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參考資料:《氫彈部件失竊之謎》—— 東方明;中共黨史出版社;
本文基于真實歷史人物和事件,結合公開歷史資料進行藝術化加工創作。文中對話、心理活動等細節為合理推測,目的是增強文章可讀性,盡可能還原歷史情境。核心史實(人物、時間、地點、重大事件)均真實可考。
01
1949年的上海,政權更迭,舊時代的余燼尚未熄滅,新秩序正在艱難建立。
在當時的報紙新聞照片中,人們常能看到一個細節:時任中國人民解放軍華東軍區司令員兼上海市長的陳毅公開露面時,身邊總是跟隨著幾名裝扮斯文的工作人員。
他們和解放軍戰士不同,手里總是提著一個黑色牛皮公文包,看起來沉甸甸的。
普通市民覺得這是首長秘書隨身攜帶文件的公文包,然而,在華東軍區和上海市公安局的高層安保系統中,這其實叫作“警衛皮包”。
皮包的夾層里裝的并非文件,而是用舊報紙層層包裹著的一塊特制防彈鋼板。
這是蘇聯方面根據陳毅定制的頂級軍工產品,鋼材配方與工藝在當時都被列為絕密。
如果出現刺客突然行刺陳毅時,警衛人員需要迅速做出反應,以手里的皮包擋住首長的心臟、頭部等要害部位。
戰場上的明槍易躲,大上海的暗箭難防。
國民黨數萬潛伏特務時刻窺視。
因此,這塊鋼板是相當重要的。
然而,這黑色皮包卻在1949年11月的一次外事活動中離奇消失了。
11月8日,開國大典剛剛結束不久,陳毅從北京返滬。
他接到周恩來的電話,得知波蘭的一位重要貴賓將于當日抵達上海訪問。
![]()
這是新中國成立后,上海接待的首批外國高級代表團之一,外交無小事,接待工作不容有失。
陳毅對此高度重視。
陳毅參加完當天的工商聯座談會后,接到中共上海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潘漢年的通報,得知貴賓已抵滬,便立即驅車趕往位于南京西路的國際飯店。
國際飯店,這座由匈牙利建筑師拉斯洛·鄔達克設計的二十四層大樓,曾是“遠東第一高樓”。
中午,陳毅要在飯店頂層的“摩天廳”設宴款待波蘭貴賓。
隨行的貼身警衛是趙根友和鄒為朋。
這兩人都是華東野戰軍出身的老兵,都是從槍林彈雨里滾過來的人,忠誠度毋庸置疑,且經過了專門的警衛訓練。
按照規定,首長在廳內宴請外賓時,他們不能進入宴會核心區域,必須在“摩天廳”外的休息區和通道待命,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宴會進行得十分順利。
中途,另一名警衛葛福寬前來換班,示意趙根友和鄒為朋先去樓下餐廳用餐。
對于這幾位常年奔波、吃慣行軍灶的戰士來說,國際飯店的餐飲無疑是新鮮的。
但紀律刻在他們的骨子里,兩人不敢怠慢,準備速戰速決。
就在兩人準備下樓時,鄒為朋在走廊里意外遇到了一位老熟人,久別重逢免不了要寒暄幾句,腳步便停滯了下來。
趙根友見狀,并未多想。他看了一眼旁邊的一間小會議室,里面空無一人。
為了圖省事,趙根友順手將手里“警衛皮包”放在了會議室的長桌上。
此時國際飯店樓上樓下都是全副武裝的警衛部隊和便衣警察,趙根友就麻痹大意了。
然而,就是這短短的疏忽釀成了大禍。
等趙根友再轉頭回到會議室準備取包時,整個人瞬間僵住了——那個黑色牛皮公文包不見了。
趙根友第一反應不是恐懼,而是不信。
他環顧四周,心想一定是哪個同事在開玩笑,或者是剛才換班的葛福寬順手幫他收起來了。
他急忙找到正在執勤的同事老王,壓低聲音問道:“看到我那包了嗎?”
