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加班到九點半的我,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小區。
路燈在初冬的霧氣里暈開昏黃的光,把影子拉得很長。
經過垃圾房時,一陣細微的嗚咽聲讓我停住了腳步。
那聲音太輕了,輕得像錯覺,卻又固執地重復著。
我走近那個放在分類垃圾桶旁的紙箱,借著路燈看見里面的小東西。
是只棕色的泰迪幼犬,蜷縮在舊毛巾里,渾身發抖。
我蹲下身,它用濕漉漉的眼睛望過來,發出更響亮的嗚咽。
鬼使神差地,我抱起了紙箱。
小狗很輕,紙箱底部放著一袋未開封的狗糧和一瓶水。
回到家給它洗澡時,手指觸碰到項圈內側的金屬片。
翻過來,借著浴室燈光,我看見上面刻著一串數字。
那一瞬間,血液仿佛凝固了。
我沖進書房,從儲藏箱最底層翻出高中日記本。
泛黃的扉頁上,我用藍色鋼筆工整地抄著那串數字。
那是我的第一個QQ號,用了整整三年,高考后便棄之不用。
此刻,它被刻在陌生小狗的項圈上,出現在我生活的小區。
是誰?為什么要這樣做?
金屬片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一把鑰匙,即將打開一扇塵封的門。
而門的背后,是我完全不曾預料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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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出版社的辦公室總是彌漫著油墨和紙張的氣味。
我坐在靠窗的工位上,審閱著下一季要推出的青春文學稿。
電腦右下角顯示晚上八點十七分,窗外早已是燈火通明。
手機震動,母親發來微信:“周末回家吃飯嗎?你張阿姨說要給你介紹個對象。”
我揉了揉太陽穴,回復:“這周要趕稿,下次吧。”
按下發送鍵時,心里涌起一陣說不清的煩躁。
二十八歲,單身,在一線城市做編輯,過著按部就班的生活。
大學畢業后留在這里,租了現在這個小區的一居室。
房子不大,但朝南,周末陽光能灑滿整個客廳。
同事們常說我這條件該談婚論嫁了,我只是笑笑。
不是不想,只是總覺得缺了點什么。
缺一種能讓我奮不顧身的心動,像高中時讀到言情小說里描寫的那樣。
但現在想來,那種心動可能只存在于虛構的故事里。
“佳瑩,還不走?”對面的李姐開始收拾包。
“再看一會兒,這篇稿子明天要交初審意見。”
“別太拼了,女孩子要懂得愛惜自己。”
我點點頭,目送她離開。
辦公室安靜下來,只有空調運作的微弱聲響和我的鍵盤敲擊聲。
又工作了一個多小時,眼睛開始發酸。
關掉電腦,穿上米白色羽絨服,圍上圍巾。
走出大樓時,冷風撲面而來,我不由得縮了縮脖子。
地鐵里擠滿了晚歸的人,每個人都疲憊而沉默。
我靠在車廂角落,戴上耳機,隨機播放著收藏列表里的老歌。
某一首的前奏響起時,記憶突然被拉回某個午后。
高中教室,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灑在課桌上,同桌女孩在傳紙條。
具體內容已經模糊,只記得當時笑得肩膀發抖。
那樣的時光,一去不復返了。
走出地鐵站還要步行十分鐘才能到小區。
這段路我走了三年,熟悉每一家店鋪的招牌和營業時間。
水果店的老板娘正在收攤,看見我時揮手笑了笑。
我也回應一個笑容,繼續往前走。
小區門衛室的燈還亮著,保安韓平坐在里面看手機。
他是個五十出頭的中年男人,做事認真,對住戶很熱情。
“宋小姐才下班啊。”他抬頭打招呼。
“是啊,韓師傅今天值夜班?”
“對,到明早八點。對了,三號樓電梯下午修好了。”
“謝謝您提醒。”
我朝他點點頭,走進小區。
路燈間隔有些遠,有些路段光線昏暗。
經過小花園時,幾只流浪貓從灌木叢里竄出來,又迅速消失。
快到七號樓時,我聞到了垃圾房特有的氣味。
小區實行定時定點投放,晚上八點后垃圾房就鎖門了。
但總有人把垃圾袋堆在門口,等著第二天早上清理。
我加快腳步想快點經過,就在這時聽到了那個聲音。
很輕,像幼貓的叫聲,又不太一樣。
停下腳步,仔細聽,聲音又沒了。
也許是我聽錯了。我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但走了兩步,聲音又響起來,這次更清晰了。
是從垃圾房側面傳來的。
我猶豫了幾秒,還是走了過去。
一個普通紙箱放在墻邊,聲音就是從里面發出來的。
紙箱側面寫著“蘋果”字樣,應該是水果箱。
蓋子虛掩著,露出一條縫隙。
我蹲下身,掀開蓋子。
昏暗光線下,我看見一團棕色的、毛茸茸的東西在動。
那東西察覺到光線變化,抬起頭,露出一雙圓溜溜的眼睛。
是只小狗,看起來只有兩三個月大。
它蜷縮在一條灰色毛巾里,旁邊放著寵物飲水器和一袋狗糧。
箱底還墊著幾張舊報紙,但已經被它抓得皺巴巴的。
小狗看見我,停止了嗚咽,只是警惕地盯著。
我們的目光在夜色中對峙了幾秒鐘。
然后它又發出那種可憐巴巴的聲音,身體還在發抖。
不知道是被凍的還是害怕。
我看了看四周,沒有人在附近。
誰會把小狗丟在這里?還留了食物和水?
這看起來不像是隨意遺棄,更像是在等什么人。
小狗又嗚咽了一聲,這次它嘗試站起來,但腿似乎沒力氣。
它踉蹌了一下,倒在毛巾上。
那一刻,我心里某個柔軟的地方被擊中了。
02
我把紙箱抱了起來。
小狗很輕,連箱子一起大概只有五六斤重。
它不安地在箱子里移動,但并沒有試圖跳出來。
“別怕,”我低聲說,“帶你回家。”
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么做。
也許是加班后的疲憊讓理智變得薄弱,也許是那雙眼睛太像無辜的孩子。
總之,我抱著紙箱走進了七號樓。
電梯里,小狗安靜下來,只是睜著眼睛看我。
我低頭看它,它也抬頭看我,尾巴輕輕搖了搖。
那一刻,我突然覺得這個決定或許沒有錯。
打開家門,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
我把紙箱放在玄關,脫掉外套和圍巾,然后蹲下來。
小狗已經站了起來,前爪搭在紙箱邊緣,好奇地打量新環境。
“出來吧。”我輕聲說。
它猶豫了一會兒,然后小心翼翼地爬出紙箱。
站在地板上時,它的腿還在發抖,不知道是冷還是緊張。
我這才看清它的全貌——棕色的泰迪犬,毛有些打結,但眼睛很亮。
體型比我想象的還要小,大概只有我的兩個手掌大。
項圈是深藍色的,上面有個銀色的小鈴鐺。
“你餓了嗎?”我起身去拿箱子里那袋狗糧。
袋子還沒開封,上面寫著幼犬專用糧。
我倒了一些在一次性餐盒里,又用另一個餐盒裝了水。
小狗湊過來聞了聞,然后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看它吃東西的樣子,應該不是被餓了很久。
那為什么會被放在垃圾房旁邊?
