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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船長與船
送陳朗去機場那天,雨下得特別大。我撐著傘,看他拖著行李箱走進安檢口,轉身時眼眶已經紅了。
“兩個月而已,很快的。”陳朗在電話里安慰我,“項目結束我就回來,給你帶禮物。”
這是我們結婚三年來,他出差時間最長的一次。公司新接了個海外項目,他是技術總監,非去不可。
“每天都要視頻。”我吸了吸鼻子。
“好,每天。”他聲音溫柔,“老婆,等我回來。”
掛了電話,我在機場坐了整整一個小時。雨砸在玻璃上,像極了我的心跳——雜亂,不安。
回家后,家里空得可怕。餐桌上還擺著早餐的碗碟,沙發上扔著他昨晚看的書,浴室里剃須刀還在充電。一切都保持著他離開時的樣子,只是人不見了。
第一個星期最難熬。我睡不著他睡的那半邊床,吃不慣一個人做的飯。視頻時,陳朗總在酒店房間,背景是單調的米色墻紙。
“今天進展怎么樣?”我問。
“挺順利的。”他揉揉太陽穴,“就是時差有點難受。”
“你瘦了。”我心疼地說。
“項目結束就胖回來了。”他笑,“你呢?按時吃飯沒?”
我們聊了四十三分鐘,大部分時間是我在說,他在聽。掛斷前,他說:“老婆,想你了。”
“我也是。”
日子一天天過。我漸漸適應了一個人的生活,甚至開始享受這份安靜。只是偶爾半夜醒來,伸手摸不到旁邊的溫暖,心里會空一下。
變故發生在一個尋常的周五晚上。
閨蜜小雨失戀,拉我去商場血拼。我們逛到九點多,正準備去地下車庫取車,在電梯里遇見了陳朗的上司——公司副總裁李總。
“周太太?”李總有些驚訝,“這么晚還逛街?”
“李總好。”我禮貌地打招呼,“陪朋友散心。”
電梯下行,氣氛有點尷尬。李總突然問:“陳總監還沒回來?”
我愣了一下:“他項目不是要兩個月嗎?這才一個多月...”
李總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可是...項目上周就結束了啊。公司昨天還開了慶功會。”
電梯“叮”的一聲到達車庫。我的腦子嗡嗡作響。
“李總,您是說...陳朗的項目結束了?”
“對啊,”李總皺眉,“他沒告訴你嗎?不應該啊,他這次表現特別出色,老板還說要給他升職...”
后面的話我聽不清了。小雨扶住我:“小雅,你沒事吧?”
“沒事,”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抖,“可能...可能他有別的事耽擱了。”
李總意識到說錯話,趕緊找補:“對對,可能是臨時有別的安排。周太太你別多想,陳總監可能想給你個驚喜。”
驚喜?我寧愿相信是驚嚇。
回家的路上,小雨一直在罵陳朗:“他什么意思?項目結束不回家?小雅,你得問清楚!”
我沒說話,手指冰涼。
到家后,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查陳朗的航班。登錄他的航空公司賬戶——密碼是我們結婚紀念日——最近一條記錄赫然顯示:四天前,從項目所在國直飛回城的航班,已抵達。
四天。他回來四天了,沒告訴我。
我癱坐在沙發上,腦子里閃過無數種可能:出軌?賭博?欠債躲債?每一種都讓我手腳冰涼。
凌晨一點,我撥通了陳朗的電話。響了七聲,他接了,聲音帶著睡意:“老婆?怎么了?”
背景很安靜,不像在酒店。
“陳朗,”我盡量讓聲音平穩,“你那邊幾點?”
“呃...凌晨五點。”他說得有點遲疑,“怎么了?做噩夢了?”
“我想你了,”我說,“能視頻嗎?”
“現在?我在睡覺呢,明天吧...”
“就現在。”我堅持,“我想看看你。”
沉默。長得像一個世紀。
“小雅,”他終于開口,聲音疲憊,“我明天一早就回去,見面說,好嗎?”
“你在哪?”
“我在...還在項目地。”
“陳朗,”我深吸一口氣,“李總今晚遇到我了,說項目上周就結束了。”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你現在在哪?”我重復,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
“我...”他停頓,“在家附近。”
“哪個家?”
“爸媽家。”他聲音低下去,“小雅,對不起,我騙了你。但我可以解釋...”
“現在解釋。”我打斷他,“要么現在說清楚,要么永遠別說。”
那晚,我知道了真相。
陳朗的父親——我的公公,一個月前查出肺癌晚期。婆婆怕影響陳朗工作,一直瞞著。直到項目結束,陳朗才接到母親哭訴的電話。
“爸不想讓你知道,”陳朗聲音哽咽,“他說你剛升職,壓力大,不能讓你分心。媽讓我先瞞著你,等爸情況穩定再說...”
所以這四天,他白天在醫院陪護,晚上睡在父母家的舊房間。不敢告訴我,怕我擔心,也怕違背父親的意愿。
“為什么不告訴我?”我哭了,“我是你妻子!”
