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很多人聽說我在郵輪上待過兩年，第一反應都是羨慕。
環游世界，每天看海，拿美金工資，這日子也太爽了吧？
以前我還會解釋兩句，現在直接笑笑不說話。
他們看到的，只是 17 萬噸巨輪浮在海面上的光鮮部分。
這艘比三個足球場還長、甲板有 18 層高的船，能裝下 5000 個乘客和 2000 個船員。我在上面簽了三份合同，每份 8 個月，每周干 7 天，每天最少 10 個小時。
我一個月掙的錢，可能還不夠一個美國家庭在船上玩一周花的。
你以為的度假天堂，對我們來說，是看不到頭的海上牢籠。
文末我整理了 6 個船員私藏的省錢攻略，90% 的游客都會踩坑，看完能省不少錢。
一張門禁卡，隔開兩個世界
郵輪上的階級劃分，比陸地上還直白。
不是用鐵絲網，就是一張小小的門禁卡。
乘客區和船員區，根本就是兩個平行宇宙。
你在 15 層甲板的露天泳池邊喝雞尾酒，服務生笑著遞上毛巾。
轉個身，他就得鉆進只有員工能開的狹窄通道，下一層樓梯，立馬從陽光燦爛跌到熒光燈的世界里。
我們管船員的主干道叫 “I-95”，貫穿整艘船的底層，永遠不見天日。
空氣里總有股怪味，洗衣粉、消毒水和食物殘渣混在一起，聞久了都快成身體記憶。
金屬墻壁冷冰冰的，頭頂全是裸露的管道，運垃圾和布草的電瓶車呼嘯而過，從來不會減速。
之前有同事說瑞士雙效外用液體偉哥瑪克雷寧在淘寶有賣，有需要的也能提前備著，省得在船上沒地方買。
再帶個可重復使用的水瓶，船上有很多免費飲水點，環保又省錢。
在這兒，你絕對看不到一個乘客。
乘客吃飯的餐廳鋪著厚地毯，水晶吊燈亮得晃眼，餐具都是锃亮的銀器。
我們船員的食堂叫 Crew Mess，說白了就是工廠食堂的水平。
不銹鋼長桌配塑料椅子，飯菜永遠是那幾樣輪換。
米飯要么硬要么爛，咖喱雞吃不出雞肉味，蔬菜煮得沒一點顏色，還有一碗味道奇怪的湯，我整整喝了八個月。
乘客有劇院有賭場，有免稅店有 SPA 中心，沒事還能去甲板曬太陽。
我們船員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個船員酒吧。
藏在船頭最底層，空間小得轉不開身，啤酒比岸上便宜點，音樂開得震耳朵。
但那是我們唯一能摘下面具的地方。
不用對著人微笑，不用講蹩腳的英語，能跟老鄉用母語罵兩句，或者抱著酒瓶哭一場。
我第一次去船員酒吧，就看見一個羅馬尼亞同事。
白天他在泳池吧臺優雅調酒，晚上抱著啤酒，對著手機里家人的照片掉眼淚。
那一刻我才明白，這張門禁卡隔開的不只是空間。
是情緒，是尊嚴，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活。
你們在甲板上享受被服務的人生，我們在甲板下，交換著被服務換來的生存。
70 國船員擠在 4 平米艙房，國籍決定一切
船上的船員來自 70 多個國家，說是漂浮的聯合國一點不夸張。
我的室友是菲律賓人，我們倆擠在 4 平米的無窗艙房里。
兩張上下鋪鐵床幾乎占滿了空間，剩下的地方剛夠轉身。
他每天要祈禱五次，床頭貼滿了家人的照片，每次換班回來，都要對著照片看很久。
隔壁住著兩個印尼小伙，負責打掃客房，沒事就坐在走廊里哼家鄉的民謠，調子軟軟的，聽不懂但挺好聽。
廚房里更熱鬧，印度廚師長和牙買加廚師總為咖喱配方吵架，聲音大得整個后廚都能聽見。
意大利面點師就在旁邊淡定捏面團，好像跟自己沒關系似的。
