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成都北門那家老牌砂舞廳,藏在居民樓底下的負一層,門臉是斑駁的紅漆鐵皮門,推開就是一股子混合著廉價香水、煙味和汗味的熱氣。
下午兩點,舞廳里的燈光半明半暗,紫色的射燈在舞池里晃來晃去,照得地上的紅地毯都發了黏。舞池邊上的卡座磨得發亮,幾個茶杯歪歪扭扭地擺著,茶漬結了一圈黑垢。
舞池里已經晃悠開了,白菜們穿著各色的裙子,有的是亮片的,有的是緊身的,踩著三四厘米的高跟鞋,腰肢扭得像柳條。
年紀輕點的妹兒,臉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來,口紅涂得艷紅;歲數大點的阿姨,穿得樸素些,頭發挽成個髻。
![]()
野豬們呢,多半是些中老年男人,穿得五花八門。有的套著皺巴巴的西裝,領帶歪在一邊,一看就是剛從菜市場轉過來的;有的穿件老頭衫,大褲衩子配雙涼拖,手里搖著蒲扇;還有幾個年輕點的,穿個花襯衫,頭發梳得油亮,眼神在白菜們身上掃來掃去,活像覓食的獵手。
老李叼著一支藍嬌,靠在卡座的欄桿上,瞇著眼瞅著舞池角落。他穿件灰色的中山裝,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顆,皮鞋擦得锃亮,手里把玩著一串菩提子,慢悠悠地轉著。
莊老三坐在他對面,穿件花格子襯衫,肚子挺得老高,手里端著個茶杯,咕咚咕咚往嘴里灌,嘴里還嘟囔著:“老李,你今兒個咋回事?放著中間那些俏白菜不看,老往墻根瞅啥?”
![]()
四爺從外面晃進來,一身高檔休閑裝襯得身形板正,頭發花白卻梳得根根分明,手里拎著一大口袋零食,有薯片、話梅還有糖油果子。
他往卡座上一坐,就把零食袋往桌上一倒:“來,嘗嘗,剛在門口買的,甜的咸的都有。”
凱哥緊跟著進來,穿件牛仔外套,頭發染成了黃色,耳朵上還打了個耳釘,一屁股坐下就嚷嚷:“四爺,你可算來了!剛才我瞅見個新來的白菜,生得標致,就是太生澀了,站在墻根兒,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老李瞥了凱哥一眼,慢悠悠地吐出個煙圈:“你懂個屁!舞廳里的高手,從來不是追著那些當紅的白菜撒錢的。真正的好貨,都藏在墻角呢。”
![]()
莊老三捏起一片薯片嚼著,含糊不清地說:“墻角?墻角那幾個,不是大媽就是生瓜蛋子,有啥看頭?你看舞池中間那個‘小妖精’,那才叫帶勁!腰細腿長,穿件亮片短裙,扭起來那叫一個浪,剛才我請她跳了一曲,五塊錢,值!”
正說著,舞池邊上就走過來個姑娘,正是莊老三嘴里的小妖精。
她穿件銀色的亮片短裙,踩著一雙細高跟,頭發燙成大波浪,披在肩上。臉上的妝很濃,眼線畫得飛起來,嘴唇涂得像熟透的櫻桃。
她手里捏著個小錢包,走到卡座邊上,沖老李他們笑了笑,聲音又甜又糯:“幾位哥,喝著茶呢?要不要跳舞?”
四爺抬眼瞅了瞅她,笑著說:“小妖精,今兒個生意不錯啊?剛才看你身邊圍了好幾個野豬。”
![]()
小妖精撩了撩頭發,往四爺身邊湊了湊,一股濃烈的香水味飄過來:“四爺說笑了,還不是靠各位哥照顧。不像那些新來的,站在墻角,半天都沒人搭理。”
老李指了指墻根那個穿白色T恤、黑色長裙的白菜,問:“那個妹兒,新來的?”
小妖精順著老李的手指看過去,撇了撇嘴:“可不是嘛,昨天才來的,穿得跟個學生似的,妝都沒化。幾個老野豬過去問價,她臉都紅透了,說五塊錢一曲。你說,這舞廳里本來就是五塊場,多數白菜都是這個價,也就她這種生瓜蛋子,還慌得不知道咋開口。”
![]()
凱哥嗤笑一聲:“五塊錢倒是市場價,就是太澀了,摟著都沒勁。還是妖精你好,會來事。”
小妖精咯咯地笑起來,拍了凱哥一下:“凱哥你真會說話。行了,我不打擾各位哥聊天了,那邊還有人等我呢。”說著,扭著腰就往舞池中間走了。
莊老三看著小妖精的背影,砸吧砸吧嘴:“還是妖精帶勁,那腰,那腿,嘖嘖。老李,你剛才說墻角的是好貨,我咋就沒看出來?”
![]()
老李把手里的菩提子往桌上一放,身子往前傾了傾,壓低聲音說:“你們這幫野豬,就是膚淺!看白菜,得看細節,懂不懂?你瞅那個新來的妹兒,腳上那雙帆布鞋,匡威的,正品,不得幾百塊?再看她的手指甲,修得整整齊齊,干干凈凈,沒做那些花里胡哨的美甲。你再看她的手,細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
![]()
四爺挑了挑眉,拿起一顆糖油果子放進嘴里:“你的意思是,她不是老手?”
