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黑色U盤很輕,躺在彭正志汗濕的掌心,卻像一塊燒紅的炭。
幾小時前,退休的副檢察長宋義方在空無一人的辦公室門口,將它塞進他手里。
老領導的手粗糙而有力,按了按他的手背,聲音壓得極低:“正志,拿著。里面有東西,關于……一只‘大老虎’。小心,一定要小心。”
語焉不詳,卻字字千鈞。
彭正志瞬間被一股混雜著使命、信任與驚懼的情緒攫住。
他幾乎能聽到自己心臟撞擊肋骨的聲音。
深夜,他反鎖書房門,手指微顫地將U盤插入電腦。
指示燈幽幽亮起,他點開那個唯一的盤符。
十幾個命名規整的文件夾赫然在列:“項目批文”、“資金往來”、“會議紀要”、“證人材料”……
他深吸一口氣,點開第一個。
空的。再點開第二個。還是空的。第三個,第四個……全部是空的。
十幾個文件夾,如同一個個張著黑色大口的空洞,無聲地嘲笑著他的緊張與期待。
冷汗,順著他的脊梁緩緩滑下。巨大的困惑和一絲被戲弄的怒意,在他胸中翻滾。
老領導是什么意思?這空蕩蕩的U盤,就是所謂的“大老虎”證據?
還是說,這本身就是一個警告,或者一個他尚未理解的、更危險的謎題?
窗外的城市燈火通明,而彭正志坐在電腦屏幕的冷光前,陷入了一片更深的黑暗與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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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市檢察院那棟略顯陳舊的灰色大樓里,五樓東頭那間副檢察長辦公室的燈,連著亮了好幾個晚上。
宋義方的退休批文已經下來,下周一生效。這意味著,他在這間呆了近二十年的辦公室,只剩下最后七天的使用權。
同事們路過時,總會下意識放輕腳步,目光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瞥見那個依舊坐得筆直的身影。
宋義方正在整理東西。他的動作很慢,一樣一樣拿起來,端詳片刻,或用軟布擦拭,或放入不同的紙箱。
大多數物品屬于公家——成套的文件盒、褪色的國旗黨旗、用了多年的陶瓷茶杯。
屬于他個人的東西寥寥無幾:幾本磨損嚴重的法律典籍,一個邊緣掉漆的保溫杯,還有桌角那張覆了薄灰的合影。
合影里是年輕的宋義方和幾個同樣朝氣蓬勃的年輕人,站在檢察院老辦公樓前,笑容燦爛。
他拿起相框,仔細擦了擦,卻沒有放進“帶走”的箱子,而是重新擺回了原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辦公桌中間抽屜上。那抽屜常年鎖著,鑰匙只有他自己有。
他摸出鑰匙,打開,從最底層取出一個厚厚的牛皮紙文件袋。
文件袋很舊,邊角起了毛,封口處用紅色的纖維膠帶嚴密地纏著,膠帶上還貼著一張小小的白色標簽。
標簽上用極細的鋼筆字寫著兩個字,字跡因年代久遠而有些模糊。
宋義方沒有揭開膠帶,只是用指腹輕輕摩挲著那兩個小字,眼神復雜。
那里面有追憶,有沉重,似乎還有一絲決絕的微光。
良久,他將文件袋重新鎖回抽屜,把鑰匙拔下,攥在手心,攥得很緊。
然后,他關上臺燈,坐在驟然降臨的昏暗里,只剩窗外城市的霓虹,在他臉上投下明滅不定的光影。
02
周五下午,科室幾個和彭正志關系近的年輕人,湊份子在單位附近的小餐館給宋義方送行。
說是送行,其實很簡樸。一張圓桌,七八個菜,兩瓶普通的白酒。
氣氛有些微妙的凝滯。大家輪番說著敬語和祝福,但都避開那些真正敏感的話題。
誰都知道宋檢這些年不易,也多少聽說過他因為“太較真”、“不通融”而止步于副檢察長。
宋義方話不多,只是微笑著接受敬酒,每次只抿一小口。
他拍拍這個的肩膀,問問那個家里的情況,依舊是那副不茍言笑卻讓人心暖的長者模樣。
彭正志坐在他左手邊,心情比誰都復雜。他是宋義方一手從書記員帶出來的,案卷怎么整理,筆錄怎么抓重點,審訊怎么突破嫌疑人心理防線……
那些細致的教導,仿佛就在昨天。他心里堵著很多話,卻一句也說不出來。
散場時,天色已暗。宋義方叫住準備去開車的彭正志:“正志,陪我走回去吧,沒幾步路。”
其他人識趣地先走了。初秋的晚風帶著涼意,吹過寂靜的街道。
兩人并肩走了一段,誰都沒開口。路燈把他們的影子拉長又縮短。
快到宋義方家那個老舊小區門口時,他停下了腳步。
“就送到這兒吧。”宋義方轉過身,面對著彭正志。路燈的光從他側后方照過來,讓他的臉半明半暗。
“宋檢……”彭正志喉頭有些發哽。
宋義方擺了擺手,打斷他。然后,他從自己舊夾克的內袋里,慢慢掏出一個東西。
那是一個極其普通的黑色U盤,沒有任何品牌標識,接口處甚至有細微的磨損。
他拉過彭正志的手,將U盤穩穩地按在他的掌心。U盤還帶著老領導懷里的體溫。
“正志,這個你拿著。”宋義方的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風吹散,但每個字都清晰地釘進彭正志的耳中。
彭正志一愣,下意識地想問是什么。
宋義方的手加重了力道,握著他的手,連同那個U盤一起緊緊包裹住。
他的眼神在昏黃的光線下異常銳利,又帶著一種沉重的托付感。
“里面有東西,”宋義方靠得更近些,氣息拂在彭正志耳邊,“關于……一只‘大老虎’。”
“大老虎”三個字,他咬得又輕又重,像一顆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彭正志心里激起驚濤。
“備份……很可能沒有了。原件……我也不知道還在不在。”宋義方的話斷斷續續,語義模糊,卻更讓人心驚。
“你是我最信得過的學生。記住,”他最后盯著彭正志的眼睛,一字一頓,“小心。一定要小心。沒看清之前,別相信任何人。”
說完,他松開手,轉身刷開小區門禁,佝僂卻堅定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單元門的陰影里。
彭正志呆立在原地,掌心那個小小的U盤,此刻重如千鈞,且滾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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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彭正志沒有開車,幾乎是踉蹌著走回了自己的公寓。
一路上,他右手始終緊緊攥著口袋里的U盤,左手心卻全是冰涼的汗。
“大老虎”……宋檢用這個詞,意味著什么?級別?能量?還是無法想象的罪行?
