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聿明不明白：陳誠在東北三件事都做對了，怎么還損失了十萬人？

曾任東北保安司令長官、東北“剿總”副總司令兼冀熱遼邊區司令官的杜聿明，在《遼沈戰役概述》（全國政協《文史資料選輯》第二十輯）中回憶：“一九四七年十月，東北解放軍發動秋季攻勢，先后消滅陳誠部隊近十萬人，把陳誠嚇得膽戰心驚，無所適從。”

還有史料說陳誠主管東北期間，損失的不是十萬人而是六萬九千人，但我軍統計的是殲敵數量，而杜聿明了解的是損失數量，所以因陳誠指揮失誤而潰散的三萬人，就不在殲敵數量之內了。

陳誠兵敗東北，國民黨方面損失了十萬人馬，杜聿明當時的心情可以說是是紛紛復雜的，至于有沒有幸災樂禍，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有一次大會上白崇禧作軍事報告，全體代表，我也在內，不約而同地大喊：‘殺陳誠以謝國人！不讓陳誠逃往美國！到上海把陳誠扣留起來解京法辦！’（本文黑體字均出自杜聿明回憶文章）”

杜聿明對陳誠心懷怨恨事出有因：陳誠到了東北之后，馬上撤銷了東北保安總司令部，原屬杜聿明指揮的九個保安區十一個保安支隊及交警總隊等部隊，擴編為新三軍、新五軍、新七軍、新八軍，徹底剝奪了杜聿明的兵權，氣得杜聿明一病不起，治療了一年才被老蔣啟用為徐州“剿總”副總司令兼前進指揮部主任，陳誠一敗涂地離開東北，衛立煌接過爛攤子后“消極怠工”，東北戰事吃緊，老蔣又把杜聿明調到東北，于是杜聿明也就成了身兼兩個“剿總”副總司令并負責部分或全部指揮的救火隊員。

杜聿明不屬于陳誠的土木系，所以在回憶文章中批評陳誠毫不客氣：“各高級將領及部隊長如顧祝同、劉峙、熊式輝、湯恩伯和我等均對陳誠表示不滿。因為自陳任參謀總長以來，飛揚跋扈，任用私人，排除異己；裝備補充，多偏重他的嫡系第十八軍等部隊。而對其他各部隊則多予克扣留難，以致眾怨沸騰。”

老蔣發動內戰四處碰壁，再加上他的親戚們大撈特撈，美援往往變成美元落進孔家宋家腰包，所以蔣軍的物資裝備捉襟見肘，陳誠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偏向自己嫡系部隊一點，其他部隊就揭不開鍋了，連薪水都領不到的在職和賦閑將校還鬧出了“哭陵事件”：“蔣介石也漸漸發現陳誠既不得軍心，又指揮無能，就把國民黨軍種種弊端和失敗的責任，都推到他的身上。首先收回他的人事權，接著又收回他的軍事指揮權，由蔣親自指揮。”

陳誠替老蔣背了黑鍋，老蔣心知肚明，所以就想給陳誠一個立功的機會，讓他接替熊式輝出任“東北行轅主任”，因為走漏風聲，熊式輝得到消息后對著杜聿明大罵陳誠：“陳誠這個家伙現在窘極無聊，出壞主意。據可靠消息說，陳誠在關內指揮作戰都失敗了，想來東北出出風頭，挽回他的面子，現在正想打我的主意。我走了你也難頂他，我們兩人要想法子對付這個小鬼。”

熊式輝當東北行轅主任，杜聿明當東北保安總司令是否稱職，他們做了哪些見不得光的事情，陳誠來了之后對他們是否不利，杜聿明專門在文中進行了注釋：陳誠在一九四七年四月間派了一些特務到東北大肆宣傳熊式輝和杜聿明貪污腐化，并從各方面搜集證據，熊式輝和杜聿明為防止陳誠的攻擊，就提前下手，象征性地沒收了東北中正大學教務長（以后任校長）余協中私人接收的紙廠，免去了沈陽代理警備司令彭璧生職務。

說來說去，熊式輝和杜聿明抵觸陳誠，還是兵權和利益之爭，杜聿明也不得不承認，陳誠在東北至少有三件事是做對了的，但即使他這三件事都做對了，還是免不了一敗涂地。

杜聿明在回憶文章中并沒有總結出陳誠一敗涂地的原因，但老蔣肯定心中有數，所以陳誠一敗再敗卻并沒有受到任何處分，還被老蔣派去管理他最后的落腳點，這份信任，那可是杜聿明、胡宗南等黃埔一期生望塵莫及的——胡宗南到了臺灣被數十人聯名彈劾，杜聿明要不是在淮海被俘，到了臺灣，下場肯定比胡宗南還慘：胡宗南先敗于西北再敗于西南，在他手上斷送掉的蔣軍部隊，還真不如杜聿明在東北和淮海戰役中丟掉的多。

杜聿明承認，陳誠到東北的這三事做對了：其一，擴充部隊；其二，整肅軍紀，遣散大量熊式輝杜聿明收編的偽軍；其三，懲辦黨政軍貪污人員。

陳誠除了把杜聿明的保安部隊改變為四個新軍，還把青年軍第二〇七師擴編為第六軍，并從蘇北調第四十九軍王鐵漢部到東北，加上原有的新一軍、新六軍、第十三軍、第五十二軍、第五十三軍、第六十軍、第七十一軍、第九十三軍，陳誠一下子擁有了十四個正規軍，真正的作戰部隊幾乎翻了一番。