我蹲在旁邊觀察它,腦子里閃過各種可能性。
被主人遺棄?但留下了食物和水。
暫時寄放等會兒來取?可為什么選在那種地方?
小狗吃完后,舔了舔嘴,然后抬頭看我。
它的眼睛在燈光下是深棕色的,像兩顆溫潤的琥珀。
“你得洗個澡。”我對它說。
毛雖然不算特別臟,但有灰塵和草屑。
我走進浴室,在洗臉池里放了溫水。
小狗很乖,當我把它放進溫水里時,它只是顫抖,沒有掙扎。
我擠了一點自己的沐浴露,輕輕揉搓它的毛發。
溫水很快變成了淺灰色,可見它確實需要清潔。
沖洗的時候,它甩了甩頭,水珠濺到我臉上。
我忍不住笑出聲來,它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用干毛巾包住它,輕輕擦干。
然后拿起吹風機,調到最低檔,遠遠地吹。
小狗起初有些害怕吹風機的聲音,但很快就適應了。
溫暖的風吹過,它舒服地瞇起眼睛。
吹到半干時,我檢查它的身體狀況。
看起來健康,沒有明顯傷口,耳朵也干凈。
手指無意間碰到項圈,發現內側似乎有東西。
項圈外面是普通的深藍色尼龍材質,內側卻是光滑的皮質。
我把項圈轉過來,借著浴室的燈光仔細看。
皮質內襯上,嵌著一塊小小的金屬牌。
長方形,不銹鋼材質,邊緣被打磨得很光滑。
上面刻著字。
我湊得更近些,辨認那些細小的刻痕。
是一串數字:274915683。
我的呼吸停了一拍。
這串數字太熟悉了,熟悉到即使多年不見,也能瞬間認出。
我沖出浴室,連小狗都顧不上,徑直跑進書房。
儲藏箱放在書架最底層,里面裝著我不舍得扔的舊物。
翻找時手指有些發抖,直到觸碰到那個硬殼筆記本。
深藍色的封面,邊角已經磨損,是我高三時用的日記本。
翻開扉頁,右上角,我用藍色鋼筆工整地寫著一串數字。
274915683。
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符號。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個QQ號。
高一申請,用了整整三年,直到高考結束才換了新號。
舊號再也沒有登錄過,密碼大概也忘記了。
為什么這串數字會出現在這里?
刻在一只陌生小狗的項圈上?
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書架,腦子里一片混亂。
小狗從浴室里走出來,濕漉漉的爪印留在地板上。
它走到我身邊,用鼻子碰了碰我的手臂。
我低頭看它,它也抬頭看我,尾巴輕輕搖晃。
“你是誰送來的?”我輕聲問。
它當然不會回答,只是用溫熱的舌頭舔了舔我的手。
金屬牌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像一道未解的謎題。
那一夜,我失眠了。
小狗睡在客廳的臨時窩里——一個墊了舊毯子的紙箱。
我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腦子里反復出現那串數字。
高中時代的記憶碎片涌上來:教室、操場、食堂、放學路。
還有那些早已模糊的面孔和名字。
凌晨三點,我起身走到客廳。
小狗睡得很熟,小肚子隨著呼吸輕輕起伏。
我蹲在紙箱旁,借著窗外路燈的光,再次查看項圈。
金屬牌上的刻痕清晰工整,像是專業工具刻的。
數字排列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連間隔都似曾相識。
這不是巧合。
絕對不可能是巧合。
有人在用這種方式聯系我,或者提醒我什么。
可目的是什么?善意還是惡意?
小狗在睡夢中動了動,發出輕微的嗚咽聲。
我伸手輕輕撫摸它的頭,它安靜下來。
無論如何,先照顧好這個小家伙吧。
天亮后,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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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舔醒的。
小狗不知何時爬上了床,正用濕漉漉的鼻子碰我的臉。
睜開眼睛時,看見它蹲在枕頭邊,尾巴搖得像螺旋槳。
“你怎么上來的?”我坐起身,把它抱到腿上。
它很輕,毛發經過一夜已經干了,蓬松柔軟。
客廳的紙箱里空蕩蕩的,毯子被拖到了地上。
看來這個小家伙不但會爬床,還會搞破壞。
我看了眼手機,早上七點半。
雖然是周六,但生物鐘已經固定了。
起床,洗漱,給小狗準備早飯。
還是用那袋狗糧,倒了一些在餐盒里。
它吃得很快,小尾巴一直搖著。
我給自己煮了咖啡,烤了兩片面包,坐在餐桌前。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照在小狗身上,給它鍍了層金邊。
它吃完后跑過來,趴在我腳邊,抬頭看我。
“得給你起個名字。”我對自己說。
但在此之前,我必須弄清楚它的來歷。
項圈上的數字像根刺,扎在記憶里,隱隱作痛。
吃完早餐,我打開電腦,嘗試登錄那個舊QQ號。
輸入賬號,密碼試了好幾個常用的組合。
都不對。
畢竟已經過去十年了,當時的密碼可能是生日、學號、名字拼音。
但一個都沒成功。
系統提示連續錯誤需要驗證,我放棄了。
也許該找找高中同學打聽?
我翻出手機通訊錄,里面存著幾個還有聯系的老同學。
林曉薇,高中同桌,現在在銀行工作。
我撥通了她的電話。
“佳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怎么想起給我打電話?”
林曉薇的聲音清脆爽朗,背景音里有孩子的笑聲。
“曉薇,不好意思周末打擾你。想問你個事。”
“什么事?你說。”
“你還記得我高中時的QQ號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誰還記得啊。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來了。”我頓了頓,“那你記得薛高朗嗎?”
這個名字說出口時,我自己都愣了一下。
為什么會突然想起他?
薛高朗,高中同班同學,一個很安靜、存在感很弱的男生。
我記得他總是坐在教室后排,戴著厚厚的眼鏡,很少說話。
“薛高朗?”林曉薇似乎在回憶,“有點印象,那個不太愛說話的男生對吧?”
“對,他后來怎么樣了?你知道嗎?”
“這我哪知道,高中畢業后就沒聯系了。你怎么突然問起他?”
“沒什么,就是昨天整理舊東西,看到畢業照想起來了。”
我們又聊了幾句家常,然后掛了電話。
掛斷后,我坐在電腦前,盯著屏幕發呆。
為什么是薛高朗?
這個名字像是自己從記憶深處浮上來的。
我記得他,但記憶很模糊,像隔著毛玻璃看舊照片。
只記得他成績中等,性格內向,沒有什么特別要好的朋友。
高二分班后就不在一個班了,之后就完全沒了消息。
和項圈上的QQ號有什么關系嗎?
