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替表妹出氣,兄長故意在我選婿的射箭會上,碰了下我的肘彎。
箭矢脫弦,斜斜扎在墻角雜役的腳邊。
圍觀人群頓時嘩然。
“沈家大小姐的姻緣箭,竟落到一個下等人手里!”
“這下可有好戲看了!”
我握著弓愣在原地,指節(jié)泛白。
兄長沈澈走到我身側(cè),聲音壓得低,卻字字清晰:“莫怪哥哥。上回你在賞花宴上當(dāng)眾讓婉柔難堪,她委屈了許久,今日不過是想讓你也嘗嘗丟臉的滋味。”
“婉柔年紀(jì)小,你多擔(dān)待。”
“放心,只是做做樣子,父親與我怎會真讓你嫁與雜役?”
……
他話音落下時,我渾身血液都涼了。
箭場內(nèi)外議論聲嗡嗡作響。
沈澈清了清嗓子,忽然抬高聲音:“方才小妹手抖,這一箭不算。按規(guī)矩,可重射一次。”
說著,他朝顧臨淵使了個眼色。
顧臨淵——與我自幼定親的男子,今日這場射箭選婿,本就是走個過場,箭靶中心早貼了他的名字。
聽到那三個字,我下意識抬眼。
顧臨淵立在廊柱旁,一身玄青織錦長袍,襯得他眉眼越發(fā)清冷。
對上我的視線,他眼中掠過一絲極淡的回避,隨即站直身子,朗聲道:
“射箭擇婿,一箭定姻緣。哪有出爾反爾的道理?”
“沈家百年清譽,莫非今日要當(dāng)眾食言?”
心口像被重錘砸中。
周圍響起附和聲。
“顧公子說得對!”
“箭既離弦,便是天意。沈家難道要破祖上傳下的規(guī)矩?”
場面漸亂時,沈澈臉色鐵青,指向顧臨淵:“你自幼與書意定親,去年還當(dāng)眾說過非她不娶。今日為何說這種話?”
二樓雅間傳來幾個世家子弟的嗤笑。
“還能為什么?顧家大少爺早移情別戀了唄。”
“前幾日我親眼瞧見,顧臨淵帶著沈家那位表小姐,在珍寶閣挑簪子呢。”
“聽說他今日是被沈老爺硬請來的。要我說,他壓根就不想接這姻緣箭。”
原來如此。
我垂眼,將涌到眼眶的澀意壓回去,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
聲音不大,卻讓全場靜了一瞬。
“誰說這箭不算?”
“箭落誰邊,姻緣便定。這門親事,我認(rèn)了。
沈澈猛地轉(zhuǎn)身,聲音又急又厲:“沈書意!你瘋了不成?你是沈家嫡女,怎能嫁一個雜役?”
我偏頭看他,眼底終于沒藏住那抹紅。
曾幾何時,他還是會為我爬樹摘杏、為我擋下父親責(zé)罰的兄長。
可如今,只因表妹林婉柔一句模糊的“表姐推我”,他就在我人生最重要的場合,親手將我推入深淵。
我扯了扯嘴角:“沈澈,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
“現(xiàn)在沈家大小姐要嫁雜役,你的好妹妹林婉柔,該解氣了吧?”
沈澈一怔,隨即眉頭緊鎖:“你還在怪婉柔?那日分明是你……”
后面的辯解我已懶得聽,只轉(zhuǎn)身提起裙擺,一步步走下箭臺。
圍觀人群如潮水分開,種種目光扎在身上。
路過顧臨淵時,他忽然開口:“書意。”
聲音里帶著幾分自以為是的勸慰:“你不必為了與我賭氣,就這般作踐自己。”
他上前半步,語氣放軟:“我們自幼相識,我向來待你如親妹。日后定會為你尋一門當(dāng)戶對的親事。”
我回頭,笑了。
“親妹?”
