，其中就包括仇英的《江南春》，而且向龐家頒發了捐贈的獎狀和證書。

2014年，南京博物院舉辦「藏天下：龐萊臣虛齋名畫合璧展」時，策展人在展覽文章中提及「龐萊臣的子孫會敗落到賣畫為生」，引發龐家后人不滿，認為這損害了家族名譽。龐家曾要求澄清和道歉，但未獲響應，最終通過法律途徑贏得名譽權官司。有意思的是，南京博物院向法院提交的「龐家后人賣畫」證據，正好就是藝蘭齋從市場買到龐虛齋藏品《江南春》。

龐家后人發懵的是：這畫明明是我們家早年捐出去的、南京博物院自己賣出去的畫，怎么成了龐家「賣畫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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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博回避查驗捐畫

為此，2016年起，龐叔令開始持續向南京博物院寫信，希望查看1959年捐贈的137件（套）藏品的現狀，尤其是明代仇英《江南春》圖卷，但均未收到南京博物院的回復。2024年10月，龐叔令再次要求查驗捐贈品無果后，對南京博物院提起訴訟，要求其履行告知義務。

在法院判決前的2025年5月，龐家人突然發現，《江南春》在北京被拍賣。6月28日，依據法院的《民事調解書》，龐叔令前往南博庫房查驗，清單上的137件（套）藏品，最終只看到了132件，有5件古畫不知去向，其中就包括仇英《江南春》圖卷。

南博書面告知龐叔令，這5幅畫作曾于1961年和1964年經專家組鑒定為「偽」或「假」，并于上世紀90年代依法進行了「剔除」和「劃撥、調劑」處理。

鑒于《江南春》的現身拍賣市場以及其他畫作去向不明，龐叔令于2025年8月再次發起訴訟，要求南博詳細說明上述5件藏品的劃撥、調劑流向，并要求返還這些捐贈藏品，但未獲南博答復。直到最近此事被媒體曝光后，南博才向新華社公開了一些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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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賬總翻不完

在《江南春》流失曝光之后，南博幾十年的陳年舊賬也被翻出來。

最有代表性的是作家馮其庸曾撰文回憶，1984年南博院長姚遷被誣陷剽竊而含冤自殺，原因就在于當時江蘇省領導借出南博文物「欣賞」，姚遷多次索要未果而引起領導憤恨。

典藏部退休老職工郭禮典郭老舉著自己的證件，實名舉報南博前院長徐湖平，并涉及到2004年已落馬的江蘇省人民檢察院原副檢察長、江蘇省原反貪局局長韓建林。舉報信稱，1998年韓建林在省文化廳干部陪同下視察南博朝天宮庫房，從故宮「南遷文物」中挑選幾幅字畫拿走。

▲ 　郭禮典（右）實名舉報南博前院長徐湖平（左）

南博管理不善早有其事。90年代浙江媒體曾報道，南京博物院管理員陳超因為監守自盜19件文物，在1994年9月被依法處決。1993年11月，南博一級文物、明代畫家丁云鵬代表作《云山霧靄圖》失蹤15天，幸虧被中學生撿到才找回。

面對南博內部的問題以及網絡上發酵的輿論，江蘇的調查也從文旅廳升級到省委跨部門調查組。亞洲周刊獲悉，調查組已經入駐江蘇省委招待所西康賓館，相信很快能給沸騰的輿論一個答復。

但如何重建捐贈者與公眾的信任，不僅是南京博物院需要面對公眾的問題，也是未來文物保護領域面臨的重要課題，更關乎中華傳統文化的永續傳承。

本文刊載于亞洲周刊2026年第1期

文章與雜志內容相比有刪節

策劃：邱立本

編輯：王可心

審核：宋陽標

出品：香港 亞洲周刊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