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職星輝科技整整三個月的那天,我加班到晚上九點。
辦公室只剩下我和經理程振。他讓我把他電腦里的一份報告發出去。
我走到他辦公桌前,坐下,點亮屏幕。密碼輸入框安靜地等待。
“密碼是ChuQiao920。”程振頭也不抬地說,手指仍在鍵盤上敲擊。
我的手指停在鍵盤上方,血液仿佛瞬間凝固了。
ChuQiao920。
這串字符像一根冰冷的針,扎進我的記憶深處。
肖楚翹。我前公司最好的同事。她的名字拼音,加上九月二十日的生日。
這是她用了多年的密碼,從大學到職場,從社交賬號到銀行密碼。
半年前,她在項目失敗后突然離職,從此音訊全無。
而現在,我的新上司,這個沉默寡言、備受器重的項目經理。
他的電腦密碼,怎么會是肖楚翹的密碼?
我機械地輸入字符,按下回車。電腦桌面亮起。
程振終于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怎么了?臉色這么白。”
“沒什么。”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陌生,“可能有點低血糖。”
他點點頭,不再追問。我快速找到文件,發送,關機。
起身離開時,我的腿有些發軟。
走廊的燈光慘白,照在光潔的地板上。我走進電梯,鏡面映出自己蒼白的臉。
肖楚翹離職前的樣子突然浮現——她抓著我的手,眼睛紅腫,反復說著“對不起”。
我問她發生了什么,她只是搖頭,第二天就提交了辭呈。
電梯抵達一樓。冷風從大門灌進來,我裹緊外套,走進夜色。
程振。肖楚翹。兩個毫無交集的名字,因為一串密碼被強行連接。
是巧合嗎?天底下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我回頭望向十六樓依然亮著的窗戶。程振還在加班。
那個總是脊背挺直、不茍言笑的男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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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三個月前,我拖著行李箱來到這座城市。
離開瀚海科技是倉促的決定。前公司內部斗爭激烈,我所在的項目組被整編制裁撤。
獵頭推薦了星輝科技,一家正處于快速擴張期的公司。
面試我的是項目部經理程振。他四十歲左右,穿著熨帖的灰色襯衫,袖口挽到小臂。
“林婉清。”他翻看我的簡歷,聲音平穩,“瀚海科技做了四年,參與過‘晨曦計劃’?”
我點頭:“是的,我負責數據建模部分。”
他抬起頭。他的眼睛很黑,看人的時候有種穿透力。
“那個項目最后失敗了。”他說。
“技術路徑沒有問題,是市場時機不對。”我下意識辯解,隨即意識到不妥,“抱歉,我……”
“不用道歉。”程振合上簡歷,“失敗的項目往往比成功的更有價值。周一能入職嗎?”
我就這樣成了星輝科技項目部的新人。
公司位于高新區一棟玻璃幕墻大廈里,十七樓整層都是項目部的辦公區。
開放式工位,每人一方小天地。我坐在靠窗的位置,旁邊是入職兩年的小李。
“程經理要求很高。”小李第一天就悄悄告訴我,“但他很公平,做事也專業。”
我很快體會到了這種“高要求”。
提交的報告會被批注得密密麻麻,數據誤差超過百分之零點五就要重算。
會議發言必須條理清晰,任何含糊其辭都會被他當場打斷追問。
程振很少笑,甚至很少有多余的表情。他總是在工作狀態,步履匆匆,言簡意賅。
部門同事對他敬畏多于親近。有人私下叫他“程閻王”,但無人否認他的能力。
“程經理是唐副總高薪挖來的。”一次午餐時,小李壓低聲音說。
“唐副總?”
“唐振國,分管項目的副總,公司元老。”小李用筷子指了指樓上,“十八樓。”
“程經理以前在哪家公司?”
小李聳肩:“不清楚,人力那邊口風很緊。反正來了半年,就把兩個難啃的項目做成了。”
我低下頭,攪拌著碗里的湯。半年前——正是肖楚翹離職的時間點。
這念頭一閃而過,我沒有深究。新環境已經夠我應付了。
程振給我分配的第一個任務是整理過往項目檔案。
“熟悉公司的做事風格。”他說,“周五前給我初步報告。”
檔案室在走廊盡頭,不大,但堆滿了文件盒。我花了兩天時間分類、整理。
第三天下午,我在一個標著“已歸檔”的盒子里看到一份技術方案。
封面上寫著《智能傳感網絡優化方案(初稿)》,日期是七個月前。
我翻開第一頁,目光停在技術路徑示意圖上。線條的走向、節點的標注方式……
太熟悉了。這是肖楚翹慣用的繪圖風格。
她在瀚海科技時就喜歡用這種帶陰影的箭頭,喜歡在節點旁手寫備注。
而這份文件上的示意圖,幾乎是她風格的翻版。
我的手有些發抖。繼續翻看,方案中的算法描述、參數設定……
越看越心驚。這不像巧合,更像某種程度的復制。
“找到有用的東西了嗎?”門口突然傳來聲音。
我嚇了一跳,文件差點脫手。程振站在門邊,不知來了多久。
“抱、抱歉。”我把文件放回盒子,“正在整理。”
他走過來,看了眼我手里的文件:“這個方案已經廢棄了。早期不成熟的思路。”
“是您寫的嗎?”我問,聲音盡量自然。
“團隊討論的產物。”程振拿過文件,隨手放回架子高處,“繼續工作吧。”
他離開后,我站在原地,心跳如鼓。
剛才那一瞬間,我分明看到他眼中閃過一絲異常。
不是被冒犯的不悅,更像是……警惕?
02
發現密碼后的那個周末,我過得魂不守舍。
周六一早,我試圖聯系肖楚翹。微信消息石沉大海,電話提示已停機。
我們最后一次聯系是半年前,她離職后第三天。
“婉清,我回老家休息一段時間。”她在電話里說,聲音沙啞,“別擔心我。”
“你什么時候回來?我們項目組解散了,我可能也要換工作。”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別來瀚海了。”她突然說,“也別問為什么。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然后她掛了電話。我再打過去,已經無人接聽。
現在想來,她那句“對不起”充滿了絕望。
周一早晨,我頂著黑眼圈走進辦公室。程振已經在了,正在泡咖啡。
“早。”他看了我一眼,“上周的報表有幾處問題,上班后找我。”
我心中一緊:“好的。”
九點整,我拿著修改好的報表敲開經理室的門。
程振的辦公室簡潔到近乎冰冷。黑白灰的色調,文件整齊碼放,綠植都沒有一盆。
他示意我坐下,翻開報表,用紅筆圈出幾個地方。
“第三季度的市場增長率,你用的是行業平均數。”他抬頭看我,“但我們的目標客戶群增長率是行業平均的一點三倍。數據要精準,不能偷懶。”
“抱歉,我這就去改。”
“還有這里。”他又圈了一處,“成本估算模型太理想化,沒有考慮供應鏈風險系數。”
我接過報表,手指觸到紙張時,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他的電腦。
黑色的筆記本電腦合著,靜靜地放在桌面右側。
“林婉清。”程振突然叫我的全名。
我猛地回神:“在。”
“你最近狀態不太好。”他靠回椅背,雙手交疊,“是新環境不適應,還是有什么心事?”
他的目光平靜,卻帶著審視。
“沒有,只是……可能還沒完全適應工作節奏。”我低下頭。
“那就好。”他說,“項目部壓力大,但成長也快。好好干。”
我退出辦公室,后背出了一層薄汗。
他剛才是在關心,還是在試探?
