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大宅門》的小伙伴,肯定知道一個地名,叫安國。
二十年前,青年白景琦跟隨著涂二爺、許先生到安國辦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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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后,景琦兒子敬業也跟隨著涂二爺、許先生到安國辦藥。
安國指的就是祁州,祁州以“藥都”和“天下第一藥市”享譽海內外。
祁州能成為藥都,與東漢名將邳彤被尊為“藥王”密切相關。
北宋時,藥商通過“邳彤顯靈”的傳說推動建廟,將信仰與商業綁定。
這是古代民間智慧的IP打造案例,用文化符號凝聚南北藥商,規避了邊境貿易的政治風險。
明清時期,祁州藥市由“十三幫”商幫壟斷,晉商甚至將票號金融與藥材貿易捆綁。
藥王廟會期間,藥商以戥子(稱藥小秤)代替銀錢打賞戲班,形成民間信用體系——表面是民俗,實則是資本流通的隱晦創新。
一、歷史演變
祁州的這段記載,雖然只有寥寥百余字,但其背后卻是一部充滿權力博弈、經濟轉型和戰略權衡的地方發展史。
《讀史方輿紀要》原文賞析:
祁州,春秋時晉地,戰國時趙地。 秦屬鉅鹿郡。 兩漢屬中山國。 晉屬博陵郡。 后魏因之。 隋屬定州。 大業初,屬博陵郡。 唐仍屬定州。 景福二年始置祁州易定節度使王處存奏置,治無極縣。 五代因之。 宋仍為祁州景德初,移治蒲陰縣,賜郡名曰蒲陰。 金屬真定路。 元改屬保定路。 明仍曰祁州,以州治蒲陰縣省入編戶一十四里,領縣二。 今仍曰祁州。
端倪解析:
唐景福二年(893年)置祁州,治無極縣;
北宋景德元年(1004年)移治蒲陰縣(今安國市)。
從軍事藩鎮到經濟驅動。
唐末置州是藩鎮強化控制的舉措。
宋初遷治則是看重蒲陰縣在宋遼邊境的貿易潛力,是“澶淵之盟”后以經濟求穩定的戰略調整。
金屬真定路;元改屬保定路。
從邊疆樞紐到腹地配角。
金元統一華北后,祁州作為前沿州郡的戰略地位相對下降,被整合進京畿直接管理體系。
明仍為祁州,屬保定府,省附郭蒲陰縣;
清雍正后不再轄縣。
1913年改祁縣,1914年因與山西祁縣重名,改為安國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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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行政降格與職能特化。
被“降級”為不轄縣的散州,反映祁州傳統政治軍事功能萎縮。
但恰恰此時,其藥都身份日益凸顯,完成了從政治要塞到經濟功能區的轉型。
二、“藥都”誕生
祁州地處平原,顧祖禹精準點出了其地理的悖論:
四通八達的優勢,在中央政權強盛時是貿易優勢;一旦中央控制力衰弱,便成無險可守的劣勢。
《讀史方輿紀要》原文賞析:
州川原平衍,水陸四通,右翼中山,左達瀛海,前臨晉冀,背負幽燕。 使防維不修,藩籬既決,震漁陽之鼙鼓,斗河北之戈矛,東西云擾,寇來無方。 州之地勢,固戰場也。 唐之末造,既已當其弊矣。 聯指臂之形,豫折沖之略,地無險易,備無緩急,近息滹沱之沸騰,遠銷太行之斥堠。 司其任者,庶加之意哉!
端倪解析:
“川原平衍” (平原廣闊),和平時期,農業發達,物產豐饒,人口繁盛。戰亂時期,無險可守,易攻難守,騎兵可任意馳騁。
“水陸四通” (交通樞紐),和平時期,商貿要道,信息靈通,經濟富庶。戰亂時期,四面受敵,易成為軍事沖突的焦點和通道。
這種地理上的雙重性,決定了祁州的安危高度依賴于中央政權的整體控制力。
當帝國強盛時,它是連接各方的繁榮腹地;一旦中央控制力衰弱,它便首當其沖,淪為“固戰場也”。
顧祖禹警告“使防維不修,藩籬既決……東西云擾,寇來無方”,指出其安全不能僅憑自身,而需依托“右翼中山,左達瀛海,前臨晉冀,背負幽燕”的區域聯防體系。
若這些外部屏障丟失,祁州的平坦地勢便從優勢轉為致命弱點。
唐建中三年(782年),易定節度使張孝忠與幽州朱滔合攻成德叛將李維岳,在束鹿取勝后,張孝忠“引還軍于義豐”。
這一決策極為精妙:退回義豐(祁州治所),既能鞏固后方,又能扼守交通要道,對叛軍保持威懾。
這體現了張孝忠作為地方軍閥,在混戰中保存實力、審時度勢的智慧,而非一味為中央朝廷賣命。
“唐之末造,既已當其弊矣”,唐末藩鎮割據,祁州所在的成德節度使轄區戰亂頻仍。
其“水陸四通”的特性使其成為軍閥爭奪資源和運輸兵力的要沖,飽受戰火蹂躪。
這段歷史印證了其在亂世中的脆弱。