老王隨口答道:“哦,小孫取走了。”
這句話讓趙根友松了一口氣,小孫也是警衛班的戰友。
然而,當他費了一番周折找到小孫核實情況時,小孫卻說他根本沒有拿過皮包。
老王當時在忙,沒有聽清楚,他以為趙根友說的是另一件完全不相干的物品。
皮包真的丟了。
趙根友和鄒為朋兩人臉色煞白,他們在國際飯店的走廊里焦急地穿行,詢問了每一個遇到的工作人員,翻遍了附近的角落,依然一無所獲。
此時,一種復雜的心理占據了這兩個年輕警衛的上風。
他們深知丟失公物是違紀行為,但對后果嚴重性認知的偏差,導致了他們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暫時不聲張,自己找。
負責換班的葛福寬也未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他還需要專注于宴會廳門口的安保,便讓趙根友留在現場繼續尋找,鄒為朋則先回駐地。
他們認為,或許是被哪個貪小便宜的服務員順手牽羊藏在了哪個角落,多找找總能找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宴會結束了。
陳毅市長在眾人的簇擁下走出“摩天廳”,神采奕奕地送別外賓,隨后乘車離去。
而身負保衛重任的趙根友卻沒有發現黑包的影子。
直至陳毅的車隊安全返回市政府,趙根友仍兩手空空。
他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駐地,知道此事再也瞞不住了,只能硬著頭皮向警衛參謀匯報。
勤務結束后,葛福寬提醒他:“去跟參謀說一聲吧。”
當趙根友吞吞吐吐地把皮包在國際飯店失竊的經過講出來時,警衛參謀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猛地拍著桌子,怒斥道:“糊涂!你們兩個簡直是糊涂透頂!”
趙根友和鄒為朋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之怒嚇得不敢出聲。
參謀在屋子里急速踱步,那可是蘇聯方面提供的頂級軍工機密。
這塊鋼板工藝繁復,經過了嚴格的槍械射擊檢驗,合格后才交付使用。
更重要的是,為了防止技術外泄,生產過程中所有的余料都已銷毀,工藝資料列為絕密。
一旦這塊鋼板落入國民黨特務或者西方情報機構手中,他們極有可能破解出其合金成分和淬火工藝,進而研制出專門穿透這種鋼板的特種穿甲彈。
一旦那種武器被制造出來,陳毅首長以后穿再厚的防彈衣、擋再厚的鋼板都將形同虛設。
這不僅僅是失竊案,這是嚴重的政治事件。
“馬上通報淞滬警備司令部!快!”參謀下達了命令。
1949年7月以后,陳毅的安保工作已正式移交給中國人民解放軍淞滬警備司令部負責。
接到通報后,警備司令部的軍官們立刻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迅速集結精干力量再次火速趕往國際飯店。
幾輛軍用吉普車急停在門口,身著軍裝的軍官和便衣人員魚貫而入,迅速封鎖了相關區域。
警備司令部的軍官與警衛參謀匯合后,稍作商議,決定采取“內緊外松”的策略。
他們找來飯店經理,并未透露丟失的是防彈鋼板,而是謊稱丟失了外賓的一件極其重要的私人的一件物品。
![]()
如果酒店的員工找回來,不僅免責,還有重獎。
在軍方的嚴厲督促和重獎的誘惑下,飯店經理發動了所有當班的員工進行地毯式搜索。
“摩天廳”的每一個沙發縫隙,樓梯間的每一個角落,廚房的儲物柜,樓頂的水箱,甚至連飯店后院散發著惡臭的化糞池,都被工人們用長桿仔細攪動、打撈了一遍。
員工們開始互相作證,彼此核對不在場證明,生怕這頂“偷盜外賓財物”的大帽子扣在自己頭上。
搜尋持續了整整一個下午,直到深夜,那個黑色的皮包依然蹤影全無。
看來,皮包不是被遺忘在角落,而是確確實實遭竊了。
事情已經超出了警衛部門能獨立解決的范疇。
淞滬警備司令部不敢隱瞞,立即向司令員郭化若匯報。
郭化若聽完匯報,深知此事干系重大,當即下令:“立即上報市公安局,必須破案!”
