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傍晚的風帶著點深秋的涼意,刮在臉上微微發疼。陳凱騎著電動車穿過晚高峰的車流,褲腳卷著塵土,心里卻揣著一團暖乎乎的盼頭——昨天母親王秀蘭從老家過來,給他包了滿滿兩大盤餃子,還特意叮囑他今天下班早點回家煮著吃。
樓道里飄著鄰居家做飯的香味,有炒辣椒的嗆味,也有燉排骨的肉香。陳凱掏出鑰匙開門,玄關處卻沒像往常一樣擺著妻子林曉的拖鞋,倒是多了一雙米色的布鞋,鞋面上還繡著朵小小的梅花。他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是丈母娘李桂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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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您來了?”陳凱換了鞋,把外套掛在衣架上,朝著客廳喊了一聲。
客廳里傳來吸塵器工作的嗡嗡聲,李桂芬戴著袖套從沙發后面走出來,額頭上滲著細密的汗珠,看見陳凱便直起腰:“凱子回來啦?曉曉今天公司加班,讓我過來幫你們收拾收拾。你這房子啊,看著挺干凈,犄角旮旯全是灰,尤其是那冰箱,塞得亂七八糟的,我正打算好好清理一下。”
陳凱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就想到了冰箱里的餃子。那是母親王秀蘭的心血,上周母親打電話說想他了,特意坐了三個小時的大巴從老家過來,一進門就扎進廚房忙活。母親的手因為常年干農活有些粗糙,包餃子的時候,指關節處的皺紋都擰在了一起,卻依舊動作麻利。“你小時候就愛吃我包的白菜豬肉餡餃子,這次我多包點,你凍在冰箱里,想吃的時候煮幾個,比外面買的干凈還入味。”母親一邊包,一邊絮絮叨叨地叮囑,“別放太久,最好一周內吃完,不新鮮了對腸胃不好。”
母親在這住了一晚就回去了,臨走前還特意把餃子分裝在兩個保鮮盒里,仔細貼了標簽,寫著“11月12日包,盡快食用”。陳凱舍不得吃,昨天只煮了六個,剩下的都小心翼翼地放在冰箱冷凍層最里面的位置,生怕被碰壞了。
“媽,您清理冰箱的時候,沒動里面那兩盒餃子吧?”陳凱走到廚房門口,看見冰箱門敞開著,里面的東西被翻得亂七八糟,幾個空盒子放在臺面上,心里頓時有點發緊。
李桂芬正拿著一塊濕抹布擦冰箱內壁,聞言頭也沒抬:“餃子?是不是那兩盒看著灰蒙蒙的,還沾著點冰霜的?我給扔了。”
“扔了?”陳凱的聲音一下子拔高了,腳步往前邁了兩步,“您怎么給扔了啊?那是我媽特意從老家過來給我包的,我還沒吃幾個呢!”
李桂芬被他突如其來的激動嚇了一跳,手里的抹布頓了頓,轉過身皺著眉看著他:“扔了怎么了?我看那餃子放了有段時間了,外面都結了一層冰碴子,肯定不新鮮了。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講究?吃了不新鮮的東西鬧肚子怎么辦?我清理冰箱就是為了讓你們吃得干凈點,我還做錯了?”
“那不是放久了,是冷凍的時候結的霜!”陳凱的胸口起伏著,語氣帶著壓抑不住的委屈和生氣,“我媽上周才包的,特意貼了標簽,您怎么就不看看清楚再扔啊?那是我媽辛辛苦苦包的,她年紀大了,坐三個小時車過來,就為了給我包點餃子,您說扔就扔了?”
他越說越難受,母親那雙粗糙的手、包餃子時專注的神情,還有臨走時依依不舍的眼神,一幕幕在腦海里閃過。那些餃子不僅僅是食物,更是母親的牽掛,是他在這個陌生城市里能感受到的最直接的母愛。可現在,這份牽掛被丈母娘輕飄飄一句“不新鮮了”就扔進了垃圾桶。
李桂芬也來了脾氣,把抹布往臺面上一放,腰桿挺得筆直:“我怎么知道那是你媽剛包的?冰箱里亂七八糟的,什么都往里面塞,我哪有功夫一個個看標簽?再說了,不就是點餃子嗎?扔了就扔了,多大點事兒?回頭我給你包十倍的,比你媽包的還好吃,行不行?”
