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思齊 周人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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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月仙戲曲扮相。 段思齊供圖
鑼鼓鏗鏘,絲弦悠揚。85歲的晉劇名家李月仙亮開嗓子,一段《春秋筆》的經典唱段婉轉而出,醇厚的唱腔、沉穩的身段,將臺下觀眾帶入晉劇獨有的藝術意境,贏得滿堂喝彩。
作為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晉劇代表性傳承人,李月仙從藝七十余載,她將對這門古老劇種的熱愛與堅守,融入每一句唱詞、每一個身段里。
“我10歲來太原學戲,哪懂什么熱愛?全是為了一口飯。”每當回憶起學戲的起點,李月仙依舊帶著那份質樸與坦誠。
那一年,李月仙拉著母親的手,從農村來到省城太原。兩歲喪父的她,嘗盡寄人籬下的滋味,母親身體孱弱,在太原難尋生計,帶著她四處求告,終于找到晉劇前輩馬兆麟,從此開啟了學藝生涯。
天未破曉,李月仙便跟著師父登上城墻喊嗓。凜冽的北風凍得臉頰生疼,她攥緊拳頭不敢停歇;回到院子里踢腿下腰,汗水浸透粗布衣裳,她沒叫過一聲苦。“我不懂什么是藝術,只知道干了就要干好。”這份最樸素的初心,幫她叩開晉劇藝術的大門。
幾年時光,師父只教了李月仙一出《觀陣》。1954年,李月仙第一次站上戲臺,緊張得手心冒汗。按先生教的招式,她一步步完成表演,下臺后躲在后臺忐忑不安,直到師父掏出些零錢讓她買些吃食,她懸著的心才落了地。
17歲,李月仙出演《生死牌》,看著前輩們在臺上贏得滿堂彩,她心里第一次萌生了“成角兒”的念頭。這份向往,化作了練功的狠勁。散場后空蕩的舞臺上,她總是獨自琢磨招式到深夜,吃苦加走心,這讓她的腿功在同齡人中格外拔尖。
師父常拿話激勵她:“給你塊金子,當下能吃飽穿暖,但總會花完;我教你唱戲,一輩子都能靠它生存。”從那以后,“戲比金子貴”的信念,悄悄取代了“為生計唱戲”的初衷,“干一行”的本分,開始向“愛一行”的熱忱進化。
此時,命運卻給她出了一道難題。李月仙為了滿足觀眾的期待,在一個劇場連續唱了四五十天。“那時候老百姓沒別的娛樂,《生死牌》是新劇種,大家愛看,我就拼命唱。”可是,十七八歲正是嗓子倒倉的關鍵時期,過度用嗓讓她的嗓子徹底壞了,“高音上不去,低音下不來,只剩點中音,當時覺得戲劇生涯全完了”。
直到上世紀80年代,李月仙摸著石頭過河,才慢慢摸索出真假音結合的唱法,“唱《三關點帥》時,我試著把聲音放虛點,不硬用聲帶,慢慢找到規律,才算把嗓子‘救’了回來”。李月仙在繼承馬派藝術的基礎上有了創新,創造了屬于自己的聲腔特色。
這份“救”回來的藝術生命,讓李月仙不再滿足于“完成表演”。從此她將晉劇的傳承與創新扛在了肩上,總在琢磨如何讓角色更鮮活。
演《齊王拉馬》,李月仙打破須生的莊重定式,借鑒小生的風流身段,讓晉劇輕喜劇多了鮮活的表達。演《深宮情恨》,她用靈動眼神塑造16歲少年的天真,又以茫然疏離的舉止詮釋修道16年的孤寂,讓角色有了跨越時空的情感張力。就連演《臥虎令》的董宣,她也吸收花臉的剛勁唱法,主動跟導演提議加唱段,讓晉劇的人物塑造有了更厚重的藝術表達。
“無技不成藝,但表演藝術靠悟性。”李月仙深知,傳承不是墨守成規,唯有讓角色扎根生活、貼合觀眾,晉劇才能在時代里站穩腳跟。
40多歲時,李月仙開始收徒傳藝,至今已培養出20多位晉劇人才。收徒前,她總要先考慮兩點:一是人品是否正派,二是基本功是否扎實。
“晉劇的傳統技巧不能丟,戲路更要拓寬。”帶學生時,她常守在排練廳,聽見有人唱腔走樣便立刻上前指點。“我希望現在的晉劇演員重視基本功,把過去山西梆子的一些技巧傳承下來,再結合時代,與時俱進。晉劇的生命力始終藏在‘堅守’與‘應變’的平衡中。”
如今,李月仙的學生有的成了劇團臺柱,有的在藝校任教。晉劇,在她的言傳身教下薪火相傳。
從“為一口飯學戲”的鄉下女孩,到當今晉劇須生“馬派”掌門人,李月仙的一生,從未與晉劇分開。從藝七十余載,這份從職業到事業、從生存到夢想的跨越,是晉劇文脈得以賡續的生動注腳。
《 人民日報 》( 2025年12月25日 20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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