我想不起來和他有過什么特別的交集。
也許該看看高中畢業照。
我起身從儲藏箱里翻出相冊,厚厚的,蒙了層灰。
翻開,找到高三那年的畢業照。
六十多個人站成四排,我在第二排左邊第三個。
穿著藍白校服,扎著馬尾,笑得很燦爛。
手指劃過一張張年輕的臉,尋找薛高朗。
找到了,最后一排最右邊。
他比記憶中還要瘦,眼鏡幾乎遮住了半張臉。
表情嚴肅,沒有笑,目光似乎沒有看鏡頭。
看著照片里的他,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遺忘了。
但仔細想,又想不起來。
小狗跑過來,用爪子扒拉我的褲腳。
我低頭看它,它嘴里叼著一支筆——從書桌上偷的。
“壞家伙。”我笑著把它抱起來。
它舔了舔我的下巴,癢癢的。
“既然你現在是我的狗了,得給你起個名字。”
我看著它的眼睛,突然想到什么。
“就叫你‘咖啡’吧,毛色很像。”
它似乎聽懂了,尾巴搖得更歡了。
但很快,注意力又回到項圈上。
金屬牌在陽光下閃爍,數字清晰可見。
也許該從另一個角度調查。
我抱起咖啡,帶上手機和鑰匙,決定去趟物業。
小區物業辦公室在二號樓一層,周末也有人值班。
推門進去時,前臺坐著個年輕女孩,正在看手機。
“您好,有什么事嗎?”
“我想問一下,最近有沒有人丟失小狗?”
女孩想了想,搖頭:“沒有接到這類通知。”
“那有沒有人詢問過小區住戶信息?比如我的信息?”
女孩警惕地看著我:“請問您是哪棟樓的住戶?問這個干什么?”
我出示了門禁卡:“七號樓的。是這樣的,我昨晚撿到一只狗,項圈上有我的舊聯系方式,所以覺得很奇怪。”
女孩的表情放松了些。
“這種情況我們也不太清楚。不過你可以問問保安,他們可能注意到什么。”
“好的,謝謝。”
我走出物業辦公室,抱著咖啡在小區里轉悠。
周末上午,小區里很熱鬧。
有帶孩子散步的年輕父母,有買菜回來的老人,還有遛狗的人。
我走到門衛室,韓平正在里面泡茶。
“韓師傅。”
他抬頭看見我,露出笑容:“宋小姐,遛狗啊?”
“其實是想問您點事。”我走進門衛室,“這只狗是我昨晚在垃圾房旁邊撿到的。”
韓平看了看咖啡,點點頭:“這小家伙挺可愛的。”
“您最近有沒有看到什么陌生人在小區里轉悠?或者有沒有人問過我的事情?”
韓平放下茶杯,認真思考起來。
“陌生人每天都有,送外賣的、快遞的、訪客。不過要說特別留意的話……”
他頓了頓。
“大概一周前吧,有個年輕人,二十七八歲的樣子,在小區門口站了很久。”
“長什么樣?”
“瘦高個,戴著口罩,看不清臉。穿著深色外套,背有點駝。”
“他在干什么?”
“就站在那兒,看著小區里面,看了得有半個多小時。我問他找誰,他說不找誰,就走了。”
“之后還見過他嗎?”
“好像又見過一次,兩三天前吧,在七號樓附近。但也是遠遠看見,沒說話。”
我的心跳加快了。
“您還記得具體時間嗎?”
“第二次是晚上,大概八點多,天已經黑了。”
和我撿到咖啡的時間很接近。
“謝謝您,韓師傅。”
“不客氣。不過這狗你打算養嗎?”
我低頭看了看咖啡,它正用好奇的眼神打量周圍。
“先養著吧,等找到主人再說。”
但心里知道,這個主人很可能就是韓平描述的那個年輕人。
而他留下的線索,直指我的過去。
04
回到家,我給咖啡洗了食盆和水盆。
它跟在我腳邊轉來轉去,像個棕色的小毛球。
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木地板上,形成明亮的光斑。
咖啡追著光斑跑,撲來撲去,玩得不亦樂乎。
我看著它,暫時忘記了那些困擾。
手機響了,是母親打來的。
“佳瑩,在干什么呢?”
“在家休息。媽,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就是想問問你吃飯了沒有。自己一個人要按時吃飯。”
“知道了。”
“對了,你張阿姨說的那個男生,我看了照片,挺不錯的。要不要見見?”
又來了。
“媽,我這段時間工作忙,以后再說吧。”
“忙忙忙,就知道說忙。你都二十八了,該考慮個人問題了。”
我嘆了口氣,沒有接話。
電話那頭母親也沉默了,片刻后說:“算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周末記得吃點好的。”
“知道了,媽你也注意身體。”
掛斷電話,我坐在沙發上,把咖啡抱到腿上。
它舒服地趴著,很快就睡著了,小肚子一起一伏。
手指無意識地摸著它的項圈,金屬牌冰涼。
那個年輕人會是誰?
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聯系我?
我打開手機相冊,翻拍了幾張高中畢業照。
特別是薛高朗的那部分,放大,仔細看。
記憶的閥門似乎松動了一些。
我想起一些零碎的片段。
高二那年春天,學校組織去郊外春游。
大巴車上,我坐在靠窗位置,林曉薇坐旁邊。
薛高朗坐在我們后面兩排,一個人。
到達目的地后,大家分組活動。
我和林曉薇還有另外幾個女生一組,沿著山路往上走。
中途休息時,我看見薛高朗一個人坐在遠處的石頭上。
他拿著本子在畫什么,很專注的樣子。
當時覺得他有點孤單,但也沒多想。
畢竟那時候,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
另一個片段,是高三上學期。
有一次月考后,班主任重新調換座位。
薛高朗被調到我斜后方,隔了一個過道。
那時候學習壓力大,我經常下課還在做題。
有一次遇到一道數學題不會解,抓耳撓腮。
薛高朗小聲說:“這道題可以用三角函數公式。”
我回頭看他,他臉一下子就紅了。
但還是很耐心地給我講解了解題思路。
我道謝后,他低下頭,聲音更小了:“不客氣。”
之后就沒什么交流了。
再后來,高二下學期他就轉學了。
原因不清楚,有說是家庭原因,也有說他生病了。
那時候大家都在備戰高考,沒人太關注一個轉學生的去向。
現在回想起來,我對他的了解少得可憐。
甚至不確定他是什么時候轉走的。
只記得有一天,他的座位空了。
再后來,那個位置坐了別人。
畢業照上還有他,說明他轉學后還回來拍了照。
但之后呢?
咖啡在我腿上翻了個身,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我輕輕撫摸它的頭,腦子里亂糟糟的。
也許該找更多老同學問問。
我打開微信,找到高中班級群。
群里平時很安靜,只有過年過節時有人發祝福。
我斟酌著措辭,發了一條消息:“大家好,我是宋佳瑩。想問一下,有人知道薛高朗同學現在的聯系方式嗎?”
消息發出后,我等了幾分鐘。
沒有人回復。
可能大家都在忙,沒看見。
或者看見了,但不知道,所以不回復。
我正準備退出微信,突然收到一條私聊。
是趙志遠,高中時的體育委員,現在好像在做銷售。
“宋佳瑩?好久不見。你找薛高朗干什么?”
