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黃州，蘇軾變成蘇東坡：當人生跌入谷底，我看見了滿天星光

最近，網上有個熱門討論：文學史上最美的一場雪是什么？

這個帖子下有無數浪漫的回復。

有人說是《紅樓夢》的那場雪，“落得白茫茫大地真干凈”’

有人說是烏衣巷謝家的那場雪，“未若柳絮因風起”；

有人說是西湖的那場雪，“大雪三日，湖中人鳥聲俱絕”……

答案很多。

但我想，如果這道題換成：文學史上最美的一個夜晚是什么？

大概很多人都會不約而同的想到承天寺夜游——

那個屬于黃岡的夜晚。

提起黃岡，或許還有人覺得陌生：

論美食，它缺一個地標性的代表，不如武漢熱干面、武昌魚、孝感米酒、公安鍋盔、襄陽牛肉面名聲響亮；

論歷史文化，它少那么點噱頭，劉備借荊州，諸葛亮隱居襄陽隆中，董永和七仙女相會孝感，郭靖鎮守襄陽，有亦真亦假的故事，才有熱鬧；

論景色，它似乎不夠搶眼，山川也好，大江也罷，都是常見的。

幸好，黃岡還有蘇東坡。

我謫黃岡四五年，孤舟出沒風浪里。

故人不復通問訊，疾病饑寒宜死矣。

——《送沈逵赴廣南》。

一場“烏臺詩案”毀了蘇軾，卻造就了一個蘇東坡。

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蘇軾被貶來到黃州。誠如他自己在詩中所言，這里差不多是蠻荒之地，衣食不繼，風浪襲面，居住環境也糟糕，往日的朋友都不再來往。

他仕途失意，心靈也倍感孤獨，對黃州的印象實在稱不上美好。但不要緊，他行吟之處、俯仰之間，為這座城市增添了無數光彩。

從此，黃州在文學史上不朽，它有了其他城市不具備的特產——蘇詞。

在蘇詞里，我們能走進不一樣的旅游風景。

元豐五年（公元1082年），蘇軾被貶黃州已經兩年有余。

他依然苦悶。怎么能不苦悶呢？蒙受的冤屈難以伸張，仕途跌到谷底，沒有俸祿，生活清苦，連出行都有人盯著。

但好在他心胸曠達，能夠苦中作樂，一邊在城東開荒種地，一邊四處走走看看。

其中，他最喜歡去的就是赤壁磯。

赤壁磯，又名赤鼻磯，在黃州城外，據《苕溪漁隱叢話》記載，這里風景優美：“黃州西山麓，斗入江中，石色如丹，傳云曹公敗處，所謂赤壁者。”

傳說這里就是三國時孫權和劉備聯手，大破曹軍的戰場。整個山壁顏色鮮艷，如同火燒過的痕跡，山下江水洶涌，泛起層層浪花。

蘇軾常常流連此處。有一日，他和李秀才相約同游，兩人乘坐小船，泛舟江上，一邊喝酒，一邊欣賞山巒。

喝到酒酣時，李秀才吹起了笛子。這時，風起水涌，江魚跳來跳去，山間的鳥雀也被驚起，展翅飛過水云間。

看著此情此景，蘇軾的思緒彷佛穿越千年，回到了那個戰火紛飛的三國時代。遙想周瑜的意氣風發，他的胸臆間彷佛也激蕩起浪花，久久不能平靜。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

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

亂石崩云，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

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杰。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

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故國神游，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

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

——《念奴嬌·赤壁懷古》

這首《念奴嬌·赤壁懷古》，寫出了多少文人貶謫后的失意。

仔細說來，黃州的赤壁，其實并不是三國時期的戰場，這只是一場美麗的誤會。

但這并不妨礙蘇軾借景抒情，他又陸續創作了《前赤壁賦》和《后赤壁賦》，記錄了這里不同時令、不同風味的景色：

有清冷孤寂，如“月出于東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間。白露橫江，水光接天”；

有驚險刺激，如“履饞巖，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龍”；

還有賞心悅目，如“清風徐來，水波不興”。

如今，黃岡赤壁已經更名為東坡赤壁，風景如畫，還新添了坡仙亭、二賦堂、碑閣等景點，記錄著蘇東坡當年的蹤跡。

除了游山玩水，蘇軾對黃州的美食也貢獻不小。他在苦寒的條件下，用普通的食材，鼓搗出許多膾炙人口的小吃，東坡肉、東坡豆腐、東坡餅、東坡魚、東坡羹等，簡直活成了詞壇的美食家。