此時,消息也傳到了中共上海市委副書記、常務副市長潘漢年的耳中。
這位長期在隱蔽戰線工作的領導人,有著極其敏銳的政治嗅覺和反特經驗。
他沒有糾結于警衛人員的失職,而是迅速意識到這背后可能存在的陰謀。
“皮包丟失事小,首長安全事大。”
潘漢年擔心這不僅僅是一起普通的盜竊案,如果是特務分子有預謀的竊取,目的是為了研究鋼板弱點,策劃下一步的暗殺行動。
那么陳毅同志接下來的每一次公開露面,都將處于極度危險之中。
潘漢年作出了明確指示:立即立案偵查,不僅要追回皮包,更要徹底查清失竊緣由。如果是特務所為,必須立即啟動最高級別的安保預案,對敵特網絡進行毀滅性打擊。
一道道命令迅速在上海的軍警系統中傳播。
當天傍晚,上海市公安局燈火通明。
局領導根據潘漢年的指示,迅速抽調精兵強將,成立了“11·8特竊案”專案組。
專案組的配置極高,體現了當時“新舊結合”的特點。
組長由江河天擔任,他是老革命,原武工隊小隊長出身,政治素質過硬,作風硬朗,善于打硬仗。
副組長則由軍方代表郭俊峰擔任,他帶來了兩名得力干將,負責協調軍地關系。
而在偵查技術力量上,專案組吸納了5名警方成員,其中4名是原國民黨警察局留用的刑警。
這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位被大家尊稱為“老黃”的資深探員。
老黃不僅精通痕跡學和審訊技巧,更重要的是,他在舊警察局潛伏期間就是中共地下黨員,對上海灘的三教九流、幫會切口以及舊社會的犯罪手法了如指掌。
專案組成立后的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就在國際飯店的一間被征用的會議室里連夜召開。
江河天站在掛著飯店平面圖的小黑板前,目光如炬。
“同志們,首長的安全重于泰山。現在情況很清楚,皮包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沒的。根據現場封閉的情況判斷,皮包要么還藏在飯店的某個角落,要么已經被帶出去了。但有一點是肯定的,能在那種場合、那個時間段下手的,嫌疑最大的就是能自由出入現場的人。”
“為了避免造成不良的社會影響,我們不能大張旗鼓地搜查所有客房和行李。我們必須走群眾路線,依托飯店的地下黨組織和工會,對案發期間所有在崗人員進行秘密排查。”
“要把網撒下去,哪怕是大海撈針,也要把這根針給我撈出來!”
經過幾個小時高強度的排查、走訪和甄別,專案組從數百名員工中,逐一篩除掉那些有確鑿不在場證明的人。
最終,四個名字被寫在了專案組的案情分析板上。
這四個人都存在著一些暫時無法說清楚的疑點。
02
夜色深沉,國際飯店的會議室里,四個嫌疑人的名字被白粉筆重重圈出。
江河天的目光在四個人名之間來回游移:“同志們,范圍已經縮小了。這四個人在案發時間段——也就是中午十二點到下午一點之間,都有異常舉動。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逐個擊破,剝開他們的偽裝。”
老黃翻開那本記得密密麻麻的筆記本,條理清晰地分析:“根據飯店黨支部和工會提供的內線情報,再加上我們的外圍摸排,這四個人的情況如下。”
“第一個,錢嵐嵐。”老黃指著第一個名字。
“26歲,‘摩天廳’的雜務工。這女人背景有點復雜,以前是舞女,后來從良進了飯店。平時都是她婆婆抱著孩子來飯店喂奶,但這天她婆婆沒來。下午一點左右,也就是案發后不久,她沒到下班點就自行回家了。最可疑的是,門衛看見她出門時,手里拎著一個用報紙包得嚴嚴實實的物件,沉甸甸的,樣子很像我們要找的東西。”
郭俊峰皺了皺眉:“舞女出身,社會關系可能比較雜,這個點早退還帶東西,嫌疑很大。”
“第二個,鐘松林。”
老黃繼續說道,“32歲,清潔工。這人是個老油條,以前加入過青幫,平時牢騷滿腹,對新社會有點抵觸情緒。那天中午,他比平時提前了整整兩個小時推著垃圾車出門。垃圾車里又臟又亂,藏個皮包輕而易舉,而且那個時間點,正好能把贓物運出去。”
“第三個,程阿根。”
老黃的筆尖點在第三個名字上,加重了語氣,“四十歲,維修工。這人是老上海灘的‘百事通’,經歷復雜,見多識廣。案發時,他借口檢修電梯去過現場。據他自己交代是12點15分下樓,但有目擊者稱,12點35分看到他拎著工具包,違規乘坐客梯從‘摩天廳’直降一樓。飯店有規定,員工非緊急情況不得乘用客梯。而且,他隨后就外出了,理由是去買‘牛油’。這行蹤,透著一股子邪氣。”
![]()
“至于第四個……”
老黃停頓了一下,“隋留思,二十八歲,清潔工。這小伙子平時挺老實,干活認真,工齡也有十年了,黨組織本來還打算發展他。但在宴會期間,他沒打招呼就離崗了,有人看見他溜到后門去見兩個不明身份的女子。事后排查時,他隱瞞了這個情節。而且,他乘電梯上下樓也沒被人及時察覺,屬于‘隱形人’。”
江河天聽完,果斷下令:“不用等天亮了,現在就開始,分頭談話!老黃,你經驗豐富,去會會那個程阿根;郭組長,你負責鐘松林;我去問錢嵐嵐。至于那個隋留思,讓小許去,注意策略,別嚇著他。”
此時已是凌晨兩點,國際飯店的員工宿舍區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
錢嵐嵐被帶到臨時訊問室時,臉上還掛著驚恐的淚痕。
面對江河天單刀直入的詢問,她顯得既委屈又慌亂:“長官,我是冤枉的呀!我沒偷東西!”
