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風｜“水生嫂”新傳（報告文學）

80年前，著名作家孫犁用一支筆熱情謳歌白洋淀“淀上神兵”的抗日故事，還真實記錄了當地堅韌勇敢、樂觀開朗的婦女形象，謳歌她們愛國如家的民族大義，也讓世界看到中國人民在血與火的殘酷斗爭中，仍能生長出詩意生活的力量。其中，白洋淀上的“水生嫂”作為抗戰文學經典的代表人物，生動鮮活地留在人們的記憶里。

如今，在雄安，在風景如畫的白洋淀上，在美麗的荷花淀里、蘆葦蕩中，在城市的樓宇間，也有一群奮發有為、無私奉獻的“水生嫂”們。她們傳承中國婦女勤勞善良的品格，懷揣不怕吃苦熱愛祖國的熾熱情懷，默默地做好本職工作，支撐起雄安新區建設的半邊天；她們來自祖國各地、操著南腔北調，穿行在街頭巷尾……她們把新時代的新故事，用女性特有的柔韌與堅守，一針一線繡進美麗的白洋淀碧波里，播撒在風中搖曳多姿的萬頃蘆葦蕩里，用溫柔如水的力量澆灌滋養著這片土地，助力未來之城拔節生長。

——編者

航拍的雄安新區白洋淀。（資料片）河北日報記者 耿 輝攝

白洋淀的晨光，總帶著水的溫潤、鳥的歌聲和荷的清香。

80年前，著名作家孫犁筆下的水生嫂，那么可愛、生動。她身上凝聚著白洋淀婦女們的柔美與堅韌，在淀邊月夜下織席、穿越蘆葦蕩送軍糧、在荷花淀里打鬼子……抗日戰爭時期，像水生嫂一樣的婦女有千千萬萬，她們把牽掛縫進參加抗戰的丈夫的衣角里，把溫暖納進千層底的軍鞋里，把深情煮進給八路軍傷員的小米粥里。她們用柔韌的肩膀扛起大后方的天，像母親，如大地。

如今，白洋淀碧水依舊，那群身懷家國大義的女人們并未走遠，新一代“水生嫂”的身影，又在雄安新區的晨光里忙碌著……

10月，安新縣圈頭鄉“水生嫂”志愿服務隊的隊員們在白洋淀上清理垃圾，守護優美的環境。 徐沖手繪

“水生嫂”志愿服務隊的溫柔守護

白洋淀圈頭鄉的清晨，是被淀水拍岸的聲音喚醒的。

天剛亮，晨霧朦朧，陳雪飛就套上了紅馬甲，馬甲左胸“白洋淀守護者”六個字，像一團小火苗，在氤氳的水汽里格外顯眼。她手里拎著垃圾袋和長桿網，腳步輕快地往淀邊去，鞋尖沾了些露水，卻沒半點遲疑——這是雄安新區安新縣圈頭鄉“水生嫂”志愿服務隊的約定，踩著晨光巡淀，把淀邊的雜物撿干凈，把蘆葦叢里的環保隱患查清楚。

這支服務隊里的三十多個姐妹，最大的六十歲，最小的二十出頭，都是圈頭鄉土生土長的媳婦、姑娘。西街村的陳雪飛是其中的一員，兩年前她被評為全國“最美河湖衛士”。可她總說：“咱不圖那個名頭！我們就是淀里的人，守著淀，就像守著自家的院子。哪能看著院子臟了、亂了，不去搭把手？”

走到淀邊的蘆葦蕩，她熟練地把長桿網伸進水里，網兜輕輕一撈，就勾起一個被水泡得發綠的塑料袋。“這東西沉在水里，魚會誤食，水草的根也會被纏住。”她一邊說，一邊把垃圾塞進袋子，手指尖黑黢黢，卻沒半點嫌臟的樣子，反而像撿到了淀里的“寶貝”。

