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葡萄酒行業出現“倒牛奶”事件，沒人是贏家

《We, the Angry Winegrowers（我們，憤怒的葡萄酒種植者）》這封在波爾多流傳數周的信件，在媒體公開后，讓公眾窺見葡萄酒從業者的絕望。信中筆者聲稱對10月份的兩起破壞事件負責。

10月12日至13日夜間以及10月16日當天，不明身份者潛入波爾多Blaye（布萊伊）、Médoc（梅多克）的酒莊，打開酒桶將總計10萬升的葡萄酒傾倒在地。這種極端行為是為了阻止這些葡萄酒以他們所說的“不可接受”的價格在拍賣會上出售。

“不可接受”的價格是多少？

據布萊伊-波爾多丘產區主席Nicolas Carreau解釋道，其中一家被襲擊的酒莊剛剛進入法院強制管理程序，其葡萄酒最終以每升28歐分（約2.3元/升）的歷史最低價成交拍賣，而該產區葡萄酒的平均批發價高達每升2.39歐元（約19.2元/升）。

但這并不是個例，也不算首例，酒農們似乎只能被動的應對市場中波詭云譎。一家曾是知名生產商的酒莊因財務困境被迫清算，其庫存葡萄酒在拍賣會上拍出了每瓶僅5歐分的低價。“我們的價格已經不是每桶750歐元、600歐元甚至500歐元，而是降到了60歐元左右。”一名波爾多生產商表示。

上周，還有一家名為Lidl的超市曾短暫地以0.01歐元（約8分/瓶）的價格出售一瓶750毫升的C?tes de Gascogne（加斯科涅丘）桃紅葡萄酒，遠低于其2.99歐元（約24.7元/瓶）的正常貨架價格。

一位種植者在商店里發現了該標簽，并向當地葡萄酒行業協會報告了此事。此事引發了當地葡萄酒種植者和農業代表的抗議，最終超市將此事稱為“只是未說明的需要下架的商品”，之后又改口稱是“標簽錯誤”。但顯然生產商們并不相信。

“他們可以選擇其他方式來清理庫存，例如購買商品時贈送免費葡萄酒，或者向愛心餐廳捐贈葡萄酒，而不是在貨架上標價一分錢。”守著葡萄園的酒農們正艱難前行，從抗議到極端行為都是在爭取生存空間，而面臨破產清算的酒莊卻可能越來越多。

打折促銷亦是無奈之舉，但過低的促銷價格很有可能讓整個行業滑入深淵。這不免讓人想起歷史上發生的“牛奶傾倒”事件。1929年美國大蕭條時期，奶農們無奈地將一桶桶牛奶倒入密西西比河。同樣是農產品，同樣是過剩到賣不出去，歷史的相似性讓人感慨萬千。

當積壓的倉庫讓人面對 “倒酒比賣酒更劃算”的抉擇，這個市場沒有贏家。

新世界國家也面臨著同樣的生產困境。澳大利亞葡萄酒管理局最新報告顯示，2024-2025年度的產量再次超過銷量，導致全國庫存水平上升5%。管理局警告稱，目前葡萄酒庫存過剩。這意味著葡萄價格短期內不太可能回升——即便會回升，也未必能回升。

過去三十年來，西拉一直是澳大利亞的標志性葡萄酒。但如今，這種傳統反而不利于西拉在市場上的普及。隨著消費者口味的轉向，西拉反而成為澳大利亞葡萄酒產品組合中最難銷售的酒款。

“澳大利亞釀酒商仍然在釀造他們喜歡的葡萄酒，全然不顧市場需求——然后他們又把銷量不佳歸咎于消費者教育不足，”有身處澳大利亞市場業內人士說。但或許，這種說法有些不公平，種植者很難立刻改造葡萄園，以供應更搶手的葡萄品種。

更重要的是，國際消費量正在下降，不僅僅是法國、也不僅僅是澳大利亞。

對澳大利亞葡萄酒市場的分析似乎具有一定的未來參考意義。

澳大利亞葡萄酒的稅收制度屢遭詬病。澳大利亞對葡萄酒征稅是基于其批發價值而非酒精含量。葡萄酒均衡稅（WET）征收29%的從價稅，這意味著價格低廉、酒精含量高的葡萄酒稅負較輕，而價格較高、酒精含量較低的葡萄酒則可能面臨更高的稅負。這種制度下低價值、高產量的生產商在市場壓力面前得到保護。

同時，零售業格局放大了結構性問題。澳洲兩大超市集團——Endeavour和Coles——主導著酒類零售市場，貨架空間的分配不言而喻。其自有品牌占據了全國酒類銷售額的相當分量，那些獨立酒莊只能爭奪所剩無幾的貨架空間，而且往往要接受零售商制定的條款。

如今，葡萄酒旅游成為許多小型生產商更為重要的收入來源。對他們而言，酒窖直銷店已成為必不可少的銷售渠道，幫助他們支付員工工資并維持現金流。然而，盡管澳大利亞酒莊游每年吸引著約700萬游客，但客流量分布卻十分分散。“人們的選擇太多了，無法讓每個人都獲得可觀的游客數量。”

盡管澳大利亞政府一直拒絕向種植者提供資金來停產或拆除葡萄園，但它剛剛宣布通過其葡萄酒旅游和酒窖補助計劃，向葡萄酒和蘋果酒行業提供1000萬澳元（約4600萬元）的資金，以改善場所提高酒莊對游客的吸引力。

面對葡萄酒產能過剩的嚴峻形勢，各國葡萄酒行業也都紛紛行動起來，采取一系列或短期或長期的自救措施，試圖重構市場供需平衡。葡萄酒這一需要慢慢來的產品，面對這個越來越快的時代有些措手不及，但在經歷生產源頭的‘斷舍離’之后，那些留下的，有的會成為飲料，有的會成為藝術品。

文中部分內容和圖片源自thedrinkbusiness、vinetur、MéTROPOLITAIN以及Un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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