“那你下午一點拎著什么東西走的?為什么早退?”江河天目光如電。
“那是……那是糯米糕呀!”
錢嵐嵐帶著哭腔解釋道,“今天我婆婆腳扭傷了,走不動路,沒法把孩子抱來喂奶。孩子餓得直哭,我心里急,就跟領班請了假回家喂奶。那包東西是同事秦阿蘭托我帶給她家住我家隔壁的親戚的糯米糕,死沉死沉的,我就用報紙包了一下。”
江河天立刻派人核實。半
小時后,反饋傳回:秦阿蘭證實了托帶糯米糕的事,鄰居也證實收到了糕點,錢嵐嵐婆婆的腳傷也確有其事。
錢嵐嵐的嫌疑,排除了。
另一邊,鐘松林面對郭俊峰的審視,倒是顯得滿不在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長官,我倒垃圾還犯法了?提前倒是因為垃圾車滿了,不倒沒法干活。”
“平時都沒滿,怎么偏偏今天滿了?”郭俊峰冷冷地問。
“今天木工組那個林黑三,刨了一上午木頭,那些刨花全塞我車里了,那玩意兒占地方,我能不倒嗎?”鐘松林翻了個白眼。
偵查員迅速找到林黑三,確認了刨花的事實,垃圾站的記錄也顯示鐘松林確實傾倒了大量木屑。
雖然鐘松林這人態度惡劣,但作案嫌疑也被排除了。
此時,審問程阿根的房間里氣氛最為緊張。
老黃坐在程阿根對面,一言不發,只是靜靜地盯著他。這種無聲的壓力讓程阿根額頭冒出了細密的汗珠,眼神閃爍,不敢與老黃對視。
“說吧,為什么違規坐電梯?工具包里藏了什么?”老黃突然開口,透著威嚴。
“我……我去買牛油……”程阿根結結巴巴地回答。
“買牛油需要坐客梯?需要那么慌張?”老黃猛地一拍桌子,“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情況,現在是在給你機會!”
程阿根渾身一抖,心理防線瞬間崩潰:“長官,我招!我全招!但我沒偷皮包啊!”
原來,程阿根是個慣偷,平時手腳就不干凈。
那天他趁著飯店忙亂,溜進庫房偷了一大包廢銅,藏在工具包里。
違規坐電梯是為了快點下樓,怕被人撞見。
出去也不是買牛油,而是去廢品站銷贓了。
專案組連夜找到那個收破爛的老頭,追回了那包廢銅。
看著那堆破銅爛鐵,老黃無奈地嘆了口氣。
雖然抓了個小賊,但這條線索也斷了。
三個嫌疑人相繼排除,一個突發狀況讓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負責訊問隋留思的年輕偵查員小許,慌慌張張地跑進指揮室:“組長!不好了!隋留思跑了!”