我回復:“有點事想問問他。你知道他在哪兒嗎?”
“不知道,高中畢業后就沒聯系了。不過你怎么突然想起找他?”
“整理舊東西看到畢業照,想聯系一下老同學。”
“這樣啊。我記得他當時好像轉學去外地了,具體情況不清楚。”
“不客氣。對了,你還在北京?”
“在,做編輯。”
“挺好。有空聚聚。”
“好。”
對話結束,信息還是零。
我放下手機,感到一陣無力。
咖啡醒了,從腿上跳下去,跑去玩它的玩具——一個舊襪子做的球。
我跟著它走到客廳,坐在窗邊的地毯上。
窗外是小區花園,幾個孩子在玩滑梯。
他們的笑聲隱約傳來,充滿無憂無慮的快樂。
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是這樣簡單。
但成年人的世界復雜得多,有太多未解的謎和未還的債。
下午,我決定帶咖啡在小區里轉轉。
也許能遇到更多線索。
給它系上牽引繩——用舊絲帶臨時做的。
咖啡很興奮,在玄關處轉圈圈。
“走吧,小家伙。”
走出樓門,午后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
我帶著咖啡沿著小區主干道慢慢走。
它對什么都好奇,聞聞樹根,嗅嗅墻角,追飄落的葉子。
走到小花園時,遇到了鄰居王淑麗。
她五十歲左右,住在我樓上,是小區里著名的“消息通”。
“小宋,養狗啦?”她笑瞇瞇地走過來。
“王阿姨。不是養的,是昨晚撿到的。”
“撿的?在哪兒撿的?”
“垃圾房旁邊。”
王淑麗的表情變得神秘起來,壓低聲音:“我跟你說,我前天晚上看見有人在那兒放箱子。”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您看見是誰了嗎?”
“是個男的,挺瘦的,戴著帽子。當時天黑了,沒看清臉。”
“大概什么時候?”
“晚上八點多吧。我扔垃圾回來,看見他在垃圾房那兒鼓搗什么。當時還想,這人怎么把東西放那兒。”
“他長什么樣?穿什么衣服?”
“個子挺高,穿深色外套。動作有點慢,好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和韓平的描述吻合。
“他放完箱子就走了?”
“嗯,往小區門口走了。我當時還覺得奇怪,但也沒多想。”
王淑麗看了看咖啡,又說:“就是這只狗?看著挺可愛的。”
“是的。王阿姨,如果再見到那個人,您能認出他嗎?”
“這可難說,當時光線暗。不過要是再見著,也許能認出來。”
“謝謝您。”
“客氣啥。不過這狗你打算養嗎?要是不養,我有個親戚想要只小狗。”
“我先養著吧,等找到主人再說。”
“也是,養狗得有責任心。”
又聊了幾句,王淑麗去買菜了。
我站在原地,牽著咖啡,心里沉甸甸的。
那個男人兩次出現在小區,一次觀察,一次行動。
他刻意選擇了我下班的時間,把狗放在我必經之路。
項圈上刻著我的舊QQ號,這是明確的指向。
他知道我是誰,知道我的過去。
可他是誰?為什么要這樣做?
咖啡拉了拉繩子,想繼續往前走。
我跟著它,思緒卻飄得很遠。
走到垃圾房附近時,我停下來觀察。
這個地方相對偏僻,晚上光線不好,但又在主干道旁。
選擇這里,既能確保我發現,又不會太引人注目。
這個人考慮得很周到。
可越是周到,越讓人覺得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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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周一上班,我把咖啡托付給了樓下的寵物店。
店主是個和善的中年女人,答應幫我照看白天。
“它很乖,不吵不鬧。”店主說。
“麻煩您了,我下班就來接它。”
“不麻煩,正好陪我。”
走出寵物店時,咖啡在籠子里看著我,眼神委屈。
我心里一軟,但還是轉身走了。
出版社的工作依然忙碌,審稿、校對、選題會。
但我總是走神,腦子里反復出現那串數字和模糊的人影。
午休時,我找了個沒人的會議室,打開筆記本電腦。
再次嘗試登錄那個舊QQ號。
還是失敗。
但這次我注意到,系統顯示這個號碼最后登錄時間是三年前。
三年前有人登錄過。
心跳加速,我嘗試找回密碼。
通過密保問題——但問題是什么?
我試了幾個可能的問題:我的生日?最喜歡的顏色?寵物名字?
最后嘗試申訴,需要填寫歷史資料。
我盡可能回憶:什么時候申請的,常用登錄地點,添加過的好友。
提交申訴后,系統提示需要一到三個工作日審核。
關掉頁面,我靠在椅背上,看著天花板。
會議室很安靜,只有空調運作的輕微聲響。
記憶像被打碎的鏡子,每一片都反射著不同的畫面。
有些清晰,有些模糊。
我努力拼湊關于薛高朗的碎片。
除了春游和講題,還有別的嗎?
好像有一次,我的鋼筆丟了。
那是一支父親送我的生日禮物,我很珍惜。
在教室里找了很久,急得快哭了。
后來薛高朗走過來,小聲說:“我在走廊撿到一支。”
他從口袋里拿出那支鋼筆,正是我丟的。
我當時太高興了,連連道謝。
他只是搖搖頭,就回座位了。
現在想起來,他當時臉紅得很厲害。
還有一次,學校運動會。
我參加了四百米接力,跑第二棒。
交接棒時差點摔倒,但還是堅持跑完了。
回到班級休息區,大家都在給運動員遞水。
薛高朗遞給我一瓶水,手指碰到的瞬間,他立刻縮了回去。
那時候覺得他有點奇怪,但現在想來,可能是緊張。
這些瑣碎的細節,像散落的珍珠。
如果單獨看,沒什么特別。
但串聯起來,似乎能勾勒出某種圖景。
一個內向的男生,默默關注著一個女生。
很老套的暗戀故事。
可如果真是這樣,為什么十年后才用這種方式聯系?
而且是通過一只小狗?
會議室的門被推開,李姐探進頭來。
“佳瑩,原來你在這兒。下午的選題會資料準備好了嗎?”
“馬上就好。”我趕緊坐直。
“快點啊,兩點開始。”
“好的。”
李姐關上門,我收拾心情,回到工位。
下午的選題會開了三個小時,討論了下一季度的出版計劃。
我負責的青春文學板塊需要新增兩個系列。
會議結束時已經快五點了,窗外天色漸暗。
我收拾東西準備下班,手機收到一條微信。
是寵物店店主發來的:“咖啡很乖,已經喂過晚飯了。”
附了一張照片,咖啡正在玩玩具球。
我回復:“謝謝,我馬上過去接它。”
走出辦公樓,夜晚的冷風讓我清醒了一些。
地鐵上,我繼續思考那個問題。
如果真是薛高朗,他現在在哪里?做什么?
為什么要用這種方式?