下午三點,部門召開緊急會議。公司一個重要客戶臨時要求調整方案,后天就要提交新版本。
“方案主體框架不變,但技術細節要優化。”程振在白板上快速書寫,“李工負責算法模塊,小王負責界面,林婉清——”
他看向我:“你配合我整理技術文檔,特別是傳感網絡適配部分。”
會議室里的人都看向我。這是程振第一次讓我直接參與核心工作。
“有問題嗎?”他問。
“沒有。”我說。
散會后,程振叫住我:“你半小時后來我辦公室,我們先過一遍需求。”
半小時后,我帶著筆記本再次走進經理室。
程振正在接電話,示意我先坐。我坐到他對面的椅子上。
電話似乎很重要,他走到窗邊低聲交談。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眉頭微蹙。
五分鐘后,他掛斷電話,快步走回座位。
“客戶新增了三個技術指標,文檔要相應調整。”他邊說邊打開筆記本電腦,“你先看我電腦里的原版方案,了解整體思路。”
屏幕亮起,密碼輸入界面再次出現。
“密碼還是ChuQiao920。”程振說著,從抽屜里拿出一份文件翻閱,“你看第一部分,重點是技術架構圖。”
我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這一次,我有意放慢動作,仔細觀察這串字符。
ChuQiao920。大小寫,字母數字組合。和肖楚翹的習慣一模一樣。
她曾說過,之所以用這個密碼,是因為“楚翹”二字的拼音很有韻律感。
“920是我生日,好記又不容易被猜到。”她當時笑得眼睛彎彎。
我按下回車。桌面壁紙是系統自帶的風景圖,一片寧靜的湖面。
文件夾整齊排列。我找到名為“客戶A-新方案”的文件夾,點開。
程振還在看文件,偶爾用筆做標注。辦公室里只有紙張翻動的聲音。
我瀏覽著技術文檔,努力集中注意力。但眼角的余光總是不由自主地瞟向程振。
他今天穿了淺藍色的襯衫,袖子依然挽著。手腕上戴著一塊銀色手表。
肖楚翹也有一塊類似的手表。她說是父親送的生日禮物,從不離身。
這個聯想讓我心頭一顫。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專注于屏幕。
文檔寫得非常專業,邏輯清晰,技術細節扎實。完全符合程振一貫的水準。
但當我看到傳感網絡優化部分時,那種熟悉的違和感又來了。
某個參數的設定公式,用了非常特殊的簡化方法。
我在瀚海科技見過這種方法——是肖楚翹獨創的演算技巧!
她曾得意地向我展示:“這樣能省去三步中間計算,但只有熟悉底層邏輯的人才敢用。”
當時項目組長老陳還批評她太過標新立異。
而現在,這個技巧出現在程振的方案里,自然得像他本該就會。
“看完了嗎?”程振突然問。
我回過神:“差不多了。傳感網絡這部分……參數設定很精妙。”
“常規操作。”他輕描淡寫地說,合上文件,“現在我們來討論新增的需求。”
會議持續到下班后。程振的思路很快,我需要全神貫注才能跟上。
六點半,我們終于敲定了修改方向。
“今晚加班,把第一部分改出來。”程振看了眼手表,“有問題隨時問我。”
“程經理,”我猶豫了一下,“這個方案的技術思路……很獨特。您是怎么想到的?”
他正在收拾文件的手停頓了一瞬。
“積累。”他說,沒有看我,“多年項目經驗的積累。”
“您以前在哪些公司工作過?說不定我聽說過。”我盡量讓語氣聽起來像閑聊。
程振抬起頭。辦公室里燈光很亮,照得他的眼鏡片反光。
“小公司,不值一提。”他站起身,“抓緊時間工作吧。”
他離開了辦公室。我坐在原地,手心冰涼。
剛才那一瞬間,我確信自己看到了他眼中的閃爍。
那不是被冒犯,而是某種更復雜的情緒——像是被觸碰到某個秘密的警覺。
我打開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開始修改文檔。
但思緒無法集中。ChuQiao920。肖楚翹。傳感網絡優化。
這些碎片在腦海里旋轉,拼湊不出完整的圖案,卻散發出不安的氣息。
晚上八點,程振回來了一次,看了看我的進度。
“可以了,今天就到這里。”他說,“明天繼續。”
“程經理,”我叫住他,“您認識一個叫肖楚翹的人嗎?”
話一出口,我就后悔了。太直接了,太冒失了。
程振轉過身。走廊的光從他背后照進來,他的臉在陰影里。
“誰?”他的聲音平靜無波。
“我以前的一個同事。”我強作鎮定,“感覺你們的技術風格有點相似。”
“技術領域,思路撞車很正常。”他說,“早點回去吧。”
他走了。我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心臟狂跳。
剛才,我問出那個問題的瞬間,程振的身體有極其細微的僵硬。
普通人也許不會注意到。但我看見了。
因為我一直在看著他,像獵人盯著可能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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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凌晨兩點,我躺在床上,手機屏幕的光照亮黑暗。
我在搜索引擎里輸入“程振 星輝科技”,結果寥寥無幾。
只有公司內部通訊錄上的基本信息:項目部經理,入職時間六個月前。
沒有前公司信息,沒有職業履歷,沒有行業活動記錄。
一個四十歲、能力出眾的項目經理,互聯網上怎么可能幾乎沒有痕跡?
除非有人刻意抹去,或者,他用了別的名字。
這個想法讓我渾身發冷。我坐起身,打開床頭燈。
昏黃的燈光下,我找出舊手機,充上電。開機后,在相冊里翻找。
找到了。半年前,項目組合影。肖楚翹站在我旁邊,笑得燦爛。
她穿著白襯衫,手腕上那塊銀色手表反射著陽光。
我放大照片,仔細觀察那塊表。表盤設計簡約,表帶是金屬鏈式。
然后我回憶程振今天戴的手表。同樣是銀色,簡約設計,金屬表帶。
但照片像素有限,無法確認細節是否完全一致。
也許只是巧合。很多男士都戴這種風格的手表。
可是,密碼呢?技術風格呢?那些細小的相似點呢?
一個巧合是巧合,多個巧合串聯,就可能是線索。
第二天上班,我刻意觀察了程振的手表。
會議間隙,他抬手看時間。我坐在斜對面,看得清楚。
表盤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logo,像是一個變體的“X”。
肖楚翹手表上也有這個logo!她說過,這是她父親定制時刻上去的,是她名字“肖”的首字母。
我的呼吸一滯。會議內容完全聽不進去了。
散會后,我借口去洗手間,用冷水沖臉。鏡子里的人眼眶發紅。
冷靜,林婉清。你需要證據,而不是猜測。
可是怎么找證據?直接問他?那等于打草驚蛇。
也許該從別處入手。比如,人力部門。
下午,我去十八樓送文件,特意繞到人力資源部。
總監辦公室的門開著,彭麗云正在打電話。她四十八九歲,妝容精致。
看到我,她捂住話筒:“有事嗎?”
“彭總監,程經理讓我送項目組人員名單過來。”我遞上文件夾。
她接過,快速掃了一眼:“好,放這兒吧。”
我站在原地沒走。
“還有事?”她掛了電話,看向我。
“我想請教一下……公司有沒有員工培訓計劃?”我臨時編了個理由,“我是新入職的,想多學習。”
彭麗云笑了:“很好,有上進心。公司季度會有統一培訓,具體安排等通知。”
“謝謝總監。”我頓了頓,裝作不經意地問,“對了,程經理好像很厲害,他是唐副總從哪挖來的呀?”