凈洗鐺，少著水，柴頭罨煙焰不起。

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時他自美。

黃州好豬肉，價賤如泥土。

貴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

早晨起來打兩碗，飽得自家君莫管。

——《豬肉頌》

宋朝人不愛吃豬肉，一是嫌棄作為雜食動作的豬骯臟不潔，二是因為當時還不流行劁豬，豬肉腥味較大。

貴族們更追捧羊肉，蒸著吃、烤著吃、燉著吃，花樣百出。但被貶黃州的蘇軾只能望“羊”興嘆，把目光瞄到了價格便宜、無人問津的豬肉上。

他反復研究，琢磨出了一套燉肉秘訣：少放水，多燜煮，用不大不小的火，如此就能將豬肉燉得又爛又有滋味。

如今，東坡肉已是一道名菜，但在講究飲食精美的宋朝，蘇軾費盡心思地琢磨廚藝，自然是生活所迫，是在陰溝中努力打撈月亮。

如果你到黃州來，一定要逛逛黃州老街。這是黃岡最具代表性的美食街之一，這里匯聚了各種傳統的風味小吃，店鋪多為老字號，保留了傳統的制作工藝和風味，是體驗地道黃岡美食的好去處。

這條街上，賣得最火熱的，當屬東坡肉和東坡羹。

我昔在田間，寒庖有珍烹。

常支折腳鼎，自煮花蔓菁。

中年失此味，想象如隔生。

誰知南岳老，解作東坡羹。

中有蘆菔根，尚含曉露清。

勿語貴公子，從渠醉膻腥。

——《狄韶州煮蔓菁蘆菔羹》

所謂的東坡羹，也是蘇軾在黃州期間琢磨出來填飽肚子的。

“花蔓菁”又叫諸葛菜、蕪菁，也就是今天的大頭菜。“蘆菔”就是蘿卜，這兩樣都是當時最常見的蔬菜。

蘇軾將大頭菜、蘿卜根、野菜等反復揉洗，搓出辛辣汁水，再和米一起煮熟，就成了一碗美味的菜粥。

在黃岡，類似的名菜還有很多。

或許，人們吃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透過柴米油鹽，回味東坡居士的苦中作樂。

除了好看的、好吃的，黃州還有許多好玩的風俗，從北宋延續至今。

比如元豐四年（公元1081年）五月，蘇軾在黃州過端午節。

銀塘朱檻麹塵波，圓綠卷新荷。

蘭條薦浴，菖花釀酒，天氣尚清和。

好將沉醉酬佳節，十分酒，一分歌。

獄草煙深，訟庭人悄，無吝宴游過。

——《少年游·端午贈黃守徐君猷》

這是他在黃州過得第二個端午節，黃州太守徐君猷，邀請他一起慶祝。

他身邊幾乎沒有朋友了。政敵們借著“烏臺詩案”對他窮追猛打，親友們或為自保、或落井下石，都對蘇軾避之唯恐不及。

徐君猷為人厚道，他本負有監視蘇軾的任務，卻對蘇軾百般關照，待以厚禮。蘇軾在給遠方友人的信中，動情地寫道：“某始謫黃州，舉目無親，君猷一見，相待如骨肉。此意豈可忘哉！”

去年，徐君猷陪蘇軾共度重陽，今年，他又特意為蘇軾設端午雅會。

黃州的端午是很熱鬧的：室外，池水微漾，欄檻朱紅，荷葉團團，新荷亭亭。室內，用蘭草泡好的浴湯，菖蒲花釀就的美酒，端午節俗用物齊備。連老天也遂人愿，碧空高遠，空氣清新，氣溫宜人。

這些都給了蘇軾莫大的慰藉。

時至今日，黃岡和蘇軾已經密不可分。

蘇軾為這座城市注入了靈魂，使其從普通的山水之地，一躍成為文人墨客心中的圣地。他的詩詞，如同璀璨的星光，照亮了黃岡的天空，也讓后人對這片土地充滿了向往與敬仰。

來吧，跟著他的詩詞，來感受不同的旅行，讓北宋的風雅照耀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