志愿服務隊發起者之一郭艷娟是土生土長的白洋淀女子，曾經當過鄉村教師，如今她邊打工邊堅持參與公益志愿服務。郭艷娟每次誦讀孫犁先生的《荷花淀》，對小說里水生嫂的愛就會多一分，那愛是發自骨子里的，也是對自己的激勵。“當初，我們幾人發起成立志愿服務隊，就是要傳承水生嫂那股子堅韌不屈的愛家愛國的精氣神。”樸實的郭艷娟說，志愿服務是人民群眾貢獻智慧力量、創造美好生活的好渠道，“我們‘水生嫂’志愿服務隊一直都在弘揚志愿精神，傳遞真善美，傳播正能量”。

巡完淀上的幾里水路，志愿服務隊的姐妹們會湊到村頭大槐樹下，拿出兜里的小本子——那是她們的“政策宣傳冊”。她們把“綠水青山就是金山銀山”“一定要把白洋淀修復好、保護好”理念，揉進白洋淀的變化里宣講：“前幾年淀水不清，魚少了，游客也不來了；現在咱們天天護著水，荷花開得艷，家里的民宿能賺錢，孩子們也能在淀邊摸魚、看鳥。這好日子，都是水給的哩！”

有的老人不清楚最新的政策，郭艷娟就湊到他們跟前，一句句地念，手里還比劃著，像教孩子認淀里新來的鳥和魚似的。有村民問“護水到底能咋受益”，陳雪飛指著自己打工的民宿小院說：“看，去年光靠鄉村旅游和賣荷花，這家就賺了好幾萬，這就是護水最直接的好處！”

到了晌午，姐妹們又分頭往村里的孤寡老人家去了。陳雪飛拎著小米粥和剛蒸好的包子，掀開張奶奶家的竹簾：“奶奶，今天俺給您熬了小米粥，就著包子吃，軟和，不費牙。”她一邊說，一邊給張奶奶鋪好藍色桌布，把粥碗端到跟前，還細心地吹了吹。張奶奶拉著她的手，眼里泛著淚花：“雪飛啊，你比親人還親，天天來陪俺說話、送吃的。”陳雪飛笑著擦去老人的眼淚：“您家里人不在身邊，我們志愿服務隊的姐妹們有義務照顧您，我們都是您的孫女。”

傍晚，志愿服務隊的姐妹們會帶著村里孩子去淀邊看魚兒、看荷花。夕陽把水面染成金紅色，郭艷娟坐在淀邊碼頭上，給孩子們講水生嫂的故事：“從前，水生嫂就在淀邊織席，等打鬼子的丈夫從戰場上回來；現在，咱們護著這淀，就是在建設自己的家園，讓全國人民都來享受白洋淀的美景。”孩子們聽得入神，小手指著水面上的荷花，嘰嘰喳喳地問：“郭阿姨，咱們能一直看到這么美的荷花、這么清的水嗎？”郭艷娟摸了摸孩子的頭：“能，越來越多的志愿者加入咱們的隊伍，天天守護著淀，水會一年比一年清。”

夏日，紅馬甲在綠葦、粉荷間穿梭，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像一串流動的紅瑪瑙。陳雪飛看著映滿淀的晚霞，心里踏實得很：“俺們這些新一代‘水生嫂’，沒別的本事，就憑著這志愿精神守好這淀，讓老百姓日子像淀里的荷花一樣，越開越艷，越過越紅火。”

12月，劉冬梅（右）和同事在白洋淀上采集水樣、檢測水質。 徐沖手繪

“水哨兵”的淀水情

安新縣的水質監測站，像個忠實的哨兵，守著淀水的變化。

清晨，天剛蒙蒙亮，53歲的劉冬梅一趕到監測站，就拿上工具到白洋淀去采水樣。劉冬梅在環保領域工作了32年，其中有11年干的就是監測水質。可對于她來說，這項工作似乎每天都是新的。鳥兒和魚兒都成了她的朋友，連開船的船工師傅都換了一撥又一撥，而她的身影始終不知疲倦地穿梭在淀上。“如果你每一天都用嶄新的心態對待生活和工作，那么你就會永葆新鮮感，整個人也會年輕好多，工作狀態也是積極向上的。”劉冬梅說。

