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迪樂會的黑底紅字招牌在街邊老路燈的光暈里浸得發暗,1樓的玻璃門擦得锃亮,能清晰映出路人匆匆的身影和街邊小吃攤的燈火,推開門時帶起一陣穿堂風,卷著樓下的麻辣味兒往上鉆。
2樓的入口掛著厚厚一疊棉布簾兒,掀簾的瞬間,混雜著香煙、香水和汗味的熱氣劈頭蓋臉撲過來,廳里的燈光暗得像潑了墨,只有舞臺邊緣幾盞小燈亮著昏黃的光,舞池里人影攢動,摩肩接踵的人擠在一起,腳下的地板都跟著音樂微微發顫。
茶座區的藤椅上,幾頭“野豬”敞著夾克領口散坐其間,手指夾著煙卷在昏暗里明滅,眼神直勾勾地黏在舞池里穿梭的身影上,時不時扯著嗓子聊幾句,唾沫星子隨著話音亂飛。
旁邊的真皮沙發更顯扎眼,幾顆“白菜”穿著暴露癱在上面,有的露著腰腹搭著腿晃悠,有的抹著亮片眼影耷拉著眼皮,超短裙的裙擺堪堪遮住大腿根,廉價的香水味混著煙味飄過來,嗆得人鼻腔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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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剛掀簾進來,手里還攥著個印著老花格子的保溫杯,被煙味嗆得咳了兩聲,他摸出兜里的老花鏡擦了擦,瞇著眼往里頭掃,正好撞見熟人莊老三,便扯著嗓子喊:“老三!你龜兒躲這兒安逸嗦?”
莊老三正靠在吧臺邊抽煙,聽見聲音回頭,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黃牙:“四爺!你咋才來?我都蹲這兒半個多小時了!你看這廳頭,人多得跟下餃子一樣,擠都擠不動!”
四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舞池里黑壓壓一片全是人頭,中老年男人占了大半,一個個穿著夾克或毛衣,眼神在昏暗里飄來飄去。
幾顆白菜穿插其間,有個穿露臍短上衣、超短皮裙的尤其扎眼,裙擺短得快遮不住大腿根,腰上還掛著一串叮叮當當的金屬鏈子,走一步晃一下,濃妝艷抹的臉上掛著公式化的笑,和周圍的昏暗格格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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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迪樂會的燈,比老子上次來的華協還黑!”四爺往吧臺上一坐,擰開保溫杯蓋子抿了口黑咖啡,“老子剛才在樓下轉了三圈,這玻璃門亮堂得很,差點以為走錯地方了!”
“要的就是這黑燈瞎火的勁兒!”旁邊一個穿皮夾克的男人湊過來搭話,正是凱哥,他拍了拍四爺的肩膀,“現在的五元場,哪個不是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要的就是這氛圍!”
莊老三跟著點頭,吐出個煙圈:“凱哥說得對!你看那邊,那幾個男的,擠在一塊兒跟貼餅子似的,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跟老子一樣,慫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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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又抿了口咖啡,目光在舞池里逡巡:“我剛才在樓下就聽人說,今晚上這兒人多,不好下手,果然沒說錯。你看那堆人,一個個跟餓狼似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老子在旁邊站了一小時,硬是沒找到個空位置。”
凱哥嗤笑一聲,指了指舞池角落:“你看那邊那個小姑娘,看見沒?穿白衛衣、扎馬尾的那個,跟這兒的妖艷白菜不一樣,看著干干凈凈的,一股子青春氣。”
四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見個姑娘,和周圍穿得暴露的白菜不同,她穿了件簡單的白色連帽衛衣,牛仔褲,頭發扎成馬尾垂在背后,發質看著細膩得很,在滿是欲望的舞池里,她就像一股清流,舉手投足都透著大方,一點沒有其他白菜那種急于拉客的局促和低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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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小白菜有點意思。”四爺眼睛一亮,“在這種地方,居然還能有這么干凈的姑娘,跟穿越了一樣,像是女學生跑錯了地方。”
“可不是嘛!”莊老三咂咂嘴,“我剛才盯了她半天,她剛才還往我們這邊看了一眼呢!可惜啊,剛有個穿黑夾克的老小子先一步上去邀舞,你看,倆人正跳著呢!”
