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墓碑上刻的是誰?”
1986年春節(jié)剛過,江西興國縣烈士陵園里,一位七十多歲的老太太指著一塊石碑,聲音抖得像篩糠一樣。
陪同的兒子以為老娘眼花了,趕緊湊過去念叨,說是紅軍烈士劉法玉。
哪知道老太太聽完,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大腿就開始哭,一邊哭一邊喊,說她就是劉法玉,她還喘著氣呢,咋就被人刻在石頭上成了死人。
這一下,旁邊的民政局干部臉都嚇白了,這大白天的,難道是遇到了什么解釋不清的事兒?
其實吧,這事兒還真不是什么靈異事件,而是一段被埋進黃土里整整半個世紀(jì)的辛酸往事。
咱們把日歷往前翻,翻到1913年,那個年頭,老百姓的日子苦得就像在黃連水里泡過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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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法玉就出生在江西興國的一戶窮得丁當(dāng)響的農(nóng)家里。家里兄妹七個,那張張嘴都要吃飯,爹媽愁得頭發(fā)都白了。
為了能讓孩子活命,也是沒辦法,劉法玉才七歲,就被送到了鄰村一戶姓賴的人家當(dāng)童養(yǎng)媳。
說到童養(yǎng)媳,大家伙兒腦子里估計都是那種受盡欺負(fù)、吃不飽穿不暖的慘樣。但劉法玉這命,還真算有一點亮色。
這賴家雖然也是窮得揭不開鍋,但賴家那個小丈夫賴來發(fā),心眼兒實誠,對這個小媳婦那是真沒得說。
兩人算是一起在苦水里長大的,挖野菜、干農(nóng)活,賴來發(fā)有什么好吃的,總得給劉法玉留一口。
日子就這么一天天熬著,到了1932年,19歲的劉法玉正式成了賴家的媳婦。
這時候的劉法玉,心里頭早已不像傳統(tǒng)農(nóng)村婦女那樣認(rèn)命了。她看著周圍的世界,看著紅軍來了又走,心里頭那股火苗子就開始往上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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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就這么窩在山溝溝里一輩子,她想翻身,想過點人過的日子。
有一天,她鼓起勇氣跟賴來發(fā)說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去當(dāng)紅軍,要去鬧革命。
這要是換個別的男人,聽媳婦說要出門當(dāng)兵,估計早就大耳刮子扇過來了。但賴來發(fā)聽完,愣是沉默了半晌,最后竟然咧嘴笑了。
他跟劉法玉說,想去就去吧,家里有他頂著,在外面多保重。
就這么著,劉法玉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大山,加入了紅軍隊伍。她在紅三軍團五師三連干起了后勤,洗衣服、照顧傷員,哪怕是再苦再累的活兒,她都搶著干。
她不知道的是,那個在家守著一畝三分地的賴來發(fā),在她走后沒多久,也沒忍住,跟著紅軍的隊伍走了。
這兩口子,為了同一個念頭,分別踏上了那條充滿硝煙的路,誰也沒想到,這一別,竟然就是陰陽兩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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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部隊的日子那是真苦,但也真有勁兒。
劉法玉在隊伍里表現(xiàn)得那是相當(dāng)積極,沒過多久就入了黨。跟著大部隊,她一路從江西走到了四川。