“這不是多少的問題!”陳凱紅著眼睛,“這是我媽的心意!您根本就不懂!”
“我不懂?我看是你不懂事!”李桂芬的聲音也提高了,“我好心好意來幫你們做家務,清理冰箱也是為了你們好,結果我還落不著好?早知道這樣,我才不來瞎忙活!”
兩人的爭吵聲越來越大,樓道里都能隱約聽見。陳凱深吸了一口氣,知道再吵下去也沒用,丈母娘向來強勢,認定的事情很難改變。他不想把矛盾鬧得太大,畢竟是一家人,可心里的委屈和憤怒卻怎么也壓不下去。
“您別忙活了,我們自己的房子自己會收拾。”陳凱咬著牙,說完這句話,轉身就進了臥室,“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臥室里很安靜,能清晰地聽見外面丈母娘收拾東西的聲音,還有她時不時發出的小聲抱怨。陳凱靠在門后,緩緩滑坐在地上,雙手抱著頭,心里又酸又澀。他掏出手機,想給母親打個電話,可又怕母親擔心,猶豫了半天,還是把手機又塞回了口袋。
他就那么坐在地上,坐了快一個小時,直到外面的聲音漸漸消失,估計是丈母娘收拾完東西走了。陳凱站起身,走到客廳,發現客廳已經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地板擦得發亮,沙發上的靠墊也擺放得整整齊齊。玄關處的米色布鞋不見了,只有他和林曉的拖鞋孤零零地擺在那里。
餐桌上放著一個保溫盒,旁邊還有一張紙條,是李桂芬的字跡:“飯菜在保溫盒里,熱一下就能吃。餃子的事,我沒看清是我的錯,但我也是為了你好。”
陳凱拿起保溫盒,里面是一葷一素兩個菜,還有一碗米飯,顯然是丈母娘特意給他做的。他心里的火氣消了一點,可一想到那些被扔掉的餃子,心里又堵得慌。他把保溫盒放在一邊,沒心思吃,徑直走到廚房,想看看垃圾桶里還有沒有餃子的痕跡,說不定還能撿回來幾個。
垃圾桶已經被清空了,里面干干凈凈的,顯然丈母娘連垃圾都一起帶走了。陳凱看著空蕩蕩的垃圾桶,心里的最后一點希望也破滅了。他靠在廚房的櫥柜上,看著敞開的冰箱,冷凍層最里面的位置空蕩蕩的,原本放著餃子的地方,現在只剩下一層薄薄的冰霜。
夜色越來越深,窗外的路燈亮了起來,透過窗戶灑在廚房里,拉出長長的影子。陳凱沒開燈,就那么站在黑暗里,心里五味雜陳。他知道丈母娘不是故意的,是好心辦了壞事,可他就是無法釋懷。那是母親的心意啊,是他無論如何都想珍惜的東西。
不知道站了多久,陳凱覺得喉嚨發干,想去倒點水喝。他伸手去開廚房的燈,燈光“啪”地一聲亮起,照亮了整個廚房。他走到水槽邊,拿起水杯,剛要接水,目光無意間掃過墻上掛著菜刀的掛鉤。
那是一把不銹鋼的菜刀,是他和林曉結婚時買的,一直掛在廚房的墻上,平時切菜切肉都用它。可現在,掛鉤上空空如也,菜刀不見了。
陳凱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連忙環顧四周,廚房的臺面上、櫥柜里、水槽下面,所有能放菜刀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可就是沒看到菜刀的影子。他又跑到客廳、臥室、衛生間,甚至連陽臺都找了,依舊沒有菜刀的蹤跡。
丈母娘走的時候,會不會把菜刀帶走了?她為什么要帶菜刀走?是因為剛才的爭吵氣不過,想拿菜刀發泄?還是有別的什么原因?