齊耳短發里摻了些白絲，可劉冬梅眼睛依舊很亮，看淀水的眼神，像看自家的孩子，帶著溫柔和關愛。“剛來時，監測設備沒現在好，采樣全靠手，冬天淀里結冰，得用鎬頭鑿開冰窟窿才能取水。”她邊說邊蹲在監測點旁，把采樣器輕輕伸進水里，動作慢得像怕驚擾了淀里的小魚。水很快裝滿，清澈透亮，能看見水草須子在里面輕輕搖晃。她把數據記在現場采樣記錄里，字跡工整，連標點符號都沒半點潦草。

每次采樣都堅持記錄水質情況，像記下白洋淀的“成長日記”。翻開2018年的一頁，里面記著：“4月25日，淀水pH值9.05，有漂浮的死亡水草，需加強監測，明天現場多點位加測pH值。”劉冬梅指著那行字，眼里滿是回憶：“那時候淀水有點臭味，也不清澈。后來，白洋淀及上游實施了治污、清淤等工程，水質慢慢就好了。你看現在的水，清亮得能看見淀底的泥。”

有一年夏天，淀里發生死魚事故，魚都翻著肚子浮上來。劉冬梅在淀里搞死魚調查，從東頭跑到西頭，由于顧不上喝水，嘴都起了泡。晚上在實驗室分析數據，燈光熬得她眼睛通紅。“淀水要是壞了，鄉親們的日子就難了，俺多盯一會兒，心里就踏實一些。”她說，那段時間，她的記錄本上畫滿了曲線，每一個數據都記著采樣的時間、地點，連當時的水溫、溶解氧都沒落下。

現在，監測站有了自己的全自動實驗室，可最重要的樣品采集還是得手工完成，需要到現場。劉冬梅還是堅持一周兩次去淀邊采樣，看一眼水面的波紋，聞一聞水的味道。她指著燒車淀里的水草說：“你看，這水草長得旺，葉子綠得發亮，說明水質好。要是水草腐爛漂浮在水面上，就得趕緊報告，不能等水質自動監測站儀器報警才去打撈呀。”

去年，雄安新區搞生態治理，劉冬梅成了淀邊村里的“護水老師”，經常去白洋淀周邊村子給村民講課，教大家怎么護水：“不要把洗衣粉水投進淀里，里面的磷會讓水長綠藻；扔垃圾要多走兩步，別往淀里扔，不然水臟了，咱們自己也難受；污水不要隨便排放，得走固定的管道回收處理……”

30多年里，劉冬梅看著白洋淀的水從渾變清，看著燕南堤一步步變美，看著荷花開得一年比一年艷，看著水鳥又飛回淀里筑巢安家……她的記錄本，記滿了淀水的變化，也記滿了她的堅守。

“能遇到這么好的新時代，是我的幸運！能把個人奮斗融入千年大計、國家大事的偉大建設洪流中去，我是何等幸運呀！我必須做出應有的貢獻。俺這輩子，就干這一件事，就是守著白洋淀的水，護著它的碧波葦蕩。”劉冬梅說這話時，風從淀里吹過來，帶著荷香，拂過她的發梢。她眼里閃著光，像淀里倒映的星星。她動情地說：“只要俺還走得動，就繼續監測，做淀水一輩子忠實的‘哨兵’，護著它更加清甜、透亮。”

12月，王偉肖（左）在鄰里驛站向工作人員了解最近經營情況，并幫助其解決遇到的問題。 徐沖手繪

90后“小巷總理”的大事小情

冬日的雄安，白洋淀的風攜著溫潤漫過街巷，南文營社區的回遷樓如排排白楊般整齊挺立。樓前小花園里，石凳上的老人拉著家常，孩子們的笑聲灑滿小院，社區食堂飯菜的香氣裹著煙火氣，在窗欞間流轉、在巷陌間氤氳——這便是90后社區黨總支書記王偉肖日日忙碌的地方。