這也就是咱們后人常說的長征。那時候沒有什么還要走兩萬五千里的概念,大伙兒就知道跟著隊伍走,走到哪算哪,只要隊伍在,希望就在。
等部隊走到四川冕寧那一帶的時候,情況變得糟糕起來了。
缺醫(yī)少藥,這是當(dāng)時最大的難題。好多戰(zhàn)士受了傷,要是有點消炎藥或者止疼藥,那命就能保住。可那時候,手里除了幾根草藥,啥也沒有。
看著戰(zhàn)友們一個個躺在擔(dān)架上痛苦地哼哼,團長彭雪楓急得滿嘴起泡。
這天傍晚,團長把劉法玉和另一個女衛(wèi)生員鐘三秀叫到了跟前。
團長的臉色凝重得像要下雨,他交給這兩個女兵一個任務(wù):去武漢,找地下黨買藥。
大伙兒都知道,那時候的武漢,那是敵人的心臟啊,特務(wù)、憲兵多得像牛毛一樣。兩個女兵要去那地方搞藥,這跟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沒啥區(qū)別。
劉法玉和鐘三秀二話沒說,接了任務(wù)就上路了。
這一路上,兩個姑娘也是遭了大罪了。為了躲避敵人的盤查,她們一會兒扮成要飯的叫花子,一會兒裝成逃難的流民。
餓了就啃兩口干糧,渴了就喝路邊的涼水,晚上不敢住店,就鉆草窩子、睡破廟。
就這么提心吊膽地走了不知道多少天,終于摸到了武漢城。
本以為見到了接頭人曹醫(yī)生,這任務(wù)就算完成了一半。哪知道,這世上的事兒,往往就是在你覺得看到光亮的時候,突然給你來一下狠的。
就在她們跟曹醫(yī)生接頭的那一瞬間,周圍突然沖出來一大幫反動軍警。
原來,這個聯(lián)絡(luò)點早就被敵人給盯上了。
那一仗打得慘啊,曹醫(yī)生為了掩護她們,當(dāng)場就犧牲了。劉法玉和鐘三秀畢竟只是兩個女兵,哪里是那么多敵人的對手,沒幾下就被按在了地上。
進了大牢,那滋味兒就不用細(xì)說了。老虎凳、辣椒水,敵人變著法兒地折磨這兩個姑娘,想從她們嘴里撬出部隊的下落。
但劉法玉是紅軍,是黨員,她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愣是一個字都沒吐。
敵人一看這兩人是硬骨頭,啃不動,也就失去了耐心。沒過多久,就下了命令,要把她們拉到城外去秘密處決。
那天,天陰沉沉的,囚車載著這兩個年輕的女紅軍,晃晃悠悠地往城外開。
劉法玉坐在車上,看著外面的荒草地,心里頭那個不甘心啊。藥沒買到,任務(wù)沒完成,這命還要丟在這兒。
就在車子開到一段山間小路的時候,突然槍聲大作。
原來是當(dāng)?shù)氐囊恢Ъt軍游擊隊,正好路過這里,看見有軍警押車,二話不說就打了個伏擊。
押車的敵人一下子被打懵了,亂作一團。劉法玉一看機會來了,給鐘三秀使了個眼色,兩人趁亂就跳下了囚車。
這一跳,那就是九死一生。劉法玉順著山坡就滾了下去,那山坡陡得要命,到處都是亂石疙瘩。
她就覺得天旋地轉(zhuǎn),身子骨像是散了架一樣,最后腦袋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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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等劉法玉再睜開眼的時候,周圍靜得嚇人。
沒有槍聲,沒有殺喊聲,只有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
她試著動了動身子,疼得直吸涼氣。好不容易爬起來,四處張望,哪里還有部隊的影子?鐘三秀也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的劉法玉,身上除了一身破衣裳,啥也沒有。
但她心里頭就一個念頭:找部隊。只要腿還能動,爬也要爬回部隊去。
她被一個上山砍柴的老大爺給救了。在老大爺家里養(yǎng)了幾天傷,身子骨稍微能動彈了,她就辭別了恩人,踏上了尋找部隊的路。
這一找,就是十幾年啊。
她一路乞討,從四川走到湖北,又從湖北走到河南。每到一個地方,她就拉著人打聽,有沒有見到紅軍,有沒有見到穿灰軍裝的隊伍。
可那時候兵荒馬亂的,部隊轉(zhuǎn)移得快,加上她一個孤身女人,消息又閉塞,哪那么容易找得到?