“什么?!”江河天霍地站起。
原來,小許覺得隋留思是個老實人,又是組織考察對象,便放松了警惕,采取了單獨談話的方式。
隋留思在談話中一直沉默寡言,中間還要了支煙抽。
抽完煙后,他說肚子疼要上廁所。
那時的廁所是分隔式的,小許在外面等了一會兒,不見動靜,沖進去一看,窗戶大開,人早已不知去向,早已混入了南京路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跑了?這說明心里有鬼!”江河天當機立斷,“通知各分局,封鎖火車站、碼頭,嚴查出城路口!同時搜查他的住所!”
專案組迅速運轉起來。
就在全城布控之時,戲劇性的一幕發生了。
隋留思并沒有逃多遠,而是偷偷溜回了家,正好撞在派出所民警手里。
當他被五花大綁押回國際飯店時,整個人縮成一團瑟瑟發抖。
江河天親自提審。
“隋留思,你為什么要跑?是不是做賊心虛?”
隋留思抬起頭,一臉的茫然和委屈:“報告政府,我……我是怕耽誤事兒啊。”
“耽誤什么事兒?送情報?”
“不……不是。”隋留思臉漲得通紅,“我是怕耽誤相親。”
“相親?”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原來,隋留思性格內向,快三十了還沒對象。
好不容易托人介紹了兩個姑娘,約好那天下午去松江見面。
他在飯店請假條都寫好了,給了領班胡師傅。那天中午溜出去見的那兩個女子,就是中間人。
他在接受訊問時,眼看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去松江的火車要開了,心里那個急啊。
他又是個悶葫蘆,不敢跟警察說實話,怕警察不信,腦子一熱就借上廁所溜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老黃聽得哭笑不得,立刻讓人去核實。
結果令人大跌眼鏡。
老黃在領班胡師傅亂糟糟的辦公桌夾縫里,真的翻出了那張沾滿油漬的請假條。
緊接著,專案組找到了那兩個中間人張蔭琴和朱小鶯。
這兩位的身份更讓專案組驚訝:張蔭琴是里弄的治安積極分子,丈夫還是華東軍區的參謀;朱小鶯更不得了,是1947年入黨的地下黨員。
兩人證實了隋留思所言非虛,朱小鶯甚至還拿出了那天買好的去松江的火車票。
“這……”江河天看著那一堆證據,苦笑道,“搞了半天,是個想老婆想瘋了的情種。”
隨著隋留思嫌疑的排除,黑板上那四個被圈紅的名字,一個個被打上了叉。
線索,全斷了。
忙碌了一整夜,抓了個偷銅的,追了個相親的,唯獨那個裝著絕密鋼板的皮包連個影子都沒找到。
江河天把煙頭狠狠按滅在煙灰缸里:“既然內部沒問題,那就把目光往外看!我就不信,這皮包能飛了不成!”
新的偵查方向,指向了那些住在國際飯店里的“外人”。
03
江河天的“往外看”,意味著這只“黑手”極有可能來自那些看似光鮮亮麗的住店賓客。
“老黃,把那天所有住客的名單再篩一遍,特別是中午十二點前沒退房的。”
江河天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不管是中國人還是外國人,只要是長著兩只手的,都給我查到底。”
案情分析室里,那塊寫滿名字的小黑板被擦得干干凈凈,重新貼上了97名住客的名單。
這是一項繁瑣枯燥的工作,需要在海量的信息中尋找蛛絲馬跡。
首先被排除的是蘇聯一家三口。
那是市政府邀請的老朋友,政治背景清白,沒有作案動機。
緊接著是一個20人的芬蘭旅游團。根據隨團便衣小董的記錄,案發時間段,這群金發碧眼的北歐人正整整齊齊地在虹口公園野餐,享受著上海深秋難得的陽光。
專案組便將這一大塊名單劃去了。
剩下的是74名中國賓客。
老姜是個細心人,他一個個名字地過,當目光停留在“鮑正民”三個字上時,眉頭微微一跳。
“鮑正民……鮑正民……”老姜喃喃自語,突然,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我想起來了!”
眾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在他身上。
![]()
“這人不簡單!”
老姜激動地翻出隨身攜帶的一本舊案卷,“兩個月前,我在辦那個臺灣保密局特務賈某的案子時,賈某交代過一個尚未落網的秘密聯絡人,名字就叫鮑正民!體貌特征是四十歲左右,身材微胖,左眉骨有道淺疤。”
老黃立刻調來了鮑正民的入住登記表。
資料顯示,此人持天津公安局河西分局的介紹信,身份是天津榮豐紡織廠的采購員,住在1012客房。案發前一天入住,案發當日下午兩點退房。
“找前臺核實一下長相。”江河天指示道。
幾分鐘后,前臺接待員的描述傳回:客人確實微胖,左眉骨有疤。
特征吻合!
