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9月,一個莊嚴的授勛會場內掌聲雷動。臺下不少參會干部還沒坐穩,就被臺上那位二十出頭的戰士吸引——厚厚繃帶遮住雙眼,軍姿卻挺得筆直。主持人宣讀“戰斗英雄史光柱”時,人群里爆出短促的驚嘆。奇妙的是,正是這一刻,為他此后寄來五百多封求愛信的故事悄然拉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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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往前推六個月,老山前線山霧彌漫。史光柱本是四班班長,因為排長負傷臨危受命指揮二排。57號高地的土壤被炮火翻過無數遍,戰士們趴在焦黑巖石后等待指令。史光柱一句“沖”,大家像擰緊的發條撲向山頂。敵機槍點位死死壓制,他干脆端起火箭筒,瞄準、發射,一氣呵成。高地被端掉,他的左小腿也撕開血口,作戰節奏卻沒停。
緊接著是58號高地。雙方距離不足二十米,手榴彈空氣里翻滾。帶著耳鳴與眩暈,史光柱繼續揮手示意前進。樹梢爆炸那記近點炮彈將他掀翻,右耳幾乎聽不見聲音。再抬頭時,面前戰壕隱約可見敵軍頭盔反光。他強撐著往前,直到臉上劇痛——彈片削裂雙眼。血水灌入口鼻,他捂住咽喉仍吼出最后一條口令:“別停!”此時李金平犧牲,他自己則跌進黑暗。
老山戰斗告捷。戰友們抬下昏迷的史光柱,發現他胸前的軍裝被炸開三處,仍緊攥指揮旗。轉運途中他短暫清醒,斷斷續續地說:“眼睛保得住,我還上前線。”醫生無奈搖頭。最終,年輕人失去了光明,只保住了僅剩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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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昆明總醫院,史光柱沉默了三日。第四天,他讓護士扶他到病房走廊,迎著敞開的窗子站了十分鐘風。那一刻,他決定:既然看不到,也要讓別人聽見他的聲音。很快,全國各地邀請他作報告,他拄著拐杖在禮堂里講戰斗細節、講戰友情,掌聲一波接一波。不可思議的是,報告結束后郵包也接踵而至。
短短半年,五百多封求愛信涌進馬龍縣郵局。信封花樣百出,有的貼滿干花,有的配上淡淡香水味。80年代的青年人崇尚英雄,這股熱度可比今天追星更直接。郵局工作人員打趣:“史班長,你這是咱縣里的頭號‘紅人’!”他只是笑,卻把每封信都摸一遍,盲文板一排排壓下去,內容在指尖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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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打動他的,是一封來自北京的普通信紙。姑娘叫張曉君,字不多,卻句句到位:“你用雙眼守護國家,讓我看到信仰的亮度。若有機會,愿做你生活的拐杖。”筆跡端正,語氣坦然,沒有嘩眾取寵的修飾。史光柱心底劃過微弱的暖意。
第一次通信后,兩人保持書信往來。一個雪夜,張曉君趕到昆明軍區療養院。她推開門,輕聲說:“史光柱,我來了。”病房里短暫沉默,然后傳出回答:“請進。”這句簡短對話后來常被戰士們津津樂道:一盲、一陌生姑娘,當面第一句話如此平靜,卻像戰場炮火后的寂靜,讓人印象深刻。
交往初期阻力不少。朋友勸張曉君:“對方看不見,你要照顧他一輩子。”她笑答:“英雄不是傳說中的雕像,也是需要人間煙火。”她的固執與樂觀,讓很多人改口稱贊。1985年底,兩人在北京領了結婚證。儀式簡單,唯一的“奢侈品”是一束梔子花——史光柱特別喜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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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后,史光柱選擇再上“另一條戰線”:求學。只有初中文化,卻硬要讀大學中文系。課程資料都是黑字,他看不見,只能靠聽、靠摸。張曉君干脆把日常行程切成三份:上班、家務、為丈夫“口述教材”。很多晚上,她用手指在他掌心寫復雜生僻字。史光柱一旦“讀”對,她才放下手。鄰居開玩笑說:“這比拼接電路板還費勁。”
1987年,他完成所有專業課程。論文答辯那天,教授團驚嘆:一個盲人學生,憑記憶背出兩萬多字文獻摘要,且引證準確。最終,史光柱成為國內第一位盲人文學學士。這場學業翻身仗,為他的詩歌創作埋下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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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年,他的第一本詩集《我戀》付梓。出版社人員原以為“軍旅詩”市場有限,沒想到首印即售罄。詩中寫戰地硝煙,也寫張曉君扶著他夜行校園的情景。有句廣為流傳:“她把手搭在我肩上,不是攙扶,是并肩。”讀者評論直白:“夠硬,也夠暖。”
更有意思的是,這對夫妻并未沉浸功勞簿。1990年代起,他們跑基層、進工廠,為老山老兵籌集“第二課堂”基金,幫更多傷殘軍人完成學業。有人好奇動力從哪來,史光柱回答:“戰斗不只在前線,生活也是。”一句帶著云南口音的樸素話,擊中了不少中年讀者的內心。
值得一提的是,近年來網絡流行“流量英雄”,有人質疑80年代的激情是否被美化。翻查公開檔案,老山作戰犧牲名單、史光柱醫療記錄、深圳大學學籍表均可核對。實打實的數據,足夠擊碎所謂“包裝論”。對于那一代人而言,英雄不靠營銷,而靠血與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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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光柱如今已入花甲,仍堅持用盲杖丈量城市街道。偶爾被年輕人認出請求合影,他點頭,隨后匆匆離開。他說過:“被褒獎是榮譽,停在褒獎里是懶惰。”這句話,很多當年寫信的中年人都記得。光陰改變了信紙的顏色,卻沒抹掉那股硬朗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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