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一家三口又在飯點不請自來,我默默端出僅有的三菜一湯。
“抱歉,今天沒準備你們的飯,不太夠吃。”我平靜地說。
小姑子還沒開口,她老公就撇撇嘴,對著他兒子說:“兒子,湊合吃點吧,你媽說了,你舅媽做的飯也就喂豬能吃,但主要是免費。”
客廳瞬間死寂。
下一秒,我公公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指著門外怒吼:“我們家的飯是喂豬的?那你是什么?滾!現(xiàn)在就給我滾出去!”
飯桌上的空氣凝固了。
那句“喂豬能吃”,像一把毒錐子,精準地扎進這個家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端著湯碗的手紋絲不動,視線落在面前那盤清炒西蘭花上,綠得有些刺眼。
麻木,這是我唯一的感受。
心臟好像被一層厚厚的冰殼包裹,聽不到任何跳動的聲音,也感覺不到任何刺痛。
或許是這三年來,類似的話聽得太多,神經(jīng)早已被磨損得失去了知覺。
小姑子趙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她慌忙去拉她老公劉洋的衣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劉洋顯然沒料到這個反應,他平日里說這些話都習慣了,從未有人當面反駁。
他梗著脖子,臉上掛著被戳穿的尷尬和惱怒,強行辯解:“爸,我……我就是開個玩笑,您至于嗎?”
“玩笑?”公公趙國棟胸膛劇烈起伏,花白的頭發(fā)都仿佛要根根豎起。
他那張退休干部特有的、總是板著的臉此刻漲得通紅,眼睛里布滿了血絲。
他指著劉洋的鼻子,手指因為憤怒而劇烈顫抖。
“有你這么開玩笑的嗎?”
“跑到別人家里白吃白喝,還嫌棄主家的飯是豬食!”
“你把自己當什么了?把我們趙家當什么了?!”
每一句質(zhì)問都如同重錘,砸在客廳寂靜的地板上。
趙莉終于反應過來,她松開劉洋,轉(zhuǎn)而抱住趙國棟的手臂,開始用她慣用的伎倆。
“爸!你干什么呀!他就是嘴賤,說錯話了,你跟他計較什么!”
她護著自己男人的姿態(tài),像一只炸了毛的母雞。
“再說了,又不是說你,是說林晚做的飯,你發(fā)這么大火干嘛!小題大做!”
這話一出,客廳的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度。
我能感覺到婆婆投來的、責備的目光,似乎在說,都是你惹出的事。
婆婆張了張嘴,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出來打圓場:“好了好了,國棟,莉莉說得對,劉洋就是口無遮攔,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
她說著,就要去拉公公坐下,“快吃飯,菜都要涼了。”
丈夫趙凱也終于有了動作,他沒有看劉洋,也沒有看他父親,而是伸出手,緊緊抓住了我的胳膊。
他的手心全是汗,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他壓低聲音,用一種懇求又帶著命令的口吻在我耳邊說:“晚晚,少說兩句,爸在氣頭上。”
我沒有動,也沒有看他。
我的視線從那盤西藍花,緩緩移到桌子中央的番茄蛋湯上。
紅黃相間,熱氣裊裊,曾經(jīng)是我認為的、家的顏色。
此刻看來,只覺得無比諷刺。
我全程沉默,一個字都懶得說。
眼神或許是冰冷的,或許是空洞的,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是一個局外人,一個提供免費飯菜的工具,一個可以被隨意羞辱的出氣筒。
公公趙國棟甩開趙莉的手,力道之大,讓趙莉踉蹌了一下。
“我小題大做?”他怒極反笑,指著門口,聲音嘶啞卻充滿了不容置喙的決絕。
“我們趙家的飯,就是喂豬的!”
“那你們這些上趕著來吃豬食的,又是什么東西?”
“滾!我再說一遍,現(xiàn)在,立刻,給我滾出去!”
“我們家,不歡迎你們這種東西!”
“東西”這個詞,像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抽在趙莉和劉洋的臉上。
劉洋的臉徹底變成了豬肝色,他被一個老頭子指著鼻子罵,自尊心讓他再也待不下去。
他猛地站起來,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響。
“走就走!誰稀罕!”他沖著趙莉吼道,“還待在這兒干嘛?嫌不夠丟人?”
趙莉被吼得一愣,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她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等著”,然后拉著嚇得不敢出聲的兒子,跟著劉洋摔門而去。
“砰”的一聲巨響,世界終于清凈了。
只剩下死一樣的寂靜。
飯桌上的四個人,誰也沒有說話。
婆婆看著緊閉的大門,終于忍不住開始埋怨:“你這是干什么啊趙國棟!為了一個外人,把親生女兒女婿都趕走!你瘋了!”
