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
“真正有氣質的淑女，從不炫耀她所擁有的一切，她不告訴人她讀過什么書，去過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買過什么珠寶，因為她沒有自卑感。”
這句話放在今天，似乎同樣適用于。
當“衣錦還鄉”的傳統期待，遇上現實或許并不如意的打拼生活，那份想要“裝點門面”的虛榮心，便可能悄悄冒頭。
可如果精心營造的“面子”，反而引來了難以承受的“里子”負擔，這場自導自演的戲，該如何收場？
臘月二十幾，廣西南寧某縣城的汽車租賃店里，男子對著鏡子整了整白色毛衣的領子，又捋了捋牛仔褲上并不存在的褶皺。
鏡子里的人，長相大氣，頗有幾分“老板相”。他深吸一口氣，拿起桌上那把嶄新的車鑰匙。
鑰匙環上的標志，是個挺唬人的豪華品牌。其實，這是他租來的車，一天租金好幾百，但他對村里人只說“朋友的，開回來玩玩”。
“不能讓他們覺得我在外面混得差。”
他對著鏡子，像是給自己打氣。
過去一年，他在省城的銷售工作并不順利，勉強糊口，年底更是沒什么余錢。
但一想到回村后那些詢問的目光、那些無形的比較，他就覺得，這租車的錢，不能省。
車子駛進村口時，果然引來了注意。
這車體型大，車漆亮，在多是摩托和舊面包車的村里，顯得格外扎眼。幾個在村口曬太陽的老頭瞇著眼看，嘖嘖稱奇：“阿強回來啦？這車真氣派！”“在外面當大老板了吧？”
男子搖下車窗，笑容滿面地遞出早已準備好的中華煙：“叔公，抽根煙！哪是什么老板，就混口飯吃。”
話雖謙虛，但那遞煙的動作和車子的背景，卻把“混得不錯”幾個字，無聲地敲進了每個人眼里。
接下來幾天，阿強很“忙”。
他開車在村里不多的幾條路上緩慢行駛，遇到熟人就停下，寒暄，遞煙。
聽著那些“有出息了”、“開車回來就是方便”的恭維，他心里那點因為租車花費而產生的肉疼，似乎被一種虛浮的滿足感暫時掩蓋了。
他甚至開始有點享受這種被羨慕的感覺，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事業有成的“強總”。
這天下午，他照例開車“巡視”，在村委附近的路口，看見村長和幾個村委委員正站在路邊，對著一條坑洼的泥土路指指點點，似乎在商量什么。
阿強心里一動，覺得這是個“展示”的好機會。他穩穩地把車停在路邊，動作麻利地下車，從口袋里掏出那包快見底的中華，熱情地迎了上去。
“村長！各位叔伯，在這忙呢？”他一邊散煙，一邊笑著打招呼，“這路是該修修了，下雨天不好走。”
村長接過煙，看了看牌子，又看了看他身后那輛光鮮的車，臉上露出笑容：“阿強回來啦？今年回來得早啊。
看看，開這么好的車，果然是在外面干大事了！”
旁邊的人也附和：“是啊，強老板現在不一樣了！”“這車，得大幾十萬吧？”
阿強心里美滋滋的，擺擺手：“沒有沒有，就一般代步車。各位叔伯辛苦了，為村里操心。”
他享受著這種被簇擁、被高看的感覺，以至于沒注意到村長眼中一閃而過的盤算。
寒暄了幾句，村長把煙夾在耳朵上，搓了搓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一些，換成一種談正事的表情。他拍了拍阿強的肩膀，語氣親切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阿強啊，你回來得正好。
我們幾個正為這事發愁呢。
你看這條路，到村委這段，坑坑洼洼多少年了，大家進出都不方便，尤其老人小孩。早就想硬化一下，鋪成水泥路，算下來，還差差不多十多萬塊錢。”
阿強心里咯噔一下，隱隱覺得不妙，但臉上還維持著笑容：“那是好事啊，修路是造福大家。”
“是好事，也是難事。”村長嘆了口氣，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也掃了一眼他那輛車，“錢難湊啊。
我們商量了，發動在外頭工作的、做生意有出息的鄉親們捐一點，家家戶戶再湊一點。
你呢，是我們村年輕一輩里，看著最有出息的，開這么好的車……這樣，你帶個頭，給村里做個貢獻，捐個五萬塊錢，怎么樣？剩下的我們再想辦法。”
“五……五萬？！”阿強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腦子“嗡”的一聲，像被誰打了一悶棍。
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耳邊那些“強老板”、“有出息”的恭維聲，此刻變成了尖銳的嘲諷。他感覺血往頭上涌，臉頰火辣辣地燒。
村長和周圍幾個人都期待地看著他，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羨慕，而是一種等待“表態”、等待“出血”的審視。
路過的兩個村民也停下腳步，好奇地望過來。
阿強的后背瞬間冒出一層冷汗。五萬？他哪里拿得出五萬！租車、買好煙已經花掉了他大半的積蓄和年終獎，他現在卡里連五千塊都緊張！
可這話能說嗎？說“我沒錢，車是租的”？那他前幾天營造的所有光鮮形象，豈不成了全村最大的笑話？以后在村里還怎么抬頭？
他喉嚨發干，勉強擠出一句：“村……村長，五萬是不是……有點多？我這剛起步，外面開銷也大……”
“誒！”村長打斷他，語氣依然親切，卻更有力了，“五萬對你來說算什么？
你這車，一個輪胎都不止吧？就當支持家鄉建設了！你放心，功德碑上第一個名字就是你阿強的！以后村里人走在這好路上，都會念你的好！”
“我……我得想想，看看公司那邊資金……”阿強語無倫次，只想趕緊逃離這個讓他窒息的氣氛。
他原先那點虛榮的快樂，此刻被巨大的恐慌和后悔徹底碾碎。他恨自己為什么要租這輛車，為什么要打腫臉充胖子！這下好了，騎虎難下。
“行，你考慮考慮，不急這兩天。”
村長笑瞇瞇的，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五萬塊已經板上釘釘，“反正修路這事就快啟動了，就等你這樣的中流砥柱支持呢！你先忙。”
接下來怎么辦？認慫坦白？那將面臨整個村子的嘲笑和父母的失望。
硬著頭皮答應？五萬塊錢去哪里變？借錢？那不是更坐實了“有錢”的標簽，以后類似的“捐款”會不會沒完沒了？
網友直言“裝過頭了”。
虛假的炫耀如同筑沙成塔，任何一點現實浪花都可能使其坍塌。
真正的尊重源于長期積累的實干與為人，而非一時的排場。
與其耗費心力金錢經營浮夸的“面子”，不如坦然接受當下的自己。
誠實，或許短期內會面對一些議論，但長遠看，它最輕松，也最安全。家鄉的真正意義在于接納與溫情，而非攀比與索求。
同時，也提醒身處鄉土中的人們，多一些理解與包容，少一些以物度人的武斷。
生活的滋味，如魚飲水，冷暖自知，表面的風光，未必是真實的全部。
真正的體面，不在于你開了什么車回來，而在于你以何種踏實、誠懇的姿態，面對這片土地和土地上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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