彭麗云的笑容淡了些:“林婉清,做好本職工作就好。領導們的履歷,不是我們應該打聽的。”
她的語氣溫和,但話里的警告意味明顯。
“抱歉,我只是好奇……”我低下頭。
“好奇是好事,但要用對地方。”彭麗云重新拿起電話,“去忙吧。”
我退出辦公室,心里沉甸甸的。彭麗云的反應,更像是回避,而不是簡單的維護隱私。
回到工位,小李湊過來:“聽說你去人力部了?挨批了?”
“沒有,就是送文件。”我勉強笑笑。
“彭總監最討厭員工打聽領導的事兒。”小李壓低聲音,“上次有個新人問唐副總的背景,直接被約談了。”
“為什么?”
“誰知道呢。”小李聳肩,“反正咱公司高層的事兒,少問為妙。”
整個下午,我心神不寧。下班時,程振又讓我加班整理資料。
晚上七點,辦公室又只剩我們兩人。他在經理室,我在工位。
八點左右,程振接了個電話,語氣恭敬:“好的唐總,我馬上上來。”
他匆匆離開,經理室的門沒關,燈還亮著。
我盯著那扇門,心跳加速。他的電腦,就在里面。
如果現在進去,也許能發現什么。但太冒險了,他隨時可能回來。
掙扎了幾分鐘,我還是站起身,走向經理室。
門內,辦公桌上,筆記本電腦合著。我環顧四周,確定無人。
走到桌前,我深吸一口氣,打開電腦。屏幕亮起,密碼輸入界面。
我輸入ChuQiao920。回車。桌面再次出現。
心跳如擂鼓。我快速瀏覽文件夾列表。大多是項目文件,命名規范。
但有一個文件夾引起了我的注意。它被放在D盤根目錄,名稱是“歸檔資料”。
點開,里面是幾十個子文件夾,按日期命名。最近的一個是六個月前。
我點開那個文件夾。里面有幾個文檔,名稱是亂碼。
雙擊其中一個,提示需要密碼。嘗試了幾次,都打不開。
其他文件夾也一樣,都需要額外密碼。
正當我準備放棄時,瞥見角落里有一個隱藏文件夾。
顯示隱藏文件后,那個文件夾的名稱讓我血液幾乎倒流。
“Xiao_CQ_Backup”。
Xiao_CQ——肖楚翹的拼音縮寫!
我顫抖著手點開。這次不需要密碼。里面有幾個文檔,一個照片文件夾。
我先打開照片。全是技術圖紙的掃描件——傳感網絡設計圖、算法流程圖、參數表……
每一張圖紙的右下角,都有手寫的簽名:肖楚翹。
字跡娟秀有力,我認得。
接著打開一個文檔,是項目總結報告。標題是《瀚海科技“晨曦計劃”技術總結》。
報告人:肖楚翹。日期:半年前。
我的手指冰涼。繼續翻看,更多文件涌出來:個人簡歷、學位證書掃描件、身份證復印件……
全是肖楚翹的資料!
最后,我點開一個名為“交接”的文檔。
里面只有寥寥數行字:“所有技術資料及身份證明已移交。
即日起,肖楚翹與瀚海科技再無關聯。
本人自愿放棄一切權益。”
下面是簽名:肖楚翹。日期正是她離職那天。
但那個簽名,仔細看,筆跡有些僵硬。不如其他文件上的自然。
走廊傳來腳步聲。我猛地關掉所有窗口,合上電腦,閃身躲到門后。
程振走了進來。他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又轉身離開。
門重新關上。我癱軟地靠在墻上,冷汗濕透了襯衫。
那些文件……那些肖楚翹的資料……
程振不是在模仿她的技術風格。
他是在占有她的身份,她的成果,她的一切。
04
那一夜我做了噩夢。
夢里肖楚翹站在黑暗里,手腕滴著血,那塊銀色手表染成紅色。
“婉清,救救我。”她的聲音像是從水下傳來。
我想跑過去,但地面突然塌陷。我墜入深淵,下面等著的是程振的臉。
醒來時凌晨四點,枕頭濕了一片。不知是汗還是淚。
我起身倒了杯水,坐在沙發上直到天亮。
證據。我需要確鑿的證據,而不只是電腦里的文件。
那些文件可以解釋為“參考資料”,程振完全可以說是在研究競爭對手。
但密碼呢?手表呢?技術細節的雷同呢?
這些都不夠。我需要知道他為什么這么做,以及肖楚翹現在在哪里。
周一上班,我請了病假。我需要時間思考,也需要調查。
我先聯系了瀚海科技的舊同事,老陳。
電話接通,老陳的聲音很驚訝:“婉清?怎么想起打電話了?”
“陳哥,我想問問楚翹的事。”我開門見山。
“她不是離職了嗎?回老家了好像。”
“您后來聯系過她嗎?”
“沒有。”老陳嘆氣,“那孩子走得太突然,‘晨曦計劃’失敗對她打擊很大。”
“陳哥,‘晨曦計劃’為什么會失敗?技術問題還是……”
“說不清。”老陳壓低聲音,“本來進展順利,楚翹的核心算法已經通過測試。但突然上面叫停,說是技術路徑有風險。然后楚翹就辭職了。”
“叫停的是誰?”
“高層直接下的命令。具體的……婉清,過去的事就別提了。”
我感覺到老陳在隱瞞什么。
“陳哥,楚翹離職前有沒有異常?比如,見什么人,或者收到什么壓力?”
又是一陣沉默。
“她離職前一周,見過一個獵頭。”老陳終于說,“說是星輝科技的人,想挖她。但她拒絕了。”
星輝科技!
“后來呢?”
“后來她就變得很奇怪,魂不守舍的。再后來就辭職了。”老陳頓了頓,“婉清,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沒有,就是有點擔心她。”我含糊過去,“謝謝陳哥。”
掛了電話,我手腳冰涼。
星輝科技的獵頭在肖楚翹離職前接觸過她。然后她拒絕,然后她狀態失常,然后她辭職。
而半年后,程振用著她的密碼、戴著她同款的手表、掌握著她的技術,坐在星輝科技項目部經理的位置上。
這中間發生了什么?
我打開電腦,搜索“肖楚翹 社保”。沒有最新記錄。
按照慣例,如果她入職新公司,社保應該會續交。但沒有。
要么她真的回了老家,要么……她沒有用“肖楚翹”這個身份工作。
一個可怕的猜想浮出水面:也許肖楚翹不是自愿離職的。
也許她受到了威脅,或者被設計了。而程振,取代了她。
但動機呢?程振為什么要這么做?他完全可以正常挖角。
除非……肖楚翹掌握了某種技術,或者某種秘密,而程振需要這些,但不希望她本人存在。
我回憶“晨曦計劃”的技術細節。那是關于智能傳感網絡的前沿研究,如果成功,市場價值巨大。
項目失敗后,瀚海科技放棄了這條技術路線。但如果有人偷走了核心技術……
下午,我去了趟銀行,查了肖楚翹曾用賬戶的流水——我們關系好時,她讓我幫她收過快遞,我知道她賬號。
柜員查詢后告訴我:“這個賬戶半年前就銷戶了。”
“銷戶前有大額交易嗎?”
“抱歉,涉及客戶隱私,不能透露。”
我離開銀行,站在街邊,茫然無措。
所有線索都斷掉了。肖楚翹像是被徹底抹去,而程振取而代之。
我需要接近程振,從他那里找到破綻。
第二天我回到公司,臉色蒼白,真像生過病的樣子。
程振見到我,難得地關心了一句:“身體好了?”
“好多了,謝謝經理。”
“下午跟我去見客戶。”他說,“帶上技術方案,你負責講解適配部分。”
我一怔:“我?講解?”