1943年,劉法玉流落到了湖北老河口。
這一年,她得了一場大病,傷寒。在那個缺醫(yī)少藥的年代,得了這病基本就等于判了死刑。
她躺在破廟里,燒得迷迷糊糊,覺得自己這次是真的要見馬克思了。
但這人的命啊,有時候硬得連閻王爺都不敢收。當(dāng)?shù)赜袀€毛巾廠的老板,看她可憐,就把她收留了下來,還花錢給她請了郎中。
就這樣,劉法玉在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又硬生生挺了過來。
為了報恩,她在毛巾廠打了三年工。但這三年里,她找部隊的心思一天都沒斷過。
到了1946年,有個木匠叫張金玉,帶來了一個消息,說是在河南黑龍集那邊,好像有一支紅軍部隊經(jīng)過。
劉法玉一聽,眼睛里的光一下子就亮了。她跟老板辭了工,帶上老板給的盤纏,跟著張金玉就往河南趕。
兩人緊趕慢趕,到了地方一打聽,心又涼了半截。部隊是來過,但前兩天剛走。
這種希望破滅的打擊,比肉體上的折磨更讓人難受。劉法玉站在空蕩蕩的村口,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張金玉是個老實巴交的手藝人,這一路走來,他也看出了這個女人的不容易。
那時候兵荒馬亂的,兩個孤苦伶仃的人,一來二去,也就有了感情。
在鄉(xiāng)親們的撮合下,劉法玉嫁給了張金玉。
雖然成了家,但劉法玉心里那塊疙瘩始終沒解開。她把那個“紅軍女戰(zhàn)士”的身份,深深地埋在了心底,誰也沒說,甚至連張金玉也是后來才知道個大概。
新中國成立了,日子慢慢好了起來。劉法玉生了兩個兒子一個閨女,一家人過得平平淡淡。
她就像千千萬萬個普通的農(nóng)村老太太一樣,操持家務(wù),帶孫子,除了偶爾看著墻上的日歷發(fā)呆,沒人知道她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怎樣的腥風(fēng)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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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時間一晃就到了1985年。
這一年,陪伴了她半輩子的老伴張金玉走了。
孩子們怕老娘孤單,湊錢給買了一臺電視機。
這電視機一開,里面放的那些革命戰(zhàn)爭片,一下子就戳中了劉法玉心底最軟的那塊肉。
看著屏幕上那些穿著軍裝、戴著紅五星的年輕戰(zhàn)士,七十多歲的劉法玉,眼淚常常把衣襟都打濕了。
孩子們看著奇怪,就問老娘這是咋了。
到了這時候,劉法玉才把那段塵封了幾十年的往事,斷斷續(xù)續(xù)地講了出來。
孩子們一聽,一個個都驚得合不攏嘴。誰能想到,自家這個平日里連殺只雞都手抖的老娘,當(dāng)年竟然是提著腦袋干革命的紅軍女戰(zhàn)士?
幾個孩子一合計,說啥也得帶老娘回老家江西去看看。
1986年,在二兒子的陪同下,劉法玉終于回到了那個魂牽夢繞的興國縣。
一進烈士陵園,那種莊嚴(yán)肅穆的氣氛,讓老人的腳步都變得沉重起來。
她這次回來,還有一個心愿,就是想看看當(dāng)年的前夫賴來發(fā)。
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她找到了賴來發(fā)的墓碑。看著石碑上那個熟悉的名字,老人伸出干枯的手,一遍遍地?fù)崦炖锬钸吨切┲挥兴麄儍蓚€人能聽懂的話。
可就在她準(zhǔn)備離開的時候,眼角的余光掃到了旁邊的一塊石碑。
那一刻,老人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那塊碑上,赫然刻著幾個大字:紅軍烈士劉法玉永垂不朽。
這就是文章開頭那一幕的由來。
民政局的工作人員經(jīng)過一番核實,翻閱了當(dāng)年的檔案,終于弄清楚了原委。
原來,當(dāng)年劉法玉和鐘三秀失蹤后,部隊一直在打聽她們的消息。
后來因為長時間杳無音信,再加上當(dāng)時那種極度危險的環(huán)境,組織上就以為這兩位女戰(zhàn)士已經(jīng)犧牲了。
在新中國成立后統(tǒng)計烈士名單時,就把她們的名字報了上去,還立了碑。
這是一場跨越了半個世紀(jì)的誤會,也是一份沉甸甸的榮譽。
當(dāng)工作人員問劉法玉,既然人還活著,這塊墓碑要不要撤掉時。
老人沉默了很久,看著那塊歷經(jīng)風(fēng)雨的石碑,最后搖了搖頭。
她跟工作人員說,這塊碑就留著吧。這是黨和國家給她的念想,也是對那段歲月的紀(jì)念。等她哪天真的走了,就把骨灰埋在這塊碑下面,也算是歸隊了。
這次回鄉(xiāng),老天爺似乎是為了補償這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老人,還給了她一個巨大的驚喜。
那個當(dāng)年和她一起跳車失散的戰(zhàn)友鐘三秀,居然也還活著!
