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11月,淮海戰場硝煙正濃。王建安結束前沿勘察,回指揮所的路上途經宿北一處農舍。老鄉遞上一碗高粱米粥,他喝得痛快,并隨口記下“群眾救部隊,部隊護群眾”八個字。此后每逢給基層官兵講話,他總愛提起這段經歷,對年輕人說:別忘了誰在最艱苦的時候遞過飯碗。二十多年過去,這句話在1974年的一個秋日,再次獲得具體注腳。
那天,浙江省軍區警衛連手槍班戰士周忠秀接到通知,前往連部領命。帶著些許莫名其妙,他進屋立正。指導員告訴他:“調你去首長身邊,沒別的原因,就因為他記得你那天沒吃飯。”話音落地,周忠秀才想起,幾個月前夜間站崗,王建安替自己值了半小時班,讓他去食堂墊一口。彼時他只當首長客氣,沒想到會因此改變個人去向。
王建安與普通戰士打交道總是直接。來到警衛連一看周忠秀,又高又壯,辦事利落,他爽快決定帶到身邊。周忠秀就此從連隊訓練場,轉向首長辦公室與家屬院,生活節奏頓時大變。最不習慣的是王建安愛鉆進廚房,問炊事員鍋里燒的啥,“別光照規矩來,戰士想吃啥給我寫張單子”。廚房師傅哭笑不得,卻也樂意執行。
對周忠秀而言,更大的考驗是隨首長下農村。王建安調查研究不喜歡提前打招呼,常背個舊挎包說走就走。一次,他們到周家所在的魯南村。老父親雙目失明,母親身體結實,干活快。見自家兒子帶著“高位干部”回來,老人難免緊張。王建安把公文包往炕上一放,鞋一脫,坐下便問莊稼收成。老太太手足無措想把炕擦一遍,王建安止住:“用不著。”
晚飯端上來,煎餅卷小豆腐,再配自家釀的玉米酒。將軍吃得香,邊吃邊給老人夾菜。席間他只一句囑咐:“老人家,身體要緊。”對話簡單,卻讓周母記了很久。臨別,王建安邀請她秋收后去北京,說到底,老人也該見見兒子的新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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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4年國慶前,周母帶著紅薯、花生、小米坐硬座奔北京。一下車就問:“我住哪?”周忠秀如實轉述首長指示:住家里。老人狐疑,還是跟著走。進院子迎面是王建安的夫人牛玉清,衣著普通,袖口已磨白。她笑著讓孫女叫“奶奶”,又把土特產接過:“老王就愛這些。”一句話化去拘謹。
當晚,食堂要按規矩給客人打飯,牛玉清攔住,讓周母同桌吃家常菜。老人推辭不過,便落了座。幾盤野菜、一碗南瓜粥,王建安沒回來,氣氛仍輕松。第二天上午,將軍一進院就先問老人過得可好。周母說:“也挺好,就是閑。”王建安聽完立刻讓周忠秀擬路線,帶老人去看看首都新面貌。
第三日,老人坐進“紅旗”轎車,車尾微晃。天安門、勞動人民文化宮、王府井——上午匆匆打卡,十一點四十母子赴人民大會堂門口等車,沒料到將軍早站旁邊等他們。周母急得快走幾步,王建安揮手示意“別急”,顯得比任何人都從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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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日,王建安提議包餃子。面搟好,餡兒是豬肉韭黃,再捏上褶。周母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上將,一點架子也沒有。”王建安答得干脆:“打山東時,老百姓炕頭和今天這炕沒兩樣,不記得那段日子,還當什么兵。”屋里頓時只剩搟面杖敲案板的節奏,簡單卻踏實。
時間一晃半月。周母要回魯南,臨上車卻遲遲不開口,最后把將軍拉到旁邊,小聲交托:“給孩子找對象,您瞅著給把把關。”聲音不高,可懇切。王建安點頭:“包在我身上。”至此,老人才真正放心。
后來,王建安果真當起媒人。機關大院年輕護士、大學畢業的文工團姑娘、鄰院機關干部女兒——列了好幾個人選。他一條條比較,既看家庭背景,也問對方性格。最終敲定交通部一名技術員姑娘,家境普通,勤快,和周忠秀聊得來。訂婚那天,為解決新房問題,王建安把自家南向的一間屋子空出來,說:“先住,等部隊批住房再搬。”周忠秀夫妻推辭,他卻抬手制止,事情就這么定了。
婚禮不鋪張,只擺三桌。將軍敬了一杯高粱酒,沒講長篇累牘的祝福,只一句“踏實過日子”。桌上人都笑。多年后,周忠秀已轉業地方,每次提到老首長,總說一句:“他沒忘老百姓,也沒忘戰士母親的心事。”話語樸素,卻概括了士兵與將領之間不常見的信任。
從淮海戰役前線里的那碗高粱米,到北京家屬院里騰出的洞房,一條線串起近三十年。時間改變了身份,卻沒改變對群眾情感的溫度。王建安常講,部隊離了人民就什么都不是。這句讀來平常的話,落到周忠秀母子身上,便成了有聲的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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