“有問題嗎?”他看著我,“你是最熟悉這部分的人。”
他的話意味深長。我忽然意識到,他可能是在測試我。
測試我是否真的掌握那些技術——那些原本屬于肖楚翹的技術。
“沒問題。”我說。
下午的客戶會議在一家咖啡館的包廂里。對方是家智能家居公司,想定制傳感方案。
程振先做了整體介紹,然后示意我講解技術細節。
我翻開方案,開始講解。那些參數、公式、架構圖……我早已爛熟于心。
因為過去一周,我幾乎每天都在研究這些,試圖找出它們與肖楚翹工作的關聯。
講解很順利,客戶頻頻點頭。程振在旁邊沉默地聽著。
結束后,客戶去洗手間。包廂里只剩我們兩人。
“講得很好。”程振說,手指摩挲著咖啡杯沿,“特別是動態適配算法那部分,理解得很透徹。”
“是經理您教得好。”我謹慎地回答。
他抬起頭,目光銳利:“那部分算法很復雜,很多資深工程師都難以掌握。你才接觸一個月。”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可能這方面比較有天賦。”我勉強笑笑。
“天賦。”程振重復這個詞,語氣不明,“確實,有些人就是有天賦。”
客戶回來了,我們結束了話題。但我能感覺到,程振的懷疑已經種下。
回公司的路上,他開車,我坐在副駕駛。車內氣氛壓抑。
“林婉清,”他突然開口,“你為什么要來星輝?”
“因為發展機會好。”
“瀚海科技不好嗎?”
“前公司內部調整,我所在的部門解散了。”
程振打了方向盤,車子駛入地下車庫。昏暗的光線里,他的側臉輪廓分明。
“肖楚翹,”他說出這個名字,平靜得像在談論天氣,“她為什么離職?”
我握緊了包帶:“她說回老家,具體我不清楚。”
“你們不是好朋友嗎?”
“是,但她走得急,沒細說。”
車子停穩。程振沒有立刻下車。他轉過頭,看著我。
車庫的燈光從他頭頂照下,眼睛在陰影里。
“有時候,知道太多不是好事。”他說,“做好本職工作,才能長久。”
這是警告。赤裸裸的警告。
“我明白。”我的聲音干澀。
“明白就好。”他推開車門,“下周唐副總會來視察項目部,你準備一下匯報。”
唐振國。這個名字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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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接下來的一周,我活在高壓下。
程振分配給我的工作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核心。像是在考驗,又像是在馴化。
我接觸到更多項目資料,發現程振負責的所有項目,技術內核都有肖楚翹的影子。
那些獨特的算法優化、參數設定方法、甚至是報告的行文風格。
如果不是知道內情,我會以為程振和肖楚翹師出同門。
但現在我明白,這是盜用,是剽竊,是某種形式的身份掠奪。
周三下午,唐振國副總果然來了項目部。
他五十五歲左右,身材微胖,笑容和藹,跟每個員工打招呼都叫得出名字。
“這位就是新來的小林吧?”他走到我工位旁,伸出手,“聽程經理說你很優秀。”
我趕緊起身握手:“唐總好,我還在學習。”
“年輕人謙虛是好事。”他拍拍我的肩,“好好跟著程經理學,前途無量啊。”
他的手很重,拍在肩上帶著壓力。我聞到淡淡的古龍水味。
“謝謝唐總,我會努力。”
唐振國又和程振交談了幾句,兩人一起進了經理室。門關上了。
小李湊過來,羨慕地說:“唐總親自鼓勵你,可以啊婉清。”
我勉強笑笑,心里卻沉甸甸的。唐振國的“鼓勵”,更像是一種標記。
他在告訴我:你在我的視線里,好好表現。
半小時后,程振叫我進去。唐振國還在,坐在沙發上喝茶。
“小林,坐。”唐振國示意我坐下,“剛才我和程經理聊了聊,你們手上這個智能傳感項目,很重要。”
“是的,客戶很重視。”
“不僅是客戶重視。”唐振國放下茶杯,“這個項目的技術,可能成為公司未來的核心競爭力。”
我看向程振。他面無表情地聽著。
“所以,公司決定加大投入。”唐振國繼續說,“下周,程經理會帶你去深圳,參加行業峰會,接觸更多資源。”
我一怔:“我去?”
“你是技術骨干,當然要去。”唐振國笑得很慈祥,“好好準備,到時候有你表現的。”
離開經理室,我回到工位,心亂如麻。
去深圳,意味著更多時間和程振相處,也意味著更多機會發現真相。
但同時也更危險。如果程振察覺我的懷疑,在異地對我做什么……
我不敢往下想。
下班后,我故意磨蹭到最后。程振已經走了,辦公室里空無一人。
我再次潛入經理室。這次我帶了U盤,準備拷貝那些肖楚翹的文件。
打開電腦,輸入密碼,找到隱藏文件夾。插入U盤,開始拷貝。
進度條緩慢移動。百分之十,百分之二十……
走廊突然傳來腳步聲!我嚇得一哆嗦,差點拔掉U盤。
腳步聲漸行漸遠,是保潔阿姨。我松了口氣。
拷貝完成。我拔出U盤,關掉電腦,一切復原。
正要離開,目光掃過程振的抽屜。最下面那個抽屜,上了鎖。
好奇心驅使我蹲下身。那是一種簡單的掛鎖,我能打開嗎?
猶豫了幾秒,我從筆筒里拿出一根回形針,掰直。
小時候跟父親學過開鎖,簡單的掛鎖可以應付。
我將回形針插進鎖孔,小心撥動。咔嗒一聲,鎖開了。
心跳如鼓。我拉開抽屜。
里面沒有文件,只有一個小鐵盒。打開鐵盒,我愣住了。
盒子里是幾樣物品:一塊銀色手表,和程振戴的那塊一模一樣。
一支口紅,色號是肖楚翹常用的豆沙色。
一張照片,是肖楚翹的證件照,但被從中間剪開,只剩下她的半邊臉。
還有一張銀行卡,簽名欄寫著“肖楚翹”。
我的胃部一陣翻攪。這不是簡單的盜用技術成果。
這像是……在收集戰利品。或者說,在扮演某個人。
鐵盒最下面,壓著一張折疊的紙。我顫抖著手打開。
是一份手寫協議,字跡潦草:“本人肖楚翹,自愿將‘晨曦計劃’全部技術成果及個人身份資料轉讓給程振先生,并獲得一次性補償金人民幣五十萬元。
自此兩清,永不追究。”
簽名處,是肖楚翹的名字。但那個簽名,和之前文檔里的一樣僵硬。
而在協議右下角,還有一個簽名:唐振國,作為見證人。
我的血液幾乎凝固。
唐振國知道。他一直都知道。
這不是程振一個人的罪行。這是合謀。
走廊又傳來腳步聲,這次更近。我慌忙把東西復原,鎖好抽屜,沖出經理室。
回到工位,我癱坐在椅子上,渾身發抖。
U盤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像塊燒紅的鐵。
協議、照片、手表、銀行卡……這些是證據,但也是定時炸彈。
如果我舉報,程振和唐振國會如何反應?他們會承認,還是反咬一口?
肖楚翹拿了五十萬,簽了協議。從法律上,這可能是“自愿轉讓”。
但那張被剪開的照片,那支口紅……這不像正常的交易。
更像是某種脅迫后的妥協。
那晚我回到家,把U盤里的文件備份到云端,又藏了一份在舊手機里。
然后我坐在黑暗里,思考下一步。
去深圳,也許是機會。離開公司環境,程振可能會放松警惕。
但我也更孤立無援。
手機震動,是程振發來的微信:“深圳的行程安排發你郵箱了,明天把簽證資料給我。”
我回復:“收到。”
幾分鐘后,他又發來一條:“這次峰會很重要,好好表現。唐總很看重你。”
我看著那條信息,讀出了兩層意思:一是提醒我機會難得,二是警告我別做多余的事。
我放下手機,走到窗邊。城市的燈火璀璨如星河。
肖楚翹,你現在在哪里?那五十萬,真的讓你“兩清”了嗎?
