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92年,東亞政治格局被一場突如其來的戰爭打破。4月,日本關白豐臣秀吉出動15萬大軍跨海入侵朝鮮。日軍攻勢如潮,僅用倆月就攻陷朝鮮八道。李昖倉皇跑到了義州,連續派出數十批使者向明朝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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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明朝,正在萬歷手中。雖然朝政已有衰敗跡象,但作為宗藩系統的核心,大明仍然承擔著保護藩國的責任。明朝最初對戰爭規模的判斷出現了嚴重失誤——遼東總兵僅派游擊史儒率領3000兵馬入朝,結果在平壤遭遇慘敗,史儒死了;祖承訓也好不到哪去,帶著3000人支援,結果中了埋伏,差點死光了。
遼東局勢驟然緊張,而就在這個關鍵時刻,一個讓明朝和朝鮮都意想不到的人物主動站了出來。
萬歷二十年七月二十六日(1592年9月2日),遼東巡撫郝杰向朝廷呈報了一份特殊奏疏:努爾哈赤上奏,表示愿幫大明解決倭寇。這位34歲的女真首領在奏章中提出了具體方案:愿率兵2萬前往朝鮮,所需糧草希望由朝鮮方面提供接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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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努爾哈赤正處于事業上升期。從1583年以十三副遺甲起兵算起,經過9年征戰,他已經整合了建州女真,把持著撫順、鴨綠江,有兵約1萬人。但他面臨的挑戰依然嚴峻:海西女真四部(哈達、烏拉、葉赫、輝發)總兵力超過3萬,其中葉赫部就有2萬兵力;蒙古各部也時常侵擾;明朝在遼東的駐軍更是直接的政治軍事壓力。
那么,努爾哈赤為何要在此時主動請纓呢?
第一層原因是現實的生存壓力。日本侵朝的公開借口就是“借道朝鮮伐明”,假若朝鮮完全淪陷,日軍下一步必然進犯遼東。而努爾哈赤的控制區正好與朝鮮接壤,首當其沖。從戰略上看,援助朝鮮就是保衛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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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層是政治算計。努爾哈赤深知明朝“以夷制夷”的邊疆政策,他需要通過為明朝立功來提升自己的政治地位。當時他僅被明朝封為都督僉事(正二品),而海西女真的哈達部首領王臺曾獲封龍虎將軍(從一品),地位更高。如果能在抗倭戰爭中立功,他就有機會獲得更高封賞,壓過海西女真。
第三層是實力擴張的考慮。2萬軍隊的規模已經超過他實際兵力的一倍,請求朝鮮提供糧草,實際是想借戰爭機會擴充軍隊、獲得物資補給。女真地區生產力有限,戰爭掠奪是傳統的發展方式。
努爾哈赤的請求遭到了三重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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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朝鮮的激烈反對。朝鮮與建州有百年積怨。1467年,朝鮮曾配合大明圍剿建州,殺死了努爾哈赤的祖先董山。雙方邊境沖突不斷。當努爾哈赤請求出兵的消息傳到義州,朝鮮在御前會議上明確表示:女真想來分一杯羹,肢解朝鮮。朝鮮官員也紛紛上書明朝,堅決反對女真兵入境。
其次是明朝兵部的戰略考慮。當時明朝從遼東調往朝鮮的兵力已達4萬,遼東防務本就吃緊。努爾哈赤的部隊雖然不一定可靠,但留在遼東至少能起到威懾蒙古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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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明朝的平衡之術。明朝在女真用了一招“分治”,有意保持均勢。如果允許努爾哈赤出兵并獲得戰功,勢必打破這種平衡。因此,萬歷皇帝在八月初十下詔:命其停兵待命。
時間轉到1597年。豐臣秀吉再次發動“丁酉倭亂”,日軍14萬人卷土重來。明朝這次動員了7萬大軍入朝,由兵部尚書邢玠總督軍務。戰爭進入膠著狀態,蔚山、泗川等戰役雙方傷亡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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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努爾哈赤第二次遞上了請戰書。
萬歷二十六年正月(1598年2月),努爾哈赤的奏章送達北京。這次他的姿態放得更低,他還特別強調愿意“受天朝將領節制”,并派使者到朝鮮承諾:不要戰利品。
此時的努爾哈赤已非五年前的部落首領。1593年,他在古勒山之戰擊敗九部聯軍(海西四部+蒙古三部+長白山二部),斬殺4000人,俘虜烏拉部首領布占泰;到1598年,他已基本統一建州、征服東海女真,控制區擴大三倍,兵力增至3萬余人,并裝備了上千支鳥銃和少量火炮。1595年,大明賞了他龍虎將軍,此為女真人能夠拿到的最大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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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這次請戰的真實意圖是什么?
首先是鞏固內部統治。快速擴張帶來統治不穩,新征服部落時有反叛。如果能獲得明朝的進一步認可,將大大增強其統治的合法性。
其次是戰略試探。隨著實力增強,努爾哈赤已經開始考慮與明朝的關系走向。入朝作戰可以近距離觀察明軍的戰斗力、戰術特點。值得注意的是,此時在朝鮮作戰的明軍中,劉綎、杜松等將領后來都在薩爾滸之戰中與努爾哈赤交手。這種實地觀察的價值不可估量。
再者是了解朝鮮虛實。朝鮮作為明朝藩屬,始終是女真側翼的威脅。如果未來與明朝沖突,朝鮮可能成為背后牽制力量。提前了解朝鮮的地理、軍備情況,具有長遠戰略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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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明朝的拒絕更加果斷。
朝鮮的反應比上次更激烈。朝鮮宣祖直言:努爾哈赤若來,必是第二個倭寇。他們擔心女真兵一旦入境,可能比日軍更難對付。
更重要的是戰爭形勢的變化。1598年初,明軍已經逐步掌握戰場主動。邢玠調整戰略,采用水陸并進、分路合擊的戰術。8月,豐臣秀吉死了,日軍士氣大跌。明朝判斷無需外援也能取勝,自然不愿讓努爾哈赤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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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明朝再次拒絕了努爾哈赤的請求,并加強了對遼東的監控。
回顧這兩次請戰與拒絕,我們可以看到其中深刻的歷史邏輯。
對努爾哈赤而言,第一次請戰核心是求生存、謀發展——在復雜的地緣環境中尋找壯大機會;第二次請戰則是戰略試探與準備——為未來的擴張收集情報、積累資本。
對明朝而言,兩次拒絕體現了其一貫的邊疆治理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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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結果看,明朝的拒絕在短期內是成功的——努爾哈赤未能通過戰爭獲得額外資源和政治資本。但從長期看,這種拒絕并沒能阻止努爾哈赤的崛起。就在第二次請戰被拒后的第18年(1616年),努爾哈赤建立后金政權;又過了2年(1618年),他以“七大恨”誓師伐明,開啟了明清易代的歷史進程。
一個耐人尋味的問題是:如果當時明朝同意了努爾哈赤的請求,歷史會怎樣發展?或許女真兵與日軍在朝鮮戰場交鋒,會改變東北亞的力量對比;或許努爾哈赤在戰爭中損耗實力,延緩了統一女真的進程;又或許他通過戰爭學到了更先進的軍事技術,加速了后金的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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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沒有如果。我們只知道,在1592年和1598年那兩個關鍵節點上,明朝基于傳統戰略思維做出的選擇,無意中為后來的歷史巨變埋下了伏筆。而努爾哈赤兩次被拒后的反應——繼續默默發展,等待時機——展現了一個杰出政治家的隱忍與遠見。這段鮮為人知的外交博弈,最終成為明清易代大戲中一個意味深長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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