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9年2月的老山腳下,大雨裹著硝煙砸在熱泥里,一名連長頂著機槍火力帶頭翻過亂石,他回頭吼了一句:“跟我來!”那人就是段祿定。后來有人形容,這一跳仿佛把他從普通排長直接送進了將領的候選名單。
時間撥回到1968年。湖南郴州的山路窄得只能容下一頭牛,18歲的段祿定就踩著這條路去縣人武部報名。口袋里是一張糧票和兩封家書,他對母親說:“家里不用惦記,我去部隊認字也長本事。”部隊給的第一份任務很平常——扛槍站崗,他卻盯著哨位背后那片山林,琢磨怎樣能讓自己跑得更快、蹲得更穩。
入伍第五年,他調到云南前線。邊境摩擦頻繁,槍聲幾乎成了蟲鳴的伴奏。戰友回憶:“敵人火力猛,他愣是不趴下,老站著指揮我們換彈。”炮火壓頂的夜里,他用彈殼當筆、破麻袋當紙寫標語,“怕死不當兵”六個歪歪扭扭的大字掛在指揮所門口,被風吹得啪啪作響。有人勸他低調,他笑著說:“讓炮聲替我宣傳,省事。”
1984年老山收復高地那場硬仗尤其兇狠。高地不到幾百米,卻像一把刀插在兩軍之間。段祿定帶出的一營硬是啃下這塊“骨頭”,傷員抬下來,他又折回去把犧牲戰友的遺體背下山。“不能讓兄弟留在山上。”他在半截子日記里寫道。那天夜里,他第一次主動申請轉入政治干部序列——在他看來,凝聚人心比單純沖鋒更重要。
1991年,他成了西藏某邊防團政委。氧氣稀薄、夜里溫度零下二十度,有的新兵鞋底都裂了。他跟炊事班一起改良高壓鍋,試驗怎樣在海拔4500米煮熟大米;他又跑到拉薩買來十幾把吉他,拉著戰士學唱《青藏高原》。有人不解,段祿定擺手:“槍膛熱不怕,腦子冷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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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資歷和學歷雙追趕,他1999年接任西藏軍區政治部主任,2003年晉升軍區政委。此時的他更像一枚螺絲釘,哪里缺就擰到哪里。邊防公路塌方,他坐推土機;牧區缺醫,他給駐點醫生批了第一臺B超機;哨所文化墻斑駁,他半夜寫標語到手抽筋——“兵在幾十里外,也得讓他們知道身后有人管。”
2008年5月,汶川余震還在晃,段祿定已經坐著直升機飛到映秀。61歲的政委提著擴音器站在垮塌的教學樓前,一邊指揮一邊徒手搬磚。“老鄉還埋著呢,快!”嗓子喊啞了,他用手勢比劃。一個義工遞來礦泉水,被他擺手拒絕:“先給受傷娃娃。”三晝夜后,大批被困群眾脫險,他的迷彩服卻硬得能立起來。
2010年秋,他按規定脫下肩章。離開辦公室第一件事,是回郴州老宅修那片祖父種下的竹林。清晨五點,他扛鋤頭去地里,鄉親以為來幫忙的農民,不認識這位穿打補丁軍褲的“老頭”。晚飯前,他守著新聞頻道記錄國際局勢,空白處夾著自己寫的簡譜。有人問他為何還寫歌,他笑說:“詞寫完,血脈順暢。”
段祿定幾乎每年回原部隊講課。他隨身帶一只舊皮箱,打開是當年戰壕里撿的彈片、縫過十幾次的軍襪。講到老山陣地,他突然后退一步敬禮,臺下一片靜默。“政委,您還會怕么?”一名新兵小聲問。“怕過,”他答,“怕把兄弟交代在我手上。”對話簡短,卻讓很多人晚上值班時偷偷抹眼睛。
2015年清明,他帶家人赴麻栗坡烈士陵園。墓碑前,他從懷里掏出半瓶米酒,輕聲念道:“清明雨時回戰地,碑前再敬半碗酒。”孺子跪地,他把酒慢慢灑下。管理處后來把這兩句刻在紀念墻,游客不明白背景,只感覺字里行間透出一股子倔勁。
老將軍如今已至耄耋,散步時仍習慣雙手背后,腳跟著地。街角的孩子會問:“您真打過仗?”他偏頭,笑而不語。旁人或許不知道,胸口那片褪色的獎章印、寫到發黃的歌詞本、墻上那張老山戰區手繪地圖,都在提醒:段祿定的故事遠未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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