還是說,你付出了比錢更重要的代價?
06
去深圳的前三天,我試著從其他渠道調查。
我找到瀚海科技的一個前HR,請他幫忙查肖楚翹的離職記錄。
“婉清,不是我不幫你。”對方很為難,“離職員工的檔案受保護,我不能泄露。”
“我只想知道她離職的真實原因。是自愿還是……”
“我只能說,她的離職流程很快,當天申請當天批。上面特批的。”
“上面?”
“總監級別以上的特批。”HR壓低聲音,“而且她的離職證明很特殊,不是我們部門開的,是總公司直接發的。”
總公司?瀚海科技的總公司很少直接處理員工離職。
除非涉及重大事項。
“還有別的異常嗎?”
“嗯……她的離職交接很倉促,技術資料都沒有歸檔。當時項目部還發過火,但上面壓下來了。”
技術資料沒有歸檔。所以程振拿到的,可能是原始文件。
掛掉電話,我更加確信:肖楚翹的離職不是正常職業變動。
周三晚上,我約了前公司另一個同事吃飯,小莫。
小莫是IT部門的,可能知道些技術層面的事。
見面后,我婉轉地問起“晨曦計劃”。
“那個項目啊,可惜了。”小莫喝了口啤酒,“楚翹的核心算法其實已經成了,測試效果很好。”
“那為什么叫停?”
“官方說法是技術風險。但我聽說是……”小莫左右看看,壓低聲音,“是商業間諜。”
我心頭一震:“什么意思?”
“有人泄露了技術細節給競爭對手。公司內部調查,懷疑到楚翹頭上。”
“她怎么可能……”
“所以只是懷疑,沒有證據。”小莫嘆氣,“但壓力很大。楚翹那段時間天天被約談,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商業間諜。這個指控足以毀掉一個人的職業生涯。
如果星輝科技的人接觸肖楚翹,許諾給她出路,但同時栽贓她泄密……
那么她被迫“自愿轉讓”技術成果,就說得通了。
“小莫,楚翹離職后,你聯系過她嗎?”
“打過兩次電話,都關機。后來就算了。”小莫看著我,“婉清,你為什么突然問這些?”
“我遇到了些事,可能和楚翹有關。”我含糊地說,“如果你想起什么細節,一定要告訴我。”
那頓飯吃得很沉重。回家的地鐵上,我一直在想。
栽贓、脅迫、交易。程振和唐振國,可能就是導演這出戲的人。
而肖楚翹,是女主角,也是犧牲品。
周四,程振讓我去他辦公室討論深圳峰會的發言稿。
“這次峰會,我們公司要做主題演講。”程振把一份大綱推給我,“你負責技術部分。”
我接過一看,演講的核心內容,正是“晨曦計劃”的技術升級版。
“這些算法……很超前。”我試探地說。
“是我們團隊半年來的研究成果。”程振面不改色,“到時候會有很多同行來聽,你要講清楚技術優勢。”
“程經理,我有個問題。”我抬頭看他,“這些算法的理論基礎,是從哪里來的?我查過文獻,沒有類似的研究。”
程振的目光銳利起來:“林婉清,你在質疑什么?”
“不是質疑,是想更好地理解,這樣才能講得透徹。”
他靠回椅背,雙手交疊。陽光從百葉窗縫隙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條紋陰影。
“創新不是憑空產生的。”他緩緩說,“是基于多年的積累,加上靈感的火花。你不需要知道火種從哪里來,只需要知道如何讓它燃燒。”
“但如果火種是別人的呢?”我脫口而出。
辦公室里的空氣凝固了。
程振盯著我,眼神冰冷:“你什么意思?”
“我……我是說,如果借鑒了別人的思路,是否應該注明?”我艱難地補救。
“商業世界,結果才是最重要的。”他站起身,走到窗邊,“誰先做出成果,誰就是創造者。歷史只記住贏家。”
“那輸家呢?”
“輸家會被遺忘。”他轉過身,逆光的身影顯得高大而壓迫,“林婉清,你很聰明,但聰明要用對地方。
下周的演講,關系到公司幾千萬的訂單,也關系到你的前途。”
這是威脅,也是利誘。
“我明白了。”我低下頭。
“明白就好。”他走回桌前,“去準備吧。明天出發。”
我退出辦公室,后背已被冷汗濕透。
剛才那一瞬間,我幾乎以為他要攤牌了。但他忍住了。
這說明他還有顧忌,或者,還沒到撕破臉的時候。
下班前,小李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婉清,你要去深圳了,真羨慕。”
“就是出差而已。”
“不只是出差。”小李壓低聲音,“我聽說,這次峰會后,公司要和一家大客戶簽戰略協議。程經理如果能拿下,可能升總監。”
我一怔:“消息可靠嗎?”
“彭總監那邊傳出來的。”小李眨眨眼,“所以程經理壓力很大,你好好表現,說不定也能升職。”
升總監。原來如此。
如果程振用剽竊來的技術拿下大單,升職加薪,那肖楚翹的犧牲就變成了他的墊腳石。
而唐振國作為引進程振的人,也會獲得功勞。
完美的利益鏈條。只缺一個環節:我。作為技術講解人,我需要配合演出。
如果我配合,前途無量。如果我不配合……
我不敢想后果。
那晚我收拾行李時,把舊手機和U盤都藏在了內衣夾層里。
又寫了兩封郵件,設置了定時發送。一封發給我在報社工作的表姐,一封發到我的云端備份郵箱。
內容很簡單:“如果我在深圳發生意外,請報警,并調查星輝科技程振和唐振國,以及前瀚海科技員工肖楚翹的下落。”
按下發送鍵時,我的手在抖。
也許我小題大做了。也許一切都只是猜測。
但肖楚翹的失蹤,程振的異常,唐振國的卷入……這些都指向不祥的預感。
我寧愿小題大做,也不愿成為第二個肖楚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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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深圳的天氣悶熱潮濕,和北方的干冷截然不同。
峰會在一家海濱酒店舉行,來自全國各地的科技公司齊聚一堂。
我和程振入住相鄰的房間。他幾乎不休息,一到酒店就開始修改演講稿。
“晚上七點,和我去赴個宴。”他敲開我的門,“幾家潛在客戶的高管。”
“我需要準備什么嗎?”
“少說話,多聽。”程振頓了頓,“如果有人問起技術細節,你按我教你的回答。”
晚宴在一家高級中餐廳的包廂。到場的有五六個人,都是業內知名公司的高管。
程振游刃有余地應酬,介紹我時稱“我們部的技術專家”。
席間,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問我:“林工,聽說你們在傳感網絡動態適配算法上有突破?”
我看向程振。他微微點頭。
“是的,我們優化了傳統的加權算法,引入了實時反饋機制。”我按準備好的內容回答。
“哦?這個思路很新穎。我記得瀚海科技之前有個類似的研究,后來不了了之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說話的人是競爭對手公司的高管,顯然對行業動態了如指掌。
程振接過了話頭:“李總消息靈通。瀚海那個項目我們關注過,但他們的技術路徑有問題,我們做了根本性改進。”
“是嗎?”李總推了推眼鏡,“我聽說瀚海當時的技術負責人是個年輕女孩,能力很強。后來去哪了?”