他腦子里亂哄哄的,閃過單位里聽過的各種傳聞,幾個權勢顯赫的名字交替浮現,又被他強行按下。
回到家,反鎖房門,拉上所有窗簾。書房里只開著一盞昏暗的臺燈。
他坐在電腦前,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讓顫抖的手指平穩下來。
插入U盤。電腦識別,發出輕微的嗡鳴。指示燈穩定地亮著藍光。
他點開“我的電腦”,那個新增的可移動磁盤圖標,此刻像一個通往未知深淵的入口。
雙擊打開。U盤容量顯示為32G。里面整整齊齊排列著十幾個文件夾。
命名方式非常“檢察范兒”:按類型、按日期、按可能的證據鏈條。
“01-星州灣項目批文及補充協議”
“02-2015-2018年相關資金流水摘要”
“03-關鍵證人證言(初步梳理)”
“04-涉及會議紀要及錄音記錄”
每一個文件夾的名稱,都像一記重錘,敲在彭正志的專業神經上。
如此規整,如此具體,不可能是玩笑。宋檢那種性格,更不可能開這種玩笑。
巨大的使命感混合著接近真相的緊張,讓他口干舌燥。
他再次深呼吸,移動鼠標,點開了排在第一位的“01-星州灣項目批文及補充協議”。
文件夾瞬間打開。里面空空如也。沒有子文件夾,沒有隱藏文件,沒有任何文檔。
他愣了一下,以為是點錯了。關掉,重新雙擊打開。依舊空空蕩蕩。
一股不祥的預感竄上脊背。他快速點開第二個文件夾“02-2015-2018年相關資金流水摘要”。
空的。第三個,“03-關鍵證人證言(初步梳理)”。空的。
第四個,第五個……鼠標點擊的聲音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清晰,也格外令人心悸。
他越來越快,幾乎帶著一種絕望的暴躁,將十幾個文件夾全部點開。
每一個窗口彈出,展現的都是同樣一片毫無內容的空白。
全部是空的。十幾個命名嚴謹、指向明確的文件夾,全部是空的。
就像精心搭建了一個戲臺,鑼鼓點都已敲響,帷幕拉開,臺上卻空無一人。
彭正志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冷汗瞬間濕透了襯衫。電腦屏幕的冷光映著他失血的臉。
困惑,巨大的困惑像冰冷的潮水將他淹沒。緊接著,是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燒得他臉頰發燙。
宋檢是什么意思?給他一個全是空文件夾的U盤,說里面有“大老虎”的證據?
是退休前神志不清了?還是對自己這個學生最后的、惡劣的試探?
又或者……這空蕩本身,就是信息?就是證據?
這個念頭讓他一個激靈。他重新坐直身體,死死盯著屏幕上那些空文件夾的名字。
星州灣項目……這個地名有點耳熟。資金流水……證人證言……
如果這些命名本身是真的,那么里面本該存在的東西去了哪里?被刪除了?還是從一開始就只是幌子?
宋檢那句“備份很可能沒有了,原件我也不知道還在不在”是什么意思?
彭正志感到一陣眩暈。他關掉所有窗口,拔出U盤,緊緊握在手里。
金屬外殼冰涼的觸感,讓他稍微冷靜了些。他回想起宋義方交付U盤時的眼神。
那不是戲謔,不是糊涂。那是沉重的、托付的、甚至帶著某種悲壯的眼神。
這U盤一定有古怪。空文件夾,或許只是第一層表象。
但如何揭開下一層?他該相信誰?宋檢最后那句“沒看清之前,別相信任何人”,此刻像咒語般在他耳邊回響。
窗外,城市的后半夜依舊燈火闌珊。彭正志坐在黑暗里,看著掌中的U盤,知道自己已被拖入一個深不可測的迷局。
04
接下來的周末兩天,彭正志魂不守舍。
他反復回想宋義方退休前最后一周的每一個細節,尤其是交接U盤那晚的每一句話,每一個表情。
“里面有東西……關于一只‘大老虎’。”
“備份很可能沒有了。原件我也不知道還在不在。”
“小心。一定要小心。沒看清之前,別相信任何人。”
這些碎片化的話語,在他腦海里不斷重組、咀嚼。宋義方不是故弄玄虛的人。
他交付U盤時那種決絕的態度,更像是把自己無法繼續背負的重擔,交付給可信的后繼者。
那么,空文件夾就不是結局,而是起點,是一個需要破解的謎面。
周一,宋義方正式退休,沒有再來單位。他的辦公室很快被清空,等待新的主人。
彭正志像往常一樣上班、處理手頭幾個不大的案子,但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他利用午休和下班后的時間,開始在內部系統里,小心翼翼地查閱一些舊檔案。
關鍵詞很模糊,他只能從U盤文件夾的名字入手。“星州灣”是一個突破口。
系統內關于“星州灣”項目的公開記錄很少,只提到是七八年前市里的一個重點商業地產開發項目,位于新城區。
后來似乎因為開發商資金鏈問題一度停滯,再后來由另一家公司接手,項目也改了名字。
過程看起來普通,但彭正志注意到,最初的土地出讓批復文件,權限很高。
而最終接手的公司,股東結構非常復雜,層層嵌套,像是有意掩蓋真正的控制人。
這只是非常粗淺的瀏覽,已經讓他感到一陣寒意。水似乎比想象的要深。
周三下午,他下班后故意在單位多留了一會兒,處理一些積壓的文書。
整層樓漸漸安靜下來。他去茶水間倒水,路過走廊窗戶時,眼角余光似乎瞥見樓下街對面,停著一輛黑色轎車。
很普通的車型,但在他出來前似乎就停在那里了。
他沒太在意。倒水回來,再次不經意看向窗外,那輛車還在原地。
一個多小時過去,天色漸暗,那輛車依然沒有離開的跡象。
彭正志的心微微提了起來。是自己多疑了?還是……
他關掉辦公室的燈,假裝離開。走到單位大門口時,他放緩腳步,用手機屏幕的反光,裝作整理頭發,迅速瞥了一眼街對面。
那輛黑色轎車的車窗貼著深色膜,看不清里面。但在他走出大門后,他似乎感覺到,有視線從那個方向投來。
他沒有回家,而是拐進附近一個熱鬧的商場,在人群中穿梭,又從另一個出口離開。
幾次換乘地鐵,反復確認身后,那種若有若無的被注視感才漸漸消失。
但緊張感已經種下。這不是錯覺。他真的被人留意了。
是因為宋檢的退休?還是因為他這兩天在系統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查詢,觸動了某根敏感的神經?
又或者,從他接過那個U盤的那一刻起,無形的網就已經開始收攏?
晚上,他再次拿出那個黑色U盤,在臺燈下仔細端詳。它依舊普通,甚至有些陳舊。
他用指甲輕輕刮過接口處的磨損,試圖找到任何刻痕或記號,一無所獲。
空文件夾……監視……宋檢模糊的警告……
彭正志知道,自己必須做點什么了。單靠他自己,恐怕連這U盤的第一道門都打不開。
他需要幫助,需要絕對可靠、且具備特殊技能的人的幫助。
他拿起手機,翻到一個很久沒聯系,但絕對信得過的名字——于樂語。
他的大學同學,如今的頂尖網絡安全工程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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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于樂語在一家知名互聯網公司的核心安全部門工作,作息常年晝夜顛倒。
電話響了好一會兒才被接起,背景音是清脆的鍵盤敲擊聲。
“喂?正志?稀客啊,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了?”于樂語的聲音帶著熬夜的沙啞,但很熱情。
“樂語,有點事,可能需要你幫忙。電話里說不方便,很重要。”彭正志斟酌著措辭。
那頭敲鍵盤的聲音停了停。“聽你這口氣……不是小事。我明天輪休,老地方?”