后周廣順二年(952年),契丹軍隊圍攻義豐,這是游牧騎兵對華北平原農業區典型的劫掠式進攻。
其目標并非長期占領,而是消耗對方國力,掠奪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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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戰也暴露了祁州作為邊境州郡的脆弱性——在中央政權更迭、邊防虛弱時,它首當其沖。
北宋將祁州治所遷至蒲陰,或亦有加強邊境控制的考量,是被動防御中的主動調整。
歷史的轉折在于,正是這片“四戰之地”,在宋遼“澶淵之盟”(1005年)后迎來新生。
邊境相對安定,北宋將祁州治所遷至蒲陰縣(今安國市),亦有加強邊境控制的考量;
是被動防御中的主動調整,其交通樞紐的優勢從服務于軍事轉向服務于商業。
加之東漢名將邳彤被尊為“藥王”在此立廟,祁州逐漸依托藥王崇拜和廟會,發展成為南北藥材集散中心。
至明清,已成為聞名天下的“藥都”,民間流傳“草到安國方成藥”的佳話。
安國藥市聞名天下,不僅在于藥材集散,更在于其精湛的藥材加工技藝,如“百刀檳榔”(一個棗大檳榔切百片薄如蟬翼)、“蟬翼清夏”等。
從戰場到藥都的轉變,是祁州從軍事消耗地向經濟生產力基地的華麗轉身,體現了民間智慧與商業力量對地理潛力的重新發掘。
三、戰略悖論
從唐建中年間(780-783年)的藩鎮混戰,到五代契丹的侵擾,祁州大地屢遭兵燹,其安全高度依賴于外部大環境的穩定,可謂 “中原有難,祁州先受” 。
《讀史方輿紀要》原文賞析:
蒲陰廢縣,安國城,唐河,沙河,解瀆亭,深澤,南深澤城,滋河,苦水村,束鹿縣,郻縣城,安定城,貰城,晏城廢縣,束鹿巖,黃丘,滹沱河,鴉兒河
端倪解析:
城池要隘:祁州城(今安國)、安國城、解瀆亭。
祁州城為區域核心,歷代增修,但“周四里有奇”的規模揭示了其防御上限。
安國城作為漢初功臣王陵的封地,體現了其早期戰略價值。
解瀆亭作為漢靈帝劉宏的祖籍,其興衰是外戚宦官專權的縮影。
水系津梁:唐河、沙河、滋河、滹沱河、鴉兒河。
水系既是交通命脈,也是天然防線。
唐代張孝忠在義豐(祁州治所)的軍事行動,五代后周時契丹圍義豐,均利用了河道。
但河流在冬季封凍或夏季水淺時,其防御價值會急劇降低。
交通節點:苦水村、西河店、束鹿巖。
苦水村、西河店等是往來要道。束鹿巖“外隘內廣,可容千人”,是典型的軍事避險地和游擊隊據點,在唐初平定動亂中發揮作用。
祁州最富啟示的,是其從潛在戰場到“藥都”的華麗轉身。
這一轉型的核心地理基礎,正是顧祖禹詳細記載的發達水運網絡。
唐河、沙河、滋河等水系,在和平年代成了藥材流通的“黃金水道”。
安國藥王廟供奉的“藥王”是東漢名將邳彤。他本是劉秀麾下云臺二十八將之一,驍勇善戰。
但真正讓他在祁州被千年供奉的,是其 “醫術高超,撫慰一方”的民間形象。
這深刻反映了底層民眾在戰亂頻仍中對生命安康的最樸素渴望,權力更迭遠不如一位能治病救人的“藥王”實在。
從祭祀武將到尊奉醫神,體現了民間信仰的實用主義轉向。
結語:千年祁州
縱觀祁州千年史,可以深刻理解顧祖禹的核心史觀:“在德不在險”。
地理因素至關重要,但絕非決定性因素。
祁州的“四戰之地”屬性,使其安危高度依賴于中央政權的整體控制力和正確的戰略決策。
當帝國強盛、戰略得當時,其“水陸四通”是繁榮的動脈;
當中央衰弱、防維不修時,平坦地勢便成為入侵的走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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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州古城遺址出土的宋元碼頭遺跡顯示,其水運網絡不僅用于軍事物資轉運,更承載藥材、香料貿易。
唐代已出現的“藥湯守城”戰術(用煮沸藥湯抗敵),暗示本地藥材資源早被用于軍事。
學者指出,祁州的繁榮得益于宋遼對峙下的“邊境紅利”——朝廷為穩定邊疆,默許其成為經濟特區。
但這也導致其命運隨政權更迭大起大落,如元代后地位下降,明清時行政降級為散州,反映出古代經濟城市對政治環境的脆弱依賴性。
祁州從軍事重鎮到“藥都”的轉型,正是民間智慧與商業力量對地理潛力的成功再發掘,是 “人和”賦予“地利”以新生命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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