“我知道錯了,”他也哭了,“小雅,我真的錯了...爸這幾天情況很不好,我腦子全亂了...”
第二天一早,我趕到醫院。在腫瘤科的走廊里,看見陳朗扶著公公做檢查。三個月不見,他瘦了一大圈,眼圈深陷,胡子拉碴。
公公看見我,愣住了:“小雅?你怎么...”
“爸,”我走過去,握住他的手,“這么大的事,您不該瞞我。”
老人的手在抖,眼睛紅了:“孩子,爸不想拖累你們...”
“說什么拖累,”我忍住眼淚,“我們是一家人。”
那天,我們一家三口坐在病房里,說了很久的話。公公的病情比想象中嚴重,醫生說最多還有三個月。
“我想回家。”公公說,“不住院了,浪費錢。”
“錢的事您別操心。”我握住他的手,“我和陳朗有積蓄。您就安心治療,剩下的交給我們。”
陳朗看著我,眼神里有感激,更多的是愧疚。
回家的路上,我們誰也沒說話。直到進了家門,陳朗突然跪下了。
“小雅,對不起。”他把頭埋在我腿上,“我不該騙你,我...”
“起來。”我拉他,“陳朗,你知道我最難過的是什么嗎?不是你騙我出差,是你遇到這么大的事,卻選擇一個人扛。”
“我怕你承受不了...”
“那你就能承受嗎?”我看著他,“我們結婚時怎么說的?福禍與共。現在禍來了,你卻把我推開。”
他抱住我,肩膀劇烈抖動。結婚三年,我第一次看見他哭成這樣。
接下來的日子,我們開始了三點一線的生活:家、公司、醫院。我請了長假,陳朗調整了工作時間。我們在醫院附近租了套小房子,方便照顧。
公公的病情時好時壞。好的時候,他會跟我們聊陳朗小時候的糗事;壞的時候,疼得整夜睡不著,卻咬牙不哼一聲。
最艱難的那個晚上,公公突然抓住我的手:“小雅,爸對不住你。讓你嫁到我們家,沒過上幾天好日子...”
“爸,”我搖頭,“我嫁的是陳朗這個人,不是他的家庭。現在這樣,才是一家人該有的樣子。”
他笑了,笑出了眼淚。
兩個月后,公公走了。走得很平靜,握著我和陳朗的手。
葬禮上,婆婆哭暈過去三次。陳朗一直撐著,直到所有人都離開,他才在父親墓前跪下,哭得像個孩子。
“爸,你放心,”我跪在他身邊,“我會照顧好陳朗,照顧好媽。”
回家的車上,陳朗突然說:“小雅,謝謝你。”
“謝什么?”
“謝謝你沒在我最混蛋的時候離開我。”他看著窗外,“李總那天告訴我,你在電梯里的表情...我后來想想都后怕。”
“我是想過離開,”我誠實地說,“但后來想明白了。婚姻不只是同甘,更是共苦。你犯了錯,但罪不至死。”
他緊緊握住我的手。
如今,公公去世半年了。婆婆搬來和我們同住,家里重新有了煙火氣。陳朗升了職,但推掉了所有需要長期出差的項目。
“我想多陪陪你,”他說,“以前總覺得來日方長,現在知道了,日子要一天天過,人要在身邊陪。”
上周是我們結婚四周年紀念日。陳朗帶我回到當初求婚的餐廳,拿出一個絲絨盒子。
“不是戒指,”他打開,里面是把鑰匙,“我買了爸媽家對面的房子。以后媽想回去住幾天,我們就能陪著。不用再分開,也不用撒謊。”
我接過鑰匙,沉甸甸的。
“還有,”他頓了頓,“我做了結扎。”
我愣住了。
“小雅,我爸生病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他握住我的手,“咱們不要孩子了。就我們倆,加上媽,三個人好好過。我不想你再經歷我經歷過的——在至親生病時,還要假裝堅強。”
我哭了。這次是幸福的眼淚。
昨天整理房間,我翻出了陳朗“出差”那段時間的日記本。最后一頁寫著:
“爸確診第22天。今天小雅發現了。她打來電話時,我差點崩潰。但她說‘現在解釋’。那一刻我知道,我這輩子最對的事,就是娶了這個女人。”
我把日記本放回抽屜。有些錯誤值得被原諒,有些謊言值得被理解。重要的是,犯錯的人知道回頭,被騙的人愿意等待。
窗外的玉蘭又開了。婆婆在陽臺澆花,陳朗在廚房做飯,我在書房敲下這些文字。
這就是我們的生活——不完美,但真實;有裂痕,但堅實。而婚姻最動人的,或許就是在風雨來臨時,不是各自躲雨,而是撐起同一把傘,哪怕這把傘曾經破過洞。
手機響了,是陳朗:“老婆,吃飯了。”
“來了。”
我合上電腦,走向餐廳。那里有熱飯,有家人,有一個雖然曲折但終究走向光明的故事。
而這樣的故事,每一天,都在千萬個家庭里上演。平凡,但珍貴。
注:圖片來源于網絡,素材來源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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