也許該從畢業照入手,找找其他線索。
我記得畢業照后面印著全班同學的姓名,對應位置。
回到家,我再次翻開相冊,找到那張照片的背面。
果然,用鉛印印著四排名字,從第一排到最后。
我找到薛高朗對應的位置,確認就是他。
旁邊是他當時的學號:20070927。
學號是按入學年份和班級排的,2007年入學,09班,27號。
這個信息也許有用。
我打開電腦,搜索高中校友錄網站。
找到我們那屆的頁面,需要注冊登錄。
用真實姓名和畢業年份注冊后,進入了班級主頁。
頁面上有班級合影、通訊錄,還有留言板。
通訊錄里,大部分同學只留了姓名,聯系方式是空的。
薛高朗那一欄,只有名字,沒有電話、郵箱或地址。
留言板也很冷清,最后一條留言是五年前的。
有人在上面問有沒有人組織同學會,無人回復。
我失望地關掉頁面。
咖啡跑過來,用爪子扒拉我的褲腳。
我把它抱起來,它舔了舔我的臉。
“你說,我該怎么找到他呢?”
它當然不會回答,只是用濕漉漉的眼睛看我。
晚上,我帶著咖啡在小區里散步。
故意又路過垃圾房,那里已經清理干凈,什么痕跡都沒有。
走到門衛室,韓平正在吃晚飯。
“韓師傅,吃飯呢。”
“宋小姐,遛狗啊。”他放下飯盒,“對了,我又想起個事。”
“什么事?”
“那個年輕人,第二次看見他的時候,他好像在咳嗽。”
“咳嗽?”
“對,咳得挺厲害的。當時我正好巡邏經過,聽見咳嗽聲。他用手帕捂著嘴,咳了好一會兒。”
“您看見他長什么樣了嗎?”
“沒看清,他背對著我。不過感覺他身體不太好,咳嗽時肩膀抖得厲害。”
身體不好……
這個細節讓我想起王淑麗的描述:動作有點慢,好像身體不太好的樣子。
“謝謝您,這些信息很有用。”
“不客氣。需要幫忙的話盡管說。”
帶著咖啡繼續走,腦子里卻亂成一團。
身體不好的年輕男性,知道我的舊QQ號,刻意避開正面接觸。
越來越覺得像是薛高朗。
可他為什么不見我?為什么要通過小狗傳遞信息?
回到家,我給咖啡洗了腳,然后坐在沙發上。
電視開著,但沒看進去。
手機突然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喂,您好。”
“請問是宋佳瑩嗎?”一個男人的聲音,有些蒼老。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薛高朗的父親。”
時間仿佛靜止了。
我握緊手機,聲音有些顫抖:“薛叔叔您好。請問……有什么事嗎?”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然后說:“高朗想見你。”
06
電話里的聲音很平靜,但帶著沉重的疲憊。
我聽見背景里隱約有醫療儀器的聲音。
“薛叔叔,薛高朗他……怎么了?”
“他在醫院。”對方頓了頓,“肺癌晚期,已經擴散了。”
這幾個字像冰錐,刺進我心里。
雖然早有預感,但親耳聽到時還是感到震驚。
“哪家醫院?我馬上過去。”
“市腫瘤醫院,住院部七樓,712病房。不過今天太晚了,明天來吧。”
“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
“謝謝。”對方說,“高朗一直想見你。”
掛斷電話后,我坐在沙發上,很久沒動。
咖啡察覺到我的異常,走過來趴在我腳邊。
我把它抱起來,臉埋進它柔軟的毛發里。
肺癌晚期。
那個瘦削的、咳嗽的身影,在小區里徘徊。
放下小狗后離開,沒有見我。
為什么?
第二天一早,我請了假,帶著咖啡去寵物店。
“今天也要麻煩您了。”
“沒事,咖啡很乖。”店主接過牽引繩,“你有急事?”
“嗯,要去醫院看個人。”
“那快去吧,路上小心。”
我打車前往腫瘤醫院,路上一直看著窗外。
初冬的街道蕭瑟,行人匆匆,每個人都裹緊外套。
醫院門口永遠是人流涌動,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的氣味。
我按照指示牌找到住院部,坐電梯上七樓。
走廊很長,兩側是病房,空氣中是疾病特有的沉重。
在712病房前,我停下腳步。
門虛掩著,透過縫隙能看到里面的病床。
一個瘦得脫形的男人躺在床上,閉著眼睛。
床邊坐著一位老人,頭發花白,背影佝僂。
我輕輕敲門。
老人轉過頭,看見我,慢慢站起身。
他走過來開門,眼神里有審視,也有感激。
“是宋佳瑩吧?我是高朗的父親。”
“薛叔叔您好。”
我們握了握手,他的手很粗糙,滿是老繭。
“進來吧,高朗剛睡著。”
我走進病房,空間不大,一張病床,一張陪護椅,一個床頭柜。
窗臺上放著一盆綠蘿,葉子蔫蔫的。
薛高朗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白色被子。
他比照片上還要瘦,臉頰凹陷,面色蠟黃。
氧氣面罩遮住了下半張臉,但眉眼的輪廓還能辨認。
確實是高中時的那個男生,只是被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的眼眶突然發熱,趕緊眨了眨眼。
“坐吧。”薛父搬來椅子。
我坐下,目光無法從病床上移開。
“他什么時候病的?”
“查出來是去年十月,但咳了有一年多了。開始以為是普通咳嗽,沒在意。”
薛父的聲音很平靜,但手在微微顫抖。
“治了多久了?”
“手術、化療、放療都做了。開始還好,后來擴散了,就……”
他沒說完,但意思很明白。
“他……痛苦嗎?”
“疼的時候會打止痛針。大部分時間就這樣躺著,沒什么精神。”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有監測儀規律的滴答聲。
我看著薛高朗,心里涌起復雜的情緒。
憐憫、震驚,還有深深的不解。
為什么是我?為什么現在?
薛高朗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然后慢慢睜開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是渙散的,然后聚焦,看見了我。
那一瞬間,他的眼睛亮了一下,像黑暗中點燃的火柴。
他想說話,但氧氣面罩讓他發不出清晰的聲音。
我靠近一些,輕聲說:“我是宋佳瑩。”
他點點頭,眼神變得柔軟。
薛父幫他把氧氣面罩往下拉了拉,露出嘴巴。
“佳瑩……”他的聲音很微弱,氣若游絲。
“我在。”
“狗……收到了嗎?”
我的眼淚終于控制不住,滑落下來。
“收到了,很可愛,我給它起名叫咖啡。”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形成一個極淺的微笑。
“那就好。”
“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問,“為什么不直接找我?”
他閉上眼睛,似乎在積蓄力氣。
過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開口。
“怕你不見我。”
“怎么會?”
“高中時……你幫過我。我一直想謝謝你。”
我愣住了。
幫過他?什么時候?