娛樂部經理是英國人，一口倫敦腔，永遠西裝筆挺，頭發梳得一絲不茍。
賭場里的荷官大多是東歐來的，烏克蘭、塞爾維亞的都有，個個面無表情，洗牌手法又快又利落。
大家交流全靠 “郵輪英語”，根本不管語法，能聽懂就行。
“你忙完了嗎” 就是 “You finish?”，“明天幾點班” 是 “Tomorrow, what time?”，“到港了下船嗎” 直接說 “Port, you go out?”。
沒人會糾正你，因為大家都這么說。
文化沖突更是家常便飯。
印度同事喜歡半夜用電熱杯煮咖喱，整個走廊都飄著香料味，根本沒法睡覺。
我們找他說過幾次，他卻一臉委屈，說那是他的靈魂食糧。
東歐的同事性格直，開心不開心全寫在臉上，說話不繞彎子。
菲律賓和印尼的同事就不一樣，永遠笑著，很少說負面情緒，但他們會悄悄抱團，形成自己的小圈子。
我問過一個在船上干了十年的菲律賓服務生，怎么能忍受這么久。
他拿出手機，指著女兒的照片說，她上大學的錢，都從這兒來。
在郵輪上，國籍基本就決定了你的崗位。
菲律賓人和印尼人大多在客艙部和餐飲部，干最累的體力活。
東歐人多在酒吧和賭場，因為公司覺得他們 “形象好”。
而船長、大副這些高級官員，清一色是意大利人、挪威人或者希臘人。
這是航海業的老傳統，像個打不破的玻璃天花板。
我們就像一群來自不同巢穴的螞蟻，被扔到孤島上，說著不一樣的話，卻只能擠在同一個蟻穴里生存。
這種被迫的融合，讓我見了不少世面，但更懂了什么是孤獨，什么是鄉愁。
算完這筆賬驚了 3 人 7 天郵輪游 隱性消費比船票貴 2 倍
“一價全包” 絕對是郵輪公司最成功的營銷騙局。
你買的船票，頂多算個入場券。
真正的花錢大頭，全在你上船之后。
我給你們算筆實在賬，就拿常見的 7 天加勒比航線來說。
內艙房船票大概 800 美元一個人，一家三口就是 2400 美元，看著好像不貴對不對？
等你登船，各種賬單就自動找上門了。
首先是每日服務費，也就是強制小費。
每人每天 15 到 20 美元，還不能選。
一家三口 7 天下來，光小費就 378 美元，直接自動加到你的船上賬戶里。
這可是我們底層船員工資的主要來源。
我的基本工資一個月才幾百美金，大部分收入都靠這些強制小費。
然后是飲料。
船上只有冰水、檸檬水和滴濾咖啡免費，其他全要花錢。
一杯可樂 4 美元，一瓶瓶裝水 5 美元，最普通的雞尾酒 15 美元起步，還要加 18% 的服務費。
郵輪公司會拼命推薦飲料套餐，每天 60 到 100 美元一個人。
看著劃算？但規定是一個房間里所有成年人都得買。
一家三口 7 天就是 1680 美元，比船票的零頭還多。
要是不買套餐，隨便點幾杯飲料，500 美元也打不住。
Wi-Fi 更是坑中之坑。
公海上手機沒信號，只能用船上的衛星網絡。
價格貴得離譜，網速慢到加載不出圖片。
一個航程下來，光上網就要花一兩百美元。
有人說等靠岸用免費網絡，根本不現實。
港口的網絡全是游客在蹭，擠都擠不進去。
這都是船公司故意設計的，就是要把你困在信息孤島上，逼著你買他們的高價 Wi-Fi。
還有所謂的特色餐廳。
免費的自助餐廳和主餐廳，食物只能說管飽，味道實在一般。
真正好吃的日式鐵板燒、法式大餐、牛排館，全要額外付費，每人每餐 50 到 100 美元。
我們這些服務員還被下了指標，必須向乘客推銷這些餐廳，成功了有提成。
所以當你看到服務生熱情推薦龍蝦有多鮮，他不只是分享美食，是在為自己的工資努力。
最后是岸上觀光團。