一個個念頭在陳凱的腦海里閃過,讓他渾身發冷。他掏出手機,顫抖著手撥通了丈母娘的電話,可電話響了很久,一直沒人接。他又給妻子林曉打電話,林曉的電話也顯示正在通話中。
陳凱站在客廳中央,看著空蕩蕩的廚房,心里的委屈和憤怒早已被恐慌取代。窗外的風聲越來越大,刮得窗戶嗚嗚作響,像是有人在低聲哭泣。他不知道丈母娘到底想干什么,也不知道這把失蹤的菜刀,會給這個家帶來什么樣的麻煩。夜色濃稠如墨,將他緊緊包裹,讓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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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話聽筒里傳來的“嘟嘟”聲,像重錘一樣砸在陳凱心上。他握著手機的手全是冷汗,屏幕上丈母娘的號碼亮了又暗,始終沒人接聽。林曉的電話依舊占線,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聲和窗外呼嘯的風聲。
陳凱跌坐在沙發上,腦子里亂成一團麻。他一遍遍回想剛才和丈母娘爭吵的畫面,李桂芬漲紅的臉、帶著怒氣的聲音,還有自己失控的辯駁。他突然有些后悔,剛才不該那么沖動,就算餃子被扔了,好好溝通不行嗎?現在倒好,菜刀不見了,丈母娘還不接電話,萬一出了什么事,他怎么向妻子交代?
他又試著給林曉打了個電話,這次終于通了。“喂,老公,怎么了?我剛在開部門會議,手機靜音了。”林曉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還有點疑惑。
“曉曉,你媽……你媽她是不是生氣走的?”陳凱的聲音有些發顫,“她今天來家里清理冰箱,把我媽給我包的餃子扔了,我們吵了一架,然后她就走了。”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隨即傳來林曉無奈的聲音:“我媽又瞎忙活了。餃子的事我知道,媽上周給我打電話說過,特意給你包的。我媽就是這樣,愛干凈愛操心,有時候做事不看場合不看情況。你們沒吵得太厲害吧?”
“也不算太厲害,但我剛才語氣不太好。”陳凱吸了吸鼻子,把心里的恐慌說出來,“關鍵是,她走之后,我發現廚房墻上的菜刀不見了。我給她打電話,她不接。曉曉,你說她會不會是氣壞了,拿菜刀去干什么傻事啊?”
“菜刀不見了?”林曉的聲音也緊張起來,“你別慌,我給我媽打個電話試試。可能她就是順手拿走了,或者放在什么地方你沒找到?你再好好找找廚房,還有客廳陽臺這些地方。”
掛了電話,陳凱又在屋子里翻找起來。廚房的櫥柜、抽屜,客廳的儲物柜,陽臺的置物架,甚至連臥室的衣柜都看了,可還是沒找到那把菜刀。他的心越來越沉,坐在沙發上,盯著門口的方向,盼著丈母娘能突然回來,或者電話能響起來。
時間一點點過去,墻上的掛鐘滴答滴答地響著,格外刺耳。窗外的夜色更濃了,風也小了些,可屋子里的壓抑感卻一點沒減。陳凱沒心思吃丈母娘留下的飯菜,保溫盒還安安靜靜地放在餐桌上,就像他此刻沉重的心情。
大概過了半個多小時,林曉的電話打了過來:“老公,我給我媽打電話打通了!她沒事,你別擔心。”
陳凱的心一下子落了地,連忙問:“她在哪?菜刀是不是在她那兒?她沒生氣了吧?”
“她在家呢,沒出去。”林曉的聲音緩和了不少,“我問她菜刀的事了,她說不是故意拿走的。你別多想了,我現在下班了,馬上回家,咱們一起去我媽那兒看看,或者等她明天過來再說。她還說,今天這事她也有不對,不該沒問清楚就扔你的餃子。”
得知丈母娘沒事,陳凱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可心里還是有些別扭。畢竟餃子被扔了,爭吵也發生了,就算知道沒事,隔閡也還在。他點了點頭,對著電話說:“好,我等你回來。”
又過了一個小時,林曉回來了。她一進門就抱住陳凱,拍了拍他的后背:“別難過了,我知道你心疼媽媽包的餃子,也理解你生氣。我媽那邊我已經勸過了,她知道自己錯了,就是好面子,不好意思直接給你道歉。”
陳凱靠在妻子的肩膀上,心里的委屈終于忍不住涌了上來:“我不是故意要跟她吵架的,那些餃子是我媽特意給我包的,她坐了三個小時的車過來,就為了給我送點吃的。我看著那些餃子,就像看到我媽一樣。”
“我知道,我都知道。”林曉輕輕拍著他的背,“我媽就是太執著于自己的想法了,她覺得不新鮮的東西就不能吃,也是為了你好,只是用錯了方式。明天我媽會過來,到時候你們好好聊聊,把話說開就好了。”
陳凱點了點頭,心里的火氣漸漸消散了些。他知道妻子夾在中間也不容易,一邊是母親,一邊是丈夫,兩邊都不能得罪。他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有不對,剛才不該那么大聲跟她說話,她畢竟是長輩。”