“好,老地方,上午十點。”
所謂老地方,是他們大學時常去的一家僻靜咖啡館,現在生意清淡,反而適合談事。
第二天,彭正志提前到了,選了個最靠里的卡座。于樂語準時出現,背著那個標志性的黑色雙肩包。
寒暄幾句后,彭正志直接拿出了那個用軟布包著的U盤,推到對方面前。
“幫我看看這個,徹底地看。里面有些文件夾,但都是空的。我覺得……沒那么簡單。”
于樂語拿起U盤,掂了掂,又對著光線看了看接口。“普通貨色,磨損正常。你說空文件夾?”
“對,十幾個,命名很正式。但打開什么都沒有。”
“文件被刪除的話,一般會留下痕跡,就算格式化,底層也可能有數據殘留。”于樂語從包里拿出一個輕薄但接口齊全的筆記本電腦,“我帶了工具,現在看看?”
彭正志點點頭,緊張地看著于樂語操作。
于樂語沒有直接將U盤插入自己電腦,而是先連接了一個巴掌大的銀色硬件設備,再將U盤插在設備上。
“隔離接口,防病毒防自毀,基本的。”他簡短解釋,手指在鍵盤上飛快跳動。
屏幕上閃過一串串復雜的命令符和進度條。于樂語的神情從輕松逐漸變得專注,最后微微皺起了眉。
“有意思……”他喃喃道,“物理層面檢查,確實有大量近期被重復擦寫的痕跡。手法很專業,不是普通刪除。”
“能恢復嗎?”
“覆蓋太多次了,常規恢復手段估計沒戲。這像是故意‘洗’過的。”于樂語摸著下巴,“不過……等等。”
他調出另一個界面,運行了一個彭正志看不懂的程序。屏幕上的十六進制代碼瀑布般流下。
“存儲介質底層有些區域的讀寫頻率和模式,和主體不太一樣。非常細微的差異。”于樂語眼睛發亮,“像是……某種標記,或者索引。”
“索引?”
“對,指向U盤內部某些特定物理存儲位置。
但那些位置按照常規文件系統查看,就是空的。”于樂語看向彭正志,“這東西哪來的?這手法不常見,有點‘老派’,但很巧妙,像是為了繞過常規檢測和取證。”
彭正志猶豫了一下,壓低聲音:“我老領導退休前給我的,說里面有重要東西。但他沒告訴我怎么打開。”
于樂語吹了聲低低的口哨:“你們系統里的老前輩?那就說得通了,他們有時候喜歡用這種物理隔離加隱蔽標記的土法子,比純數字加密更讓人頭疼。”
“能破解嗎?需要多久?”
“我需要點時間,還要用些非常規手段試探。
這U盤本身可能就是個‘地圖’,真正的內容需要按圖索驥。”于樂語收起戲謔,認真地說,“正志,這東西牽扯什么?你確定要弄明白?看這手法,你老領導可是費了心思藏,牽扯的事恐怕不小。”
彭正志想起宋義方的眼神,想起街對面那輛黑色轎車,緩緩點頭:“我必須弄明白。樂語,這事兒……”
“我懂,保密。”于樂語把U盤和自己的設備小心收好,“有消息我聯系你,用咱們上學時約定的那個備用加密通道。你自己也當心點。”
和于樂語分開后,彭正志回到單位。剛進辦公室,同科室的老張就湊過來,看似隨意地說:“小彭,最近忙什么呢?看你氣色不太好啊。”
“沒什么,可能沒睡好。”彭正志敷衍道。
“哦,對了,”老張像是忽然想起,“剛才馬副書記那邊來人,問你這幾天是不是在查什么舊檔案,讓你有時間去他辦公室一趟。”
馬副書記?馬偉祺?市紀委的副書記,和檢察院業務往來密切,但宋檢以前似乎和他并不親近。
彭正志的心猛地一沉。他的查詢,果然被注意到了。而且,是紀委那邊先開了口。
是正常的關注,還是別的什么?他想起宋義方的話——“沒看清之前,別相信任何人”。
06
于樂語那邊的進展比預想的快。三天后,彭正志收到了通過加密方式傳來的一串亂碼似的字符。
解碼后,是一封簡短的郵件:“地圖有眉目了。不是文件,是線索。見面詳談。老地方,明天下午三點。”
彭正志一整天都心神不寧。馬偉祺副書記那邊他找了個借口暫時沒去,但壓力感與日俱增。
下午三點,咖啡館同一個角落。于樂語這次表情嚴肅,沒帶筆記本電腦,只拿了幾張打印出來的A4紙。
“U盤里的‘空’,是人為制造的。
真正的信息,用了一種很古老的‘壞道標記’結合特定磁道頻率編碼的方式,寫在了存儲介質的物理層面上。”于樂語盡量用通俗的語言解釋,“簡單說,就是這U盤在出廠時可能就有一些細微瑕疵,或者被特意處理過。
你老領導利用這些瑕疵的位置,編碼寫入了信息。
普通讀取只會認為那是損壞區域,跳過。
但用特殊方法激發和解讀這些區域的磁信號,就能還原出他留下的東西。”
他把那幾張紙推到彭正志面前。上面不是文件,也不是圖片,而是一行行看似毫無關聯的數字、字母和符號組合。
“這就是解讀出來的全部內容。我校驗過,應該完整了。”
彭正志急切地看去。紙上記錄著:“A37, 20130915, L.Z.”
“C12, 20141128, S.H.”
“M05, 20150617, D.Y.L.”
“P22, 20170803, Z.?”
總共有十五行類似的記錄。每一行都由三部分組成:一個字母數字組合(如A37),一個八位日期,一個看起來像是人名字母的縮寫(有時帶問號)。
“這……是什么?”彭正志困惑地抬頭。
“像索引,也像坐標。”于樂語指著第一行,“‘A37’可能代表某個地點、某個存儲位置的代碼。
‘20130915’是日期。
‘L.Z.’是人名縮寫。
合起來,可能意味著在‘A37’這個地方,與‘20130915’這個日期相關,涉及一個縮寫為‘L.Z.’的人,有你需要的東西。”
“我需要按照這些‘坐標’,一個個去找?”
“看起來是這樣。
你老領導把‘證據’或者說‘線索’本身,分散隱藏在了不同的地方。
U盤只是個導航儀,告訴你它們可能在哪。”于樂語頓了頓,“正志,這工程量不小,而且很明顯,你需要離開電腦和網絡,去現實世界里找。
風險很大。”
彭正志看著紙上那些冰冷的符號,卻仿佛看到了宋義方多年來默默布下的暗線。他不是沒有準備,他只是把準備藏在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角落。
“我知道風險。”彭正志收起那幾張紙,仔細折好,放進內衣口袋,“樂語,謝謝。剩下的,我自己來。”
“保持警惕。
這些縮寫,尤其是帶問號的,可能指向模糊,也可能意味著危險。”于樂語提醒,“還有,我檢測到你給我的那個備用聯系通道,最近有非常輕微的、被嘗試嗅探的痕跡。
雖然沒被突破,但說明有人對你,或者對你可能聯系的人,開始感興趣了。”
彭正志后背發涼。監視,果然不是錯覺。
和于樂語分開,他立刻去了最近的百貨商場,在擁擠的人流中更換了外套和帽子,又穿過了幾條小巷,才稍微安心。
他拿出那幾張紙,再次研究。十五個坐標,他需要選擇一個開始。
他的目光落在第一行:“A37, 20130915, L.Z.”