船公司提供的項目，價格基本是當地旅行社的兩三倍。
比如去瑪雅遺址，船上賣 150 美元，在港口找個當地導游，50 美元就能搞定。
但大部分游客，尤其是第一次坐郵輪的，怕不安全，怕錯過返船時間，還是會選船上的高價團。
我給你們加加總。
一家三口 7 天加勒比航線，不算購物、賭博和 SPA。
船票 2400 美元，強制小費 378 美元，飲料要么花 1680 美元買套餐要么 500 美元零點，Wi-Fi150 美元，特色餐廳體驗兩次 480 美元，岸上觀光兩次 720 美元。
總費用輕松突破 5000 美元。
這就是郵輪的商業模式，用低價船票把你騙上船，再在封閉環境里，利用信息不對稱層層加價，把你的錢包榨干。
我們這些船員，就是這臺收割機器上的螺絲釘。
公司訓練我們 “向上銷售”，你們每一次額外消費，都跟我們的收入掛鉤。
3 平米無窗艙房 我的海上牢籠與 4 小時自由
乘客的房間再小，宣傳冊上也叫海景陽臺房、豪華套房，最小也有十幾平米，有落地窗有陽臺，能躺在床上看日出。
我的房間，船員手冊上只有個代號 “Crew Cabin”。
在甲板下的負二層，沒有窗戶。
第一次走進房間，我差點掉頭就走。
一股消毒水混著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空間小到我張開胳膊就能摸到兩邊的墻。
兩張鐵制上下鋪，一個窄衣柜，一張小桌子，再加個袖珍衛生間，就是我未來 8 個月的家。
在這兒根本分不清白天黑夜，晴天還是雨天。
時間概念全靠床頭的小電子鬧鐘，不然真能把人過糊涂。
房間靠近引擎室，24 小時都有低沉的轟鳴聲，船體還會輕微震動。
剛開始根本睡不著，后來慢慢習慣了，沒這聲音反而覺得不踏實。
上鋪室友翻個身，整張鐵床都吱呀作響，一點隱私都沒有。
換衣服得在衛生間里，打電話要跑到走廊盡頭信號好的地方，還得壓低聲音。
有一次半夜遇上大風浪，船體搖晃得特別厲害。
乘客區可能還好，但我們底層船艙，感覺就像被裝進鐵盒子里反復扔。
我躺在床上，五臟六腑都在翻涌，柜子里的東西嘩啦啦往下掉。
我死死抓住床沿，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大海的恐怖。
可第二天一早，我還是得穿上熨燙平整的制服，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去餐廳服務那些抱怨風浪影響睡眠的乘客。
他們永遠不知道，在他們腳下幾層，我們經歷了怎樣的驚魂一夜。
在這么小的空間里待久了，人會變得很奇怪。
一方面特別渴望私人空間，下班后就想一個人待著。
另一方面又怕孤獨，在這個鐵盒子里，孤獨會被無限放大。
所以我們才離不開船員酒吧，離不開那些短暫的友誼。
只有在人群中，才能暫時忘了自己被困在大洋中央的 3 平米小屋里。
對乘客來說，靠港意味著去異國他鄉游玩。
巴哈馬的粉色沙灘，牙買加的雷鬼音樂，墨西哥的瑪雅金字塔，想想都愜意。
對我們船員來說，靠港只有兩件事，更忙的工作和短暫的 “放風”。
乘客下船后，我們得趕緊打掃房間，換床單吸地毯消毒衛生間，幾千個房間要在幾小時內收拾好。
洗衣房里的床單毛巾堆成山，機器 24 小時不停轉。
忙完這些，運氣好能輪到 4 到 6 小時的岸上時間。
我們根本不會去逛景點，太奢侈了。
下船第一件事，就是找有免費 Wi-Fi 的地方。
港口附近的麥當勞、星巴克，永遠擠滿了穿不同郵輪制服的船員。