記憶里,我們之間的交集少得可憐。
除了講題和還鋼筆,幾乎沒有別的。
“我不記得……”
“你當然不記得。”他又笑了,笑容里有苦澀,“對你來說是小事,對我來說……”
一陣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
薛父趕緊幫他拍背,拿過紙巾。
咳嗽持續了快一分鐘,紙巾上留下暗紅色的痕跡。
我看得心驚肉跳。
咳嗽平息后,薛高朗更虛弱了,呼吸急促。
“今天先到這里吧。”薛父說,“他需要休息。”
我點點頭,站起身。
“我明天再來。”
薛高朗看著我,眼神里有懇求,也有釋然。
“項圈……看到了?”
“嗯,看到了。我的舊QQ號。”
“那是……唯一的聯系方式。我怕你換了手機,換了住址。但那個號……你永遠不會忘。”
他說的對。
那個QQ號確實刻在青春記憶里,永遠不會忘記。
“好好休息,我明天帶咖啡的照片來給你看。”
他點點頭,重新戴好氧氣面罩。
走出病房,我在走廊里站了很久。
薛父跟出來,遞給我一張紙巾。
“擦擦吧。”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還在流淚。
“對不起,我……”
“不用道歉。高朗一直想見你,現在見到了,他應該很高興。”
“薛叔叔,我和他高中時……”
“他很少提過去的事。”薛父打斷我,“但我知道,他喜歡你。”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
激起漣漪,擴散到記憶的每個角落。
那些零碎的細節,突然有了新的意義。
講題時的臉紅,遞水時的緊張,還鋼筆時的局促。
不是普通的同學關系,是一個男孩笨拙的喜歡。
而我,完全沒察覺到。
“他轉學也是因為……”
“一部分是。”薛父嘆了口氣,“更多的還是家庭原因。他媽媽那時候病了,需要回老家照顧。”
“他后來怎么樣了?上大學了嗎?”
“上了,本地的師范。畢業后在中學教書,教美術。”
美術。我想起春游時他在石頭上畫畫的樣子。
“生病后就辭了工作。這一年多,大部分時間在醫院。”
“他……結婚了嗎?”
薛父搖搖頭:“沒談過戀愛。我問過他,他說心里有人了。”
我捂住嘴,防止自己哭出聲來。
“那只狗是他堅持要送的。說想給你留個伴。”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他說不想打擾你的生活。直到最近,病情惡化了,才說想見你一面。”
所有線索都連起來了。
小狗,項圈,QQ號,都是他精心設計的橋梁。
連接過去和現在,連接他和我的橋梁。
“我明天再來。”我重復道。
“好。謝謝你來看他。”
走出醫院,陽光刺眼。
我站在路邊,看著車來車往,世界依舊喧囂。
但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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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第二天,我帶著打印出來的咖啡照片去了醫院。
薛高朗的精神似乎好了一些,能坐起來幾分鐘。
我把照片給他看,他仔細端詳,眼神溫柔。
“它很活潑,愛玩球。”我說。
“那就好。”他的聲音依然微弱,但清晰,“我本來想養,但身體不行。”
“你放心,我會照顧好它。”
“我知道。”他頓了頓,“你一直都是善良的人。”
這句話讓我鼻子發酸。
“跟我說說高中時候的事吧。”我說,“有些事我記不清了。”
薛高朗靠在枕頭上,閉上眼睛,像在回憶。
“高二上學期,十月,期中考試后。”
他睜開眼睛,看著我。
“我數學考砸了,躲在樓梯間哭。你經過,遞給我一張紙巾。”
我努力回憶,但完全想不起來。
“你可能不記得了。你說了句‘下次努力就好’,然后就走了。但那張紙巾,我留了很久。”
“就因為這個?”
“不止。”他笑了笑,“還有一次,我值日倒垃圾,袋子破了,垃圾撒了一地。你正好經過,幫我一起收拾。”
我還是沒印象。
“春游那次,你看見我一個人,過來問我怎么不跟大家一起玩。我說我在畫畫,你就說‘畫得真好’。”
“我真的說過嗎?”
“說過。雖然你可能只是隨口一說,但我記了十年。”
他的表情很認真,眼神清澈,像回到少年時代。
“薛高朗,我……”
“不用說什么。”他打斷我,“我知道你不喜歡我。那時候你有喜歡的人,是隔壁班的體育委員。”
他怎么知道?
確實,高三時我暗戀過一個打籃球的男生,但從未說出口。
“我看得出來。你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他說,“所以我把喜歡藏起來,不給你添麻煩。”
“你從來沒有添過麻煩。”
“有的。”他的眼神黯淡下來,“那支鋼筆,其實不是撿的。”
什么意思?
“那天你找鋼筆,急得哭了。我看見了,就……去小賣部買了一支一樣的。”
我震驚地看著他。
“但我沒有勇氣說是買的,就說是撿的。你很高興,一直謝我。我心里既高興又愧疚。”
“為什么要這樣做?”
“因為想看你笑。”他說得很簡單,卻重如千斤。
病房里安靜下來,只有監測儀的聲音。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墻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轉學后,我試著忘記你。”他繼續說,“但做不到。你的QQ號我一直記著,有時候會看看你的空間。”
“你怎么知道密碼?”
“猜的。你的生日加上名字拼音。”
確實,那是我最早的密碼設置習慣。
“看你發的大學生活,看你畢業,看你工作。知道你過得好,我就放心了。”
“為什么不加我好友?為什么不聯系我?”
“怕打擾。也怕你問我是誰,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他說得輕描淡寫,但我知道這需要多大的克制。
十年,默默關注一個人,卻從不靠近。
“查出病后,我想過聯系你。但一直沒勇氣。直到上個月,醫生說我時間不多了。”
他的語氣平靜,像在說別人的事。
“我想,至少該說聲謝謝。謝謝你當年那些不經意的善意。”
“那不值得你記十年。”
“值得。”他堅持,“對你是小事,對我是光。”
我的眼淚又流下來。
這次沒有擦,任它流淌。
“小狗是我最后的禮物。想給你留個伴,也留個念想。項圈上的號碼,是怕你忘記我。”
“我怎么會忘記?”
“時間久了,什么都會忘記。”他看向窗外,“但我希望你至少記得,有個人曾經因為你的善良,度過了最難熬的時光。”
我握住他的手,瘦得只剩骨頭。
“我記得了,永遠不會忘。”
他反握住我的手,力氣微弱,但很堅定。
“還有件事,要告訴你。”
“你說。”
“高中時,有人傳紙條說我喜歡你,被你朋友看到了。”
我隱約記得這件事。
當時班上確實有傳聞,說薛高朗暗戀我。
但很快就沒人提了,因為薛高朗太不起眼,大家覺得沒意思。
“那不是傳聞。”他說,“是真的。但我不想讓你難堪,所以從不承認。”
“我不覺得難堪。”
“那就好。”他像是卸下重擔,長長舒了口氣。
薛父推門進來,端著午飯。
看見我們握著手,他頓了頓,然后若無其事地放下餐盤。
“高朗,該吃飯了。”
“爸,我想和佳瑩再聊一會兒。”
“吃完飯再聊,不然沒力氣。”
薛高朗無奈地笑了笑,松開我的手。
“你下午還要上班吧?”