“好家伙,居然藏在眼皮子底下!”
郭俊峰興奮地搓了搓手,“這就叫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個鮑正民,十有八九就是沖著首長來的!”
專案組迅速對鮑正民展開了全方位的背景調查。
餐廳侍者提供了一條重要線索:案發當日上午,鮑正民曾在餐廳接聽過一個電話,電話里提到了“法華鎮劉三寶”。
“法華鎮劉三寶?”老黃對上海灘的黑白兩道了如指掌,“這人我知道,四十八歲,開茶館的。以前是孫傳芳的部下,后來在法租界當過‘包打聽’,青幫里也有輩分。不過,這人立場搖擺,抗戰時幫過日本人,也幫過咱們地下黨運過藥。”
經請示潘漢年副市長,證實劉三寶確曾為地下黨做過事,屬于可以爭取的統戰對象。
于是,專案組決定先不動劉三寶,而是利用這層關系釣出鮑正民。
專案組對劉三寶茶館老跑堂進行了秘密詢問,證實鮑正民確實在那天去過茶館。
鮑正民和劉三寶兩人密談了一小時,并約定周六再來茶館碰頭。
而今天就是周六。
這會兒茶館里茶客稀疏,幾個便衣偵查員扮作茶客,散坐在角落里,看似閑聊,眼角的余光卻死死盯著門口。
十點剛過,一個穿著灰色中山裝的中年男子出現了。
他手里提著一只沉甸甸的棕色牛皮小箱子,神色匆匆地走進了茶館。
“來了!”老姜低聲示意。
只見劉三寶滿臉堆笑地迎了出來,將那男子引進了內間的雅座。
就在那扇雕花木門剛剛合上的瞬間,江河天大手一揮:“行動!”
幾名偵查員如獵豹般沖了進去,一腳踹開房門。
“不許動!警察!”
房間里,鮑正民正要把那個牛皮小箱子放在桌上,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手一抖,箱子重重地砸在地上。
幾把黑洞洞的槍口瞬間頂住了他的腦門。
“帶走!”
審訊室里,燈光刺眼。
鮑正民被銬在椅子上,額頭上全是冷汗。
那個讓他視若珍寶的牛皮小箱子就放在審訊桌上,尚未打開。
起初,鮑正民還想負隅頑抗:“長官,我是天津榮豐紡織廠的采購員,來上海是買機器的!我有介紹信!這是誤會啊!”
老黃冷笑一聲,把一份審訊記錄甩在他面前:“誤會?賈某你認識嗎?保密局中校特工鮑正民,還要我幫你回憶回憶嗎?”
聽到“賈某”和“保密局”這幾個字,鮑正民整個人癱軟在椅子上。
“我……我招,我全招。”
原來,鮑正民確實是軍統的老牌特工,抗戰勝利后雖然脫離了軍界,但一直拿著保密局的津貼,負責搜集情報。
上海解放前夕,特務頭子毛森還專門召見過他,命令他潛伏下來伺機而動。
“那這次行動,是不是毛森指使的?皮包在哪里?”江河天厲聲問道。
鮑正民一臉茫然:“什么皮包?長官,解放后我可沒干過一件壞事啊!我也沒接到過毛森的新命令!”
“沒干壞事?那你化名住進國際飯店,還跟劉三寶接頭,是想干什么?”
鮑正民哭喪著臉解釋道:“長官,我是真怕了。我看共產黨鎮反那么厲害,哪還敢搞破壞啊?我就想保條命。我去天津那是真的想做生意,這箱子里裝的都是紡織機械的樣品。找劉三寶,是因為聽說他路子野,能幫我從協華機器廠搞到緊俏的零部件,我想賺點差價。”
“那為什么住國際飯店?”