當晚,兩人都沒怎么睡好。陳凱腦子里反復回想白天的事情,一會兒覺得自己委屈,一會兒又覺得不該跟丈母娘吵架。林曉則在琢磨著怎么讓兩人和解,既不讓丈夫委屈,也不讓母親沒面子。
第二天一早,陳凱就起來了,把客廳和廚房又收拾了一遍,還特意煮了粥,買了些包子油條放在餐桌上。他想著,等丈母娘來了,好好跟她道個歉,就算是為了妻子,也該把關系緩和下來。
大概八點多的時候,門鈴響了。陳凱心里一緊,走到門口打開門,果然是丈母娘李桂芬。她手里提著一個大大的塑料袋,臉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不像平時那樣強勢,反而帶著點拘謹。
“媽,您來了,快進來。”陳凱側身讓她進來,語氣盡量溫和。
李桂芬走進來,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餐桌上,低著頭說了句:“早。”
林曉從臥室里走出來,笑著說:“媽,您來了。快坐,我給您盛粥。”
李桂芬坐在沙發上,雙手放在膝蓋上,眼神有些閃躲。陳凱給她倒了杯溫水,遞過去:“媽,昨天的事,對不起,我不該跟您吵,語氣也不好。”
聽到陳凱的道歉,李桂芬的身體動了動,抬起頭看著他,眼眶有點發紅:“凱子,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昨天是我不好,沒問清楚就把你媽的餃子扔了。我后來回家跟曉曉打電話,才知道那些餃子是你媽特意坐三個小時車過來給你包的,是我不懂事,糟蹋了老人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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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從塑料袋里拿出一個保鮮盒,遞給陳凱:“這是我早上五點多起來包的餃子,也是白菜豬肉餡的,跟你媽包的應該差不多。我知道我賠不了你媽那份心意,但我就是想彌補一下。還有,菜刀的事,你別誤會,我不是氣不過想拿它怎么樣。昨天吵完架,我看你氣得厲害,怕你一時沖動拿菜刀撒氣傷著自己,就把它帶回我家了。今天我給你帶回來了。”
說著,她又從塑料袋里拿出那把熟悉的不銹鋼菜刀,放在了餐桌上。
陳凱看著眼前的保鮮盒和菜刀,心里的最后一點隔閡也消散了。他接過保鮮盒,打開一看,里面的餃子一個個飽滿圓潤,和母親包的確實很像。他能想象到,丈母娘早上五點多就起床,在廚房里忙碌的樣子,就像他母親當初給他包餃子一樣,都是滿滿的心意。
“媽,謝謝您。”陳凱的聲音有些哽咽,“其實我也有不對,不該那么沖動。您也是為了我好,我知道。”
“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就見外了。”李桂芬擦了擦眼角,露出了一點笑容,“以后我做事會多問問你們的意見,不瞎做主了。你媽也是個好老人,下次她再來,我好好跟她聊聊,親自跟她道個歉。”
林曉看著兩人和解,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笑著說:“這就對了嘛!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好好說,別動不動就吵架。媽,陳凱,快來吃早餐吧,粥都要涼了。”
餐桌上,三人圍坐在一起,吃著早餐,聊著家常。李桂芬給陳凱夾了個包子,叮囑他多吃點,陳凱也給丈母娘盛了碗粥,說著感謝的話。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餐桌上,溫暖而明亮。廚房里,那把失而復得的菜刀安靜地掛在墻上,反射著淡淡的光。
陳凱咬了一口丈母娘包的餃子,味道確實不錯,和母親包的很像。他突然明白,無論是母親的餃子,還是丈母娘的餃子,里面包著的都是滿滿的關愛。家人之間,哪有那么多深仇大恨,不過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多一點理解,多一點包容,多一點坦誠,所有的矛盾和隔閡,都會像冰雪一樣,在溫暖的親情里慢慢融化。
吃完早餐,李桂芬主動提出要幫他們收拾廚房,陳凱和林曉也一起搭手。廚房里傳來碗筷碰撞的聲音,還有三人說說笑笑的聲音,之前的緊張和不快,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窗外的陽光更暖了,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也照進了每個人的心里。這個小小的家里,又充滿了溫馨的煙火氣,而這份煙火氣,正是一個家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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