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九日清晨,臺北細雨。新公館路旁,靈堂的白幡在冷風里打著旋。蔣介石的車燈劃破霧氣,先于各路官員駛到門口。守靈的白家子女誦經聲停了一拍,氣氛驟然繃緊。
蔣步入靈堂,凝視遺像,沉默良久,隨行軍官把寫著“軫念勛猷”的黑底金字匾額立在靈前。蔣轉身,望向排成一列的子女,語調溫和:“往后若有困難,可來官邸。”話音未落,最小的兒子白先敬抬頭回了七個字——“白家子弟沒有困難。”一句頂撞,空氣瞬間凝固。蔣眉心微跳,轉身離去,連靴底都帶著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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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離開靈堂后,當晚在日記里大筆疾書,痛斥白崇禧是“黨國之癌”。外人只見悼詞里的客套,卻不知這對宿敵的賬本翻了四十年,血債累累。
話題得從四十年前說起。一九二六年八月,北伐軍自長沙東進,蔣在總司令部點名要“桂系小諸葛”白崇禧任參謀長。白自忖兵力緊缺,躊躇再三,終被蔣的親筆信打動,許諾“數月克武昌便可回桂”。武昌攻克后,蔣卻把他調去浙東戰場。白硬是憑兩萬桂軍撕開上海外防,令蔣驚喜——也埋下猜忌。
一九二七年四月,南京政局翻云覆雨。蔣意欲借汪精衛對立之機鞏固權力,召開緊急會議試水。白當眾提出“總司令應暫退”,蔣臉色鐵青卻無可奈何,只得“下野”。這一次,蔣把“逼宮”兩字記在心頭。
進入三十年代,中原大戰爆發。白在湘北推進,因后勤斷線被迫退桂。蔣斥令何應欽策反桂軍主力,四個軍一夜之間倒戈,白倉皇出境,差點折戟衡陽。桂系雖敗猶存,蔣卻再添一筆私賬——“此人不可久留”。
長征期間,蔣要求桂系堵截紅軍。白手握密報,看穿“桂軍先損,中央再削”的毒計,下令放水,成全紅軍西進。蔣表面無言,暗里怒火翻涌。有人回憶,蔣說過一句冷話:“與朱毛周旋易,與李白周旋難。”
抗戰勝利后,桂系與中央再次決裂。一九四八年夏,蔣欲調白部兩軍增援徐蚌,白先答應又反悔,只留下“合理我執行,不合理我不干”一聲。電話那頭,蔣怒罵“娘希匹”。淮海戰役失利后,蔣第三次下野,嘴上不提,心里把敗因記到白頭上。
一九四九年春,解放軍南渡。白率部退海南,準備另圖出路。蔣在臺北急需桂系制衡李宗仁,派廣西籍將領羅奇攜重金、任職承諾“行政院長”赴島游說。白終被官位誘惑,當年歲末抵臺。有人說,這是他“一生最冒失的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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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兩年,蔣對白客客氣氣。戰略顧問、副主任、回族協會理事長,一張張頭銜堆上來,卻都是虛器。白屢提建言,無果。李宗仁拒歸臺灣,蔣遷怒白,開始冷處理:黨內常委名單唯獨缺他;“國大”會議上,多人被授評議員,他空名以待。白仍自信能靠籌謀“反攻”重獲話語權。
一九五四年,政壇忽起彈劾風。三條“罪狀”直指白崇禧,幕后推手正是蔣本人。白公開駁斥,蔣卻再度逼他在罷免李宗仁的聯署書上簽名。白提筆片刻,終究落款。那一日,有廣西舊部私下嘟囔:“將軍這簽字,比割肉更痛。”
蔣的疑心愈演愈烈,侍衛長谷正文奉密令暗中監控。一次打獵行程,谷在木橋上做手腳,妄圖制造墜谷意外。司機奮力把白甩出車外,自己墜亡,暗殺失敗。白立刻報警,旋即加派衛士,自此行蹤成謎。
妻子去世后,白常往榮民醫院按摩,結識一名護士。谷抓住這個軟肋,授意醫師下猛劑。六六年十二月一日晚,白心悸突發,猝然身亡,年六十五。官方訃告寫“心臟病急作”,坊間卻傳為毒藥。
葬禮前三天,白家子女已議定對外低調。誰料蔣親至吊唁,場面難以回避。白先敬那句“不用你幫”,既為父伸冤,也為家洗辱。蔣轉身時,白家長子白先勇低聲說:“哥,夠了。”先敬攤手:“他欠咱一句真話。”
當天夜里,蔣在日記中連寫“可恨”兩字,又加一句評語:“崇禧一生叛逆,枉死亦應。”第二天秘書在議事廳提及此事,蔣只擺手:“翻頁。”
多年后,谷正文口述回憶錄,被問及暗殺緣由,僅答:“主座一句‘歷史罪人’,已無回旋。”一句輕描淡寫,映出權力博弈的冷酷:政治盟友隨時可變棄子,兵諫、逼宮、反目,皆在瞬息之間。白崇禧自詡“小諸葛”,終究算漏人心;蔣介石刀鞘藏鋒,直到對手失去利用價值,才徹底亮刃。宿怨至此畫上句號,臺北細雨仍未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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