“這就更丟人了……”鮑正民老臉一紅,“我有相好的,以前是富家小姐,嬌氣得很。跟我幽會非得去高級地方,不是國際飯店就是華懋飯店,不然人家不來。我這次回來,一是做生意,二就是為了會會她。”
這時,技術科的人員打開了那個牛皮小箱子,面沒有什么防彈鋼板,只有一堆冷冰冰的金屬齒輪和軸承樣品。
審訊再次陷入了僵局。
雖然抓獲了一名潛伏特務,但這似乎與“警衛皮包”案毫無關聯。
“不可能這么巧!”郭俊峰不甘心,“查他的時間!案發那天中午他在哪?”
根據鮑正民供述,那天中午他在南京西路的“梅龍鎮酒家”請客吃飯。
在座的除了中介人,還有協華機器廠、大成機械公司和明太陽工具經銷中心的幾位代表。
劉三寶的供詞也印證了這一點。
專案組兵分幾路,迅速核實。
鮑正民那位嬌氣的姘頭證實了幽會,那幾家機器廠的代表也證實,那天中午他們一直吃到下午一點多才散席。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偵查員還特地去了梅龍鎮酒家,找到了當班的侍者。
侍者對這桌客人印象深刻,因為他們點了不少名貴菜肴,而且那個操著天津口音的胖子(鮑正民)一直在高談闊論。
一條完整不在場證明鏈條形成了。
鮑正民確實是個特務,但他是個已經被嚇破膽、只想撈錢的“廢子”,他對那個裝著絕密鋼板的皮包一無所知,案發時他正忙著在酒桌上推杯換盞。
線索再一次斷得干干凈凈。
抓了個特務,本該是件大功,但專案組每個人心里都像壓了塊大石頭。
江河天看著滿屋子垂頭喪氣的下屬,做出了一個出人意料的決定。
“同志們,弦繃得太緊是會斷的。明天全員休息一天。回家睡個好覺,洗個澡,換換腦子。后天一早,我們重新開始。”
沒有人歡呼,大家只是默默地收拾東西。
誰也沒想到,這個看似無奈的“休息令”,卻成為了破案的關鍵轉折點。
04
專案組成員回家補覺,但江河天自己并沒有離開市局。
他對著那張畫滿紅叉的案情分析圖發呆,煙灰缸里的煙頭又堆起了一座小山。
沒想到轉機就這樣無聲無息到來了。
休息日的下午,國際飯店1410號房剛入住了一位來自香港的女客。
午后小憩醒來,她習慣性地伸手去摸放在床頭柜上的鉆石項鏈,結果項鏈憑空消失了
“喂,總臺嗎?我的項鏈不見了。”女客的聲音帶著焦急,“可能是睡覺時不小心碰掉進夾縫里了,麻煩派人來幫忙找找。”
幾分鐘后,兩名侍者敲開了房門。
為了尋找那條細小的項鏈,他們合力移開了沉重的床頭柜。
項鏈果然靜靜地躺在地板縫隙里,但在拾起項鏈的那一刻,其中一位姓吳的老侍者皺起了眉頭。
吳師傅在國際飯店干了十幾年,對客房衛生有著近乎潔癖的敏感。
他捏著項鏈,指著上面沾染的一團絮狀灰塵,低聲對同伴說:“不對勁。咱們飯店規定兩周徹底清理一次死角,這種陳年的‘老鼠灰’只有那種從來不挪動的大床底下才有。這才幾天,怎么會有這種灰?”
同伴有些不解:“也許是上次打掃沒弄干凈?”
“不可能。”吳師傅搖搖,“除非……這幾天有人動過這張大床,把底下的灰給揚出來了。”
聯想到這幾天飯店里沸沸揚揚的失物案,吳師傅心里咯噔一下。
他沒聲張,退出房間后立刻找到了工會主席。
工會主席一聽,當機立斷:“有問題!得把床移開徹底檢查!”
![]()
為了不驚動客人,服務臺找了個借口給香港女客調換了一間更好的套房。
客人前腳剛走,吳師傅和工會主席后腳就沖進了1410房。
幾人合力將那張寬大的雙人床推開。
隨著沉重的摩擦聲,床底下的秘密暴露在燈光下,在那厚厚的積灰中,赫然躺著一個長方形的物件,用舊報紙嚴嚴實實地包裹著。
吳師傅小心翼翼地揭開一角報紙,露出了里面冷硬的金屬光澤。
那是一塊鋼板,比公文包略小,沉甸甸的。
電話鈴聲在市局辦公室驟然響起,江河天一把抓起聽筒。
幾秒鐘后,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帶倒在地發出巨響。
“找到了!所有人,立刻歸隊!去國際飯店!”