顧臨淵語塞,眼中閃過心虛。
我望著他,聲音冷下來。
“顧臨淵,坦蕩承認(rèn)你變了心,倒比拿妹妹當(dāng)借口體面些。”
他臉色白了白,嘴唇動了動,終是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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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再停留,徑直走向墻角那個仍蹲在地上、盯著腳邊箭矢發(fā)愣的雜役。
周遭嘈雜聲驟然低了下去。
沈澈在箭臺上扶著欄桿,急聲喊:“書意!回來!”
顧臨淵也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唇抿成線。
這一刻,所有視線都落在我身上。
我低頭看向這個衣衫襤褸、滿臉塵灰的男人,緩緩開口:“你,可愿娶我?”
他慢慢抬起頭。
亂發(fā)下,一雙眼睛卻格外清亮,像被雨水洗過的夜空。
他喉結(jié)滾了滾,聲音低啞,卻意外地干凈:“你,不后悔?”
“不悔。”
“好,我娶你。”
沈澈沖下箭臺,卻被顧臨淵攔住。
“你現(xiàn)在過去,才是真如了她的愿。”
“什么意思?”
顧臨淵冷笑:“她不過是在賭氣,不會真嫁。”
我聽著,什么都沒說。
我和沈澈、顧臨淵自幼一起長大。
直到三年前,我隨母親回外祖家省親,途中遭遇山匪,與眾人失散。
父親母親為此一病不起,沈府也從此沉寂。
直到林婉柔出現(xiàn)。
她是我母親遠(yuǎn)房表親的女兒,眉眼間與我有三分相似。
聽說她父母亡故后,母親當(dāng)即派人接她入府,認(rèn)作義女。
林婉柔嘴甜心巧,不過半月,就將府中上下哄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沈府因她重新有了笑聲。
日子久了,漸漸無人再提起那個失蹤的大小姐。
直到半年前,我被一獵戶所救,輾轉(zhuǎn)送回沈府。
我以為等待的是失而復(fù)得的歡喜。
沒想到,卻是家人怕林婉柔多心,刻意與我保持的距離。
歸家那夜,我親耳聽見母親安慰林婉柔:
“婉柔,你永遠(yuǎn)是爹娘的女兒。你姐姐在山野呆了三年,性子野了,規(guī)矩也忘了,哪有你乖巧貼心?”
我當(dāng)時站在門外,手里還攥著失蹤前母親塞給我的平安扣。
渾身冰涼。
沈府嫡女要嫁雜役的消息,像風(fēng)一樣傳遍京城。
我回府時,父親、母親、沈澈和林婉柔正圍坐在花廳。
沈澈說完今日之事,父親一掌拍在桌上:
“胡鬧!我沈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母親捻著佛珠,嘆了口氣:“一會兒書意回來,你別罵她。她定是氣急了才說那種話。”
“她連那雜役姓甚名誰都不知道,哪會真嫁?不過是嚇唬我們罷了。”
林婉柔在一旁抹淚:“母親,都怪我。若表哥沒為我出頭,表姐也不會這般賭氣……”
母親心疼地為她擦淚:“好孩子,自她回來,我們?yōu)檎疹櫵那榫w,總委屈你。”
“你今日不過是開個玩笑,無妨的。”
父親也道:“婉柔莫自責(zé)。你姐姐性子倔,過幾日便好了。”
說著,母親拿起一匹新到的云錦,遞到林婉柔面前:“快挑喜歡的顏色,做身新衣裳。過幾日安王府賞花宴,你穿著去。”
正說著,母親余光瞥見靜靜站在門邊的我。
手里的料子滑落在地。
眾人表情皆是一僵。
若是以往,我定會鬧。
質(zhì)問他們?yōu)楹畏牢胰缳\,明明我從未與林婉柔爭過什么。
可許是心寒透了。
又或許,我早已決定離開。
在眾人緊張的目光中,我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回了自己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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