包廂里突然安靜了幾秒。
程振的笑容不變:“這個我就不清楚了。人才流動很正常。”
“可惜了。”李總搖頭,“那女孩姓肖對吧?我們當時還想挖她呢,結果人突然消失了。”
我握緊了酒杯。肖楚翹的名字,就這樣被輕易提起。
而程振面不改色地繼續話題,仿佛在談論一個陌生人。
宴席結束后,回酒店的路上,程振一言不發。
電梯里,只有我們兩人。鏡面映出他緊繃的臉。
“那個李總,以前和瀚海有合作。”他突然說,“可能認識肖楚翹。”
我屏住呼吸:“是嗎?”
“但他只是隨口一提,不用在意。”程振看向我,“明天的演講,不要受任何干擾。集中注意力。”
“我明白。”
電梯到達樓層。程振走出電梯,又回頭:“林婉清,記住,你現在是星輝科技的人。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
這是警告,也是提醒。
我回到房間,反鎖上門,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上。
剛才宴席上,當李總提起肖楚翹時,程振的手指在桌下收緊了一瞬。
雖然表面平靜,但他內心并不平靜。
那個瞬間,我看到了他的破綻。
第二天上午,峰會主會場座無虛席。程振的演講排在第三場。
我坐在后臺,手心里全是汗。演講稿已經背得滾瓜爛熟,但罪惡感壓得我喘不過氣。
這本來應該是肖楚翹的舞臺。她的研究成果,她的技術突破。
現在卻要由我,一個知情者,來幫剽竊者宣講。
“緊張嗎?”程振走過來,遞給我一瓶水。
“有點。”
“正常。”他看向舞臺方向,“記住,這是你的機會。講好了,回去就給你升職加薪。”
他的語氣溫和,像在鼓勵后輩。但我聽出了潛臺詞:配合我,有好處。
音樂響起,主持人念到星輝科技的名字。程振整理了一下西裝,走上舞臺。
聚光燈打在他身上,他自信從容地開始演講。大屏幕上展示著精美的PPT。
當他講到核心技術部分時,示意我上臺配合演示。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舞臺。臺下是黑壓壓的人群,無數雙眼睛注視著我。
程振退到一旁,把演示臺交給我。
我打開演示程序,開始講解算法流程。每一個步驟,每一行代碼,都源自肖楚翹的心血。
講著講著,我的視線模糊了。我仿佛看見肖楚翹坐在臺下,眼睛明亮,充滿期待。
那是她本該有的時刻。
“林工,這里能再詳細解釋一下嗎?”臺下有人提問。
我回過神,看向提問者。是個年輕的技術人員,眼神真誠。
“這個算法的核心思想是……”我繼續講解,但聲音有些發顫。
程振察覺到了異常,走上前來:“這部分比較專業,我來補充一下。”
他巧妙地接過話頭,圓滑地結束了提問環節。
演講結束時,掌聲熱烈。程振笑著接受祝賀,而我只想逃離。
下臺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講得不錯。雖然中間有點小緊張,但整體很好。”
“對不起,我……”
“沒事,第一次在大場合演講,難免的。”他看起來心情很好,“中午和客戶吃飯,下午簽約。”
簽約。這么快?
“是哪家客戶?”
“剛才提問的那家公司,創智科技。”程振壓低聲音,“他們很感興趣,當場就決定簽意向協議。這可是個大單。”
創智科技,行業新秀,以動作快、決策果斷著稱。
如果簽下這個單子,程振在公司的地位就徹底穩固了。
午餐會上,創智科技的CTO親自到場,對程振的技術贊不絕口。
“程經理,你們這個算法,解決了我司多年的痛點。”CTO舉起酒杯,“希望合作愉快。”
“一定愉快。”程振與他碰杯。
我在旁邊默默吃飯,味同嚼蠟。席間,程振去洗手間,手機放在了桌上。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彈出一條微信消息。發送者頭像是唐振國。
內容只有兩個字:“順利?”
我迅速移開視線,心跳加速。唐振國在全程關注。
程振回來,看了眼手機,回復了一句,然后若無其事地繼續聊天。
下午的簽約儀式很簡單,但規格很高。雙方公司的高管都來了,唐振國居然也專程飛到了深圳。
他看到我,笑瞇瞇地說:“小林,表現不錯。程經理跟我說了,你功不可沒。”
“謝謝唐總,是程經理指導得好。”
“謙虛。”唐振國轉向程振,“小程啊,回去就給小林申請獎金。這樣的人才要好好獎勵。”
“已經在安排了。”程振微笑。
那一刻,他們就像一對配合默契的師徒,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而我,是那個被獎勵、被鼓勵、被納入圈子的幸運新人。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此刻應該滿心歡喜。
但我偏偏知道了。
簽約后,程振讓我先回酒店休息,晚上慶功宴。
我回到房間,打開電腦,登錄云端,把今天拍的照片和錄音備份。
然后我聯系了表姐,把情況簡單說了一下。
表姐很震驚:“你是說,你上司可能盜用了前同事的身份和成果?”
“不止,那個前同事可能被脅迫,現在下落不明。”
“這太嚴重了。你有證據嗎?”
“有一些,但不夠直接。”我看著窗外深圳的繁華,“表姐,如果我出了什么事……”
“別瞎說!”表姐急了,“婉清,實在不行就辭職,別冒險。”
“我會小心的。但這件事,我必須查清楚。”
掛了電話,我站在窗前發呆。海風從海灣吹來,帶著咸濕的氣息。
肖楚翹,如果是你,你會怎么做?
是沉默地接受,拿錢走人?還是拼死一搏,揭露真相?
也許她試過反抗,但失敗了。所以被迫簽了協議,銷聲匿跡。
而現在,輪到我做選擇。
08
慶功宴上,程振喝了很多酒。唐振國也在,兩人勾肩搭背,說著我聽不懂的行業黑話。
“小林,來,敬你一杯。”唐振國舉杯,“這次簽約成功,你是功臣。”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謝謝唐總。”
“好好干,年底項目部可能要擴大,到時候給你個組長當當。”唐振國許諾。
程振在旁邊笑:“唐總這是要挖我墻角啊。”
“怎么,舍不得?”唐振國拍拍他,“小林是你帶出來的,但人才是公司的。”
兩人大笑。我在笑聲中感到刺骨的寒意。
他們在規劃未來,用肖楚翹的技術換來的未來。而我是這個未來中的一顆棋子。
宴席散后,程振已經醉得走不穩。我扶他回房間。
他靠在墻上,眼神迷離地看著我:“林婉清,你……是個聰明人。”
“程經理,您喝多了,休息吧。”
“我沒多。”他擺擺手,“我知道你……好奇。好奇肖楚翹的事。”
我的身體僵住了。
程振推開房門,搖搖晃晃地走進去,倒在沙發上。
“你進來。”他含糊地說。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進去,帶上門。
程振閉著眼睛,像是在回憶什么。房間里只開了一盞落地燈,光線昏暗。
“肖楚翹……”他喃喃道,“她是個天才。可惜,太固執。”
“您認識她?”我試探地問。
“認識?”他笑了,笑聲沙啞,“何止認識。我……算了,不提了。”
他坐起身,揉了揉臉:“林婉清,我給你個忠告。在職場,知道太多,想太多,不是好事。有時候,糊涂一點,才能活得舒服。”
“可是程經理,如果那些事關系到良心呢?”
“良心?”他像是聽到了好笑的事,“良心值多少錢?五十萬?一百萬?肖楚翹選了五十萬,那是她的價碼。你也會有你的價碼。”
他的話像冰水澆頭。
“所以您承認,那些技術是肖楚翹的?”