日期是八年前。縮寫“L.Z.”……會是“老張”?“李振”?還是別的什么?
“A37”又代表哪里?檔案柜編號?圖書館索引?還是某個地點的代號?
他決定從最可能公開、也相對安全的地方入手——市圖書館。圖書館的舊報刊或檔案索引,有時會用類似的字母數字組合。
第二天,他以寫論文需要查閱舊報紙為由,申請進入了市圖書館的舊報刊閱覽室。這里人很少,管理員是個戴著老花鏡、態度淡漠的中年婦女。
他試著詢問是否有一種編碼為“A”開頭的索引系統。管理員頭也不抬:“微縮膠片區,按年份和報紙種類分類,A開頭的是《北江日報》。”
彭正志心中一動。《北江日報》是市委機關報。他立刻走向微縮膠片區。
按照編碼,他找到了標有“A30-A45”的膠片柜。打開“A37”這個格子,里面是一卷卷貼著標簽的膠片盒。
標簽上寫著日期范圍。他快速查找,找到了包含“2013年9月”的膠片盒。
日期“20130915”。他取出對應的那卷膠片,走到閱讀器前,手指微微顫抖地將膠片安裝好。
屏幕亮起,是《北江日報》2013年9月15日的頭版。一切正常,報道的是當時市里某個工作會議。
他慢慢轉動旋鈕,瀏覽著當天的各個版面。政治要聞,經濟動態,社會新聞……
一直翻到最后一版,都是些廣告和副刊內容。什么都沒有。
難道理解錯了?“A37”不是指微縮膠片?或者日期不是指報紙出版日?
他有些沮喪,但又不甘心。重新檢查那卷膠片。忽然,他注意到膠片邊緣,靠近卷軸芯的地方,似乎有一小塊異樣的陰影。
那不是報紙內容的一部分,更像是后來人為添加的。
他小心地將那一小段調到閱讀器視野中央,放大。
陰影變得清晰——那是用極細的筆,直接寫在膠片邊緣上的幾行小字!
字跡有些潦草,但能辨認。
不是完整的句子,而是一些零散的詞和數字:“星州灣,一期土地補償款,差額,約2700萬……經手人:劉釗(L.Z.?),備注:鄭副市長安撫指示……”
后面還有幾個模糊的數字簽名似的痕跡。
彭正志的呼吸驟然停止。“鄭副市長”……“星州灣”……“差額2700萬”……
U盤里空文件夾的名字,和這膠片邊緣的手寫記錄,對上了!
“L.Z.”是劉釗?一個他有點印象的名字,好像幾年前因為別的事進去過。
而“鄭副市長”……整個北江市,姓鄭的副市長,只有一位——鄭宏盛。
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鄭宏盛。傳聞中手眼通天、樹大根深的實權人物。
難道宋檢說的“大老虎”,就是他?!
彭正志感到一陣冰冷的戰栗,以及一種靠近巨大真相的眩暈。他迅速用手機拍下那幾行小字,然后將膠片原樣卷好,放回盒子。
離開圖書館時,午后的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但他知道,自己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
第一塊拼圖,找到了。而陰影中那只“老虎”的輪廓,正猙獰地顯現出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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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那張用手機拍下的、模糊不清的膠片邊緣字跡,如同烙鐵般燙在彭正志的腦海里。
“星州灣,一期土地補償款,差額,約2700萬……經手人:劉釗(L.Z.?),備注:鄭副市長安撫指示……”
短短幾行字,信息量卻爆炸般擴散開來。土地補償款差額,兩千七百萬,經手人劉釗。
彭正志對這個劉釗有印象。不是體制內的人,以前是搞拆遷的,后來據說做了些小工程。
大概四五年前,因為一樁暴力拆遷致人重傷的案子進去了,被判了七年。
如果他就是“L.Z.”,那么這條線索幾乎算半斷了。一個在服刑的、有前科的人,證言效力會打折扣。
但更重要的是后面那句——“鄭副市長安撫指示”。哪個鄭副市長?答案幾乎呼之欲出。
鄭宏盛。北江市常務副市長,市委常委,在本地經營近二十年,根深葉茂,傳聞中手眼通天的人物。
彭正志在系統內,聽過不少關于這位鄭副市長的“故事”。
有說他魄力大,能搞活經濟;也有說他霸道,說一不二;還有些更隱晦的,關于他親屬經商、關于某些項目背后的影子。
以前只當是閑談,如今卻像一根根冰冷的針,扎在那幾行小字旁邊,勾勒出令人不寒而栗的圖景。
宋檢說的“大老虎”,真的是他?如果真是,這空U盤指向的,就是足以引發地震的黑幕。
彭正志感到一陣口干舌燥,混合著恐懼、興奮和沉重的壓力。他知道自己摸到了冰山一角。
但僅憑這幾行語焉不詳、來歷存疑的手寫記錄,什么都證明不了。它甚至不能算證據,只是線索的線索。
他需要更多。按照于樂語破解出的“地圖”,還有十四個類似的坐標等待探尋。
接下來的幾天,彭正志利用一切業余時間,像一個真正的偵探,開始小心翼翼地按圖索驥。
“C12, 20141128, S.H.”。他嘗試將“C12”與不同的公開信息系統匹配。
最終,他在市城建檔案館的舊圖紙索引中,找到了類似的編號規則。C區,12號柜。
他以協助調查一樁舊案經濟糾紛為由(這借口很牽強,但他出示了檢察官證),艱難地獲得了調閱許可。
在落滿灰塵的圖紙柜里,他找到了標注2014年前后的“星州灣項目一期部分管線規劃圖”。
圖紙本身沒有問題。但在一張看似廢棄的、用作襯墊的硫酸紙草圖上,他發現了用鉛筆輕輕寫下的標記。
那是一個銀行賬號片段,后面跟著一個小小的“盛”字,以及日期“2014.11.28”。
“S.H.”?是“盛”的拼音首字母?還是別的什么?這個銀行賬號,和那兩千七百萬差額有關嗎?
彭正志不敢久留,匆匆用手機拍下,將圖紙復原。離開檔案館時,他的手心全是汗。
每一次尋找,都像是在雷區邊緣行走。他既要避開可能的監控和注意,又要精準地找到那被刻意隱藏的“印記”。
宋義方當年留下這些線索時,該是何等的小心與絕望。這些碎片,散落在不同的公開或半公開場所,如同漂流瓶,等待一個可能永遠不會來的拾取者。
而隨著找到的碎片增多,拼圖的輪廓也越發清晰。
所有的線索,或明或暗,都指向“星州灣”項目,指向土地、資金,最終都隱約匯聚到那個姓氏——“鄭”。
第三個坐標,“M05, 20150617, D.Y.L.”。“D.Y.L.”這個縮寫,讓他想起了單位里偶爾提起的一個名字——董玉蘭。
很多年前市檔案局的一位老檔案員,早就退休了。據說為人耿直,因為一些事情提前退的。
她會不會是知情人?這個“M05”又指向哪里?