公公沒有理她,他粗重地喘著氣,胸口還未平復。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緩緩轉(zhuǎn)向我。
那目光很復雜,有憤怒的余溫,有審視,還有一些我讀不懂的東西。
他看了我?guī)酌耄罱K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所有。
客廳里只剩下我和趙凱,還有唉聲嘆氣的婆婆。
“作孽啊!這日子還過不過了!”婆婆拍著大腿,開始數(shù)落我的不是。
我沒有聽。
我默默地站起來,開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番茄蛋湯已經(jīng)涼了,表面凝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油。
我端起它,手很穩(wěn)。
內(nèi)心毫無波瀾,甚至沒有報復的快感。
冰封的湖面下,只有一個清晰無比的念頭。
夠了。
從今天起,我不會再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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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臥室里一片黑暗。
趙凱翻了個身,手臂搭在了我的腰上,帶著試探。
“晚晚,還生氣呢?”他的聲音在夜里顯得有些沉悶。
我沒有回答,身體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他嘆了口氣,把下巴抵在我的肩膀上,聲音放得更軟了。
“劉洋那個人就那樣,嘴巴跟茅坑一樣臭,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就當他放了個屁,行不行?”
又是這樣的話。
永遠都是讓我別計較,讓我大度,讓我忍。
我睜開眼睛,看著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黑暗中,我的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如果今天,是我當著你全家人的面,說你媽做的飯是喂豬的,你也能當我是放了個屁嗎?”
趙凱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
他沉默了,搭在我腰上的手臂也失去了溫度。
語塞。
他無話可說,因為他知道,他做不到。
如果受辱的是他自己,是他父母,他絕對會跳起來。
可受辱的是我,所以就應該忍氣吞聲。
過了很久,他才吶吶地說:“那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我轉(zhuǎn)過身,在黑暗中直視著他的方向,“因為我是外人,所以活該被你們一家人踩在腳下嗎?”
“我沒有那個意思!”他急忙辯解,“我只是覺得,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鬧得這么僵。”
“一家人?”我低低地笑了一聲,笑聲里充滿了涼意。
“趙凱,你真的把我當成一家人了嗎?”
他再次沉默了。
我閉上眼睛,不再說話。
無數(shù)的畫面,像是失控的電影膠片,在我腦海里瘋狂閃回。
結(jié)婚三年,趙莉一家,就像我家里的常駐幽靈,總是在飯點準時出現(xiàn)。
他們來,永遠都是兩手空空,走的時候,卻連吃帶拿。
第一次,趙莉從我的梳妝臺上拿走一瓶新開的精華,笑嘻嘻地說:“嫂子,這個借我用用啊,好用我再還你。”
那瓶精華,她再也沒提過,就像從沒出現(xiàn)過一樣。
趙凱說:“都是一家人,一瓶精華而已,別計較。”
后來,她開始“借用”我的包,我的口紅,我的衣服。
那些東西,大多一去不回。
我兒子的周歲生日,我精心準備了一桌菜,訂了一個大蛋糕。
他們一家三口空手而來,她兒子鬧著要先吃蛋糕,趙莉就真的切了一大塊給他。
等到吹蠟燭的時候,蛋糕已經(jīng)缺了一角,像個滑稽的笑話。
劉洋還在旁邊說風涼話:“這蛋糕也太小了,還不夠我兒子一個人塞牙縫的。”
趙凱只是尷尬地笑了笑,說:“小孩子嘛,喜歡吃甜的,沒事。”
我懷孕的時候,孕吐嚴重,好不容易有點胃口,想吃幾顆冰箱里的進口車厘子。
打開冰箱,果盒空空如也。
婆婆在一旁解釋:“莉莉的兒子喜歡吃,就讓他都拿走了,不就幾顆水果嘛,我明天再去給你買。”
可我那天,就是特別想吃。
我委屈得掉了眼淚,趙凱抱著我,嘴里翻來覆去還是那句話:“都是一家人,別為這點小事生氣,傷了身體不值得。”
一家人,一家人,一家人。
這個詞像一個緊箍咒,死死地扣在我的頭上。
讓我退讓,讓我付出,讓我忍受。
這些積壓的委屈和怨恨,像無數(shù)根細小的刺,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今天,劉洋那句“喂豬能吃”,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它不是稻草。
它是一把錘子,徹底砸碎了我對這個家,對這段婚姻,最后的幻想。
我悄無聲息地從床上坐起來,黑暗中,摸到了床頭柜上的手機。
屏幕亮起的光,照亮了我冰冷的臉。
我沒有去看那些未讀的家庭群消息,也沒有理會趙凱在我身后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動靜。
我打開了手機的備忘錄,又打開了計算器。
一筆一筆。
從趙莉拿走的那瓶精華開始。
從他們蹭過的每一頓飯,拿走的每一箱牛奶,順走的每一條好煙開始。
我要把這三年的賬,清清楚楚地算一遍。
不是為了要回來。
只是為了提醒我自己,我到底為這個所謂的“家”,當了多久的冤大頭。
也是為了,給接下來的反擊,準備好第一顆子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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