程振睜開眼睛,眼神清明了許多,哪有剛才的醉意。
“我承認什么了?”他反問,“我剛才說了什么?我喝多了,胡言亂語。”
他在試探我。剛才的“醉話”可能是裝的,看我什么反應。
我后退一步:“程經理,您休息吧,我回去了。”
“等等。”他叫住我,“明天回程,飛機上坐我旁邊,我們聊聊。”
“聊什么?”
“聊你的未來。”他站起身,走到窗邊,“林婉清,你還年輕,前途無量。別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毀了自己的前程。”
無關緊要的事。原來一個人的一生,在一些人眼里只是無關緊要的事。
“我明白了。”我說,“晚安。”
回到自己房間,我反鎖門,上了防盜鏈。
然后我給手機充電,檢查錄音設備。剛才的對話,我錄下來了。
雖然程振沒有明確承認,但那些話足以讓人起疑。
但這還不夠。我需要更直接的證據。
第二天飛機上,我如約坐在程振旁邊。他看起來精神很好,昨晚的醉態一掃而空。
“昨晚喝多了,說了些有的沒的,別往心里去。”他先開口。
“不會的。”
“這次簽約成功,回去后公司會有重獎。”程振翻開航空雜志,“你這次的表現,唐總很滿意。”
“謝謝領導肯定。”
“不過,”他話鋒一轉,“有件事我想提醒你。創智科技這個單子,后續的技術支持很重要。唐總的意思,由你全權負責。”
我一怔:“我?可是我才入職幾個月……”
“所以才要鍛煉你。”程振微笑,“當然,我會在背后支持你。但這對外是個信號——公司要重點培養你。”
這聽起來像是提拔,但我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把我牢牢綁在這個項目上。
如果項目出問題,我是直接責任人。
而如果技術來源的問題暴露,我也難逃干系。
“程經理,這么重要的項目,我怕承擔不起。”
“別擔心,技術都是現成的,你只需要按部就班地執行。”程振合上雜志,“而且,這個項目的成功,對你未來的職業生涯……至關重要。”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個字。
飛機穿過云層,窗外是一片刺眼的白。我閉上眼睛,假裝休息。
心里卻在急速思考:程振和唐振國要把我拉下水,讓我成為利益共同體。
這樣,我就不會輕易揭發他們。
因為他們可以反咬一口,說我也是同謀,分享了盜取技術的紅利。
好算計。真是好算計。
回到公司后,果然如程振所說,我被正式任命為創智科技項目的負責人。
公告發到全公司,同事們都來祝賀。小李羨慕地說:“婉清,你這升職速度也太快了。”
我只能苦笑。
唐振國還專門召開了一個小會,當眾表揚我:“小林雖然年輕,但技術扎實,做事認真。公司就需要這樣的新鮮血液。”
掌聲中,我看到程振滿意的笑容。
散會后,唐振國把我單獨留下。
“小林啊,這次讓你挑大梁,壓力大不大?”他和藹地問。
“有點,但我一定會努力。”
“好,有這個態度就好。”唐振國走到窗邊,背對著我,“公司正在快速發展期,需要忠誠、有能力的人才。你好好干,我不會虧待你。”
“謝謝唐總。”
“對了,”他轉過身,“你以前在瀚海科技,認不認識一個叫肖楚翹的工程師?”
我的心臟幾乎停跳。
“認識,她是我同事。”
“哦?”唐振國若有所思,“我聽說她技術不錯,后來離職了。你知道她去哪了嗎?”
他在試探我。或者說,他在警告我:我知道你和肖楚翹的關系。
“她說回老家了,具體我不清楚。”
“可惜了。”唐振國搖頭,“人才難得啊。不過話說回來,職場上,有時候選擇比能力更重要。選對了路,平步青云;選錯了路,萬劫不復。你說是不是?”
他的眼神意味深長。
“唐總說得對。”我低下頭。
“明白就好。”他拍拍我的肩,“去忙吧。好好干,我看好你。”
我走出他的辦公室,腿有些發軟。
選擇比能力更重要。這是最后的通牒:要么加入他們,要么被毀掉。
回到工位,我看著電腦屏幕上創智科技的項目文件,感到一陣惡心。
這些文件里,每一行代碼,每一個公式,都沾著肖楚翹的血汗。
而我,即將成為這些贓物的使用者,甚至受益人。
不。我不能。
我打開抽屜,拿出那個藏著肖楚翹文件的U盤。冰冷的金屬外殼硌著手心。
我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當眾揭穿這一切的機會。
而機會,很快就會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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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創智科技項目的啟動會在周五下午召開。
公司高層很重視,唐振國親自主持,程振做整體匯報,我負責技術方案講解。
會議定在三點,大會議室。兩點半,我就到了,調試投影設備。
程振和唐振國一起走進來,兩人低聲交談著什么,表情嚴肅。
我隱約聽到“保密協議”、“技術壁壘”、“競爭對手”等詞匯。
“小林,準備得怎么樣了?”唐振國問。
“都準備好了。”
“好,今天創智科技的CTO也會線上參會,好好表現。”
我的心一沉。原來客戶方也會在。這意味著,如果我要揭發,面對的不僅是公司內部,還有重要客戶。
三點整,會議開始。各部門負責人陸續到場,坐了滿滿一屋子。
程振先做了項目背景介紹,然后輪到我講解技術方案。
我打開PPT,第一頁是項目名稱和logo。第二頁是技術架構圖。
當我翻到第三頁,準備講解核心算法時,突然停了下來。
會議室里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著我。
“林工?”程振提醒道。
我深吸一口氣,轉向與會者:“在講解技術細節之前,我想請大家看一張圖。”
我操作電腦,調出了一張掃描件——肖楚翹手繪的技術草圖。
圖紙右下角,她的簽名清晰可見。
“這張圖,是智能傳感網絡動態適配算法的原始設計圖。”我的聲音在顫抖,但努力保持平穩,“設計者,是我的前同事,肖楚翹。”
會議室里響起竊竊私語。
程振的臉色變了:“林婉清,你在做什么?”
“程經理,請讓我說完。”我看著屏幕,“這個算法,是肖楚翹在瀚海科技‘晨曦計劃’中的核心研究成果。半年前,她突然離職,這個項目也隨之流產。”
唐振國站了起來:“小林,現在不是講這些的時候!”
“唐總,請聽我說完。”我提高音量,“肖楚翹離職后,她的技術成果出現在了星輝科技,成為了程振經理的項目核心。
而肖楚翹本人,半年來音訊全無,社保中斷,銀行賬戶銷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會議室嘩然。
程振猛地拍桌:“林婉清!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你這是誹謗!”
“我有證據。”我舉起U盤,“這里面有肖楚翹的全部技術資料,有她的身份證掃描件,還有一份所謂的‘自愿轉讓協議’——上面有程振經理和唐振國副總的簽名。”
唐振國的臉色鐵青:“把她帶出去!”
保安從門口進來,但會議室里已經亂成一團。創智科技的CTO在線上問:“程經理,這是怎么回事?”
程振對著攝像頭:“王總,這是誤會,我們內部……”
“不是誤會!”我打斷他,“程振經理的電腦密碼是ChuQiao920——肖楚翹的拼音加生日。
他戴的手表,和肖楚翹的是同款,甚至刻著同樣的定制logo。
這難道是巧合嗎?”
我轉向與會者,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肖楚翹是我的朋友,她是個天才工程師,但半年前她被迫簽下協議,拿著五十萬消失。
而她的技術,她的身份,甚至她的習慣,都被程振經理占有了。
這不是正常的商業行為,這是盜竊,是欺詐,是犯罪!”