彭正志心跳加速。前兩個線索是物證碎片,這一個,可能直接指向人證。
08
尋找董玉蘭費了一番周折。她退休多年,原單位的人事部門只提供了一個大概的住址區域。
彭正志不敢通過公安系統查詢,那太容易留下痕跡。他只能利用周末,像個社區工作人員一樣,在那個老小區里慢慢打聽。
幸運的是,董玉蘭似乎在小街坊里還有些口碑。一位在小區花園曬太陽的老太太聽說他找“檔案局的董大姐”,很熱心地指了路。
“就那棟,三單元五樓,左手邊。董大姐人好,就是命苦,老伴去得早,一個人清靜。不過最近好像身體不大好,你上去小聲點。”
老式居民樓沒有電梯,樓道里堆著雜物,燈光昏暗。彭正志爬到五樓,左邊那扇綠色的鐵門緊閉著。
他敲了敲門,里面傳來一個有些虛弱但警惕的女聲:“誰啊?”
“董阿姨您好,我是市檢察院的小彭,有點工作上的事情,想向您了解一下情況。”彭正志盡量讓聲音顯得平和、正式。
門內沉默了一會兒,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聲音。門開了一條縫,防盜鏈還掛著。
門縫里露出一張蒼老但眼神清明的臉,頭發花白,戴著老花鏡,仔細打量著彭正志。
彭正志出示了自己的工作證。董玉蘭看了很久,才慢慢取下防盜鏈,把門打開。“進來吧。”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異常整潔,甚至有些肅穆。家具都是老式的,墻上掛著一些舊照片。
“坐。”董玉蘭指了指舊沙發,自己坐在對面的木椅子上,腰板挺直,保持著一種舊式機關人員的儀態。“檢察院的?找我一個退休老太婆了解什么?”
彭正志知道不能繞彎子,也怕嚇到對方。
他斟酌著開口:“董阿姨,我想向您打聽一下,很多年前,關于‘星州灣’項目的一些情況。
尤其是……土地檔案和最初安全事故記錄方面。”
“星州灣”三個字一出,董玉蘭的臉色明顯變了。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捏緊了椅子扶手,指節發白。
“什么星州灣?我不知道。那些老檔案,該移交的早就移交了。”她的聲音有些干澀,目光避開了彭正志。
“董阿姨,”彭正志身體微微前傾,壓低聲音,“我知道這可能讓您想起不愉快的事。
但我不是隨便來問的。
有人……給我留下了一些線索,指向您可能知道一些……沒有被記錄下來的事情。”
他不敢直接提宋義方,更不敢提鄭宏盛。
董玉蘭猛地抬頭,盯著彭正志,眼神銳利得像刀子。“誰?誰讓你來的?老宋?是不是宋義方?”
彭正志心里一震,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是沉默地看著她。
這沉默似乎印證了什么。董玉蘭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那股強撐著的警惕和疏離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重的疲憊和悲涼。
“他……他終于還是找人了。”董玉蘭喃喃道,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看很遠的地方。“這么多年了,我以為他放棄了,或者……出事了。”
“董阿姨,宋檢他退休了。但他留下了一些東西。”彭正志謹慎地說。
“退休?平安退休了?”董玉蘭似乎有些意外,隨即苦笑一下,“也好,平安就好。他那脾氣,能平安熬到退休,不容易。”
她轉回頭,重新打量彭正志,眼神緩和了許多:“你是他信得過的人?”
“宋檢對我有栽培之恩。”
董玉蘭點了點頭,像是下了決心。她起身,走到一個老式的五斗柜前,打開最下面的抽屜,翻找了一會兒,拿出一個用塑料紙包得嚴嚴實實的小本子。
她沒有立刻打開,而是坐回椅子上,摩挲著塑料紙。
“星州灣……那地方,原來不叫星州灣,叫‘下沙村’。村里有百來戶人,靠種地和打點零工過活。”
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回憶的飄忽。
“大概……八九年前吧,市里說要搞大開發,新城區規劃,那里被劃進了商業中心區。拆遷通知下來,補償標準……很低。村民們當然不干。”
“后來,開發商的人就來了,威逼利誘。那時候亂啊……我記得,是2013年夏天,最熱的時候。”
董玉蘭的呼吸急促了一些。
“有一天晚上,拆遷隊和村民沖突起來了。推搡中,一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被……被倒下來的磚墻砸中了。當時就沒了氣。”
彭正志屏住呼吸。安全事故!原來U盤里暗示的“安全事故”是指這個!
“這事本來不小,可第二天,所有的報道都輕描淡寫,說是‘意外’,是老太太自己‘不慎’。”董玉蘭的嘴唇顫抖著,“死因鑒定很快出來了,也說是什么突發疾病。
拆遷沖突,提都沒提。”
“當時負責那片土地審批和拆遷協調的,就是當時還是副市長的鄭宏盛。他親自到現場‘安撫’,承諾‘妥善處理’。”
“后來,賠償確實給了死者家屬一筆錢,比標準高不少。其他村民的補償款,也‘適當提高’了。事情……就這么壓下去了。”
董玉蘭抬起眼睛,里面是積壓多年的痛苦和憤怒。
“我當時在檔案局,負責整理相關材料。
我看到了最初的事故報告草稿,和后來定稿的版本……完全不一樣。
還有補償款發放的明細,賬面和實際……對不上,有一大筆錢,說不清去向。”
“我想把原始材料留下來,但上面催得緊,要統一歸檔。我悄悄復印了一份最關鍵的……藏了起來。”
她終于打開了塑料紙,里面是一個薄薄的、頁面發黃的筆記本。她翻開,里面貼著一些模糊的復印件片段,還有她手寫的備注。
“沒多久,我就被調離了崗位,去了閑職。
再后來,身體也不好了,就提前退了。”董玉蘭把本子遞給彭正志,“我知道有人不想讓我說話。
老宋……宋副檢察長,他當時還在反貪局,私下找過我,問過情況。
但我怕了……他也讓我別聲張,說時候未到。
我把我知道的,告訴了他。
這個本子,是備份。”
彭正志接過那沉甸甸的本子,快速翻看。里面雖然零碎,但時間、地點、人物、款項差異……與U盤線索、膠片字跡、圖紙標記,隱隱呼應,互成鏈條。
最關鍵的是,里面提到了鄭宏盛在事故平息后,幾次“特別批示”和“靈活處理”的會議記錄摘要,以及那筆不明差額款項的幾個可能流向的猜測。
“鄭宏盛后來升了常務副市長,權勢更大了。”董玉蘭最后說,聲音疲憊,“小伙子,你要動他,難,太難了。
老宋準備了這么多年,也沒敢輕易動。
你……你拿著這些東西,千萬小心。”
離開董玉蘭家時,天色已晚。彭正志懷里揣著那個小本子,感覺像抱著一團火。
人證物證的碎片,越來越多了。但距離形成能扳倒鄭宏盛的完整證據鏈,還差得遠。
而且,董玉蘭的恐懼,清晰地傳遞給了他。對手的力量,超乎想象。
就在他走到自己租住的公寓樓下時,異樣發生了。
樓道的聲控燈壞了,一片漆黑。他摸出鑰匙,正要開門,忽然感覺到側面有一陣急促的風聲!