王偉肖留著利落的短發，架著一副眼鏡，圓圓的臉上總漾著甜甜的笑，干練里藏著溫潤。鄉親們都念著她的好，碰面便熱絡地念叨：“見了‘王管家’，心里就踏實啦！”“喊聲‘書記’，事兒準能落地！”她的身影常穿梭在樓群間，腳步輕快如淀邊的水鳥，遇著誰都停下搭話：“張大爺，今兒太陽好，下樓坐坐？”“李阿姨，您孫子的幼兒園手續，我問妥當了。”

南文營有8個小區73棟樓，共有8000多口人，每一個小區都留下她的足跡，每一戶人家都裝在她心里。

社區書記是“小巷總理”，管的事特別多，很不容易。

王偉肖管的就是百姓的家長里短、柴米油鹽。南文營的老百姓知道她的不容易。

平常時，人們總是看到王偉肖手里攥著個小本子，邊角被歲月磨得毛了邊，她卻寶貝似地揣在懷里。

那是什么？那是社區的民情臺賬，73棟樓有73本。本子上沒有華麗的話，記的都是社區百姓家里的大事小情——“3單元張大爺，68歲，辦老年證，下周一帶身份證”“5單元李阿姨，孫子入園，需戶口本、出生證明”“2單元王大哥，水管漏水，明日上午請師傅”……每一條后面，要么畫個紅對勾，要么標個小問號，偶爾還有個小小的笑臉，那是居民舒心的記號。這份把百姓事當自家事的細致，平凡中見擔當，瑣碎中顯真情，讓雄安新區的社區治理始終帶著人情味，如白洋淀的水般溫潤綿長。

2021年王偉肖來社區時，居民剛從村里搬來，交水電費、辦醫保這些新鮮事，都摸不著門道，紛紛來找她。她每天清晨7點就到社區，先在樓下轉一圈，瞧瞧有沒有需要搭把手的。有一回她見到劉奶奶在樓下發愣，手機攥得緊緊的，眉頭擰成了疙瘩。問了才知，老人手機欠費，不會網上充值，兒子又在外地打工。王偉肖手把手教她：“您看，點‘我’，再點‘支付’，找‘手機充值’，輸上號碼就行。往后不會，就喊社區的年輕人，隨叫隨到。”劉奶奶拉著她的手，一個勁道謝：“姑娘，你比俺兒子還細心。”

社區里的老人和孩子，是王偉肖最牽掛的。她自己也是母親，便想著讓社區的孩子在家門口能上好早教。尚德花園小區一樓的兒童活動室，一推開門便滿是童趣：書柜擺著琳瑯滿目的啟蒙繪本，色彩鮮亮的桌椅正合孩子們的身高，陽光透過窗戶灑在書頁上，像鋪了一層碎金。她聯系了轄區的雙文幼兒園，讓專業老師常來社區，教孩子們創意美術、做親子游戲、增生活常識。彩筆在小手里翻飛，黏土捏出奇奇怪怪的模樣，孩子們的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激蕩在樓宇間，象小鳥兒般快樂。

兒童活動室最忠實的粉絲小睿睿是參加活動最多的孩子。睿睿媽媽總說：“俺家娃快離不開活動室了，他和小伙伴們在這兒學本事、交朋友，天天都樂呵呵的。”如今，這里的早教活動已辦了75期，2000多居民和孩子一起參與。王偉肖這份為下一代操勞的遠見，延續了“水生嫂”們撫育后代、守護家園的深情，讓雄安新區不僅有拔地而起的樓宇，更有代代相傳的溫暖與未來。

就業是百姓的大事，王偉肖沒少費心。聾啞人蔡鳳柱回遷后沒了以前賴以生活的修車攤位，整日愁眉不展。她聽說后就跑遍轄區幫他尋到禮賢花園小區架空層的場地，還協調企業捐了維修工具。她還領著大伙建了就業服務站，搞技能培訓，給居民找活兒干，讓沒有經濟來源的家庭有了收入。