在整肅軍紀方面，陳誠也有動作：“查辦汽車兵團團長馮愷，逮捕前日本俘僑管理處處長李修業，并到處取締散兵游勇，將東北無聊軍人田湘藩監禁法辦，將高立人驅逐出境。”

還有一個“重要將領”也被陳誠收拾了，因為那位將領后來起義了，所以咱們就不提他的名字了，但熊式輝和杜聿明當年在東北對手下有多放縱，相關人員的回憶錄中是有記載的。

日本剛投降的時候，先期到達東北的蔣軍高官不但五子登科，還收攬了大量偽軍和土匪，杜聿明手下的十多個“保安司令”，履歷簡直不堪入目，曾任軍統局東北辦事處處長兼東北行轅督察處處長、東北保安總司令部督察處長的文強（后以徐州“剿總”前進指揮部中將副參謀長身份在淮海被俘，1975年特赦）在《我在東北的特務活動》（《文史資料選輯》第一百三十輯）中也承認，他們在東北對日偽殘余分子的縱容包庇，已經到了令人難以想象的程度。

文強的直屬部下李修業和張瑞（日俘僑管理處督察組中校副組長），也在《遣送日俘僑的回憶》和《軍統局東北區“對日工作”的陰謀活動》中揭露：為了撈錢，文強任處長的兩個督察處，居然利用戰俘中的戰犯（包括兩頭甲級戰犯）開辦企業大發橫財，名義上“籌措經費”，但有多少“利潤”落進了個人腰包，電視劇《滲透》所演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

李修業被逮捕，文強被嚇得離開東北（文強在《口述自傳》中說自己是不想參與軍統權力之爭，《文強傳》則說是“國防部第二廳國際情報處”處長葉楠暗中告訴文強：陳誠已經準備對你動手，你最好趕緊離開），軍警憲特在東北的貪腐行為，在陳誠到來后確實有所收斂，就像我們在《滲透》中看到的那個李維恭被罵得服毒自盡一樣，陳誠在東北槍斃了三個中將，有史料說陳誠還活埋了包括至少一個中將一個少將的三十七人——對這一記載筆者存疑，因為槍斃是可能的，活埋人的事情，陳誠未必干得出來。

陳誠把那些軍紀極壞甚至民憤極大的偽軍部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國軍”），在老百姓看來，這絕對是好事，但是對軍閥習氣不改的高級將領來說，那就是在割其他們的肉——這些人明搶暗奪，是要給長官上貢的，虛報員額吃空餉，那也是大多數蔣軍將領的“生財之道”。

當年在東北蔣軍地盤上，已經出現了“縱兵殃民，逼民為匪，收匪為兵”的惡性循環，陳誠要是不整治一番，不但蔣軍內部會加速腐化，而且會喪失全部民眾支持，但他這樣做，卻斷了很多人的“財路”。

陳誠斷了別人的財路，別人自然就要斷他的前程，具體表現就是在戰斗中陽奉陰違：陳林達的新五軍在遼西公主屯被包圍，陳誠下令其他部隊馳援，結果誰也不動彈，陳誠只好把老蔣搬來坐鎮，但為時已晚：“陳誠請求懲辦第九兵團司令官廖耀湘及新編第六軍軍長李濤，蔣介石召開師長以上軍官會議，痛罵廖耀湘、李濤不服從命令，不積極去解新編第五軍之圍。廖、李都不服氣，挺身出來說并未接到援救陳林達的命令，形成是非功過無法辨明的僵局。”

廖耀湘和李濤欺負陳誠在下達命令的時候沒有留下文字記錄，所以干脆來了個死不認賬，而陳誠也沒想到廖耀湘和李濤會來這一手，只好自認倒霉：“新編第五軍的被消滅完全是我自己指揮無方，不怪各將領，請‘總裁’按黨紀國法懲辦我，以肅軍紀。”

老蔣雖然指揮作戰不太在行，但手下將領是什么德行，他還是心中有數的：陳誠撒謊的可能性不大，廖耀湘和李濤已經否認接到過命令，深究下去就得槍斃一兩個才能了事，還不如就讓“命令”變成糊涂賬不了了之。

實事求是地說，陳誠在東北擴軍備戰、整肅軍紀、懲治貪腐，這三件事從軍事角度考量都沒有做錯，但正確的事情要想有好結果，還得看是什么時間、什么樣的部隊：當年蔣家王朝已經從頭頂心爛到腳底板，陳誠這三件正確的事情，都得罪了一大批人，最后自己也無法收場——“太子”小蔣“打虎”打到孔家頭上，也只能偃旗息鼓，“干駙馬”陳誠想根除東北軍政大員的貪腐，豈不是螳臂當車？

陳誠心灰意冷離開東北，衛立煌不情不愿地接手，杜聿明殺了個回馬槍，最后比陳誠敗得還慘，不知道杜聿明在戰犯管理所想起當年大喊“殺陳誠”的時候，會不會有些不是滋味？

其實不管陳誠在東北做的那三件事是對是錯，都難以挽回敗局，因為蔣家王朝已經病入膏肓，不管是吃補藥還是動手術，都活不了幾天，讀者諸君看了相關回憶文章，對陳誠、熊式輝、衛立煌、杜聿明等人又會作何評價？您認為陳誠在東北一敗再敗的主要原因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