而且,鐘三秀后來的經(jīng)歷跟她差不多,也是流落到了河南,嫁了人,成了家。
當(dāng)兩個白發(fā)蒼蒼的老戰(zhàn)友再次見面時,兩人抱頭痛哭。
那雙曾經(jīng)握過槍、送過藥的手,如今布滿了老繭和皺紋,緊緊地握在一起,怎么也不肯松開。
她們聊著當(dāng)年的戰(zhàn)友,聊著那些犧牲在路上的兄弟姐妹,聊著這來之不易的好日子。
那一刻,所有的苦難都化作了過眼云煙,只剩下滿心的感慨和慶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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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劉法玉老人的故事,在當(dāng)?shù)貍鏖_后,不少人都唏噓不已。
有人說,這老太太命真大;也有人說,這才是真正的傳奇。
但對于劉法玉來說,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她回到了河南的家中,繼續(xù)過著她那平淡的日子。
她沒有向國家伸手要過一分錢的待遇,也沒有拿著那個“活烈士”的身份去炫耀什么。
在她看來,比起那些真正犧牲在戰(zhàn)場上的戰(zhàn)友,比起那個早早就把名字刻在石碑上的前夫賴來發(fā),她能活下來,能看到新中國,能看到兒孫滿堂,這就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了。
她常跟孩子們說,做人要知足。這好日子不是大風(fēng)刮來的,那是無數(shù)人用命換來的。
那塊在興國烈士陵園里矗立著的墓碑,就像是一個守望者。
它守望著那段烽火連天的歲月,也守望著這位有著傳奇一生的女紅軍。
它在那兒立著,雖然是個誤會,但卻比任何真實的墓志銘都更讓人動容。
因為它證明了,在這個國家,沒有人會被遺忘。哪怕你失蹤了五十年,哪怕大家都以為你不在了,那個位置,永遠(yuǎn)給你留著。
這就是咱們中國人的情義,也是咱們這個民族的記性。
每當(dāng)清明節(jié)的時候,陵園里的松柏被風(fēng)吹得沙沙作響,仿佛是在低聲訴說著當(dāng)年的故事。
而那個故事的主角,雖然在1986年的時候,還是個大活人站在自己的墓碑前哭泣,但這眼淚里,流淌的不僅僅是委屈,更多的是一種歸屬感。
她知道,無論她走到哪里,無論她變成了什么樣,在那個紅色的故鄉(xiāng),始終有一個名字,是屬于她的,是永遠(yuǎn)閃閃發(fā)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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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兒說到這,也該收個尾了。
劉法玉老人后來活到了九十多歲,走得很安詳。
那塊曾經(jīng)讓她嚇了一跳的墓碑,最終真的成了她的歸宿。
這算不算是命運跟她開的一個玩笑?
也許吧。
但這個玩笑,開得有點讓人心酸,又有點讓人心里暖烘烘的。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能親眼看到自己死后殊榮的人,還真沒幾個。
而劉法玉,用她那一輩子的顛沛流離,換來了這一眼。
這買賣,你說值不值?
我看啊,這已經(jīng)不是值不值的事兒了。
這是一代人對信念的堅守,也是那個時代留給咱們最硬核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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