他本能地往旁邊一閃,一個沉重的、模糊的影子擦著他的肩膀砸在旁邊的墻壁上,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是棍棒!有人襲擊!
彭正志冷汗瞬間冒出,轉身就想跑向有光亮的大門口。襲擊者似乎也沒想到他能躲開,愣了一下。
借著遠處路燈的微光,彭正志瞥見一個戴著兜帽的高大身影,手里拎著一截短棍。
那人沒有追上來,反而迅速轉身,消失在了樓梯拐角的黑暗里。
彭正志背靠著冰冷的墻壁,心臟狂跳,幾乎要炸開胸膛。他低頭看向剛才站立的地方,墻壁上有一處新鮮的砸痕。
這不是警告。這是實實在在的襲擊。如果不是他恰好側身拿鑰匙……
對方的目的,是讓他重傷?還是僅僅恐嚇?
他顫抖著手打開門,沖進去反鎖,癱坐在門后。懷里的那個小本子,此刻燙得他皮膚生疼。
對方已經察覺了。是從他調查董玉蘭開始?還是更早?
他的視線,落在電腦旁的黑色U盤上。宋檢,你說要小心。可這網,收得比想象中更快,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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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那一晚,彭正志徹夜未眠。他檢查了房門,用椅子抵住,手里緊握著從廚房拿來的一把水果刀。
任何一點細微的聲響,都能讓他驚跳起來。襲擊者模糊的身影和那聲悶響,在他腦海里反復播放。
這不是普通的威脅,這是明確無誤的暴力信號。對方知道他查到了關鍵東西,或者至少,認為他知道得太多了。
天剛蒙蒙亮,他就用備用手機(專門用于和于樂語聯系的那部)發了一條加密信息,簡要說明了遇襲情況。
于樂語的回復很快,語氣凝重:“你處境危險。
我這邊也有發現,我們常用的那個加密通道,昨天下午開始,出現了持續性的、更高級別的滲透試探,不是之前那種嗅探了。
對方在加大力度。
很可能你的調查動作,或者你接觸董玉蘭,觸發了他們的預警。
見面風險太高,暫時線上聯系。
你把新拿到的東西,拍照,用新密鑰分段發我,我幫你分析關聯和備份。”
彭正志依言,將董玉蘭的小本子內容,仔細拍下,分段發送。做完這一切,他感到一陣虛脫。
白天,他強打精神去上班。單位里一切如常,同事們的閑聊,案卷的油墨味,似乎都與昨晚的驚魂隔著一個世界。
但彭正志能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彌漫在空氣里。看他的眼神,似乎多了些微妙的東西。
上午十點多,內線電話響了。是馬偉祺副書記的秘書打來的,語氣客氣但不容拒絕:“彭檢察官,馬副書記請您現在過來一趟。”
該來的還是來了。彭正志整理了一下制服,深吸一口氣,走向位于另一棟樓的紀委辦公區。
馬偉祺的辦公室比宋義方的大,也更氣派。馬副書記五十多歲,身材保持得很好,頭發梳得一絲不茍,臉上總帶著一種公式化的溫和笑容。
“小彭來了,坐。”馬偉祺從辦公桌后站起來,指了指沙發,自己也走過來坐下,親自給他倒了杯茶。
“早就想找你聊聊,一直忙。
你是宋檢帶出來的高徒,業務能力突出,我們都知道。”
“馬副書記過獎了。”彭正志接過茶,沒喝。
“宋檢退休了,可惜啊,是我們檢察系統的損失。”馬偉祺感嘆一句,話鋒一轉,“我聽說,你最近好像在私下查一些舊事?關于……星州灣項目?”
彭正志心一緊,面上保持平靜:“沒有正式調查,只是個人對一些歷史資料有點興趣,在做一些研究。”
“研究?”馬偉祺笑了笑,眼神卻沒什么溫度,“年輕人好學是好事。
不過,有些歷史問題,牽扯面廣,情況復雜,早就有了定論。
貿然翻出來,可能會影響穩定,也可能……讓自己陷入不必要的麻煩。”
他頓了頓,看著彭正志:“宋檢退休前,沒交代你什么特別的事情吧?”
這個問題很直接,也很危險。彭正志搖頭:“宋檢只是囑咐我好好工作。”
“那就好。”馬偉祺點了點頭,語氣放緩,“小彭啊,你是很有前途的干部。
要往前看,辦好手里的案子。
一些陳年舊賬,組織上如果有安排,自然會統一處理。
個人,尤其是年輕同志,不要輕易介入,這是紀律,也是為你們好。
明白嗎?”
“明白,謝謝馬副書記提醒。”彭正志點頭。
“明白就好。”馬偉祺站起身,送客的意思,“對了,最近注意安全。聽說你住的那片老小區,治安不太好,晚上盡量別太晚回去。”
最后這句話,讓彭正志的后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馬偉祺知道了?還是只是一種泛泛的“關心”?
他走出紀委大樓,陽光刺眼,卻感覺不到暖意。馬偉祺的態度曖昧不明。是警告?是敲打?還是某種更復雜的立場的體現?
他想起宋義方的話——“沒看清之前,別相信任何人”。馬偉祺,屬于需要“看清”的行列嗎?
下午,他找了個借口提前離開單位,沒有回公寓,而是去了市里最大的新華書店,在嘈雜的人群和書架間穿行,確認無人跟蹤后,從另一個出口離開,輾轉去了一個遠離住所的廉價小旅館,用假身份證登記入住。
他必須暫時消失一下,理清頭緒,等待于樂語的分析結果。
晚上,于樂語的消息來了,內容讓他心驚肉跳。
“正志,你給我的東西,和我之前破解的U盤線索,關聯性極高。
董玉蘭的記錄,補上了‘安全事故’和‘款項初步流向’這兩塊關鍵拼圖。
但是,我順著她提到的幾個模糊賬戶線索和U盤里其他坐標暗示的方向,做了一些極謹慎的逆向追蹤……”
“我發現,這些線索最終隱隱指向的幾個空殼公司或關聯賬戶,近兩年依然有異常的資金往來,而且……似乎和現任的、更高層級的某個審批環節有隱蔽聯系。
可能不只是鄭宏盛一個人的問題,后面還有更大的保護傘,或者利益網絡。”
“另外,我必須再次警告你。
對方的技術力量很強,對我的試探已經接近‘碰撞’級別。
他們可能無法立刻破解我們的加密,但已經能確定我們在進行高強度、高隱蔽性的通訊。
你的位置,哪怕只用一次那個備用手機,風險也極大。
我建議你,暫時‘靜默’。”
更大的網絡?保護傘?彭正志感到一陣窒息。鄭宏盛已經是一座難以撼動的大山,山后面還有更深的陰影?