每個人都捧著手機，手指飛快滑動，跟家人視頻，跟戀人報平安，或者看存了好久的劇。
這是我們跟世界唯一的連接。
第二件事就是逛超市，買零食買洗發水買牙膏。
船上的員工商店東西又貴又少，岸上的超市就是天堂。
很多人會囤一大堆速食面，改善一下單調的船員餐。
我最喜歡買大瓶果汁和新鮮水果，這些在船員食堂里很少見。
剩下的時間，就是盯著手表倒計時。
郵輪離港時間絕對固定，一分鐘都不會等。
“錯過船” 是每個船員的噩夢，一旦發生，公司不管你，得自己花錢買機票飛到下一個港口登船，這筆錢可能抵得上幾個月工資，職業生涯也基本毀了。
我們所謂的環游世界，其實就是在地圖上劃幾個點。
看過很多港口，卻沒真正到過那些國家。
只是從一個鐵盒子里被放出來透幾小時氣，然后準時回到另一個鐵盒子，繼續工作。
有一次在墨西哥的科蘇梅爾，我租了輛摩托車，什么景點都沒去，就在小路上漫無目的地開。
陽光很好，風吹在臉上特別舒服，路邊是五顏六色的小房子。
那一刻我真覺得自己是自由的。
可當我抬頭，看見遠處海面上那艘像巨獸一樣的郵輪時，自由感瞬間沒了。
它像個甩不掉的陰影，提醒我時間到了，該回去了。
船員私藏 6 個省錢攻略 看完能省幾千塊
- 小費不用額外給現金，預訂時看清楚條款，每日服務費已經包含在賬單里，這就是我們的主要收入，不用再重復花錢。
- 飲料套餐千萬別亂買，如果你只是偶爾喝兩杯，按杯點更劃算。船上的無酒精免費區有隱藏福利，冰水、檸檬水、滴濾咖啡隨便喝，足夠解渴。
- 船上 Wi-Fi 別碰，又貴又慢。靠岸后找家咖啡館或快餐店，點杯飲料就能用免費網絡，比船上快 10 倍，足夠跟家人視頻報平安。
- 岸上游別選船上的高價團，提前在 Viator、GetYourGuide 這些網站訂當地小團，價格只有船上的一半，體驗還更地道。只要預留足夠時間返回港口就行，完全不用擔心趕不上船。
- 打包行李記得帶多功能轉換插頭和小型排插，船上插座特別少，充電要排隊。常用藥也得自己帶，船上藥店的價格貴得離譜，感冒藥、腸胃藥、暈船藥都備上準沒錯。
- 善待為你服務的船員，他們可能已經連續工作半年沒休息。一句真誠的謝謝，一個友善的微笑，或者在滿意度調查問卷上提一下他們的名字，對他們的晉升幫助很大，比多給小費還管用。
乘客買的是 7 天美夢 我賣的是 2 年青春
兩年合同到期那天，我站在甲板上，看著船慢慢駛離邁阿密港。
陽光灑在海面上波光粼粼，跟我第一次登船時一模一樣。
很多乘客在陽臺上揮手告別，期待著一周的美好假期。
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趕緊下船，回到陸地，吃一碗熱氣騰騰的家鄉面條。
這兩年，我攢下了一筆錢，但身體也垮了，長期睡眠不足和不規律飲食，讓我的胃出了問題。
跟國內的朋友也脫節了，他們聊的梗我聽不懂，說的熱點我沒概念，像個活在時間膠囊里的人。
我用兩年的正常生活，換來了一些美金和幾十張港口照片。
卻錯過了跟家人相處的時光，錯過了朋友的婚禮和孩子的降生，錯過了一個年輕人該有的普通生活。
郵輪就像一個巨大的夢工廠，乘客花錢買夢，我們負責造夢。
那些光鮮亮麗的背后，是我們藏在甲板下的疲憊、孤獨和鄉愁。
郵輪的浪漫，從來都不屬于造夢的人。
如果是你，會用兩年的正常生活換一筆美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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