四爺順著他指的方向看,果然見那姑娘和一個中年男人摟在一起跳舞,男人的手不規矩地往姑娘腰上靠,姑娘卻不著痕跡地躲開了,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跟著音樂的節奏挪動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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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了可惜了!”四爺嘆了口氣,又灌了一大口咖啡,“這么對胃口的姑娘,居然被別人搶了先。老子今晚上算是白來了!”
“你也別嘆氣!”凱哥拍了拍他的肩膀,“這砂場就是這樣,有緣就能遇上,沒緣看一眼都算賺了。
你看這廳里的白菜,年輕的加起來不超過五個,男的倒是多,年輕點的也就十幾個,剩下的全是我們這種大叔大爺。”
莊老三附和道:“可不是!剛才我還跟一顆白菜搭話,問她一曲多少錢,她說五元,結果跳了沒兩分鐘,她就說要是想摸就得加錢,一曲要收十元!現在的白菜,一個個都跟老油條似的,沒點以前的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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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一個穿著亮片吊帶裙的白菜扭著腰走過來,裙子的吊帶細得像根線,胸口開得極低,臉上的粉厚得能刮下來一層,她往凱哥身邊一靠,聲音又甜又膩:“哥幾個,要不要跳一曲啊?五元一曲,便宜得很!”
這顆白菜就是小妖精,在迪樂會混了有些年頭,算是場子里的老人了。凱哥瞥了她一眼,挑眉道:“小妖精?今兒個生意不錯啊?你這裙子,比上次見你的時候更短了。”
小妖精撩了撩頭發,咯咯一笑,那笑聲在嘈雜的音樂里顯得格外刺耳:“凱哥你真會說笑!現在的砂場,不穿得吸引人,哪個客人愿意點單?你們是不知道,現在的五元場,卷得很!隔壁永立,跟我們一樣的價,白菜比我們這兒還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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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瞇著眼打量她,開口道:“小妖精,我問你,剛才那個穿白衛衣的姑娘,是你們場子里的?看著年紀不大啊。”
小妖精順著四爺的目光看過去,撇了撇嘴:“你說那個新來的?叫小潔,才來沒兩天,還是個學生妹,放寒假了來打零工的。跟我們這些老油條不一樣,放不開,客人想摸一下都不讓,尺度小得很。要我說啊,在砂場混,哪能這么放不開?”
“尺度小?”莊老三來了興趣,“那她一曲也是五元?有沒有獅子大開口要十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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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老實得很,說五元就五元。”小妖精翻了個白眼,“不像場子里有些白菜,看客人順眼就喊十元,不順眼還懶得搭理。現在的砂場,早就不是以前那個樣了,五元場沒好貨,十元場也挑不出幾個順眼的,二十元場更是濫竽充數的多。”
凱哥摸出煙剛想遞過去,瞥見小妖精皺了皺眉,又訕訕地把煙塞回兜里:“凱哥,你是不知道,最近甲流兇得很,場子里好幾個姐妹都中招了,躺家里半個月起不來。前幾天還有個客人,跳完舞回去就發燒,據說差點燒糊涂了。”
四爺聽到這話,嗤笑一聲,又呷了口咖啡:“甲流怕個求!只要不是梅毒、艾滋那種玩意兒,有啥好怕的?大不了躺半個月,總比在家憋死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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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你膽子是真大!”小妖精拍了下手,“前幾天有個老哥跟我說,新冠在甲流面前就是個弟弟,得了甲流躺半個月,那罪能記二十年!我看你們這些老哥們,都是嫌命長!”
莊老三湊過來問道:“小妖精,你說那個小潔,以后還會來嗎?我看她挺對眼的,下次來想跟她跳一曲。”
小妖精搖了搖頭:“誰知道呢?她昨天還跟我說,覺得砂場這地方太亂,不想干了。
你們也知道,現在的年輕姑娘,心氣高,看不上我們這種賺快錢的營生。再說了,就算她來,你們也別指望能占啥便宜,她那性子,比石頭還硬,別說摸了,就是摟得近點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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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嘆了口氣,灌了口酒:“現在的砂舞,是真的沒意思了。以前的五元場,好歹還有幾顆能聊得來的白菜,尺度也合適,現在倒好,要么就是機車得很,跳一曲就催錢,要么就是跟小潔似的,放不開,一點樂趣都沒有。”
“可不是嘛!”小妖精放下撩頭發的手,撩了撩裙擺,“我們這些白菜也難啊!現在行情不好,客人越來越挑,錢越來越難賺。你們以為我們想吊著個臉應付人?還不是沒辦法!誰知道明天這砂場還開不開,誰知道我們這些人,以后能去哪兒混飯吃?”