而技術上的交鋒,說明對方不僅擁有權力,還擁有相匹配的技術資源來監控和反制。自己就像一個舉著火把在黑暗森林里行走的人,早已被無數雙眼睛盯上。
靜默?他現在還能靜默嗎?襲擊發生了,馬偉祺談話了,對方已經張開了網。
他拿出那十五行坐標的紙條,目光落在最后幾行。前面的線索,大多指向過去的、固化的證據碎片。
但最后兩行,有些不同。
“S01, 20220930, Song.”
“T00, ????????, Trust.”
“Song”無疑是宋義方自己。“20220930”是去年九月底的日期。而“T00”和“Trust(信任)”,更像是一個最終的提示或指令。
去年九月底,宋義方做了什么?留下了什么?“T00”又代表什么?絕對的終點?還是托付的完成?
彭正志盯著“Trust”這個詞。宋檢在最后,依然強調“信任”。信任誰?信任他彭正志?還是信任某個安排?
他現在誰都不敢完全信任。于樂語是技術上的盟友,但面對這種層級的斗爭,技術能做的也有限。
馬偉祺態度曖昧。單位同事?更不可靠。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手握一堆碎片化的線索和證據,卻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走,不知道誰能幫助他將這些碎片拼成致命的武器。
對手卻已經步步緊逼,從警告到襲擊,從監控到談話,全方位地擠壓他的空間。
也許,該冒險去探尋一下“S01”和“T00”了。那是宋檢親自留下的、可能是最終答案的坐標。
但如何安全地去?對方可能已經在所有與他過去行為模式相關的場所布下了監視。
就在這時,他那個日常使用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進來一條陌生的短信。
沒有稱呼,只有一句話,和一個地址:“明天下午三點,‘聽雨軒’茶樓,秋韻包廂。一個人來。帶齊你找到的東西。——想結束這一切的人。”
發信號碼是虛擬號段,無法回撥。
彭正志的瞳孔驟然收縮。是誰?“想結束這一切的人”?是敵是友?
這是陷阱,還是轉機?是馬偉祺的另一種邀約?是鄭宏盛那邊的攤牌?還是……宋檢安排的、他尚不知道的后續?
他盯著那條短信,仿佛盯著一個即將決定命運的開關。去,還是不去?
10
“聽雨軒”是城西一家頗有名氣的清雅茶樓,消費不菲,私密性也好。
彭正志提前一個小時就到了附近,在對面咖啡館的二樓,找了個靠窗的位置,觀察著茶樓門口。
他帶著一個普通的公文包,里面是董玉蘭筆記本的復印件、他拍下的各種線索照片打印件,以及那個黑色U盤。原件被他藏在旅館一個極其隱蔽的地方。
他沒有告訴于樂語這次會面。如果真是陷阱,他不能再連累朋友。
兩點五十分,茶樓門口和周圍的街道看起來一切正常。沒有可疑車輛長時間停留,也沒有明顯像是盯梢的人。
但他知道,真正的監視,不會那么容易被發現。
三點差五分,他離開咖啡館,穿過馬路,走進“聽雨軒”。報了包廂名,服務員領著他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最里面的“秋韻”包廂。
推開門,里面已經坐著一個人。不是馬偉祺,也不是他想象中任何一張可能的、屬于鄭宏盛陣營的臉。
是一個女人。四十歲左右,穿著質地精良的素色套裝,妝容淡雅,氣質干練沉靜。彭正志覺得她有點面熟,一時卻想不起在哪里見過。
“彭檢察官,請坐。”女人起身,微微頷首,姿態從容,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鎮定。她指了指包廂門,服務員識趣地退出去,關好門。
“你是……”彭正志沒有坐下,保持著警惕。
“我姓梁,梁文玥。”女人自我介紹,目光平靜地看著他,“省紀委第七監察室主任。
我們收到了一些關于北江市常務副市長鄭宏盛同志的嚴重問題線索,奉命進行初步核實。”
省紀委!彭正志心頭大震。省里已經介入了?這么快?
“梁主任,”彭正志冷靜下來,“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又怎么確定我手里有線索?”
梁文玥似乎并不意外他的質疑。
“我們收到了匿名的、但非常詳實的舉報材料,直接指向鄭宏盛在星州灣等項目中的嚴重違紀違法問題。
材料里提到了部分證據的隱藏方式和線索,其中一些,與你近期的活動軌跡有吻合之處。”
她頓了頓:“更重要的是,我們的一位老同志,在退休前,用他個人的方式,向我們著重推薦并擔保了你。
他說,如果北江市還有人能接觸到那些被刻意隱藏的證據碎片,并愿意站出來,那個人很可能就是你,彭正志。”
老同志……宋檢!彭正志瞬間明白了。
宋義方不僅僅把線索留給了他,也同時,或者更早,就通過某種絕對安全的渠道,向省紀委做了匯報和鋪墊!U盤和線索地圖是給他的考驗和指引,而省紀委這邊,是最終的接收者和執行者!
空文件夾,不僅僅是為了隱藏和保護證據,也是為了保護他彭正志!只有當他自己按照線索找到足夠多的碎片,證明了他的決心、能力和可靠性,省紀委這邊才會根據宋義方留下的“推薦”,與他接觸!
怪不得宋檢說“沒看清之前,別相信任何人”。因為在他自己證明自己之前,連省紀委這條線,都是隱蔽的、不可知的。
“宋檢他……”彭正志聲音有些哽咽。
“宋義方同志是我們非常尊敬的老檢察,他提供了關鍵的方向和部分內情,但他掌握的直接證據,多年前就因為各種原因被銷毀或隱匿。
他留給你的,是重新找到它們的‘地圖’。”梁文玥的語氣帶著敬意,“你做得很好,彭正志同志。
你找到的這些東西,尤其是董玉蘭同志的記錄和你后續的查證,與我們掌握的其他線索相互印證,形成了重要的補充和突破。”
她看著彭正志:“現在,我們需要你找到最后一塊,也是最關鍵的一塊拼圖。
根據宋義方同志留下的信息和我們的判斷,能直接、有力指證鄭宏盛核心犯罪事實的原始物證或完整錄音,應該被他以更隱秘的方式保存著。
舉報材料暗示,這與一個代號‘T00’的存儲點有關。
你有線索嗎?”
彭正志立刻想起了那十五行坐標的最后一行:“T00, ????????, Trust.”
“我有這個代號,但不知道具體指什么。‘Trust’……信任?”彭正志困惑。
梁文玥沉吟片刻:“‘Trust’可能不是指含義,而是指地點。
你想想,在北江市,有沒有什么地方,名字里帶‘信托’二字,或者其功能與‘信托’、‘保管’相關的,并且是宋義方同志可能絕對信任、能夠長期安全存放物品的?”
信托……保管……絕對信任……
電光火石間,彭正志猛地想起一個地方!市銀行保險庫!有一種業務叫做“信托保管箱”,租用人信息高度保密,只有租用人本人或其指定委托人憑密鑰才能開啟。
宋義方會不會用了這種辦法?把最關鍵的東西,存放在銀行保險庫的信托保管箱里?“T00”是箱號?“Trust”是提示?