程振沖過來要搶我的U盤,我后退一步,U盤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兩個穿警服的人走進來,出示證件:“程振先生,唐振國先生,我們接到報案,指控你們涉嫌商業竊密、欺詐等罪名,請配合調查。”
程振僵在原地。唐振國臉色煞白。
警察撿起地上的U盤:“這是證據嗎?”
“是的。”我說,“還有,我懷疑肖楚翹的失蹤與你們有關。”
“我們沒有傷害她!”程振突然大喊,“她拿了錢,自愿走的!”
“自愿?”我看著他,“如果真是自愿,為什么要把她的照片剪開?為什么要保留她的私人物品?程經理,你晚上睡得著嗎?用著別人的身份,做著別人的工作,你不覺得惡心嗎?”
程振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警察給他戴上手銬:“有什么話,到局里再說吧。”
唐振國也被帶走了。會議室里死一般寂靜。
創智科技的CTO在屏幕上說:“星輝科技,我們需要重新評估合作。”
會議草草結束。我被帶到人力總監彭麗云的辦公室。
彭麗云看著我,眼神復雜:“小林,你……唉。”
“彭總監,我知道您可能早就察覺了什么。”我說,“但您選擇了沉默。”
“我有我的難處。”她嘆氣,“唐總是公司元老,程振是他力保的人。我沒有證據,不敢亂說。”
“那現在有了。”
彭麗云點點頭:“警方會調查清楚。這段時間,你先休假吧。公司……會有大變動。”
我走出公司大樓時,天色已晚。夕陽把玻璃幕墻染成金色。
手機響了,是表姐:“婉清,我看到新聞了!星輝科技高管被帶走調查,是你舉報的嗎?”
“是我。”
“你太勇敢了!但也要小心,他們會不會報復?”
“證據確鑿,他們很難翻身了。”我看著街上的車流,“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肖楚翹。”
“警方已經在調查她的下落了。”表姐說,“希望她平安。”
希望如此。
晚上,我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謝謝你,婉清。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我撥回去,電話已關機。
是肖楚翹嗎?她還活著?她在哪里?
10
程振和唐振國被刑拘的消息很快傳遍了行業。
新聞標題聳動:“星輝科技高管涉嫌盜用前員工身份技術,金額巨大”。
公司股票大跌,董事會緊急換血,彭麗云暫代副總經理職務。
我被警方叫去做了多次筆錄,提供了所有證據。
調查過程中,更多細節浮出水面。
原來,唐振國早就盯上了瀚海科技的“晨曦計劃”,但自己公司研發實力不足。
于是他指使程振接近肖楚翹,許諾高薪挖角。但肖楚翹拒絕了,她對原公司有感情。
一計不成,他們便設局陷害。先是買通瀚海內部人員,制造肖楚翹泄密的假象。
在她承受巨大壓力時,程振再次出現,提出“解決方案”:把技術賣給他,拿一筆錢走人,同時他幫她擺平泄密指控。
走投無路的肖楚翹被迫簽下協議,拿著五十萬離開。
但她不知道,程振要的不只是技術。他要徹底取代她。
所以程振研究了她的所有習慣,模仿她的技術風格,甚至定制了和她同款的手表。
“我想成為她。”程振在審訊時說,“她那么有才華,那么純粹。而我,只是一個平庸的工程師。有了她的技術,我就能成為行業明星。”
心理評估顯示,程振有嚴重的冒名頂替綜合征和身份認同障礙。
唐振國則是純粹的貪婪。他計劃用肖楚翹的技術打造明星產品,提升公司估值,然后高位套現。
兩人一拍即合,導演了這出偷天換日的戲碼。
至于肖楚翹的下落,警方在南方一個小城找到了她。
她用那五十萬開了家花店,隱姓埋名地生活。但一直關注著行業動態,知道程振在星輝科技的“成功”。
“我不敢站出來。”她在電話里對我說,聲音哽咽,“他們威脅我,如果我說出去,就公開所謂的‘泄密證據’,讓我在行業里永遠無法立足。”
“對不起,楚翹,我該早點發現的。”
“不,謝謝你,婉清。是你給了我勇氣。”
我們約好見面,但她說需要時間。半年的隱姓埋名,讓她需要慢慢找回自己。
一個月后,星輝科技完成了重組。新管理層上任,清理了唐振國的余黨。
彭麗云正式升任副總經理,她找我談話,希望我留下。
“公司需要重建聲譽,也需要真正有良知的人才。”她說。
我拒絕了。
“彭總,謝謝您的好意。但我想換個環境。”
“理解。”她點頭,“如果需要推薦信,隨時找我。”
離職那天,我收拾工位。小李依依不舍:“婉清,你真要走啊?”
“嗯,想休息一段時間。”
“你太厲害了,一個人扳倒了兩個高層。”小李壓低聲音,“不過也真危險,萬一他們狗急跳墻……”
“所以我提前報了警,也留了后手。”我笑笑,“職場斗爭,也要講究策略。”
其實后怕只有我自己知道。那些失眠的夜晚,那些擔驚受怕的時刻。
但我沒有后悔。
離開公司時,我在樓下遇到了肖楚翹。她瘦了很多,但眼睛依然明亮。
“婉清。”她跑過來擁抱我。
我們去了附近的咖啡館。她告訴我這半年的經歷:失眠、焦慮、自我懷疑。
“有時候我會想,是不是我太懦弱了,該早點站出來。”她攪動著咖啡,“但當時真的害怕。泄密指控會毀了我的一切。”
“那不是你的錯,是他們太卑鄙。”
“現在好了,真相大白了。”肖楚翹抬起頭,“警方說,程振和唐振國至少會判十年。我的名譽也恢復了,有幾家公司已經聯系我。”
“你打算復出嗎?”
“也許吧,但不想再打工了。”她微笑,“我想創業,做自己的技術。那五十萬,我捐了一半給工程師權益保護基金。剩下的,做啟動資金。”
“我支持你。”
“婉清,你接下來什么打算?”
我望向窗外,車水馬龍的城市。經過這一切,我對職場有了新的認識。
“可能也會創業吧,或者做獨立顧問。”我說,“但肯定不會再為任何人打工了。”
我們相視而笑。窗外的陽光很好,照在桌子上,暖洋洋的。
一個月后,我和肖楚翹合伙成立了一家小工作室,專注于技術創新和知識產權保護。
第一個客戶,就是瀚海科技。他們請我們回去做技術顧問,重新啟動“晨曦計劃”。
老陳見到我們時,眼眶都紅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項目啟動會上,我看著肖楚翹在臺上講解技術方案,自信從容。
這才是她應有的樣子。才華得以施展,成果得到尊重。
會議結束后,我們走出大樓。晚風習習,吹散了夏日的悶熱。
“婉清,你說程振在監獄里,會想什么?”肖楚翹突然問。
“也許在想,如果當初走的是正路,憑他自己的能力,也能成功。”
“可惜沒有如果。”
是啊,沒有如果。人生是一條單行道,每一步都算數。
程振選擇了捷徑,卻墜入深淵。肖楚翹被迫繞路,終于回到正軌。
而我,在見證這一切后,學會了勇敢,也學會了謹慎。
手機響了,是彭麗云發來的信息:“星輝科技和創智科技重新簽約了,用的是你們授權的技術。恭喜。”
我把手機遞給肖楚翹看。她笑了,笑著笑著,眼淚流了下來。
“終于……”她擦去眼淚,“終于拿回來了。”
是的,拿回來了。技術,名譽,還有人生的主動權。
路燈一盞盞亮起,照亮我們前行的路。
這條路也許還有坎坷,但至少,我們走在了光里。
前方,是屬于自己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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