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渣滓洞外寒風凜冽,朱君友在押赴刑場的囚車上,早已做好赴死的準備。
誰料,途中風聲突變,兩名特務卻突然解開他手腕的繩索,并朝他頻頻使眼色,他的心猛地一緊,一種難以言喻的預感涌上心頭。
![]()
那一刻,生與死的天平似乎輕輕晃動了一下,這位出身豪門、投身革命、堅貞不屈的戰士,是否真能從死神手中逃脫?
若非親歷,很難相信,那一瞬的眨眼,竟是命運的回轉點。
錦繡逆子
1917年,成都還未從清末民初的混亂中緩過勁來,朱家卻如中流砥柱般屹立在城南那片肥沃土地上,宅邸之廣如同半個小城。
朱家靠煤炭起家,又與鹽道商賈勾連多年,家主朱茂先雖未曾入仕卻廣施善舉,修橋補路、捐資辦學從不吝嗇,連成都文人雅士談起他都要點頭稱一聲“開明士紳”。
![]()
在這樣的富貴之家,朱君友出生了,還是最受寵的六少爺,錦被華服是標配,景德鎮的官窯瓷碗不過是飯桌上的尋常物。
朱君友從小便對繪畫產生了濃厚興趣,其他少爺在院中斗蛐蛐、放風箏,他卻更愿意趴在畫案邊研墨調色,描摹古畫。
父親朱茂先看著兒子揮毫潑墨時那股專注勁頭,只求他不惹是非,安安穩穩長大便好,畢竟,朱家早已不缺權勢與財富,更想要一位能在詩書間留下傳世聲名的子弟。
可惜,時代終究不由人安排。
![]()
1938年春天,朱君友剛滿21歲,正值中學階段,成都街頭響起宣傳抗戰的吶喊聲,只見一群衣著樸素卻神情堅毅的青年,肩扛紅旗,嘴里高喊“抗日救國”。
那一刻,他的心忽然猛地一緊,多年錦衣玉食的安逸生活,在這般震耳欲聾的呼聲中,竟顯得有些羞赧,他再也坐不住了,毅然加入成都大眾抗敵宣傳團,是為數不多的“少爺兵”。
這段秘密生活持續了近兩年,直到有一次,他在街頭演講時因言辭激烈引來巡捕盤查,被關押了一夜,家人這才知曉他的另一重身份,朱茂先震怒,苦口婆心勸他回頭。
![]()
“你若想做善事,咱們家有的是錢,你想救人,就拿錢去救,不必以身犯險。”
“若人人都靠錢救國,那誰來流血?”
從此,朱君友不再是那個躲在畫室臨摹蘭亭序的文弱少年,而是一位在風雨中迎風而立的青年,白日里依舊文質彬彬,到了夜里便與同志策劃秘密集會、傳遞情報。
大學畢業那年,朱君友穿上了父親為他定制的深藍色長衫,站在朱家內院的銀杏樹下,看起來文雅又穩重,朱茂先眉開眼笑,覺得兒子總算愿意回歸朱家的正統軌道。
![]()
接手家族產業之后的第一天,他便拿著賬本在鋪子里穿梭,盯著每一筆開支、每一筆銀錢進出的眼神里,藏著的并不是商人的算計,而是革命者的清醒。
他要籌的是錢,卻不是為朱家下一筆更大的投資,而是為那些在暗處奔走的同志攢下一條條性命的血糧。
起初他小心翼翼,只從每月盈利里悄悄擠一點出去,送往抗敵后援會,后來發現,革命需要的錢遠比他想象的多,便開始尋找更大的突破口。
修繕祖墳、購置新器具、添補經營成本……一條條看似合情合理的賬目下,實際上壓著的是金條、黃金首飾,甚至是朱家祖輩留下的貴重字畫。
![]()
朱茂先偶爾翻賬時,看著大筆大筆的支出會皺眉卻仍信任兒子,直到看到某家鋪子三個月內竟因“修繕祖墳”支出了二十根金條時,終于心里發寒。
當時,朱君友不僅資助革命,還利用家族鋪面建立了秘密聯絡點,最危險的是,他用岳母送給妻子的金鎖熔化,做成了一臺簡易電臺。
深夜時分,他把電線一根根接好,耳朵貼著收音機殼體調頻、記錄,再把截獲到的情報整理成簡潔的符號,第二天一早便悄無聲息地交給同志帶走。
走在成都的街巷間,朱君友看起來是朱家六少爺,卻在暗處將一座座看似平靜的院落連綴成隱秘的情報網絡。
![]()
直到朱茂先私下追查,一個店一個店問、一個賬一本賬翻,終于意識到兒子不只不做生意,還走上了一條與家族命運背道而馳的路。
震怒、困惑、恐懼、心痛,全部匯成一份報紙上的“朱茂先聲明”,公然宣布父子斷絕關系,徹底撕開了父子之間所有尚存的溫情。
對此,朱君友反倒輕松了,終于不必再在兩種身份間反復拉扯,但黑暗總會反噬。
1949年冬夜,他從南門玉帶橋步行回家,剛走過橋身,特務像野狗般從兩側竄出,粗暴地搜他全身,被押往稽查處的路上,他只覺得夜色沉得壓人。
![]()
隨后而來的,是非人的審訊,朱君友被整整吊了兩天一夜,直到雙腿麻木、雙肩失去知覺,還是沒有開口,特務逼問他聯絡點名單、負責人姓名、情報來源,他始終咬緊牙關。
其實,特務們最不能忍受的,是朱君友眼里那種“死也不屬于你們”的倔強,他們換各種手段折磨他,無論刀尖、皮鞭還是電擊,都沒能從他口中逼出一個名字。