“那肯定不是!”老李肯定地說,“老手哪個不是穿高跟鞋,穿得花枝招展的?她穿雙平底鞋,明顯是還沒適應這個場子。再看她的眼神,慌慌張張的,跟個受驚的兔子似的。這種白菜,十有八九是正經上班的,遇到難處了,才臨時來這兒混口飯吃。這種人,才是真正的潛力股!”
![]()
莊老三撓了撓頭,不太信:“潛力股?我看懸。你看她那樣子,連跟人對視都不敢,咋可能紅起來?”
“你等著瞧!”老李撇了撇嘴,“三天,最多三天,她就得變樣。等她摸清了行情,換身行頭,化個妝,往舞池中間一站,保準是另一個小妖精。到時候,她就算是那少數開十塊的,也有的是人搶著請!”
凱哥半信半疑:“真的假的?老李,你可別忽悠我們。”
![]()
“忽悠你們干啥?”老李又點上一支煙,
“我在這個舞廳混了十幾年,啥樣的白菜沒見過?那些一炮而紅的,哪個不是從墻角的生瓜蛋子過來的?關鍵是,你得在她還沒紅的時候,跟她處熟了。現在她五塊錢一曲,你多請她跳幾曲,跟她嘮嘮嗑,等她紅了,你就是熟人了。到時候,大家都是10元,但你的尺度不一樣,這才是賺了!”
![]()
四爺點了點頭,深以為然:“老李這話在理。做生意講究個提前投資,泡舞廳也是一個道理。那些當紅的白菜,身邊不缺野豬,你給她再多錢,她也記不住你。倒是這些新來的,你在她最難的時候幫襯一把,她反而念你的好。”
正說著,舞池里的音樂換了一首慢搖,燈光更暗了。那個新來的白菜,被一個穿西裝的野豬拉進了舞池。
男人摟著她的腰,她的身子繃得緊緊的,頭埋得低低的,腳步都有些踉蹌。
![]()
莊老三瞅著,樂了:“你看你看,連舞步都不會,還跳啥舞?”
老李沒說話,只是盯著那個白菜的眼睛。燈光昏暗,可他還是看清楚了,那姑娘的眼神里,除了慌張,還有一絲不甘。
“等著吧,”老李輕聲說,“要不了多久,她就會適應的。”
三天后的下午,還是那家砂舞廳。鐵皮門一推開,熱浪夾雜著香水味撲面而來。舞池里比三天前更熱鬧了,紫色的射燈晃得人睜不開眼。
![]()
老李、莊老三、四爺和凱哥,還是坐在那個卡座上。茶缸子換了新的,里面泡著茉莉花茶,桌上的零食袋又添了新花樣。
莊老三伸長了脖子,往舞池里瞅著,嘴里嚷嚷:“老李,你說的那個潛力股呢?咋沒看見?不會是不來了吧?”
老李抿了一口茶,不慌不忙地說:“急啥?來了。”
話音剛落,舞池中間就走過來一個白菜。穿件玫紅色的亮片短裙,踩著一雙銀色的高跟鞋,頭發燙成了卷,披在肩上。
臉上化著精致的妝,眼線勾得恰到好處,嘴唇涂著鮮艷的口紅。她的腰肢扭得自然,眼神里再也沒有了三天前的慌張,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從容和嫵媚。
![]()
莊老三瞪大了眼睛,半天沒說出話來:“這……這是那個穿白T恤的白菜?”
凱哥也驚了:“我靠!變化這么大?跟換了個人似的!”
四爺笑了:“老李,你這眼光,絕了!”
那白菜在舞池里轉了一圈,立刻就有幾個野豬圍了上去。她沖他們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比了個“1”的手勢——這是十塊錢一曲的信號。
![]()
凱哥咋舌:“十塊錢一曲!真被老李說中了,她真成了那少數的高價白菜!”
莊老三拍了拍大腿:“早知道,我三天前就多請她跳幾曲了!現在倒好,十塊錢,比小妖精還貴!”
小妖精也看見了那個白菜,走過來沖老李他們撇了撇嘴:“各位哥,看見沒?現在的新人,真是越來越精了。才三天,就敢開十塊錢的價了。”
老李笑了笑,沒說話。他知道,這才是剛開始。用不了多久,這個白菜就會成為舞廳里的紅人,到時候,開價十五、二十,都不是問題。
![]()
四爺掏出煙,給老李遞了一支:“老李,你這本事,不去炒股可惜了。”
老李接過煙,點上,深深吸了一口:“炒股有啥意思?舞廳里的原始股,比股市里的好玩多了。”
正說著,那個白菜擺脫了圍上來的野豬,徑直朝卡座走了過來。她沖老李笑了笑,聲音清脆:“這位大哥,三天前你請我跳了兩曲,還記得不?”
老李挑了挑眉:“記得。咋了?”