“我請假了。”
“別耽誤工作。我一時半會兒還不會走。”
這句話他說得很輕松,但我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走出病房前,我回頭看了一眼。
薛高朗正在努力坐起來,薛父扶著他。
陽光照在他身上,給他蒼白的臉鍍上一層暖色。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有些告別已經開始了。
08
接下來的一周,我每天下班后都去醫院。
有時候薛高朗醒著,我們能聊幾句。
有時候他在睡覺,我就坐在旁邊看書。
薛父漸漸對我熟悉了,會跟我聊家常。
“高朗從小就內向,不愛說話。但心思細,什么都記在心里。”
“他媽媽走得早,我一個人把他帶大。他懂事,從來不讓我操心。”
“生病后,他反而開朗了些。說想通了很多事。”
我把咖啡的照片做成小相冊,帶給薛高朗。
他每張都仔細看,然后問很多細節。
“它晚上睡哪兒?”
“剛開始睡紙箱,后來給它買了狗窩,但它還是喜歡爬床。”
“像你,你也喜歡賴床。”
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高中時你經常踩點到教室,頭發都沒梳好。”他笑著說。
連我自己都快忘記的細節,他卻記得這么清楚。
周五晚上,薛高朗精神特別好。
他讓薛父把床搖高,說要跟我好好聊聊。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關于我為什么轉學。”
我坐直身體,準備傾聽。
“不只是因為媽媽生病。還因為……我被欺負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但眼神里有壓抑的痛苦。
“因為你。”
“我?”
“有人說我偷看你,傳得很過分。有幾個男生,把我堵在廁所里……”
他沒說完,但我知道發生了什么。
校園霸凌,那個年代并不罕見。
“我不知道……”我的聲音在顫抖。
“你當然不知道。我從來沒說過。后來老師找我談話,問我是不是真的。我說沒有,但他們不相信。”
“為什么不說實話?為什么不告訴老師是誰欺負你?”
“說了也沒用。他們家里有關系,老師也不敢管。”他苦笑,“而且我不想把事情鬧大,怕影響到你。”
“所以你就轉學了?”
“嗯。我爸也覺得換個環境好。正好媽媽生病,就回老家了。”
我心里涌起深深的愧疚。
雖然不是我直接造成的,但與我有關。
如果當時我能察覺到,如果能做點什么……
“別內疚。”他看穿我的心思,“跟你沒關系。是我自己太懦弱,不敢反抗。”
“不,是我的錯。如果我當時……”
“你沒有錯。”他打斷我,語氣堅決,“你只是對我笑了幾次,說了幾句鼓勵的話。錯的是那些欺負人的人,還有袖手旁觀的人。”
他喘了口氣,繼續說:“我后來想通了。不能因為別人的惡意,就否定自己得到的善意。你的笑是真的,那些話也是真的。這就夠了。”
“薛高朗……”
“我告訴你這些,不是讓你愧疚。是想讓你知道,你的善良有多重要。也許你自己都不記得的小事,對別人來說,可能是活下去的力量。”
我再也控制不住,淚水洶涌而出。
他伸出手,輕輕擦去我的眼淚。
動作笨拙,但溫柔。
就像當年遞給我鋼筆時那樣。
“別哭。我的人生雖然短,但有值得回憶的東西。這就夠了。”
“不夠……”我哽咽著說。
“夠了。”他微笑,“能再見到你,把想說的話說完,我已經沒有遺憾了。”
那晚我離開時,薛高朗已經睡著了。
薛父送我到電梯口。
“謝謝你,宋小姐。高朗這幾天,是生病以來最開心的時候。”
“薛叔叔,應該是我說謝謝。謝謝您讓我知道這些。”
“他不想讓你有負擔,所以一直不說。但我覺得,你應該知道。”
電梯門開了。
“明天見,薛叔叔。”
“明天見。”
回到家,咖啡興奮地撲過來。
我抱起它,臉埋在它柔軟的毛發里。
它舔我的臉,癢癢的,但我沒有笑。
那晚,我失眠了。
躺在床上,回想薛高朗說的每一句話。
那些被遺忘的細節,像拼圖一樣,逐漸完整。
他一直在角落里,默默看著我。
而我,從未真正看見他。
直到十年后,通過一只小狗,一段刻在項圈上的數字。
才終于回頭,看見那個一直站在身后的人。
而這時,他已經要離開了。
命運如此殘酷,又如此溫柔。
給了我們重逢的機會,卻又設定了時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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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周六早上,我接到薛父的電話。
聲音很急:“佳瑩,能來醫院嗎?高朗想見你。”
我立刻起床,連臉都沒洗,抓起外套就出門。
寵物店還沒開門,我只能帶著咖啡一起去。
出租車司機看見狗,皺了皺眉,但沒說什么。
一路上,我的心跳得很快。
有不祥的預感。
到醫院時,薛父在病房門口等我。
他的眼睛紅腫,顯然哭過。
“薛叔叔……”
“進去吧,他在等你。”
我走進病房,薛高朗躺在床上,身上多了更多儀器。
他的呼吸很微弱,但看見我時,眼睛亮了一下。
“佳瑩……”
我走到床邊,握住他的手。
“有件事……要給你。”
他示意床頭柜的抽屜。
我打開,里面有一個小盒子。
深藍色絲絨盒子,像裝首飾的。
“打開。”
我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支鋼筆。
很舊了,筆身有劃痕,但保存得很好。
旁邊還有一張折疊的字條。
“這是……”
“你當年丟的那支。我買的那個,后來找到了真的。”他艱難地說,“一直留著,想還給你。”
我拿起鋼筆,沉甸甸的。
“字條……看看。”
我展開字條,上面的字跡已經褪色,但還能辨認。
是高中時流行的卡通信紙,印著星星圖案。
字跡工整,有些稚嫩:“宋佳瑩同學:謝謝你對我笑。
祝你永遠快樂。
一個感激你的同學”
沒有署名,沒有日期。
但我知道是誰寫的。
眼淚滴在字條上,暈開了墨跡。
“現在……物歸原主。”他說。
“為什么要現在才給我?”
“想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但好像……等不到了。”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監測儀發出警報。
護士沖進來,檢查后說:“家屬請先出去。”
薛父拉我出去,在走廊里等待。
我的手緊緊握著那個盒子和字條,像握著最后的連接。
半小時后,醫生走出來,表情凝重。
“病人情況不穩定,需要進ICU觀察。家屬做好心理準備。”
薛父的身體晃了晃,我扶住他。
“我能……再跟他說句話嗎?”
