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走,去深圳,哪里都好。”1990年的夏夜里,李春曉攥著我的手腕,眼淚混著月光落在我手背上,燙得驚人。她剛坦白完所有心意:借鋼筆是故意的,食堂偶遇是設計的,連找我幫忙搬家,都是鼓足勇氣的靠近。可我知道,她下個月就要隨父母遷去上海,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私奔,這個在當年驚世駭俗的詞,像驚雷在我腦海里炸開。我是國營工廠技術科的骨干,剛被科長點名培養;她是財務科的俏姑娘,中專畢業,前途光明。可看著她月光下堅定又脆弱的臉,我幾乎要點頭答應。但最終,我輕輕抽回手:“春曉,我們不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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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蟬鳴里的心動,搬家時的升溫
1990年的夏天,空氣里滿是新舊交替的味道。街角錄像廳還在放《阿郎的故事》,已經有人開始談論即將到來的亞運會。我叫劉俊,25歲,在國營工廠技術科剛站穩腳跟,騎著永久牌二八自行車,穿著的確良襯衫,是旁人眼里踏實可靠的“鐵飯碗”擁有者。
我和李春曉相識在七月的青年職工培訓課上。她坐在前排,馬尾辮隨著記筆記的動作輕輕晃動,休息時轉過身借鋼筆,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黑葡萄:“我叫李春曉,春天拂曉的意思。”陽光掠過她的睫毛,在臉頰投下細密的影子,我心里瞬間像被蟬鳴撞了一下,亂了節奏。
廠里不少單身小伙子都盯著春曉,但她總是禮貌疏離。直到那個周五下午,我在走廊聽見她焦急地打電話:“明天就到期了,新房客等著搬進去……”掛了電話,她看見我,有些窘迫地捋了捋頭發。“需要幫忙嗎?”話一出口,我就怕唐突了她。
她猶豫片刻,咬著下唇點頭:“我家搬家,朋友臨時有事……”就這樣,8月18日那天,我騎著自行車穿過半個城區,來到她位于拆遷胡同的家。墻上大大的“拆”字,像這個時代的許多事物一樣,等待著改變。春曉穿一件洗得發白的碎花襯衫,站在院門口張望,看見我,眼睛瞬間亮了。
九十年代初沒有搬家公司,全憑人力。她父母是中學教師,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書,裝了幾十個紙箱。我從上午忙到下午,襯衫濕了又干,春曉不時遞來涼白開和濕毛巾,指尖偶爾相觸,她就像受驚的兔子般縮回去。她母親看在眼里,嘴角藏著笑意。
02 月光下的告白,驚世駭俗的提議
傍晚收拾完,春曉的父親去了新家,母親臨時接到學校急事離開,特意囑咐我們留在這里過夜。月光灑在廢棄的院子里,我和春曉坐在屋檐下的臺階上,中間隔著一臂距離,夏夜的風帶著梔子花香飄過來。
“你覺得我怎么樣?”她突然問,聲音輕得像怕驚擾月光。“你像你的名字,春天的早晨,讓人覺得有希望。”我轉頭看她,月光下的側臉線條柔和。她猛地轉頭看我,眼睛在黑暗里亮得驚人,空氣里仿佛有夜來香悄悄綻放。
深夜,我正輾轉難眠,敲門聲輕輕響起。春曉穿著睡衣,外面披件外套,手里端著搪瓷杯走進來,輕輕帶上門:“其實我媽沒熱牛奶,是我自己想來的。”房間里只有月光,我們能聽見彼此的呼吸。“我要搬走了,全家遷去上海。”她的聲音帶著哽咽,“今晚,是我們唯一的機會。”
她坦白了所有心意:從三月十七號我幫她撿報表那天起,她就喜歡我了。“跟我私奔吧,去深圳,我表哥在那兒打工,說需要技術人才。”她湊得很近,額頭幾乎抵著我的下巴,“我不怕苦,就怕再也見不到你。”
我心跳如鼓,低頭吻了她。這個生澀的吻里,有她的淚水和我的猶豫。她環住我的脖子,輕聲重復:“跟我走。”我閉著眼,腦海里閃過父母的期待、工廠的宿舍、科長的囑托,還有她月光下的臉。“好。”我聽見自己說。我們像地下黨一樣密謀到后半夜,她偷拿家里的積蓄,我準備用買摩托車的三百塊存款,先去廣州再轉深圳。
03 黎明前的抉擇:拒絕私奔,選擇等待
可我整夜沒睡。私奔意味著她要和父母決裂,放棄穩定工作,去完全未知的地方。那個年代,“鐵飯碗”是年輕人的追求,下崗潮的陰影已開始蔓延,經濟不穩定時,愛情格外脆弱。如果我們在南方過得不好,會不會互相怨恨?
清晨六點,春曉提著裝有證件和錢的布包來敲門,眼里滿是期待。我握住她的手:“春曉,我們不能私奔。”她的臉色瞬間慘白。“不是不愛你,正因為愛你,才不能毀了你。”我認真地說,“你去上海,好好工作;我留在這里,努力打拼。我們寫信、打電話,等一年、兩年,等我們足夠成熟,能為自己負責,再光明正大地在一起。”
她哭了很久,最終抬起紅腫的眼睛問:“你會等我嗎?”“會。”我毫不猶豫,“我會每月給你寫信,攢錢去看你,努力爭取調動去上海的機會。”她撲進我懷里放聲大哭,這一次,是釋然與希望。
午后,她送我到公交車站。1990年的陽光炙熱,周圍是自行車鈴聲和小販的叫賣聲。“第一封信,我會寫很長很長。”她說。我用力抱了抱她:“等我。”公交車開動,我看著她的身影越來越小,心里雖痛,卻無比堅定。
04 跨越山海的堅守,終在更好時相遇
接下來的日子,書信成了我們的紐帶。她的信很厚,寫上海的外灘、新同事的趣事;我的信雖薄,卻記滿了廠里的技術革新和對她的思念。我們每月通一次長途電話,話費貴得肉疼,卻覺得無比值得。
1991年春天,我利用年假去上海看她。在浦東尚未開發的農田邊,我們手牽手走了很久,有說不完的話。我帶去北京特產和先進工作者證書,她父母的態度溫和了許多。1992年,鄧小平南巡講話后,工廠開始轉型,我主動去合資企業部門學習新技術,工資漲了不少。春曉也考取了注冊會計師資格,在會計事務所做得風生水起。
1993年秋天,我攢夠錢,在上海郊區貸款買了套五十平米的毛坯房。當我把鑰匙遞給春曉時,她哭著撲進我懷里:“我愿意。”1994年五月,我們在上海和北京各辦了簡單的婚禮。她穿紅色旗袍,我穿西裝,交換戒指的那一刻,我知道,所有等待都值得。
婚禮當晚,春曉從衣柜里拿出一個布包,里面是泛黃的書信和我們分別時的合影:“我每天都看,提醒自己為什么等待。”窗外,上海的夜景燈火璀璨,東方明珠塔正在建設中。這個飛速變化的時代里,我們守住了最珍貴的東西——承諾、責任和經得起時間考驗的愛情。
多年后,女兒問起我們的故事,春曉總笑著說:“你爸爸是個傻子,我讓他帶我私奔,他非要我等。”而我會補充:“幸好我等了,等到我們都足夠成熟,能承擔愛情的重量。”
原來最深情的告白不是“跟我走”,而是“等我”;最勇敢的愛情不是逃離現實,而是穿越時間與距離,在更好的地方相遇。就像1990年那個夏夜的月光,雖溫柔,卻需要等到黎明,才能照亮彼此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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