當江河天趕到1410房時,陳毅的警衛參謀已經先一步到達。
參謀顫抖著手撫摸著那塊鋼板,指著邊角上一串不起眼的鋼印編號:“沒錯!就是它!編號對得上,這就是首長的那塊護身符!”
鋼板失而復得,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但這僅僅是解開了一半的謎題。皮包呢?竊賊是誰?
老黃拿著從前臺調來的入住記錄:“1410房,案發前后的住客是芬蘭人哈默爾夫婦。就是那個即使案發時,正是芬蘭旅游團成員!”
“不可能啊,”郭俊峰疑惑道,“便衣小董的記錄里,那天中午芬蘭團20個人整整齊齊在虹口公園野餐,這也是我們之前排除他們的鐵證。”
“鐵證?”老黃冷笑一聲,從公文包里抽出那本從不離手的工作手冊,“我剛才重新核對了小董的記錄本和海關的入境名單。你們看,入境時,這個團是8男12女。但小董在公園記錄的人數雖然也是20人,性別卻是7男13女!”
會議室里一片死寂,隨后爆發出一陣驚嘆。
“你是說……”江河天眼睛一亮。
“沒錯!少了一個男的,多了一個女的!這就是典型的‘貍貓換太子’!那個哈默爾根本沒去野餐,他找了個女人冒名頂替,制造了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自己卻留在了飯店作案!”
經過緊急傳喚,當天的導游供出了實情:那天哈默爾確實裝病沒去,代替他去的是他住在上海的妻妹西恩斯娓。
因為當時管理松散,導游覺得人數對得上就沒當回事,也沒跟便衣小董匯報。
老黃迅速勾勒出了哈默爾的心理畫像:“這個哈默爾絕對是個慣偷。他看到警衛提包沉重,以為是金條或者美鈔,貪念頓起。得手后回到房間,發現只是一塊‘廢鐵’,大失所望。但他不敢帶出飯店,怕門口檢查,又舍不得那個昂貴的意大利真皮皮包。于是,他把鋼板藏在床底,企圖蒙混過關,皮包則隨身帶走。”
“現在他在哪?”江河天問道。
“情報顯示,芬蘭團昨天已經離滬去北京游覽,預定今天下午從北京坐火車去廣州,然后轉道香港離境!”
江河天看了一眼手表,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
“還有機會!立刻聯系北京公安局協助,我們馬上飛北京!”
此時的北京前門火車站,人潮涌動。
哈默爾穿著一件風衣,帽檐壓得很低,正站在站臺上抽煙。
他的神情看似悠閑,但眼神卻不時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行李已經搬上了車,只要火車一開動,他就將徹底逃離這個讓他心驚膽戰的國家。
突然,幾輛吉普車呼嘯著沖進站臺,刺耳的剎車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車門打開,江河天、老黃和幾名北京的公安干警跳下車,徑直向哈默爾沖去。
哈默爾看到了這一幕,夾著煙的手指微微一顫,但他沒有跑。
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在這種情況下逃跑只能是死路一條。
“哈默爾先生,你的旅程結束了。”江河天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說道。
哈默爾苦笑了一下,用生硬的中文說道:“對不起。”
![]()
“這不僅僅是一句對不起能解決的。”老黃上前一步,從他身后的行李堆里拎出一個箱子,“打開。”
箱子打開,在一堆衣物下面,那個黑色的意大利牛皮公文包靜靜地躺在那里。
雖然里面的鋼板已經不在,但皮包上那特有的磨損痕跡。
面對鐵證,哈默爾長嘆一聲,垂下了頭。
經審訊,哈默爾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
正如老黃推測的那樣,這完全是一起因貪念而起的臨時起意盜竊案。
那個讓他費盡心機偷來的“寶物”,最終成了送他進監獄的鐵證。
數日后,一份詳盡的結案報告被送到了中南海。
雖然這起案件最終證實只是虛驚一場,并未涉及特務暗殺,但它暴露出的安保漏洞讓高層深為震動。
以此為契機,中央警衛局和公安部對高級干部的安保制度進行了全面革新。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