醫生看了看我,點頭:“快點,只能一個人。”
我走進病房,薛高朗戴著氧氣面罩,眼睛半睜。
我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鋼筆我收到了,很漂亮。字條我也看到了,謝謝你。”
他的手指動了動,我握住。
“咖啡今天也來了,在樓下。它很想你。”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
“薛高朗,你聽好。”我忍住眼淚,“我記得你了,永遠不會忘記。你的畫很好看,你是個很好的人。謝謝你喜歡我,這是我的榮幸。”
他的眼睛濕潤了,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所以不要有遺憾,好嗎?你給了我最好的禮物——被認真喜歡過的記憶。”
監測儀上的數字起伏,但他的眼神很平靜。
“我該走了,讓你休息。明天再來看你。”
我松開手,最后看了他一眼。
轉身時,聽見他極輕地說:“再見,佳瑩。”
那是他對我說的最后一句話。
當天下午,薛高朗被轉入ICU。
不允許探視,只能通過玻璃窗看。
他安靜地躺著,身上插滿管子。
薛父坐在走廊長椅上,一夜白頭。
周日凌晨三點,醫院打來電話。
薛高朗走了。
平靜地,沒有痛苦。
薛父在電話里很平靜,像早有準備。
“他說過,見完你,就沒有遺憾了。”
我握著手機,說不出話。
咖啡趴在我腿上,用頭蹭我的手。
“葬禮在周三,如果你想來……”
“我一定去。”
掛斷電話后,我坐到天亮。
窗外從漆黑到深藍,再到魚肚白。
新的一天開始了,但有些人,永遠留在了昨天。
周三,我請了假,去參加葬禮。
在殯儀館的小廳里,人不多。
幾個親戚,還有薛高朗以前的同事。
我帶著咖啡,把它留在車里。
薛父看見我,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葬禮很簡單,沒有冗長的儀式。
薛高朗的照片擺在中央,是他大學時的照片。
戴著學士帽,笑得很靦腆。
那張臉,和我記憶中的少年重合。
只是永遠不會老了。
輪到我獻花時,我放下一支白色百合。
還有那支鋼筆,放在花束旁邊。
“物歸原主。”我輕聲說。
薛父看見了,眼眶泛紅。
葬禮結束后,他叫住我。
“高朗有東西留給你。”
是一個牛皮紙信封,厚厚的。
“他提前寫的,說如果他不在了,就交給你。”
我接過信封,手在顫抖。
“謝謝您,薛叔叔。以后有什么需要,隨時找我。”
“你也是。好好生活,這是高朗最大的心愿。”
我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那個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殯儀館門口。
回到車上,咖啡興奮地搖尾巴。
我抱著它,很久沒有松手。
回到家,我打開信封。
里面是一封信,還有幾張畫。
畫的是我。
高中時的我,在教室里做題,在操場跑步,在走廊里笑。
筆觸細膩,每一張都充滿感情。
信很長,寫滿三頁紙。
“佳瑩:如果你看到這封信,說明我已經不在了。
別難過,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最后的日子能見到你,我很滿足。
小狗是我最后的任性,希望你不要介意。
它是個好孩子,會陪著你。
那些畫,是這些年斷斷續續畫的。
每次想你的時候,就畫一張。
現在都給你,隨你處置。
最后,想說聲謝謝。
謝謝你曾對我笑,謝謝你的善良。
這些溫暖,支撐我走過很多艱難時刻。
你要繼續笑著生活,繼續對世界溫柔。
因為你的溫柔,真的可以改變一個人。
再見,佳瑩。
要幸福。
高朗”
信紙上有淚痕,不知道是他的,還是我的。
我把信和畫仔細收好,放進那個深藍色絲絨盒子。
和鋼筆、字條放在一起。
這是一個人十年的暗戀,最后留給我的全部。
沉重,珍貴,永生難忘。
10
薛高朗走后,生活繼續。
但有些東西,永遠改變了。
我正式收養了咖啡,辦了狗證,買了全套寵物用品。
它成了我家的一員,每天早上叫我起床,晚上等我回家。
周末我帶它去公園,看它在草地上奔跑。
金色的陽光灑在它棕色的毛發上,閃閃發亮。
我常常想起薛高朗的話:“你的溫柔,可以改變一個人。”
我開始更注意自己的言行。
對快遞小哥說謝謝,對保潔阿姨微笑,給同事帶小點心。
微不足道的小事,但也許對某個人來說,是黑暗中的光。
三個月后,我收到薛父的短信。
“佳瑩,我回老家了。高朗的骨灰帶回去了,和他媽媽葬在一起。謝謝你為他做的一切。”
我回復:“薛叔叔保重身體,有空我去看您。”
“好。你也照顧好自己。”
又過了一個月,我登錄了那個舊QQ號。
申訴成功了,密碼重置。
登錄后,好友列表空蕩蕩的,只有幾個早已不再聯系的人。
空間里有很多來訪記錄,大部分是薛高朗的。
從十年前開始,斷斷續續,直到去年。
他一直在看,但從不留言。
像他這個人,安靜地來,安靜地走。
我在空間發了一張咖啡的照片。
配文:“它很好,我也是。謝謝。”
雖然知道沒有人會看到,但就像完成一個儀式。
告別的儀式,也是開始的儀式。
春天來了,小區里的花開了。
我帶咖啡散步時,又遇到王淑麗。
“小宋,狗養得真不錯,毛色亮亮的。”
“是啊,它很乖。”
“對了,之前那個放狗的人,后來有消息嗎?”
我沉默了幾秒,然后說:“他去世了。”
王淑麗愣住了,然后嘆息:“這么年輕,可惜了。”
“嗯。”
“那你好好養著,也算對他的紀念。”
“我會的。”
走到垃圾房附近,我停下來。
那里已經煥然一新,重新粉刷過,放了分類垃圾桶。
咖啡好奇地嗅來嗅去,不知道還記不記得這里。
也許不記得了。
但我會記得。
永遠記得那個冬夜,紙箱里的小狗。
和項圈背面,那段被時光塵封的數字。
清明那天,我帶咖啡去了墓地。
不是薛高朗的墓——那個在千里之外。
而是本市的公墓,找了一個安靜角落。
我放下一束花,還有咖啡的一張照片。
“這是咖啡,它長大了。”我對空氣說,“我很好,工作順利,生活平靜。”
風吹過,樹葉沙沙響。
“謝謝你,薛高朗。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我曾是別人的光。”
咖啡蹲在旁邊,安靜地,像在傾聽。
“我會繼續對世界溫柔,像你希望的那樣。”
“也會好好記得你,記得那段被認真喜歡過的時光。”
“再見,少年。”
離開墓地時,陽光正好。
咖啡跑在前面,回頭看我,等我跟上。
我加快腳步,走向它,走向光。
手機響了,是母親。
“在遛狗。媽,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就是想你了。周末回家吃飯吧,媽給你做好吃的。”
“好,我帶咖啡一起回去。”
“咖啡是誰?”
“我養的狗,棕色的,很可愛。”
“你這孩子,養狗也不說一聲。行,帶回來讓媽看看。”
掛斷電話,我笑了。
咖啡跑回來,蹭我的腿。
我蹲下身,摸摸它的頭。
“走,回家。”
它搖著尾巴,跟在我身邊。
夕陽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像要延伸到時光盡頭。
有些故事結束了,有些故事剛開始。
有些人離開了,但留下的溫暖還在。
就像項圈上那串數字,刻在金屬上,也刻在記憶里。
提醒我,也提醒每一個讀到這個故事的人: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某個不經意的善意,會成為別人生命里,多么重要的光。
所以,請繼續溫柔。
對世界,對他人,也對自己。
因為每一個微笑,都可能改變一個人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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