“沒啥,”姑娘笑了笑,“別人請我跳,都是十塊錢一曲。你要是想跳,還是十塊,但尺度不一樣。”
![]()
莊老三和凱哥都瞪大了眼睛,一臉羨慕地看著老李。
老李笑了,站起身,沖姑娘伸出手:“走,跳一曲。”
姑娘把手搭在老李的手上,跟著他走進了舞池。
紫色的射燈晃在他們身上,音樂慢了下來。老李摟著姑娘的腰,她的身子不再僵硬,而是柔軟地靠在他身上,比對著其他野豬時,明顯放開了許多。
![]()
舞池邊上,莊老三嘆了口氣:“還是老李會玩啊!”
四爺笑著說:“這叫眼光。舞廳里的江湖,拼的就是眼光。”
凱哥撓了撓頭:“那下次,我也去墻角瞅瞅。”
![]()
小妖精站在一邊,看著舞池里的老李和那個白菜,撇了撇嘴,轉身又鉆進了人群里。
舞廳里的燈光依舊昏暗,音樂依舊嘈雜。野豬們揣著計算器,白菜們扭著腰肢。每個人都在算計著,每個人都在尋找著。
墻角的原始股,總會在不經意間,變成舞池中央的紅人。而那些真正的玩家,從來都不會錯過那個“快要變了但還沒變”的瞬間。
老李摟著姑娘,在舞池里慢慢晃著。他知道,這一曲十塊錢的舞,賺的不是便宜,而是人脈和特殊待遇。等這個白菜徹底紅了,他在這個舞廳里,又多了一份別人沒有的面子。
![]()
舞廳里的熱氣越來越濃,煙味和香水味混雜在一起,讓人有些上頭。可老李卻覺得,這才是砂舞江湖的味道。充滿了算計,充滿了欲望,也充滿了意想不到的驚喜。
舞池里的音樂換了一首又一首,白菜們的笑聲和野豬們的吆喝聲交織在一起。鐵皮門外的陽光,照不進這負一層的舞廳。可在這昏暗的燈光里,每個人都在尋找著屬于自己的那一份熱鬧。
莊老三和凱哥也走進了舞池,去找自己心儀的白菜。
四爺靠在卡座上,慢悠悠地喝著茶,剝著話梅,看著舞池里的人來人往。他知道,明天再來,這里又會有新的面孔,新的原始股,新的故事。
![]()
這就是成都的砂舞廳,一個藏在居民樓底下的江湖。在這里,錢是通行證,眼光是本事,而那些墻角的新人,永遠是這個江湖里,最值錢的秘密。
過了一會兒,老李和那個白菜跳完了舞,回到了卡座。姑娘沖老李笑了笑,轉身又走進了舞池。莊老三湊過來,一臉好奇地問:“老李,你跟她嘮啥了?她咋就給你不一樣的尺度?”
老李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說:“也沒啥。三天前,我請她跳舞的時候,跟她說了一句,‘慢慢來,別著急’。”
就這一句話?莊老三和凱哥都愣住了。
![]()
四爺笑了:“這就叫人情。舞廳里的人情,比錢值錢多了。”
老李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是啊,錢沒了可以再賺,人情沒了,就啥都沒了。
舞廳里的音樂還在響著,燈光還在晃著。舞池里的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可不管怎么變,這個江湖的規矩,永遠都不會變。
要看墻角的新人,要懂人情的冷暖,要算清楚每一筆賬。這就是砂舞江湖的生存之道,也是老李他們這些老野豬,一輩子都玩不厭的游戲。
![]()
小妖精又走了過來,手里端著一杯酒,沖老李舉了舉:“李哥,敬你一杯。還是你厲害。”
老李笑了笑,端起茶缸子,跟她碰了一下:“客氣。”
小妖精喝了一口酒,嘆了口氣:“其實,我剛來的時候,也跟她一樣,站在墻角,不敢說話。”
老李挑了挑眉:“哦?那你是咋紅起來的?”
![]()
小妖精笑了笑,眼神里閃過一絲復雜:“還不是靠各位哥照顧。不過,我可比她幸運,剛來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像你一樣的人。”
老李沒說話,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
舞廳里的熱氣越來越重,煙圈在燈光下飄來飄去。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不同的表情。有得意,有羨慕,有算計,有無奈。
莊老三又捏起一片薯片嚼著,嘟囔著:“下次,我也得找個墻角的新人,好好投資一下。”
![]()
凱哥立刻附和:“算我一個!”
四爺笑著說:“行啊,不過,得先跟老李學學,咋看潛力股。”
老李笑了,吐出個煙圈:“簡單。看鞋,看手,看眼神。記住了,最值錢的,永遠是那些還在適應光線的人。”
舞池里的音樂,還在繼續。那個玫紅色裙子的白菜,正被一群野豬圍著,笑得花枝招展。她的眼神里,再也沒有了三天前的慌張。
![]()
老李知道,這就是砂舞江湖的輪回。舊人走,新人來,墻角的原始股,總會變成舞池中央的紅人。
而他們這些老野豬,就坐在卡座上,看著這一切,慢悠悠地喝著茶,慢悠悠地品著這個江湖的味道。
![]()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