四爺看著舞池里的人影,又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忽然嘆了口氣:“想當年,老子混砂場的時候,哪有這么多亂七八糟的事?那時候的舞廳,燈光黑,白菜沒這么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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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老三也跟著嘆氣:“四爺說得對!我上次去戀夢耍,選了四顆白菜,結果四顆都不讓摸上面,跳完一曲就伸手要錢,比討債的還急!以前歡聚的五元場,哪有這種事?現在的白菜,老帶新,帶出來的全是機車貨!”
小妖精聽了這話,不樂意了:“莊哥你這話就不對了!不是我們機車,是現在的客人太精了!我們也是沒辦法!再說了,五元一曲,能賺幾個錢?不夠我們買瓶粉底液的!”
凱哥擺擺手,打斷了她的話:“行了行了,都別抱怨了!來砂場不就是圖個樂子嗎?想那么多干啥!對了,四爺,我聽群里老哥們說,元旦要去成都集合,玩一周,把五元場都通關一遍,還要轉戰西安,聽說那邊有幾個場子,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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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眼睛一亮,擰緊保溫杯蓋子:“真的?那必須得去啊!老子早就想去成都的永立和天天和耍耍了!上次去華協玩了一周,還沒玩夠呢!”
“我也去!”莊老三一拍大腿,“群里那些老哥吹牛,說華協、迪樂匯、愛悅、天天和這種場子,一上來就能又摸又親,老子倒要去見識見識!”
小妖精在一旁咯咯直笑:“你們這些老哥們,真是越老越不正經!元旦去十元場,可得注意點,那邊的白菜,可比我們這兒的厲害多了!小心被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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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哥笑罵道:“你個小妖精,就知道潑冷水!老子們去成都,就是奔著五元場去的,還能被宰不成?對了,你知道成都那些五元場,哪個場子的白菜尺度大點?別跟迪樂匯似的,全是些機車貨。”
小妖精撇撇嘴:“心芳情和鳳鳴楊,有時候能淘到好貨。不過你們也別抱太大期望,現在的砂場,顏值和尺度,根本沒法兼容!長得好看的,要么尺度小得可憐,要么就獅子大開口要高價,長得一般的,倒是放得開,你們又看不上。”
四爺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也是這個理!就跟剛才那個小潔似的,長得干凈,看著順眼,就是尺度太小,放不開。要是她能大方點,老子今晚上高低得跟她跳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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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說著,舞池里的音樂忽然換了一首慢歌,節奏舒緩下來。四爺抬頭看去,那個叫小潔的姑娘已經跳完舞,正站在舞池邊緣,低頭玩著手機,燈光落在她的側臉上,柔和得不像話。
她似乎察覺到有人在看她,抬起頭往這邊望了一眼,目光和四爺對上,又很快移開,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像是在打招呼。
四爺的心猛地一跳,剛想站起來走過去,卻見小潔收起手機,轉身往棉布簾的方向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人群里。
“走了?”莊老三嘖了一聲,“可惜了,這姑娘怕是真不打算再來了。”
四爺看著空蕩蕩的舞池邊緣,悵然若失,他端起保溫杯又喝了口咖啡,苦澀的味道在嘴里散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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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走了就走了吧!”凱哥拍了拍他的肩膀,“砂場就是這樣,聚散都是常事。下次來,指不定還能遇上更對眼的。”
小妖精扭著腰站起來,沖他們揮了揮手:“哥幾個,不跳一曲了?我可告訴你們,今晚上我生意不好,你們要是不請我,我可就找別人去了!”
四爺擺擺手:“不了不了,今晚上沒心情了。走了走了,回家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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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站起身,掀開門簾往外走,棉布簾落下的瞬間,迪樂會的音樂和喧囂被隔在了身后。樓下的冷風一吹,四爺打了個哆嗦,他回頭看了一眼二樓的黑底紅字招牌,忽然笑了笑。
“下次再來!”他低聲說了一句。
莊老三和凱哥應和著,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街邊的夜色里,只有迪樂會二樓的燈光,依舊昏暗,依舊熱鬧,像一個永不落幕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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