南文營的人都說，王偉肖是貼心人，大事小情找她準沒錯。居民搬家，她搭把手；有人生病，她幫忙送藥；鄰里鬧別扭，她上前調解。“我們社區黨群服務中心的年輕人，沒啥大本事，就是有顆真心，想讓大伙在回遷區住得舒心、踏實。”她常說她最愛看居民們的笑臉，“瞧見大伙笑，再累也值。”

華燈初上，晚霞映照，王偉肖的身影又穿梭在樓群間，手里的小本子被攥得暖暖的。從白洋淀畔的“水生嫂”到新時代的社區書記，變的是時代場景，不變的是扎根鄉土、服務鄉親的初心。這份跨越時光的精神傳承，讓“水生嫂”們的真誠與擔當，化作雄安新區建設中最溫暖的力量，守著民心，也護著這片土地的好日子。

10月，從塞罕壩走來的雄安新區千年秀林務林人楊麗，守護著自己和雄安的綠色夢想。 徐沖手繪

從塞罕壩奔赴而來的雄安務林人

從塞罕壩的林海到千年秀林的幼苗，跨越千里，楊麗的腳步始終追著綠色。

“從小讀孫犁先生的《荷花淀》，他筆下的白洋淀那么美，水生嫂那么鮮活、堅韌、柔美，那個月夜一直留在我的記憶深處。”楊麗沒想到，如今她能來到如詩如畫的白洋淀水鄉，建設雄安、守護秀林。“‘藍綠交織’是未來之城壯美的生態畫卷，我要為它增光添彩。”她說著，臉上寫滿了自豪與堅定。

楊麗今年四十歲，她靈動健美，像林子里活力四射的小鹿。不過，當她驀然回首，你會發現她那皮膚上刻著一層像被砂紙輕輕打磨過的粗糲，那是十五年塞罕壩種樹、七年千年秀林護苗留下的印記。現在，她是雄安集團生態建設公司的一名技術員，和伙伴們一起，守護著千年秀林。

“這片林子正在接近成熟，鳥兒特別多。”走近千年秀林，楊麗興奮地向我們介紹著。忽然，“忒兒”的一聲，一只白鷺從樹頂驚醒，飛向秀林深處。

2009年，楊麗從河北農業大學研究生畢業。她坐著綠皮火車咣當了10個小時到承德，再坐5個小時的汽車到達塞罕壩林場，一下車，風像刀子刮在臉上。冬季零下30多攝氏度要上山作業，手腳凍到失去知覺。業余時間，鉆進林子里研究塞罕壩的野生花卉，一干十年，她也成了林場首位女博士。

2018年春天，楊麗被選拔到雄安新區工作，成為千年秀林的一名務林人、守護者。未來之城的脈動，讓她再次煥發活力與激情。

“先植綠、后建城”是雄安新區建設的新理念。千年秀林是雄安新區設立后實施的第一個重大生態工程。

幾乎沒有任何過渡，她就融入雄安新區的工作節奏了。她所在的生態事業部，辦公場所在容城縣一處臨時租用的小樓里。每天五六點起床，起草文件、報送材料、上情下達，從一個凌晨一直忙碌到又一個凌晨。楊麗戲稱之為“早睡早起”。無數個夜晚，她在辦公室累得睡著了，猛然醒來，俯身看向窗外，小院里燈火通明，每一間辦公室的燈光都亮著，雄安的夜晚也是澎湃的。

“大家都這樣，從上到下，都是這種快節奏。”楊麗笑著說。

剛來時，千年秀林還是一片白地。楊麗跟著團隊一起規劃，哪里種喬木，哪里種灌木，如何搭配出立體層次，她得一一琢磨。“千年秀林，不是隨便種的，選擇的都是長壽、珍貴、美觀、鄉土的樹種，適合這里的水土，才能活千年。”她指著林子里的白蠟、國槐、榆樹說，“這是咱們河北的鄉土樹種，耐旱、耐澇，長得快，還能凈化空氣，種在這里最合適。”