最終,特務寫下審訊記錄時,只能冷冷寫了一句“態度頑固”從那天起,他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隱于市井的戰士,沒有槍,沒有旗幟,只有一身傷與一顆鐵心。
靜默訣別
當朱君友被轉押至成都老城區深處的秘密監獄將軍衙門時,身上鞭痕未愈,腳步虛浮,卻沒有一絲驚慌。
![]()
他的囚室在二進小院的西南角,被安排在上鋪,下鋪是個叫徐孟生的老人,原是地方地下武裝的骨干,因一次行動泄密被捕。
旁邊的囚室旁邊住著華西協合大學的學生毛英才,是整個監區唯一的女性,朱君友偶爾與她擦肩而過,對方只是低頭一笑,那笑卻比怒火更堅定。
獄中僅有三十余人,有的是搞交通線的學生,有的是參與組織報刊的文人,雖各不相識卻因信仰落于一處,如散兵集于殘夜。
1949年12月6日夜里,朱君友靠在墻角,用指甲在木板上悄悄刻下“十二橋”三個字,那是成都執行秘密槍決的指定之地。
![]()
只聽牢門“哐”的一聲打開,一名特務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低聲傳喚朱君友,臨行前,他從草墊下翻出一個包裹,是家人曾偷偷送進來的干糧,塞給了徐孟生。
走出牢門,夜色如墨,風灌進脖頸,冷得像刀割,他站在門口,看到兩個人等在那里,一個是他的妻兄楊夷甫,另一個是軍統高層徐中齊的弟弟徐季達。
兩人點了點頭,示意他跟上,眼神里不帶悲憫也無喜色,只有一種說不清的沉重。
當晚,車子沒有駛向十二橋去的方向,在通往城郊的土路上,車速忽快忽慢,像是在等什么信號。
![]()
直到坐在副駕駛的特務回頭咳嗽了一聲,遞來一個眼神,楊夷甫和徐季達悄悄解開了朱君友手腕上的繩扣,一時間,空氣仿佛都靜止了。
他下意識地望著他們,兩人沒有說話,卻不約而同地朝他眨了下眼,朱君友瞬間反應過來,猛地推開車門,撲通一聲滾下車。
此后,泥濘的山道、寒風中的樹林、不見底的溝壑,他奔跑著,跌倒又爬起,直到身后再也沒有引擎聲。
血色真相
朱君友逃下囚車的那一夜,他記不得自己翻過多少溝坎,直到第二天清晨,跌跌撞撞地敲開了一家做木材生意的作坊,滿身污泥,衣衫襤褸,仿佛一個乞丐。
![]()
老板一眼認出他就是朱家六少爺,連忙關上門,安頓他藏進后院柴堆,隨即派人送信到朱家的遠房親戚。
不久后,朱君友悄然躲進了中和場鄉下的一處親戚宅邸,昏睡了三天三夜之后,他才恢復意識,可迎接他的不是慶幸,而是一紙噩耗。
在他被營救的第二天,特務系統按照毛人鳳親自簽署的名單,將將軍衙門關押的32名政治犯帶上囚車,駛向西郊的十二橋。
那一天之后,谷時遜、楊伯愷、王伯高、毛英才……一個個熟悉的名字再無回音,原本牢中風雨同舟的三十余位同志,只剩朱君友一人存活,仿佛被一雙手硬生生從烈火中拉出。
![]()
網絡圖片
原來,那雙手正是他最恨也最深愛的人,父親朱茂先,朱家舊仆帶來了口信,也帶來了真相。
原來,在朱君友被捕的第二周,消息傳到了朱茂先耳中,這位一生謹守名望與家規的老士紳,坐在正堂整整一天未動,最后一錘定音。
“變賣家產,救他。”
朱茂先他知道,這種事不是靠法理能活命的,轉而開始動用關系,撒金砸人,先是通過朱君友的妻兄楊夷甫,再由楊家搭橋,找到軍統要員徐中齊的弟弟徐季達。
上下打通,兩頭關照,只為一人存命,十根金條如釘子一般,釘在了成都十二橋的死亡名單上。
![]()
事實上,朱茂先并非不想救更多人,可惜,計劃來不及展開,毛人鳳早就親自批示“一律槍決”,這批人無需再審、定罪便可處死。
而朱君友之所以被提前一天帶走,是因為朱茂先為了避開公開執行的時間,求得的一個灰色間隙。
朱君友從那天起,他開始了一種新生活,在朱家客廳最醒目的位置,懸掛起一幅幅畫像,楊伯愷、毛英才、余天覺、吳惠安……直到滿墻肅穆,整整17幅畫像一字排開。
![]()
每幅畫像下都嵌著一盞小燈,燈芯不滅,朱君友每日清晨與夜晚都會在燈前站立默哀,朱茂先曾在深夜路過廳堂,看到兒子一動不動,沒有打擾,只在回房后嘆了一口氣。
“這孩子……不是回來,是還魂。”
2004年10月,朱君友病逝,他這輩子,從未真正離開十二橋那一夜。
特別聲明:以上內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為自媒體平臺“網易號”用戶上傳并發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