而“S01, 20220930, Song.”……去年九月底,宋義方去銀行租用了保管箱?或者存放了東西?
“市銀行總行,地下保險庫,信托保管箱業務!”彭正志脫口而出,“‘T00’可能是箱號!去年九月底,宋檢可能去存了東西!”
梁文玥眼中精光一閃:“有可能!我們需要立刻核實。
但銀行有嚴格規定,必須租用人本人或合法委托人,憑有效身份證件、租用合同和專用密鑰才能開啟。
宋義方同志有沒有給過你什么類似鑰匙或密碼的東西?”
鑰匙?彭正志瘋狂回憶。宋檢只給過他U盤。U盤……除了隱藏的數字地圖,U盤本身?
他猛地拿出那個黑色U盤,再次仔細端詳。接口磨損……他以前檢查過,沒有刻痕。但現在,在梁文玥的提示下,他用力擰動U盤的金屬外殼。
輕微的“咔噠”一聲,U盤的外殼居然被旋開了!這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個精心設計的、中空的容器!
外殼里面,藏著一把小巧的、黃銅色的物理鑰匙,以及一張折疊得非常小的紙條。
鑰匙上刻著細微的編號:T00。
紙條展開,上面是宋義方熟悉的字跡,寫著一串復雜的字母數字組合,像是密碼,還有一個銀行的名稱和地址,以及一個律師的聯系方式。
這,才是宋義方留下的、真正的、最終的“鑰匙”和“密碼”。
U盤里的空文件夾和數字地圖,是引導他發現真相的路標;而這把藏在U盤里的實體鑰匙和密碼,才是打開最終證據之門的工具。
“他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彭正志握著那把微涼的鑰匙,百感交集。
“時間緊迫。”梁文玥當機立斷,“我們兵分兩路。
我立刻協調省紀委手續,聯系銀行方面,準備合法開啟保管箱。
你聯系紙條上的律師,他是宋義方同志指定的合法委托人之一,需要他到場配合。
注意,行動必須絕對保密。”
在梁文玥的周密安排和省紀委的快速協調下,當天傍晚,一切就緒。
在市銀行總行重兵把守的地下保險庫,在省紀委工作人員、銀行負責人、指定律師的見證下,彭正志用那把T00鑰匙和密碼,打開了那個小小的、冰冷的金屬保管箱。
里面沒有太多東西。一個密封的防水防磁文件袋,以及一支老式的、但保養得很好的數碼錄音筆。
文件袋里,是幾份關鍵文件的清晰復印件或照片,包括當年星州灣項目土地出讓的原始底價文件、鄭宏盛批示同意“靈活處理”補償款并指定幾個關聯公司操作的簽字頁、以及后期資金通過復雜洗錢路徑流向境外和其親屬控制賬戶的部分憑證。
這些,比彭正志之前找到的所有碎片都要完整、直接。
而錄音筆里,只有一段錄音。
背景嘈雜,像是在某個飯局包廂。
一個帶著醉意、傲慢的聲音清晰可辨(正是鄭宏盛的聲音),正在向某人炫耀:“……下沙村那個窮地方,能拆出來就是政績!死個把老家伙算什么?壓下去,多給點錢就完了……補償款?那不就是個數字?從左邊口袋挪到右邊口袋,兩千多萬的差額,夠咱們好好運作幾把了……放心,審計?紀委?老馬那邊我會打招呼,都是一條船上的人……省里?省里也有咱們的人,不然我這常務副市長怎么上來的?……”
錄音不長,但信息量巨大,不僅承認了安全事故隱瞞、貪污補償款差額,還牽扯出了更上層的“保護傘”(提到了“省里”),甚至暗示了馬偉祺(老馬)可能知情或默許。
鐵證如山!
走出銀行時,夜色已深。彭正志將證據移交給了梁文玥帶領的省紀委工作組。
“你的任務完成了,彭正志同志。”梁文玥鄭重地說,“接下來,是省紀委和更高層級的工作了。
鑒于你面臨的安全威脅,我們會立刻安排你進入保護性地點。
這個案件,牽扯很深,可能需要一些時間。”
彭正志點了點頭,感到一種極度的疲憊,以及卸下重擔后的虛脫。
他知道,風暴終于要來了。這只“大老虎”和他的黨羽,即將迎來末日。
而這一切,始于一個塞滿空文件夾的U盤,源于一位老檢察官在退休前,用盡最后心力布下的、沉默而精妙的迷局。
空文件夾,不是空洞,而是為了保護他和證據,所設置的最初的、也是最重要的屏障。
它篩選出了真正的追尋者,誤導了可能的破壞者,最終,引導著微光,照進了最深的黑暗。
兩個月后,北江市官場發生強烈地震。
省委通報:北江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鄭宏盛嚴重違紀違法,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其涉嫌犯罪問題移送司法機關依法處理。
同時被帶走的,還有市紀委副書記馬偉祺等數名處級、廳級干部。省里某位曾擔任過北江市主要領導的高級干部,也因涉嫌包庇、充當保護傘接受組織調查。
星州灣舊案被徹底翻出,當年的受害者家屬得到了遲來的公正和賠償。董玉蘭等堅持原則的老同志,受到了表彰。
宋義方的事跡沒有公開報道,但在系統內部,受到了廣泛的尊敬和傳頌。
彭正志在省紀委的保護和安排下,參與了部分后續的證據固定工作,之后接受了新的工作安排,離開了北江市。
離開前,他去了一趟宋義方的家。老領導精神不錯,正在陽臺上侍弄幾盆花草。
兩人沒有多談那個U盤和后來的驚心動魄,只是像普通的師生一樣,聊了聊工作,聊了聊生活。
“以后,凡事還是要多留個心眼。”宋義方澆著花,慢慢地說,“但該堅持的,不能丟。”
“我記住了,宋檢。”
陽光灑在陽臺上,花草生機勃勃。那些黑暗的、沉重的往事,仿佛都留在了身后。
但彭正志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他。比如對正義的理解,比如對“信任”和“謹慎”之間那條細線的把握。
空文件夾之謎已經解開,但它留下的警示和力量,將會伴隨他很久,很久。
結語:
真相或許會暫時沉默,但正義的星火永不熄滅。
一位老檢察官用智慧布下迷局,一位年輕檢察官以勇氣追尋微光。
空文件夾背后,是沉甸甸的信任與托付。
黑暗再深,也擋不住信念凝聚的光芒。
當迷霧散盡,朗朗乾坤之下,是永不彎曲的脊梁。
薪火相傳,正道不孤。
每一份堅守,都在為這片土地筑牢公正的基石。
歷史會記住那些在沉默中守護誓言的人。
而未來,將永遠屬于對光明懷抱信心、并為之步履不停的人們。
(《老領導退休前塞給我1個U盤說有“大老虎”證據,回家一看竟全是被清空的空文件夾》本文非新聞資訊內容!內容來源于真實事件改編,所用素材源于互聯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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