楊麗以前在塞罕壩種樹，那里風大，山上石頭多，種樹不容易。而在千年秀林種樹，面臨的卻是另一個難題：部分地塊土壤鹽堿化。那些平坦的土地看上去濕潤無比，卻對樹木生長充滿“敵意”。為了解決這個問題，科研團隊嘗試采用深耕的辦法。犁鏵劃入板結的土地，翻起鱗片狀的泥土的波浪，割斷了鹽分上升的毛細血管，土壤也有了呼吸的空隙，再經過細致的平整，宛若給樹苗準備了最舒適的家園。

一株株的白臘、油松種下去，長得茁壯挺拔、喜氣盈盈。

現在，千年秀林已經郁郁蔥蔥。白蠟、國槐長得筆直，像一排排哨兵，鳥兒在林子里筑巢，松鼠在樹枝上跳來跳去，風吹過林子，樹葉沙沙響，像在唱歌。雄安已累計造林48.3萬畝，已是一片近自然的森林。在平原上造這么大面積的一片林子，即使是一個林業工作者，她也深受震撼。

“3月18日，種了500棵白蠟樹，今天下雨了，樹苗應該能活；6月5日，林子里來了幾只麻雀，說明林子的環境好了。”日記里夾著幾片樹葉，有塞罕壩的落葉松葉，有千年秀林的白蠟樹葉，葉子都被壓得平平整整，像一片片綠色的書簽。“這是俺的寶貝，看到它們，就想起自己種過的每一棵樹，想起從塞罕壩到千年秀林的路。”楊麗說。

“現在千年秀林已經進入管護階段。像看護孩子一樣，我們每時每刻都要對每一棵樹進行跟蹤監控，秋冬防火，春夏防蟲。”走在千年秀林的一片花海時，楊麗告訴我們，其實林子并不是越密越好，林子遮天蔽日，并不是一種健康的狀態。“我們會讓千年秀林成為一片高質量的林子，涵養水源、凈化空氣、產生負氧離子。”說這些話時，楊麗臉上充滿自信。

“在雄安，出家門幾分鐘就能走進公園，開車15分鐘就進了森林。未來，雄安還將圍繞千年秀林建設各種康養小鎮，我們可以到林子里休閑，還可以采摘……雄安真的是一座妙不可言、心向往之的城市。”楊麗興奮地說。

從塞罕壩到千年秀林，楊麗種了多少樹，她自己也說不清。她只知道，每一棵樹苗，都是一個希望，都是一片綠色，都是她的夢想。“這輩子，與樹分不開了，種更多的樹，讓雄安的天更藍、地更綠，讓子孫后代能看到一片能遮風擋雨的千年秀林，能記得住這土地上的綠色故事。”楊麗說。

她說這話時，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她臉上映出細碎的光斑，溫柔又堅定。

白洋淀的水在陽光下泛著藍色的波浪，千年秀林的樹在春風中默默生長，新一代“水生嫂”的故事就藏在這藍與綠交織的音符里……她們是淀邊晨霧里的紅馬甲，用雙手守護一淀清波；她們是三十多年如一日的水哨兵，用日志記錄淀水深情；她們是回遷樓里的貼心管家，用民情賬本記滿家常溫暖；她們是秀林深處的務林人，用汗水澆灌綠色夢想……她們像孫犁先生筆下的水生嫂一樣，帶著水鄉人的柔韌與善良，把責任扛在肩上，把熱愛藏在心里。

夕陽西下，白洋淀的水面泛著金輝，千年秀林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好像從歷史里走來，又向未來鋪展而去……這些新時代的“水生嫂”們的故事，會隨著淀水流傳，伴著秀林生長，成為雄安大地上最動人的篇章——這是屬于她們的“新傳”，更是屬于這片土地的新生。（劉萍 趙書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